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前人眼中的回憶

第183章 前人眼中的回憶

天色陰沉,天光黯淡,已近黃昏。

玄月背對着眾人,微微仰起頭,望向天。

他的頭上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他的腳下是猩紅難褪的血跡。

他的後背已結痂,已不再滴血。

此刻,玄月在眾人眼中,竟忽然有了一種英雄遲暮的感覺。

也許,那只是眾人的錯覺,可即便是連玄月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老了,他的確已該算得上是一個遲暮的老人了。

在他這個年紀,有的人已抱了孫子,安享晚年;有的人已功成身退,歸隱山林;有的人早已作古,成為前人眼中的回憶,後人心中的傳奇。

可玄月卻仍在為着他的宏圖,為着他的霸業,拚命,流血……

他的確已可算得上是一個悲哀的人,至少在別人看來是如此,不論是前人的眼中,還是後人的心中,他都是一個悲哀的人……

現在,他已永遠地成為了前人眼中的回憶,至少,北袈裟和樊天烈就會永遠地記得他,哪怕他們已死。

可玄月卻還沒有成為後人心中的傳奇,因為,還沒有哪一個後人,膽敢來與他一決勝負,至少,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遇到。

李夢龍已在一旁看了半天,他以前並不認識玄月,當然更不可能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對玄月的認知,都是來源於一個人,那個玄月的心腹,也就是被他捉住的那個人。

他認為,玄月不過就是一個卑鄙自私,善於玩弄權謀,見利忘義的小人,這也確實沒有錯,玄月的確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可他現在卻又發現,玄月除了是一個小人之外,還是一個英雄,一個豪傑,一個徹徹底底的英雄豪傑。

不得不說,玄月的確是一個很傳奇的人。

至少,在這之前,李夢龍還從來也沒有遇到過,像他這樣的人,像他這樣,既是真小人,又是真豪傑的人。

玄月真地可以成為一個傳奇,他缺的,也只不過是一個契機而已,一個需要別人給他的契機而已……

李夢龍本打算給玄月這個契機,可惜玄月已傷。

李夢龍雖然算不上是一個真豪傑,但至少卻絕不是個真小人,他還做不出趁人之危的事。

所以,李夢龍也低下了頭,李夢龍低下了頭,便很難再有別人抬起頭。

大家都在等。

忽然,玄月已轉過了身,大家便不由得看向他。

玄月的一舉一動,總是能夠牽動着眾人的心。

可人們在玄月的臉上,卻看不到絲毫的痛苦與惱怒,人們看到的只是微笑,只是他那一貫的微笑。

「你們不必見我受傷,便有所顧忌,說實話,這點小傷,對於貧道來說,只是撓撓癢一樣,你們儘管過來便是…」

眾人聞言,忽然便覺得後背一涼,彷彿自己後背上的皮也被別人剝了下去……

——如果我的後背上的皮也被剝了下去,我也能做到像他這樣談笑自若嗎?

答案當然是不能。

這是此刻眾人心中的想法。

也許真豪傑與普通人之間的區別,便在於此吧。

「哈哈哈,玄月道長好生豪氣,本姑娘佩服你!」

就在眾人沉默之時,一陣金鈴般的笑聲,打破了這沉寂的場面。

眾人不禁回過頭,便是連玄月,也不禁抬起頭,望向來人。

能發出金鈴般的笑聲,證明來的是位姑娘,而在場眾人,除了玉蝴蝶外,只有一位姑娘,便是那名金劍少女。

玉蝴蝶是一定不會發出金鈴般的笑聲的,她發出的笑聲,通常都會很嫵媚,都會令男人的骨頭髮酥。

更何況,她現在還在百草淖中。

玄月盯着金劍少女,微笑道:「女娃娃,你來做甚?」

金劍少女微笑道:「想與道長較量一下。」

玄月仍是微笑着,卻擺了擺手,道:「不必了…」

金劍少女立刻發了火,大怒道:「為什麼?你瞧不起我是個女人?」

玄月道:「貧道這一生,殺的人很多,多得貧道自己都已數不清,這其中,有男人,有老人,有小孩子,卻唯獨沒有女人,尤其是,像你這麼年輕貌美的女孩子…」

金劍少女一揚眉,道:「想不到道長還是個很懂得憐香惜玉的男人…」

玄月笑道:「試問這天底下,又有哪個男人不懂得憐香惜玉?若是有哪個男人不懂得憐香惜玉,他便不是個男人…」

金劍少女眼珠一轉,道:「在這天底下,若是有哪個男人不懂得憐香惜玉,那他就一定不是個男人?」

玄月道:「一定不是!」

金劍少女道:「可我就認識一個男人,他就不懂得憐香惜玉,從來不知道珍惜我,道長你說,他還算是個男人嗎?」

玄月大笑道:「當然不算!這樣的人,連半個男人都算不上!」

金劍少女聞言也哈哈大笑,笑聲更甜,更嬌俏。

金劍少女笑了,有一個人卻要哭了,不是感動得要哭,是被氣得要哭。

這個人當然就是玉劍男子。

便是傻子都已聽得出,金劍少女方才那番話,就是說給他聽的。

因此,玉劍男子此刻也早已不顧了形象,忘記了優雅,扯著脖子,大聲喊著。

畢竟,一個男人,若是被人說成不是個男人,換作是誰,都會發怒的。

除非那個男人,真地不是個男人。

「你個小丫頭片子,胡說些什麼?還不快給我退回來,你想找死啊?!」

金劍少女聞言,偷笑一聲,卻故意不去理他,故意板起了臉,說道:「我與道長說話,又沒有說你,你像條野狗一樣,亂叫些什麼?」

玉劍男子登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金劍少女說得並沒有錯,她並沒有說他,只是在說一個不是男人的男人,可他這一喊,便不就等於證明了,他就是金劍少女嘴中的那個男人,那個不是男人的男人。

玉劍男子已低下了頭,他已決定從現在開始,一言不發。

因為,他已發現,每次他與金劍少女理論,都會輸得很慘,不但輸得很慘,還會被罵得很慘。

所以,他索性不去說,不說,便不會錯,受點委屈又能如何?

可金劍少女偏不讓他如意,他不說,她便讓他啞巴吃黃連,永遠不必再說。

金劍少女又笑道:「沒錯沒錯,就是這樣,我認識的那個人也是這樣,被人說不是男人,連一句話都不會反駁的,就好像真地不是個男人一樣…」

玉劍男子的頭垂得更低了,他此刻便像是沙漠中的鴕鳥一樣,遇到沙暴來襲,便只顧把腦袋插到沙子裏,露出個屁股來,任憑狂風洗禮。

他已決定死也不再開口,一個人若是已決定死也不再開口,你還真地沒有法子教他開口。

現在,金劍少女便已沒有了法子。

她恨恨地一跺腳,也不去理他。

有時候,你想教一個人理你,便要先學會不去理他。

這個法子,尤其是用在女人對付男人身上,百試百靈。

玄月笑道:「女娃娃,你的那位小郎君,看來好像並不大聽你的…」

金劍少女道:「哼,他這個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我知道,他還是很在意我的…」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金劍少女的臉已先紅了。

玄月笑得更大聲,良久,方道:「你是誰的弟子?」

金劍少女道:「我爹是西域金玉堂的堂主——金鼎天,那邊的那個是我師兄…」

金劍少女一指淖中還在低着頭的玉劍男子道。

玄月沉吟著,喃喃道:「金玉堂,金鼎天,可貧道卻聽聞金堂主早已退隱江湖,他的金玉堂,更是早已覆滅了,不知…」

金劍少女道:「道長所言不假,我爹退隱江湖已有二十年,自他退隱江湖后,便不再收弟子,現在的金玉堂,也只有我和我師兄兩個弟子…」

玄月「哦」了一聲,又道:「西域中人從不輕易踏足中原,不知你們此行…」

金劍少女聞言一皺眉,冷「哼」一聲,道:「還不是我那師兄,背着我爹和我偷跑了出來,我是來尋他的…」

玄月點了點頭,道:「現在既已尋到,為何還不走?」

金劍少女道:「你肯放我們走?」

玄月道:「去留是你們隨意,貧道又有什麼理由擋住你們,更何況,中原武林之人,向來不與西域中人交惡,貧道也不能壞了這規矩…」

金劍少女道:「可我還有一件心愿未了…」

玄月道:「哦?是什麼心愿?」

金劍少女道:「與你比試…」

玄月道:「非比試不可?」

金劍少女道:「非比試不可。」

玄月盯着她,道:「你知道結果?」

金劍少女道:「我知道。」

玄月道:「即使知道也要比試?」

金劍少女道:「知道也要比。」

玄月道:「你輸了會不會哭鼻子?」

金劍少女的臉忽然紅了,趕忙搖了搖頭,道:「不會,我不怕輸…」

玄月點點頭,道:「那好…」

金劍少女拔出了她的劍,劍身澄黃,果然是把純金打造的利劍。

玄月的劍卻還在他的鞘中,他還不想拔出他的劍……

因為,他還不想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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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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