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心魔滋生

第356章 心魔滋生

楚天瑩印象中的母親,似乎總是笑容開朗的,似乎生活中沒有什麼事情是值得她煩憂的。

在那次事件之後,白日裏楚天瑩跟隨着宗門子弟去習武,黃月便和楚天男在家中將那座殘破不堪的小院收拾的乾乾淨淨,院前開闢出一塊菜地,裏面種上時令蔬菜瓜果,這樣一年四季便不缺吃食。

黃月是個愛乾淨的人,那樣一座破敗的小院,愣是教他打掃得纖塵不染,煥然一新,翻蓋房頂,貼窗紙這等事情,黃月都是親力親為。

屋中沒有擺設,黃月便自己動手做出一套擺設,沒有床便用樹枝搭建一張床,沒有被子便撿來枯草,自己縫製了一床「稻草被」,竟也很暖和。

黃月還撿來一塊木板,掛在門上,題字「草木軒」,門口搬來一塊石板,擺在屋前,用劍將劉禹錫的《陋室銘》刻在上面,楚天瑩最喜歡的是那句「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黃月不但喜歡舞劍,還喜歡吟詩作對,每至節令,黃月都要吟詠一番,而且還要飲酒作詩,用她自己的話說,酒便是仙引,故而飲酒便能詩仙附體,佳句頻出,她還說,唐代大詩人李白,飲酒詩百首,便是藉著酒這個仙引,詩仙附體,才能如此,若不然,似那些「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等句,憑他區區一具肉體凡身,如何能夠吟得,必是詩仙附他身,而後借他之口吟得,「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如今再看這句話,才知其中道理……

黃月吟詩,雖比不上李太白、杜子美、白樂天之流,可在女流之輩中,也算是數一數二,一看便知其出身於書香門第。

楚天瑩也曾問過母親,為何自己的外公外婆從來沒有看望過他們,每當這時,黃月的眼中便閃過一抹悲哀,她總是含糊其辭,支支吾吾,楚天瑩是一個非常懂事的女孩兒,見母親不願說,便也不再多問,只當自己從來便沒有外公外婆。

楚天瑩不止一次看見母親獨自一人坐在院中那口枯井沿兒上,手中緊緊地攥著一件東西,楚天瑩看不清那是什麼,黃月也從來不給她們看,那似乎是只屬於她自己一個人的秘密,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她也不會讓第二個人知道。

從小到大,楚天瑩只覺得母親就像一團霧,教人看不真切,母親就好似躲在那團霧后,當她們看向那團霧時,便只能看見母親的笑臉,其餘的一切,她們都看不清楚。

母親永遠都是躲在那團霧后微笑着看向她們,她們毫不懷疑,母親是愛她們的,黃月對她們的愛,是世間最純粹的愛,是一個平凡的母親對子女的毫無保留的愛,可那也僅僅限於親情的愛,母親有太多的秘密,是她們看不清、看不透的,哪怕母親臨死前的那一刻,她們也看不清。

楚天瑩只記得,在母親死後不久,楚門便來了幾個不速之客,那一戰,楚門損失慘重,共計死傷了六個長老,門下弟子死傷更是不計其數,而對方卻無一人傷亡。

那一戰,持續了四天,在第五天的清晨,那幾個神秘人便如他們來時一般,來無影去無蹤,楚門沒有留下任何屬於他們的蹤跡,彷彿他們從來便沒有出現過一樣,只有滿地的死屍和殘破不堪的大門房屋,在默默地證明着他們的存在,還有他們的兇殘。

那之後不久,黃月下葬,葬禮規模簡直堪比長老下葬,而且是以楚門門主正妻的身份下葬的,可謂是殊榮備至。

之後,楚天瑩和楚天男更是被接到楚門內院中生活,禮數規格與楚門其他公子相同,楚天瑩暗中被洛墨帶到楚門後山中修鍊,洛墨親自教導,傳授其楚門秘法,將其當成自己的關門弟子,傾盡一生所學,傾囊相授。

而這一切的轉變,皆是在黃月死後,所以,楚天瑩更加疑惑,自己的母親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何她的死會改變這麼多事情,甚至可以直接改變她們姐妹二人的命運。

楚天瑩有太多的疑問,可是她已經沒有辦法再去問自己的母親,現在,唯一知曉這一切答案的人便只有楚中天,而這個人,現在就在自己面前,奄奄一息,楚天瑩深知,如果自己再錯過這一次機會,日後若是想要知曉真相,簡直難如登天。

所以,她看着楚中天,眼神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渴求之意。

楚中天似乎知道她要問什麼,只是微笑着,默默地搖了搖頭,那笑容竟與黃月一模一樣。

楚天瑩心中沒來由地湧起一絲厭惡,在楚天瑩心中,黃月的地位無人可替,而楚中天這個所謂的父親在他心中的地位,簡直連一個陌生人都不如,這麼多年過去,楚天瑩雖然早已長大,不再是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她已經懂得了許多事情,可以原諒許多曾經冒犯過她的人,可對於眼前這個給了她生命的男人,卻還是無法原諒,不但無法原諒,反而是深入骨髓的痛恨,那種痛恨,簡直可以吞噬她的理智,吞噬她所有的禮義廉恥,忠孝義親,讓她毫不猶豫地揮劍殺了他,沒有絲毫愧疚。

楚天瑩強忍住心中的厭惡與不耐煩,問道:「我的母親到底是什麼人?」她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冰冷得就像是一塊再也不會被融化的寒冰。

楚中天無奈地笑了笑,笑容中帶些自嘲,似乎是在笑自己,笑自己罪有應得,笑自己不配被原諒。

他看着楚天瑩,眼中沒有憤怒不甘,只有欣慰與滿足,就是那種眼神最令楚天瑩厭惡,因為每次看到楚中天看向自己的那種眼神,她總會想到自己的母親,可偏偏這兩個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夠放在一起比較的,因為在楚天瑩的心中,他們之間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可比性。

楚中天輕嘆一聲,收回自己的眼神,垂下眼眸,道:「我不能告訴你……」

聽到這句話,楚天瑩簡直要抓狂,憤怒瞬間擊碎了她的理智,她聲嘶力竭地大吼道:「為什麼?!」

楚中天道:「時機未到……」

楚天瑩冷笑兩聲,後退三步,她忽然記起了母親臨死之前托妹妹告訴自己的話,「時機未到,不需張望,時機若到,自會明了……」

楚中天看着楚天瑩,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可隨機便被堅毅的光取代,於是,他便說出了那句簡直刻在楚天瑩骨子裏的話,「時機未到,不需張望,時機若到,自會明了……」

楚天瑩徹底呆住了,她彷彿已經喪失了一切感官及行動力。

「又是這句話……又是這句話……」楚天瑩喃喃自語,淚水沾濕她的衣襟,湧進她的耳中,打濕她的鬢髮。

她幾欲抓狂,就在那一瞬間,一個邪惡又殘忍的想法瞬間便湧上她的心頭,她看向那群楚門子弟,眼中殺機大盛,楚門子弟遇到她的目光,不禁心膽俱寒,猶如被一柄鋼刀刮過一般,雙腿顫抖,站立不穩。

楚天瑩殘忍地笑着,又看了看楚中天。

楚中天心中高呼:「不好!」

楚天瑩要走火入魔了……

就在那一瞬間,楚天瑩心中盤算,要將楚門子弟一個一個地抓過來,當着楚中天的面,逼他說出那個秘密,若是他不說,便殺一個,然後再逼他說,他若是還不說,便再殺一個,一直殺到楚中天說為止,便是殺盡楚門所有人也沒關係,只要能夠逼他說出來就好。

惡念一旦滋生,就如有根藤蔓,援牆而生,攀沿而上,終至牆倒屋塌……

人心中的牆若是被惡念壓塌,人便會失去理智,成為一個只知殺戮沒有人性的怪物,武林中幾個出名的魔頭,便是這樣。

現在,楚天瑩心中的高牆已經搖搖欲墜了,惡念最喜攀附執念,野蠻生長,所以,那些走火入魔之人,大抵都是心中有一個執念,執念根深蒂固,幾近瘋狂,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心魔。

沒有人敢保證自己不被心魔侵擾,便是修行之人,也常有走火入魔的例子,畢竟,能夠修行之人,大抵都是些心志堅定之人,這樣才能抵擋得住世俗的誘惑,可一旦走火入魔,心志越堅,反而執念越深,惡念更深重,這也就是為何武林中許多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其前身有好些都是得道之人,更不乏江湖中的大修行者,現在的一些妖道、魔僧,之前都是武林中頗負盛名的名道、高僧,如現在武林中風頭正盛的「尺道丈魔」謝江安,在走火入魔之前,便是一道家門派的掌門,在修鍊至大成關頭,陷入「道本是人」和「道本是天」之間的糾結中,最終功虧一簣,走火入魔,狀如瘋癲,反入「道本是殺」的邪途歧路中,從此,武林之中少了一個仙風道骨、敦厚和藹的謝道長,多了一個嗜殺成性的謝魔頭。

就在楚天瑩暴走之際,突然,一雙溫暖的小手握住了她的手,就如那年在那座破落的小院屋中燃起的那堆篝火,溫暖照人。

楚天瑩眼中的紅芒漸漸消退,不再駭人,神志慢慢回歸,她低下頭,便看到楚天男正在看着她,眼睛裏泛著淚光,那一刻,楚天瑩恍惚以為,楚天男的眼中裝進了星辰大海,才能如此奪目照人。

「姐姐……」當楚天男嬌嫩的聲音響起,楚天瑩徹底恢復了神志,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左手如劍,向著不遠處一棵粗壯的大樹輕輕一揮,一道肉眼可見的波紋便激蕩過去,在空氣中泛起漣漪,漣漪遇到大樹,大樹被攔腰截斷,轟然倒塌。

楚天男驚駭地看着這一切,不解地看着姐姐。

楚天瑩只是微笑,摸了摸楚天男的小腦袋,笑着說:「不要怕……」

楚天男點點頭,向一旁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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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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