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惹眾怒梁冀伏誅除外戚宦官掌權

第1章 惹眾怒梁冀伏誅除外戚宦官掌權

東漢延熹十年,公元一六七年,洛陽北宮德陽殿。

一位三十六歲的中年男人在這裏咽下了他人生的最後一口氣,告別了他統治時間長達二十一年之久的漢帝國。這個逝去的男人就是漢桓帝劉志,一位在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昏君。在他漫長的帝王生涯中,東漢王朝接連爆發了大將軍梁冀之亂以及因曹節、王甫等宦官亂政所引發的第一次黨錮之禍。漢朝在經歷了這兩次巨大的動蕩之後,朝堂的秩序日益混亂,官員選拔任人唯親,私相授受大行其道。漢朝的國力迅速下滑,強大的帝國開始出現衰退的跡象。

彌留之際,劉志腦中閃過一幕幕的前塵往事,從一名普通的諸侯被立為有名無實的傀儡皇帝,再從有名無實的傀儡皇帝到坐擁四海的君王。漠然回首,一切就恍如一場春秋大夢,既真實又無比虛幻。這場夢境的開始就要從自己的恩人兼死敵、妻舅兼臣子的大將軍梁冀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而實施的那場驚天陰謀說起了。

二十一年前,年僅八歲的小皇帝劉纘(注1)在吃下樑冀安插在宮內的親信獻上的「湯餅」后便暴斃而亡。小皇帝突然駕崩,朝野上下一片嘩然,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懾於梁家的權勢,無人敢去質問幕後真正的元兇。

威名顯赫、權傾朝野的大將軍為何要跟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過不去?

這不過是因為去年正月朝會時,劉纘因看不慣大放厥詞的梁冀,忍無可忍的他就當着滿朝文武的面稱梁冀為「跋扈將軍」。就是這「跋扈將軍」四個字給小皇帝帶來了殺身之禍。小皇帝的不滿使得梁冀感受了前所未有的威脅,現在皇帝年紀小隻能發發牢騷,但等他成年親政后絕不會是發牢騷這麼簡單。多少權傾一時的外戚因為皇帝的一句話而被抄家滅族,有了那麼多的前車之鑒,梁冀便決定先下手為強,為了除掉這個巨大的隱患,他蟄伏了一年有餘,就在所有人已經將這件事都淡忘的時候。梁冀便突然發難,派人毒殺了一向看不慣自己的小皇帝。

家不可一日無主,國更不能一日無君。有了王莽的前車之鑒,不敢造次的梁冀必須要擁立一位新的傀儡皇帝。太後梁妠是自己的妹妹,朝廷不過是梁家的一言堂,只要梁冀點頭,任意一位皇室成員都可以成為儲君。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梁冀最終將目標鎖定在自己的准妹夫---與妹妹梁瑩有婚約在身的蠡吾侯劉志身上。為確保「跋扈將軍」之類的意外不再出現,梁冀特地將劉志召至府上,除了談談准妹夫的「錦繡前程」外,更要讓他學會梁家的「規矩」。

儘管與梁家有婚約在身,可劉志壓根不願意見到這位權傾朝野的大舅哥。一是他的長相使人心生畏懼,二是只要自己的言語稍有不妥之處,喜怒無常的梁冀就會大發雷霆,輕則貶低漠視,重則呵斥辱罵。劉志在其跟前如同下民一般,毫無侯爵該有的半分顏面。

劉志一進入到富麗堂皇的大將軍府中,整個人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而這一次他比以往更加緊張,因為剛一見面,梁冀便用那雙豺狼一般的眼睛像看盯着獵物一樣從上到下的不斷打量自己,劉志被梁冀看得心裏直發毛。但是與以往不同的是,梁冀眼神雖然令人害怕,可他的態度卻十分和藹可親。這一次劉志竟史無前例的被梁冀帶到了只有心腹才可以進入的內室之中。

直到梁冀落座,劉志才敢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密室並不大,最多能容下四個人。但屋內的佈置卻非常奢靡。劉志目光所及之處,儘是黃金做成的器物。就連二人中間的桌案,四個腳都鑲嵌著極為珍貴的寶石。劉志將頭埋得很低,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直到梁冀那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他才敢微微抬起頭來。

「都快成一家人了,怎可如此拘禮,再見外我可要生氣了。」

受寵若驚的劉志趕忙回應道:「大將軍面前,哪有劉志說話的份,只是不知今日大將軍找我有何要事啊?」

面對如此怯懦的劉志,梁翼滿心的不屑,但面容上卻擠出一絲笑意道:「妹夫,在家裏哪裏有什麼大將軍,再跟我見外,我妹妹定會怪罪我怠慢了她的夫君。來來,嘗嘗從西域那邊傳來的葡萄乾,這可是皇宮裏都難得一見的東西啊!」梁冀說完就將一個漆盤推到了劉志近前說道:「這葡萄乾比蜜還甜,你要是喜歡,回頭我再命人送到你府上一些,當諸侯就該有諸侯的氣派。」梁冀說完又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劉志並沒有像梁冀說的那樣去品嘗面前的美食,他反而起身行禮道:「劉志謝過大將軍。」

「都說了,家中沒有大將軍,叫我兄長就可以了。」

「是…是…謝兄長。」劉志怯聲聲地答道。

「這有什麼好謝的,趕緊吃啊!」梁冀再一次催促道。

劉志輕輕地從盤內取出幾粒葡萄乾,將它們一粒一粒地放進嘴裏,象徵性地咀嚼了兩下,便囫圇吞棗的咽了下去。然後劉志又恢復到剛剛坐下的樣子,再一次把頭埋了下去。

「這就對啦!」梁冀十分滿意地說道:「今天請你來,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問問你與我妹妹的婚事準備的怎麼樣了?」

劉志又要起身作答,梁冀見狀阻止道:「坐下說,坐下說……」

已站起一半的劉志又只好坐回原處,他說道:「新房已佈置妥當,就等良辰吉日迎娶新娘過門了。」

梁冀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新房設在何處啊?」

「什麼?」劉志有些迷茫,這個問題兩家人都知道啊!早在幾個月前,自己就已經開始佈置新房,梁冀雖未親自到府查看,但也派人問過。難道梁冀把這事給忘了?滿腦子都是疑問的劉志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好開口向梁冀求證。

「我問你新房設在何處!」

「回……回兄長,就設在我府內。」劉志說話的聲音開始發起顫。

梁冀的臉色瞬間變得非常難看,他板起臉來提高聲音教訓劉志道:「到現在我才知道,你娶我妹妹,竟然沒有興建新的府第,她可是我大將軍梁冀的妹妹。你這樣娶她過門,是故意給我難堪的?」

「我……我……」劉志已被梁冀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梁冀接着開口罵道:「無能之輩!這是哪個人安排的婚事,劉姓諸侯那麼多,怎麼就選了你!既然事已至此,婚是不能退的。」梁冀停頓了一下再次開口道:「一會等你回到府中,什麼都別做,趕緊在這洛陽城內覓得一個好地方,重新營建一個新的侯府。我妹妹從小到大都沒吃過什麼苦,真就這麼嫁到你現在的府中,我們梁家可就要顏面掃地了」梁冀說完就要把劉志往外趕。

劉志開口肯求道:「兄長……你聽我把話說完。」

「別叫我兄長,叫大將軍,你現在這個情況,咱們兩家的親結不成。」

「是……大將軍。」劉志帶着哭腔回道:「我父親走的早,府中也沒有餘財,我實在蓋不起新的宅院啊,要不容我先積攢錢財,等建好新宅再迎娶令妹。」

梁冀一把抓住劉志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提起來怒吼道:「你這宅子一日蓋不好,我妹妹就要等一日,要是一年蓋不好,我妹妹就要等一年……你是要我妹妹就這麼等下去?」

「我借錢,我借錢建新宅,幾個月就能好!」劉志徹底慌了神,口不擇言道。

梁冀盯着劉志大吼道:「幾個月?我告訴你就是多等一天都不行。」

劉志被嚇得魂不附體地說道:「大將……大將軍,我一會回到府中……就請求母親取消這門親事。」

梁冀的嗓門又加大不少,他開口訓斥道:「現在王候公卿哪個不知道你與我妹的婚事?你還敢退婚?信不信我現在就宰了你!就是不做這大將軍,我也要為我妹妹討個公道!」

梁冀說出狠話,劉志嚇得臉色煞白,渾身顫慄,整個人像篩糠一樣哆嗦起來,眼看就要給梁冀下跪磕頭。

「哥!你怎麼能這樣?」一個妙齡女子的聲音從屋外傳了進來,緊接着內室門被推開,梁冀的妹妹,劉志的未婚妻,身着華服的梁瑩突然出現在了二人的面前。

「沒大沒小的,馬上就嫁人了,還這麼沒規矩。」梁冀見到妹妹,怒氣登時消了一大半,他開口向梁瑩問道:「是不是又在偷聽我們的談話?」

梁瑩為自己辯解道:「你們那麼大聲,整個府里的人都聽到了,哪還用得着偷聽啊!」

「行了……行了……」梁冀不耐煩地說道:「你該做什麼做什麼去,我跟他還有要事相商,別在這搗亂了。」

梁瑩噘起嘴說道:「我都聽得清清楚楚,你都要把他殺了,我可不依啊,我看他挺順眼的,除了他我誰都不嫁。」梁瑩說話間對着劉志莞爾一笑,劉志也用感激的神色望向梁瑩。

經過妹妹梁瑩這一攪和,梁冀也不好再向劉志動粗,他開口道:「都說女大不中留,這還沒過門,胳膊肘就向外拐,妹妹我可是為你好啊!」

梁瑩撒嬌道:「哥,我夫君家貧,可是咱家富可敵國,你出錢蓋個大宅子送給我當嫁妝,不就行了……實在不行,就當我們夫婦二人向你借得。」梁瑩說完又向劉志身邊靠了靠。

梁冀皺眉道:「豈有此理,這要傳出去,我們梁家不得讓人笑死。我們梁家嫁個女兒出門,還得倒貼,你讓我這當哥哥的還怎麼在朝堂上立足?」

梁瑩發脾氣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哥哥,你要是再從中阻攔,我現在就進官去見太后,讓姐姐給我作主,求她賜給我們一座大宅子,看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胡鬧,陛下剛剛殯天,太后終日以淚洗面,宮內大小事務全靠她一人作主,你就別在這個時候給她添亂了。」梁冀發怒道。

梁瑩胡攪蠻纏道:「我不管,反正這人我是嫁定了,你要是不讓我進宮求太后……」梁瑩圍着低頭不語的劉志走了一圈嬌笑道:「我也一切從簡,今天就跟我的夫君回府。」

梁冀鬍子都氣得飛了起來,他向梁瑩罵道:「越說越不像話,我們梁家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刁蠻任性的姑娘,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梁瑩繼續軟磨硬泡道:「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看在我是你親妹妹,他是你親妹夫的份上,就幫我們一次唄。」

梁冀見妹妹在哀求自己,也不好意思繼續發作,他皺眉說道:「行了……行了……也不知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攤上你這麼個妹妹。容我想想此事該如何處理。」梁冀說完就不再說話,一個人在屋內來回踱步,裝出一副正在思考問題的模樣。梁瑩卻在此時不斷對噤若寒蟬的劉志擠眉弄眼。

大約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梁冀停下腳步,轉身對劉志說道:「想我梁冀,從來都是大公無私,為將數載,從未詢私一事,今日為了我妹妹,我也只好破一次例了。妹夫,你要向我保證,待我妹妹嫁入你們劉家后,一定要好生待她,切莫辜負了她對你的一番苦心。」

劉志趕忙答道:「請大將軍放心,我劉志……」

「叫兄長!」梁冀打斷道。

「是……兄長,我劉志對天發誓,此生絕不負令妹。」

梁冀鄭重道:「如今陛下駕崩,儲君之位尚無人選,你是我妹妹看中之人,亦是劉姓諸侯中的佼佼者。一會我就進宮面見太后,請她立你為儲君,待你登基后,必須要冊封我妹妹為皇后,你能辦的到嗎?」

劉志腦中一片混亂,他本以為梁冀會為他準備一處府第作嫁資,可突然間就要成為大漢的皇帝,這對他來說無異於天降橫福,劉志呆立當場,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梁冀見到劉志的反應,心中更是得意,但無人說話也使場面變得尷尬起來,梁冀板起臉雙眼緊盯劉志咳嗽了一聲。會意的梁瑩立即來到劉志近前,依靠在他身邊,拉起劉志的手說道:「還不謝謝我的兄長,我長這麼大,還沒見他對人這麼好過。」

劉志語無倫次道:「謝謝……謝兄長,只是……只是……」

梁冀不滿道:「只是什麼?都要當皇帝的人了,怎麼話都說不利索。」

劉志頭都不敢抬起地說道:「只是我不懂國事,怕做不好這個皇帝。」

梁冀心道:不懂就對了,你要是什麼都懂,我還不讓你當這皇帝呢。他和顏悅色的對劉志說道:「不必擔心,我會從旁協助你的。好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回去以後,此事千萬不要對外聲張。為免夜長夢多,我這就進宮面見太后。」

送走了劉志,梁瑩來到哥哥梁冀身邊撒嬌道:「兄長,我演得不錯吧,但是嫁給這樣一個草包,我有點不甘心啊!」

「行了,馬上就要當母儀天下的皇后了,別再這麼任性了,你要不願意我再換別人,咱們梁家想當皇后的女人,又不止你一個。你退下吧!」梁冀冷冰冰地說道。

梁瑩低下頭沉默不語退了出去,梁冀端坐屋內,拿起酒盞一飲而盡,滿臉儘是得意之色,老天待他不薄,竟把劉志這樣一個窩囊廢送到了他的身邊。

很快劉志就在梁冀的扶持下順利登基。為了進一步掌控朝政,自持有從龍之功的梁冀通過劉志將朝中僅存的反對勢力盡數肅清。之後梁冀又把一個妹妹送進宮內,並要求劉志封她為貴人。這樣一來,皇權被徹底架空,皇帝也完全處於梁冀嚴密的監視之下。梁家呼風喚雨、胡作非為的時代來臨了。

根據漢律,王公大臣一切吃穿用度絕不能在皇家之上,否則就是僭越,這是抄家滅族的重罪。可目無王法的梁冀卻對此不屑一顧。他的私人林苑西至弘農,東臨滎陽,南通魯陽,北達黃河,方圓數千里,遠勝皇家數倍。為了能夠在林苑中看到飛禽走獸奔走的場景,梁冀命人從各地徵集大量活兔置入這座壯觀無比的林苑當中。他還同時下令:若有人未經他的允許,損毀園中的一草一木、傷害一鳥一獸便直接處死。大漢的國法在梁冀的家法面前,如同笑話般的存在。

沒過多久,一位來自西域的商人連帶十幾名士兵就死在了梁家這條蠻橫無理的家法之上。

胡人喜歡遊獵,這一天商人趁著空閑帶着隨從來到洛陽郊外。當他們進入梁冀的私人林苑那一刻,。初到中原的他們哪裏會知道這是一個就連達官顯貴都不敢涉足的地方,更不知道殺死這裏的一隻兔子將會付出怎樣的代價。他只覺得中原人真是迂腐,寧可餓著肚子在大街上要飯,也不知道來這遍地獵物的山林中想想辦法..........

山林中獵物之多完全超乎胡商的想像,很快他就有了收穫—一隻肥美的野兔。就在他準備進一步大展拳腳的時候,突然出現的巡邏士兵令這場愉快的遊獵戛然而止,領頭的小校向遊獵的胡商高聲呵斥道:「大膽胡人,竟敢擅闖大將軍的林苑。來人,給我拿下!」胡商尚未反應過來,就被一擁而上的士兵們捆了個結結實實,隨後他就被扭送到大將軍府內的大牢之中。

從被士兵抓住到被投入到這暗無天日的牢房之中,胡商始終都沒想明白自己到底是犯了何罪要被如此對待。他一邊大呼冤枉,一邊觀察起這個關押他的地方來:大牢東西長約五丈、寬約三丈,大牢中間是一條最多能使兩人並排通過的窄道。碗口粗的木棍將這個又矮又陰暗的房間分成了南北相對、十間左右的牢籠。牢籠是如此的狹小,一個人站着還能有些空地,但要是站累了躺下,則只能像小動物一樣蜷縮起來。

胡商的叫喊並未得到看守大牢士兵的回應,反倒是幾名被關押在牢內的犯人開始隔着柵欄七嘴八舌的討論起這個新來的犯人。

「這胡人是誰啊,都被抓到這裏了,竟還在傻乎乎的喊冤。」

「依我看,一定是錢財外露,被大將軍盯上了!」

「我看也未必,這胡人能有多少財產?大將軍能看上他那點錢?」

「那你說,他是因為什麼被抓到這裏來的?」

「別管這胡人了,還是想想我們自己吧,要是籌不到錢,明天怕是連腦袋都保不住了。」也不知是誰突然說了一句,牢房內的空氣瞬間凝固,熱烈的討論戛然而止,接着就是一聲聲的嘆息。

胡商卻在這個時候停下了喊冤的舉動,因為他從剛才討論中好像聽到了一位故人的聲音。胡商用發音不標準的漢語問道:「士孫……奮……剛剛是你在說話嗎?」

胡商很快得到了回應,「老胡,你怎麼被抓到這來了。」胡商口中的士孫奮向他反問道。胡商口中的士孫奮是洛陽城內的一個大商人,家資數萬。兩人之間多有生意上的往來,胡商也不姓胡,只不過名字太過拗口。士孫奮為了方便,就乾脆稱其為老胡。時間久了,所有商人都這麼叫胡商,他也就默認了這個在漢朝的名字。士孫奮被抓進來,倒不是說他敢得罪梁冀。就是因為他太有錢,梁冀先是送了他四匹馬,攝於梁冀的權勢。士孫奮也不敢不收,隨後梁冀就找他借錢,一開口就是五千萬。這麼一大筆錢,說白了是有借無還的,士孫奮一向吝嗇,最後只借給梁冀三千萬。梁冀大怒,誣陷士孫奮的母親是過去看守梁家倉庫的奴婢。士孫奮的家財都是她母親偷梁家的,隨後士孫奮就被抓進這大牢之中。

「我也不知道啊……今天閑來無事,出去打獵。剛打了一隻兔子,就來了一夥士兵,不由分說就把我關在這裏,都不給我解釋的時間。」胡商無奈地說道:「士孫奮兄弟,你能不能幫我個忙,替我跟兔子的主人說說,我願意十倍賠償給他!」

士孫奮尚未答話,牢中就有人譏笑道:「打了一隻兔子?大將軍園林中的吧。老胡……你怕是不知道吧……現在洛陽都流行一句話,寧可在天子頭上動土,也別在大將軍府前路過……這下你可闖了大禍了,現在就是天子都救不了你,我勸你啊還是想辦法告訴跟你一起來洛陽的人,準備後事吧。別到最後連個埋你的地兒都沒!」

胡商聽到這番話,雙眼儘是恐懼之色,他開口問道:「你們漢人不是有王法嗎?」

士孫奮無奈道:「王法?要有王法我也就不會被關到這裏了,大將軍的話就是法!」

胡商聽后徹底絕望了,他實在想不通大將軍梁冀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為什麼牢裏的人害怕他甚至超過了他們的皇帝,自己難道真像他們所說的那樣,一點活路都沒有了嗎?

正廳內,負責巡邏林苑的小校跪在地上,顫顫巍巍地向梁冀報告今天所遇到的情況,「稟告大將軍,一夥胡人不顧法令擅自遊獵,闖入您的林苑內射殺了一隻兔子,現已全部緝拿歸案,正押在外面,靜待大將軍發落」。

梁冀聽後面色一沉,他極不耐煩地向小校問道:「怎麼發落?本將軍的將令你是不知道還是忘了啊?你是要本將軍再給你重複一遍?」

梁冀的話令小校更加恐懼,他登時磕頭如搗蒜並不斷的重複著「小的這就去辦!小的這就去辦!」

「還不快滾!」梁冀大聲呵斥道:「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你們自己提頭來見,這麼點小事也要來問我,一群廢物!」

「諾!諾!」小校雙膝跪地並不斷後退,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卻在這個時候傳了過來:「慢著……」說話間,一位衣着華麗、體態臃腫的中間婦女從大廳內側走了進來。她的年紀約莫在五十歲上下,其眉宇間儘是煞氣,若是沒有這身貴婦的服飾,她的姿態倒是像極了常年混跡於市集之中欺行霸市、蠻不講理的潑婦。

梁冀雖然囂張,但也有剋星。他的剋星就是自己的髮妻孫壽。自古以來公卿王侯不乏懼內者。但梁冀怕老婆卻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別說不敢納妾,就是家中容貌姣好的婢女梁冀都不敢多看一眼。他曾經與一位叫友通期的美女廝混,美女也為梁冀生了一個男孩。這件事被孫壽知道后,她立即帶人抄了梁冀在城西為友通期購置的安樂窩。當場就將這位美女帶到家裏,當着梁冀的面剪去她的頭髮,毀了她的容貌,打的友通期是皮開肉綻。友通期本是漢順帝廢掉的妃子,梁冀與其私通有礙帝王尊嚴。同時又是在父親梁商過世期間與其私會。條條都是重罪,孫壽作勢就要將此事上書天子。梁冀當時就嚇得跪在了孫壽的面前,並向岳母苦苦哀求,此事才算罷了。從此以後只要孫壽想做什麼,梁冀絕不敢說半個「不」字。

梁冀一見到來人是夫人孫壽,他就像換了個人一般。那個飛揚跋扈的大將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滿臉儘是諂媚之色的小廝。他小心翼翼地湊到貴婦面前,一臉賤笑地說道:「夫人,你好生在後院歇息,這麼點小事我足以應付了!」

孫壽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校,語氣傲慢地說道:「你先下去,我有事要同大將軍相商!」

「諾!」小校聽后如蒙大赦,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退出了大廳。

「你們也都下去吧!」孫壽再度對大廳內的其他人說道。

除梁冀外的所有人也同剛才那位退出大廳的小校一般用最快的速度退了出去。屋內很快就剩下這位孫壽與梁冀兩個人,當大門關閉的聲音傳來,孫壽一個箭步竄到了梁冀近前,伸出右手抓住梁冀的左耳咆哮道:「你這大將軍是怎麼當的?一點小事都處理不好,你叫我在後面怎麼放心?」

「疼……疼……疼」梁冀捂著耳朵慘叫着卻也不敢掙扎,他低聲下氣的說道:「夫人……有話好好說,快鬆開啊,耳朵快被你擰掉了。」

婦人聽後用力擰了一把后才鬆開右手,大廳再度傳出了梁冀的慘叫聲。她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什麼是小事?一隻兔子的死活固然無足輕重,你堂堂大將軍的臉面是小事嗎?」

「不是小事,不是小事。」梁冀點頭哈腰地附和道。

「今天人家殺你一隻兔子,你可以不當回事,明天就要拆你這大將軍府了,這胡人你得殺給天下人看,否則誰還會把你這大將軍放在眼裏。」

「是……是……」梁冀趕忙說道:「我一會就親自提審那胡人,一定將他大卸八塊。」

「殺一個胡人夠嗎?」孫壽極不滿意的罵道:「你看看你手下這群酒囊飯袋,你早有嚴令在先,誰敢動林苑中的一草一木就得死。可他們誰當回事了?這次他們會把人押到府中,下次肯定就會偷偷放了。」

「回頭我就責罰他們!」梁冀說出了自己的應對之策。

「蠢貨!」本已平靜下來的孫壽再次怒罵道:「責罰?責罰能殺雞儆猴嗎?今天負責巡邏的士兵也得死,違背軍令那是要砍頭的,連這都不懂,還當什麼大將軍?」

「夫人教訓的是,我這就照辦!」梁冀一口答應道。

「出來這麼半天,我也有些累了」孫壽打着哈欠說道:「夫君啊,我也不想操心這些瑣事。可你始終都沒有個大將軍的樣子,你叫我怎麼安心呆在內宅啊。我走了,你趕緊處理好這事吧。」

孫壽說完頭也不回的從原路返回,梁冀陪着笑臉送走了夫人後。再度恢復成那個囂張跋扈的大將軍。窩了一肚子火的他對屋外大吼道:「把牢裏那個胡商帶進來!」

士兵很快將五花大綁的胡商押了上來,不等胡商開口,梁冀發瘋似的衝到胡商近前,一腳將他踢翻在地,隨後大聲呵斥道:「大膽胡人,本將軍林苑中的兔子也是你能打的?」梁冀罵完怒火難消,又沖着到在地上的胡商連踹數腳。

商人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掙扎著直起身來,跪在地上不住地向梁冀磕頭求情道:「大將軍饒命啊,我等皆是西域人士,初到中原實在不知道那是您的林苑啊。」

梁冀並不理會,再次用力將胡人踢翻,咆哮道道:「死到臨頭還敢撒謊。本將軍早已佈告天下擅入園林者死,怎會有人不知,我看你是故意令本將軍難堪。快說出幕後指使之人,本將軍或許會從輕發落!否則即便你是胡人,本將軍照樣有生殺之權。」

胡商更加不知所措,繼續苦苦哀求道:「大將軍,我以身家性命起誓,此事確實沒有人指使,我願以十倍的價錢賠償大將軍的損失!從此遠離中原,絕不復還。」胡商說到最後,聲音里已經充滿了哭腔。大將軍府上鋪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即便如此胡商已經磕破了額頭,鮮血一滴滴從他的臉上滑落,甚至有幾滴在了紋路精美的地毯上面。梁冀見狀更加生氣,他騰起一腳再次踹翻胡人,不依不饒的吼道:「沒人指使?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還敢大言不慚要賠償我的兔子?本將軍的兔子是你賠的起的?」

「饒命啊,大將軍,我等願意把攜帶的寶物盡數送與大將軍,求大將軍開恩吶!」

「還有寶物?來人!把這夥人的貨物盡數抄至府中。還有今天巡邏林苑的那隊士兵,統統給我砍了。再將他們的人頭懸掛在城門前,我倒要看看還有誰敢不把本將軍的命令當回事。」

一陣哀嚎過後,這位西域來的商人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離開了這個世界。一隻兔子竟然搭上了十多條人命,就連遊盪於人間的惡鬼見到梁冀都要懼怕三分。

公元一五九年,劉志已經做了十三年的傀儡皇帝,與後世誅殺鰲拜的康熙不同,劉志靠的不是隱忍而是足夠聽話,聽話到只待在後宮而不過問任何國家大事的地步。終日無所事事的劉志只能將時間用在與後宮妃子玩樂。直到一位鄧貴人的出現,才打破了劉志與梁冀之間脆弱的平衡。

鄧貴人的父親鄧香早亡,其母改嫁梁冀夫人孫壽的舅舅梁紀。鄧貴人得寵后,梁冀立即想收鄧貴人為自己的女兒來鞏固自己的地位,但考慮到鄧貴人的家人的反對,他派刺客先殺了鄧貴人的姐夫時任議郎的邴尊,並且密謀再殺掉鄧貴人的母親永絕後患,但沒想到刺客在行刺的過程中暴露了行蹤,被抓住現行。刺客在官員的審問之下立即說出了幕後主使者---大將軍梁冀。

血腥的往事歷歷在目,鄧貴人的母親斷定大將軍梁冀絕不會因刺客被抓而收手。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急忙進宮向女兒及婿哭訴,因為整個帝國只有皇帝女婿那裏還殘存着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深宮夜寒,老婦人癱坐在一臉愁容的皇帝面前泣不成聲。

「陛下……您可得救救我啊!」

望着跪在眼前尋求庇護的岳母,劉志感到無比的悲哀。身為大漢的天子卻只能在後宮做一個傀儡。本來還以為能在小小的後宮發號施令,但實際上竟連後宮女人的家人都保護不了。

「夫人請回吧,朕已知曉。」劉志回應道。

「陛下……」

「去吧……朕自會妥善處理此事」劉志並不想當着岳母承認自己無能為力的事實,只能故作姿態送走岳母。

望着緩緩退出大殿的鄧母,劉志站在殿外一聲長嘆,自言自語道:「朕貴為一國之君,上不能告慰先祖,下不能安撫百姓。如今連自己的親人都保護不了嗎?」如今朝堂之上全是梁冀黨羽,後宮嬪妃也多出自梁家,絕望之中的劉志不禁環視起整個大殿。

當他看到侍候在身邊的唐衡,突然靈光乍現。等等?宦官!劉志突然找到一絲希望,怎麼把常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宦官給忘了。此人自幼進宮,與梁冀素無瓜葛,如果他能幫助自己,說不定可以找到解決梁冀的辦法。為保險起見,還是要試探一下此人?劉志趁自己上廁所的時候向唐衡試探:「唐衡,你覺得大將軍如何?」問完這個問題后,劉志就打定主意,如果唐衡說梁冀好,那就以此為名賞賜梁冀,從而穩住這位權傾朝野的大將軍。如果他也看不慣梁冀,那就與他一起想辦法對付梁冀。

唐衡聽后,極為不滿的回道:「回陛下,梁冀逆賊橫行不法,以下犯上,從不把陛下放在眼中。若不是老僕能力有限,定為陛下除此禍患。」

劉志大喜過望,終於聽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向唐衡說道:「朕也早已看不慣此賊,奈何身邊無人相助。唐衡你可願意與朕一起誅殺此賊?」

「老僕願粉身碎骨以報陛下」唐衡跪在劉志面前答應道。

「你我勢單力孤,怕難以成事。可有忠君之人以供驅使?」

「單超、徐璜、左倌、具瑗與老僕一樣,對逆賊梁冀恨之入骨,他們可共謀此事」唐衡答到。

待唐衡召集眾人後,劉志在廁所中與這五位忠於自己的宦官歃血為盟,制定好誅除梁冀的計劃。梁冀作為大將軍,遠沒有霍光的手腕,他得罪人無數,大多數人敢怒不敢言。梁冀天真地認為只要派人盯緊劉志,皇帝難以行使皇權,自己就可以為所欲為,但他卻漏算了宦官。

漢朝的軍隊雖然全由大將軍指揮,但是軍隊的所有權確在皇帝手中。更重要的是,大將軍統率的是軍隊的將領們,屬於中樞般的存在。東漢自建立之初同周邊少數民族的戰事就沒有中斷過,軍隊的將領幾乎都有帶兵作戰的經歷,這也是梁家那群酒囊飯袋無法勝任的職位。梁冀雖然權傾朝野,但軍隊卻一直是他的短板。再加上他這個大將軍,完全是靠裙帶關係當上的。梁冀在大漢將領們的心中,完全是一個毫無分量的存在。司隸校尉張彪在得到劉志的密旨之後,沒有絲毫猶豫,立即帶領負責皇城安全的衛隊全力攻打梁冀的大將軍府。

大將軍府內,一個軍士打扮的人急急忙忙的衝進了梁冀所在的書房。

「不好了大將軍,司隸校尉張彪帶兵包圍了這裏,據稱有陛下詔命。」

「什麼!一個小小的司隸校尉也敢圍我大將軍府,好大的膽子!去,拿着我的虎符去調兵,順便去通知皇上治他的罪。」梁冀不屑的回答道。

士兵剛拿這虎符走出大門幾步,很快又退了回來。張彪帶着士兵沖了進來,梁冀身邊只剩下幾名瑟瑟發抖的親兵,驚慌失措的看着殺氣騰騰的張彪。

「大膽張彪!你敢帶人攻打大將軍府,你不怕誅三族嗎?」梁冀手持長劍色厲內荏的喊道。

張彪一聲冷笑,不屑的說道:「誅三族?我奉旨捉拿侵犯,何罪之有。梁冀你若識相,速速放下武器投降,省的本官動手。」

「奉旨?我不信!一定是矯詔……沒有我的同意哪裏會有什麼聖旨,張彪你敢假傳聖旨!」梁冀言語間徹底失去了方寸,顫抖著對張彪喊道。

張彪大手一揮,一名傳詔的謁者來到他的身邊,打開一卷帛書大聲宣佈道:「大漢皇帝詔曰:『梁冀身為大將軍,上負君王,下欺黎民。目無王法,多行不軌。殘害忠良、荼毒百姓。所犯之罪,罄竹難書。朕念梁冀多年效力於朝廷,又是朕之姻親。特許其自裁以留全屍,欽此。』」

待謁者念完詔書,張彪好整以暇的說道:「大將軍,你雖惡貫滿盈,可陛下卻念及親情留你全屍,還不領旨謝恩?」

此時的梁冀方才大夢初醒:壞事做盡,終有一報。就算權傾朝野,但皇權永遠至高無上。梁冀無力的癱在地上揮揮手示意身邊的士兵放棄抵抗。他頹廢的問道:「臨死之人尚有一事不明,張彪你的詔命從何而來?」

「黃門令具瑗奉陛下旨意帶羽林、虎賁與我共同來此,朝堂之上你的罪行陛下已經昭告天下了。」張彪面色平靜的說道。

權傾天下已成昨日黃花,榮華富貴不過是浮雲幻夢。此刻梁冀才明白自己的行為是多麼的愚蠢。「唉……沒想到我一世榮光,最後竟然栽在小小的宦官手裏。」梁冀長嘆一聲道。

梁冀說完橫劍自刎結束了自己罪惡的一生。梁冀畏罪自殺,其黨羽土崩瓦解,劉志從他手中奪回了屬於自己的皇權,但梁冀的教訓使他對以外戚為首的士大夫們充滿了恐懼。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同時制約官員的權力,宦官的勢力在劉志的支持下迅速壯大。

明君在於制衡律己,昏君在於偏聽放縱。憑藉五名宦官成功解決大將軍梁冀,劉志在歷代帝王中的成就不可謂不高,但是在這之後,劉志竟開始毫無保留地信任宦官,國家的權力由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後來上位的中常侍(注4)曹節、王甫等人更是將東漢推向黑暗的深淵。送走一位禍國殃民的大將軍,卻迎來一群更加胡作非為的宦官。在劉志看來,只要宦官忠於自己,哪怕他們貪污納賄,都是可以接受的。直到咽氣,劉志都在防止下一個梁冀的出現,即便有人奏報宦官的不法行為,也都被劉志強行壓了下來。而舉報宦官的朝臣接着就會遭到宦官的迫害,忠義敢諫之士越來越少,投資鑽營之徒卻越來越多。

東漢沒有因為梁冀的倒台而轉危為安,相反宦官集團的掌權使得各階層矛盾重重,危機四伏下誰又能力挽狂瀾解決劉志丟下的爛攤子呢?

注1:劉纘又名劉續,登基時年僅八歲。

注2:廷尉,官名,秦置,為九卿之一。掌刑獄。秦漢至北齊主管司法的最高官吏。漢景帝中元六年(前144)改名大理,武帝建元四年(前137)恢復舊稱﹐哀帝元壽二年(前1)又改為大理。新莽時改名作士﹐東漢時復稱廷尉。

注3:公元一四六年。

注4:妹妹梁瑩未婚夫。

注5:中常侍,西漢時皇帝近臣﹐給事左右﹐職掌顧問應對。東漢時中常侍已非加官,而成為有具體職掌的官職。其秩為千石,后又增為比二千石,本無員數,明帝時定為四人。東漢初改變西漢制度,多以宦者擔任此職,如順帝、章帝、和帝時,曹騰、鄭眾、蔡倫都從小黃門遷為中常侍。安帝時,和熹鄧皇后臨朝,中常侍都任用宦官,並授以重任。從此以後﹐居此位的宦官竟可權傾人主,員數也從四人增加到十人,東漢末增加到十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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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伊始——帝國末路,英雄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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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惹眾怒梁冀伏誅除外戚宦官掌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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