第259章 Part.191 肖恩與梅林
「你到底為了什麼？」
——突破了拉斐爾的阻攔的眾人，此刻正默不作聲地行進在被拉斐爾打開的通道之中。
拉斐爾桑西，這個和老拉斐爾有着同樣名字的男人，在眾人離去之前所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讓一行人本來剛剛因為戰勝了他而產生的喜悅之情盡數被澆滅了。
「我其實並不希望你們突破我這裏。」拉斐爾身上的幽藍鎖鏈已經消失了，他站在眾人身後，有些憂愁地嘆息道，「梅林，擺在你們眼前的是一個陷阱，一個專門為了針對你的陷阱。對於紅心王后而言，她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是你，所以她一定會想盡辦法在路上就將你扼殺的——值得嗎，梅林，冒着生命的危險？」
所以當眾人行進在這條再也沒有了之前的迷幻性的通道里之時，梅林心中忍不住再一次問了自己一遍。
——我到底為了什麼，才這樣不遺餘力地去阻止紅心王后？
如果從一開始說起，那麼梅林等人的目標應該就只是為了復仇而已。紅心王后在一開始將三大公國的參賽選手當做了自己王器能量的來源，直接將他們炸死在了這尼德蘭之中，所以小賽提王會不遺餘力地出手相助，所以小桑威奇為了眾人能夠上去找紅心王后討個公道以至於力竭昏迷——但這一切和自己應該是沒有關係的，甚至這裏的復仇和梅林毫無關係，因為紅心王后在他們到達之後就收斂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到後來，事情就漸漸脫離了梅林本來的意願。
如果說菲利普和安吉拉因為紅心王后而死，那麼梅林或許還並不會做出什麼——菲利普當初只和自己有一面之緣，甚至認識的時候也絕對談不上什麼愉快；安吉拉就更加和自己沒關係了，甚至在認識的那短暫時間之中，兩人的關係絕對可以用敵對來形容。
梅林深吸了一口氣——他很清楚，在整個事情的一開始，他參與調查都不過是因為兩個字而已。
興趣。
並非是什麼冠冕堂皇的原因，也不是因為紅心王後為了自己的目的殺害了別人——梅林從來都不是什麼聖母，雖然他自認為自己也算是個好人，但如果每一次遇上這種事情自己都要去管上一管的話自己也太累了，尼德蘭的治安署才是應該去管這些的人。
所以才會有那夜他和浮士德的談話，那夜他表達了自己的真實看法，但看來浮士德並不是很能接受——他是個多情的人，多情人往往也是個善良的人。
但從范德拉死亡與聖女集會之後，梅林才發現自己的本來想法就已經改變了。自己開始主動去推測幕後黑手的蛛絲馬跡，想要將這一切的黑暗驅逐乾淨，讓尼德蘭重新回到本來的面貌——或許是因為自己想要為范德拉報仇，並且為他做點什麼，畢竟范德拉的死亡歸根結底都是因為自己委託他去調查了他本來不應該去接觸的事情；又或許是因為自己心中的正義感在作祟，因為不論是聖女集會還是紅心王后的所作所為，這一切都違背了他心中的正義感。
但梅林始終覺得自己心中有些不對——他很想給自己的選擇尋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但他至始至終沒有找到那個可以解釋這一切的最佳答案。
「你們說，我們為什麼要和紅心王后爭鬥到這麼一個你死我活的局面呢？」
梅林近乎無意識的喃喃聲讓其餘三人都將驚訝的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他是眾人的主心骨，但此刻他語氣之中的迷茫卻是就連亨利摩根都能聽得出來，更別說最熟悉他的薇薇安了。薇薇安還是第一次聽到梅林對於自己的選擇產生了迷茫，她加快了腳步，走到和梅林並肩的位置仰頭看着梅林輕聲道：「紅心王后的行為是錯的，所以我們才應該去阻止她。」
「這世間哪有那麼多的對與錯，尤其是在結果還沒有出現之前。」梅林苦笑着搖了搖頭，看來並不贊同薇薇安的話，「你認為她的行為是錯的，但她也認為我們的行為是錯的。何況如果我們從更加客觀的角度上來看，在她犧牲了如此之多無辜性命之後，我們還要強行讓她停止這一切——你不覺得我們的選擇更加錯誤嗎？」
布倫希爾德也搖了搖頭道：「就算不論對錯，但她的行為卻是連最基本的人性都不具備。我不明白你的迷茫源自於何處，難道你認為她的行為沒有問題嗎？」
梅林沒有說話，布倫希爾德所說的他當然明白，只不過他現在迷茫的問題不在於此罷了。亨利摩根也看着梅林，咂了咂嘴道：「咱們認識的時間不算長，要說對你的了解程度我肯定是不如旁邊這兩位美女的——我這人是個沒什麼文化的海盜，但是我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事情，一般都是用手中的彎刀解決了再去思考的。」
「他的迷茫，來源於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對還是錯。」
就在眾人交談之時，一個帶着幾分嘲諷的聲音忽然從遠處響了起來——四人此刻卻是已經走到了走廊的盡頭，在眾人眼前的，正是那道可以通向頂層的樓梯，以及守在樓梯口已經很久了的獨臂老人。
肖恩叼着他那根散發着刺鼻氣味的煙槍，用嘲諷的目光看着梅林冷笑道：「小子，我們又見面了。」
鏘！
彎刀和雙劍齊齊出鞘，走在最前面的亨利摩根與布倫希爾德紛紛抽出了自己的武器，用冰冷的目光注視着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叼著煙槍的肖恩。肖恩的實力可是實打實的八階騎士，雖然失去了一隻手臂讓他的實力略有受損，這幾日的傷勢也沒有痊癒，但縱使如此，在場的四人想要戰勝他的難度仍然是不小——或許化身瓦爾基里的布倫希爾德勉強有一戰之力，但最後的結果仍然是必敗無疑。
與劍拔弩張全神戒備的兩人不同，肖恩卻只是懶洋洋地抬眼掃了一眼眾人便又低下了頭。他砸吧著嘴抽著自己的煙槍，連半點想要戒備眾人的意思都沒有，看起來宛如一個普通的老頭而已。但梅林卻忽然嘆了口氣，從布倫希爾德和亨利摩根兩人之間走了出來，站在最前方平靜地看着眼前的肖恩。
「看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肖恩卻忽然嘿嘿一笑，緩緩地站起了身來。
梅林也笑着搖了搖頭：「再清楚不過了——你們走吧，他不會阻攔的。」
亨利眉頭一皺，轉頭就有些不滿地看向了梅林：「這是什麼意思，你想一個人當英雄嗎？」
「不是當英雄，而是他只打算攔住我一個人，而我恰好也準備和他算算賬。」梅林隨意地擺了擺手，在他的話里，彷彿他和肖恩一般都是八階的強者，「與其你們和我一起在這裏耽擱時間，不如你們先上去，我待會兒再來追上你們。」
布倫希爾德似乎還想說話，但薇薇安卻忽然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角。薇薇安和轉過頭來的梅林對視着，終於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可別死了呀。」
「薇薇安！」布倫希爾德有些焦急地看向了薇薇安，目光中滿是不贊同。
「我們拉不住他的，小布倫。小白臉可比驢子倔多了，何況這還是一頭驕傲的驢子。」薇薇安笑着搖頭道，她的目光卻依然停留在梅林的臉上，「我們直接前進吧，樓上的大家還在等我們，別浪費時間了。」
「她說的對，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見亨利摩根還有些猶豫的樣子，梅林嘆了口氣，出聲道。他看着薇薇安努力地拉着兩人準備前進，輕輕地笑了笑對兩人道：「這算是我的一個小小的任性吧，因為我和他有些必須要算的賬，那些事只能由我們親手了結。」
布倫希爾德看着梅林沉默了許久，終於搖了搖頭抬腿向前走去。沒走出兩步，她忽然回過了頭來，看着梅林認真地道：「如果你死了，齊格飛一定會生我們的氣——答應我，就算不為了你自己，也至少為了我們活下來。」
這一番話倒是出乎了梅林的意料，他愣住了片刻，旋即才如剛剛反應過來一般咳了咳點頭道：「我答應你，我還不想當棒打鴛鴦的人......」
布倫希爾德的臉微微一紅，然後轉頭便和三人一起大步走向了樓梯。走在最前面的薇薇安在經過肖恩的身邊時，腳步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頓，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直接走上了樓梯。
肖恩也的確如他所說的那樣沒有阻攔三人，而是連看都不看一眼地讓三人從他身邊路過了。甚至在亨利摩根經過他身邊時，他還漫不經心地向亨利摩根要了一根火柴，然後悠閑地更換了自己煙槍里的煙草靠在樓梯扶手邊再一次抽起了煙槍。
「我一直很好奇，你那煙槍裏面到底裝的是什麼玩意兒。」梅林也悠閑地盤腿坐了下來，看着肖恩皺眉道。
肖恩對着天空之中噴出一大口雲霧：「魔癮草。」
梅林倒吸了一口涼氣，看着肖恩低聲道：「魔癮草？這東西會讓人的身體對黑魔法產生親和力，也會讓人產生迷幻感——這種東西吸食過量會要命的，而且一旦沾染上了這玩意兒，這輩子都很難戒掉了。」
「這還需要你說嗎？我用吸這玩意兒都有十多年了。」肖恩翻了個白眼，此刻的兩人之間彷彿又回到了在一切被揭穿之前，說話間完全沒有任何的顧忌。
梅林搖頭道：「那你可能沒多久能活了，我不認為你的身體能夠承受得住魔癮草一天又一天夜以繼日的侵蝕——還是說你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今天特意來和我來個同歸於盡？」
他揉了揉自己眉心，用嫌棄的目光看着肖恩道：「放棄吧，老傢伙，咱們交手這麼多次，你連抓都沒有抓到過我。」
「嘿嘿，小子，前幾次你可以逃跑，可以避戰，這次可不行了。」肖恩仰天笑了兩聲，隨手將煙槍里的煙灰彈到了地上，「你自己也應該很清楚，這一次你我之間必然有一個了斷，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你看，你還記得我們上午在暗影行者據點前的交談嗎？看來我說的並沒有錯，你恨的根本就不是斯圖加特陛下，而是你自己罷了。」梅林眯着眼睛看着肖恩道，「你恨的是自己當時做出了錯誤的判斷害死了自己的士兵們，恨的是當時自己連自己的愛人都無法保護住，恨的是自己的無能為力。」
肖恩沉默了片刻，才終於平靜地點頭道：「你說的沒錯。」
他如此平靜這一點實在是出乎了梅林的預料，肖恩的脾氣並不好，這一點是他當年還是帝國黑騎士之時就眾人皆知的事實。梅林此刻用這樣的言語去刺激他，他卻反而沒有任何的情感變化——這不是偽裝出來的，梅林可以很明顯地看出這一點。
「在我當年起兵的最初之時，我的目標就是擁有強大的力量，能夠保護我的愛人，保護村莊里的大家，保護住我所有珍視的一切。」肖恩面色複雜地看着天空中漸漸消散的煙霧，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我的兵團只是由普通人組建起來的，但卻依然一點點地打出了名聲，讓當時的叛軍和帝國軍都不敢輕易進入我所在的郡里。但當斯圖加特率軍進入我的領地之時，我卻在他身上看到了真正的王者所具備的一切條件——所以我選擇跟隨他，因為我認為他一定能讓帝國重新變得強盛起來，他能讓所有人都不必再擔心自己的生命危險，帝國境內也不會如當時那樣滿地流寇。」
梅林輕聲道：「關於這一點，斯圖加特陛下已經基本上做到了。」
「我知道，我很清楚——尤瑟夫那混蛋在這方面是一個很厲害的傢伙，這一點不得不承認。」肖恩臉色有些頹喪，語氣也越來越低沉，「所有人都在變強，腓特烈那個莽夫成為了大騎士，最沒意思的艾卡西亞打贏了一場兵力超過自己五倍的戰爭，喜歡裝模作樣的約書亞成為了斯圖加特最信任的狂信騎士團長，尤瑟夫也如願以償地成為了帝國暗處的保護神，一手建立起了自己的夢想。只有我，梅林，只有我——」
他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臉上的笑容比哭還要難看：「只有我，不在當時那一群浴血奮戰的兄弟們之中了。我本來覺得很不公平，覺得自己很憋屈，但你的話卻讓我去全部想明白了——不是他們拋棄了我，而是我跟不上他們了。」
梅林沒有說話，他能聽出來肖恩語氣之中的悲傷與難過，所以他不願意在此時破壞肖恩難得的回憶時間。但肖恩卻忽然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也漸漸平靜了下來。他看着梅林，輕聲道：「雖然我很討厭你，小混蛋，但是我還是要對你說一聲謝謝——幾十年來，你是第一個能聽我說這些的人。」
「就連范德拉也沒有聽過嗎？」梅林忽然冷不丁地問道。
「范德拉，算是我對不起他。」肖恩搖了搖頭，緩緩地將煙槍收回了懷裏，「如果你想要幫范德拉報仇，那麼你的機會已經來了。不過話得說清楚，小混蛋——我還是很想殺了你，一如既往。所以這一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梅林手中的法杖輕輕一點地面，幽藍色的魔力也從他的身上燃了起來。他看着遠處的肖恩，緩緩側了側頭：「正合我意，老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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