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Part.185 騎士之王

第483章 Part.185 騎士之王

銀甲的御林騎士長眺望着遠處的王選鐘塔,一言不發。

「騎士長,二王子殿下註定會成為帝國的新王,這一點已然毋庸置疑。」在他的身旁,小丑一般的盧克伯爵彎著腰,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在他眼前的這個人,是王城的貴族體系裏最獨特的那個,因為這個人根本不是貴族,但卻讓所有的伯爵與伯爵以下的貴族必須對他保持足夠的尊敬。

銀甲的騎士長忽然取下了自己的羽翼頭盔,低聲道:「沒有聽到王選之鐘響起之前,任何的話語對我們都毫無意義。」

他的語氣很平淡,但語氣之中的警告意味卻是如此濃厚。

當他取下了頭盔之後,一張頗為方正的面孔也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

他有着一頭和帝國人全然不同的褐發,那讓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名海珊人,但他湛藍色的眼睛卻又成了他帝國人血統最好的佐證;他的臉上留着幾乎將下半臉盡數遮擋住了的虯髯,那種和獅心王有些相似的、帶着幾分野蠻氣息的樣式卻沒有讓他顯得粗魯,反倒是讓他本來有些纖細的體型多了幾分英武之氣;他的背後背着一柄雙手大劍,和御林騎士們所使用的制式雙手大劍不同,那柄雙手大劍未免太過蒼老古舊了一些,彷彿是他從戰場上撿回來的一般。

盧克伯爵將頭低得更矮了,小聲地笑道:「您說得對,當然是這樣沒錯——我只是隨口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您大可以將我看作一個小丑,只是為了活躍氣氛的而已。」

騎士長沒有看他,那是一種顯而易見的不屑與鄙視。盧克伯爵也沒有任何的反應,彷彿只要騎士長不說話,盧克伯爵就打算永遠保持着自己現在這副點頭哈腰的模樣一般。

在一段並不短暫的沉默之後,騎士長卻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他那張很難看出年齡的面孔上流露出了幾分落寞,彷彿是在喃喃自語一般輕聲道:「斯圖加特在繼位之時,可沒有那麼多麻煩啊。」

——斯圖加特,而不是「斯圖加特陛下」,可見這位騎士長在王城裏的地位到底有多麼可怕。

盧克伯爵沒有說話,此時此刻他當然也不敢說話。他只是保持着自己彎腰的姿勢,彷彿在地上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一般一動不動。

「走吧。」騎士長忽然拍了拍盧克的肩膀,漠然地道,「既然你的主人如此勝券在握地讓你把我請到了這裏來,顯然是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了吧?既然如此,不論最後成為新王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我都有必須到場的義務。」

「更何況,」騎士長低頭看了一眼盧克,和有些膽戰心驚的盧克伯爵的目光交匯在了空中,「不論最後的勝者到底是誰,一場清洗都必然會擺在我們的眼前——這很好,我很期待那一刻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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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格飛將雙目緊閉的托雷斯放在了牆邊,帶着同情輕輕地嘆了口氣。

托雷斯當然不是他的朋友,但他同樣為托雷斯感到有些不公平。

雖然認識的時間並不太長,但托雷斯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齊格飛還是能夠看清楚的——這個男人雖然被王后瑪利亞所拋棄,但是從他最後也沒有對瑪利亞王后刺出那一劍看來,他依然對這位自己曾經最為尊敬的女人懷有敬意。而現在,歐貝克卻清清楚楚地告訴他,這個他曾經最尊敬的女人一直都在算計着他,甚至直接剝奪了他成為新王的權力。

這一切對於他而言實在太過殘酷,對於他也太過不公平了。

瑪利亞很清楚托雷斯到底有多麼想要成為新王,他幼年所遭受的一切不公都促使他對於王位有着遠超任何人的渴望。但就算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他也沒有成長為一個完全不擇手段的人,他的心底還有最基本的良知,也依然保有自己的人性和善良。

但也正是如此,他才成為了瑪利亞和歐貝克手中的犧牲品,他被兩人利用來襲擊自己的親弟弟烏瑟納爾與他的家人,而最後瑪利亞也徹底毀滅了他。

現在的托雷斯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模樣,他那張本來不怒自威的面龐上充滿了頹喪,一條條皺紋竟是在短時間內爬上了他的面龐。他本來整整齊齊地向後梳起貼在頭皮上的璀璨金髮也失去了本來的光澤,僅僅只是幾秒鐘的時間,肉眼可見的灰敗便成為了他頭髮的主色調。

托雷斯為之努力了四十年的目標,徹底地毀於一旦了——齊格飛嘆了口氣,如果遭受這樣的重創的人不是托雷斯而是他,他不認為自己會比托雷斯好到哪裏去。

唯一能夠在這種沉重打擊之下緩過氣來的,估計只有一個人了——齊格飛將目光投向了梅林,投向了摸著下巴沉思的梅林。

「齊格飛,我有一個推測。」梅林的臉色無比凝重,他們現在所面對的局面顯然太過危急了一些,他的語速也變得有點快,「你覺得祈禱鐘聲真的擁有意識嗎?它真的能夠將每一個人是否擁有着競選王位的權力分辨到如此清晰的地步嗎?」

齊格飛愣了愣:「你想說什麼?」

「托雷斯從一開始就被他們算計了,我們也沒有預料到這一點,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們從計劃上就落後了對方一籌,帝都里最近所發生的一切都或多或少地在跟隨着他們的計劃在走,而我們卻只能隨機應變,這才是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意外的原因。」梅林嘆了口氣,快速地道,「對於托雷斯所遭遇的一切,我感到很難過。但是現在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為他難過了,我們必須要破解這個局面,破解這個彷彿一切都被他們牽着走的局面。」

齊格飛皺着眉頭道:「我以為今天的突襲已經算是破開了他們的天羅地網。」

「沒錯,但那還不夠。」梅林搖了搖頭,「那隻能讓他們出現短暫的破口,而不足以讓他們整個崩潰——如果我們無法從根本上給予他們致命一擊,那麼這些破口總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越來越小的。」

「我大概明白了,我們現在只是破開了他們的盔甲,但是卻沒有對於盔甲之內的戰士造成傷害。」齊格飛瞭然地點了點頭,沉聲道,「接下來呢,我們應該做什麼?」

「我們?我們什麼都不應該做。」梅林輕輕地笑了笑,忽然緩緩地轉過了頭。

——他目光的盡頭,是一臉驚慌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麼的雅莎。

「小雅莎?——我明白了,你簡直在開玩笑!」齊格飛也愣住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失聲道,「你瘋了嗎?且不論她到底能不能敲響王選之鐘,如果她真的成為了新王,你覺得她接下來會遭遇些什麼?十五歲的王者簡直就和一個笑話一樣,她的能力不足以成為新王,更何況帝國的貴族們也絕對不會承認一位女王的出現!」

齊格飛顯然有些激動,所以梅林抬起雙手向下壓了壓,沉聲道:「冷靜一點,我是很嚴肅地做出這個提議的。我不認為祈禱鐘聲能夠將人分辨得如此細緻,只不過它的使用條件極其嚴苛罷了——只有王室、也就是多倫斯家族,才能使用這柄聖劍。」

齊格飛沉默了一會兒,咬牙道:「你確定嗎?你確定不是只有王選者才能握住這柄劍?」

「如果不是這樣,那麼第一位掌握聖劍的凱撒大帝,就沒有拔出祈禱鐘聲的資格——那位大帝,本來可是一位被真正的多倫斯皇族所放逐的皇子啊。」梅林笑了笑道。

「等一下,老師,您的意思是讓我成為新王?」

雅莎忽然插入了對話之中,她那張蒼白的小臉之上滿是驚惶:「不可能的,老師,我絕對沒有成為新王的資格,也不可能被王選之鐘所認同。我從來都沒有過成為王者的想法,甚至連接下來該做什麼都不知道,這樣的人絕對不可能被它所承認的!」

梅林和齊格飛齊齊回過了頭看向了雅莎,而就連他們倆的目光,都讓雅莎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這一點我從來不否認。」梅林的語氣很溫和,只是目光中帶着些許無奈,「但是你最欠缺的一點,就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這種東西我有、齊格飛有、貝奧武夫有、威廉也有,甚至連我所認識的一個叫菲奧娜的朋友也有。她只比你大一歲多,但她是我們的朋友,是我們所認同的朋友——她沒有你聰明,有時候也總是慌張迷糊,但是在關鍵的時候,她卻敢於接過那面曾經在自己眼裏永遠無法觸及的大旗。」

雅莎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梅林頓了頓,繼續溫和地道:「不過你之所以不具備那樣的勇氣,只不過是你尚未遇到過那樣的局面罷了,勇氣這種東西總是要在危急關頭才會從心底里湧出的——這一點誰都一樣。如果情況允許,我是一個能跑就跑的傢伙,永遠在嘗試着避免和人交鋒。但就算這樣的我,也必須親自去面對諸如主教和狄卡蘭那樣的怪物,也必須在無依無靠的長夜曠野之上與齊格飛並肩作戰殺出一條血路。我們也會害怕,我們也會畏懼,只不過我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罷了,所以我們必須活着,必須鼓起勇氣繼續戰鬥下去。」

雅莎輕輕地張了張口:「可是老師......」

「先聽我說完,孩子。」梅林笑了起來,他常常掛在臉上的那種輕鬆的笑容此刻又回到了他的臉上,「事實上我並不比你大多少,我今年十九,確切來說比你大了還不到四歲,只不過我所經歷的那些事情比你多了太多太多而已。我很清楚你現在的心情,所以我才要告訴你——雅莎,成為王者並不代表着要具備着野心。」

雅莎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起了頭:「老師,鼓起勇氣握住劍並不困難,但是困難的是這柄劍實在是太重了,而我卻沒有舉起它的力量。」

齊格飛忽然開口了:「什麼樣的力量?你認為你應該具備着怎樣的力量?」

「如果成為王者,也就意味着我要帶領帝國前進,我要成為像爺爺那樣的人物——但我實在是差得太遠,沒有任何人是比我更加糟糕的選擇。」雅莎苦笑着搖了搖頭,這位少女的臉上流露着不符合她年紀的擔憂,「齊格飛老師,那不是你們能夠幫到我的事,我——或許是一位合格的王女,或許具備着天賦的聰慧,但卻不具備着王者的一切先決條件。」

齊格飛搖了搖頭:「你錯了,那沒有你所想像的那麼困難。」

他向前走了一步,低聲道:「所謂王者,對於每一個人都有着不同的理解;有人希望自己的聲音比任何人都大、自己的身影比任何人都雄偉,那樣的人率領着自己的部眾在大陸上披荊斬棘,破開一切可見或不可見的艱難險阻,是所謂的征服王;有人希望自己的國土一片繁榮,每一個人都會誠心讚頌自己的名字,那樣的人將王國里的每一個人視作自己的兄弟姐妹,是所謂的賢王;更多的人則是為了自己,如同托雷斯想要被人們所認同,從而抹除自己幼時所留下的自卑心理。他或許不會成為一位流芳千古的國王,但他應該也不太容易成為一位臭名昭著的暴君。」

齊格飛頓了頓,繼續道:「斯圖加特陛下,是一位征服王。他的身體里有一頭野獸,他的麾下如同我的父親、如同狂信公約書亞等都是一群強大且狂躁的野獸,只有斯圖加特陛下這樣的人能夠駕馭他們。你卻不同,你沒有一顆征服之心,野心與強大也不會成為你的力量,自然無法與斯圖加特陛下相比較——但是,你卻擁有着和陛下所不同的力量,屬於你、支持你握住劍柄的那份力量。」

雅莎看着自己的雙手,喃喃道:「我——我哪裏有什麼力量——」

「不,你有的,那是三王子城堡的各位一直以來和你並肩作戰而凝結的一份力量。」梅林笑着搖了搖頭,同樣站在了雅莎的眼前,「不止是他們,還有我們、有你的父母、有一切和我們站在一起的人們所凝結而成的力量。」

他將左手放在了雅莎的肩膀上,看着小王女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那是互相庇護所連接而成的羈絆,代表着保護的力量——保護我們的的帝國、我們的歐內斯特、我們的王城、我們過去所珍惜的一切、我們身邊值得保護的一切,而凝結出的力量。如果征服王的力量是無堅不摧的利劍,那麼你的力量就是騎士的塔盾,就像騎士護衛著自己的尊嚴與榮耀一般,護衛著自己最珍視的東西。」

他笑了起來,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容,因為他看見了眼前的新王眼中緩緩地出現了神采。

「而這種力量所誕生的王者,就我個人看來,應該被稱之為——【騎士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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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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