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Part.43 大河與小杯

殘破的木門發出一聲凄慘的悲鳴，旋即被人粗暴地一劍劈成了一地的木屑。

齊格飛抬腳跨過了木門的屍骸，進入了小樓之中。

小樓內的設施極為簡單，只有一張破舊的木床和一張堆滿了書籍和羊皮卷的木桌。這小樓的面積不算太小，但能夠供人活動的區域卻是少之又少，因為其他地方都被各式各樣的魔法原料堆滿了。不單是黑魔法的媒介，甚至還有很多別的魔法會用到的魔法材料。如果把這裏的東西全部拿到黑市上去賣，大概可以收入個上百金幣。

換個人來，恐怕第一時間就會被這滿地的和金銀財寶無異的魔法原料們吸引住目光，但齊格飛只是掃了一眼便繼續往內部走去——錢對他來說實在是沒有什麼吸引力。

魔力核心並不難找，畢竟一個一人高的黑色水晶在那裏一邊旋轉一邊爆發出巨大魔力，只要不是瞎子都難以忽視掉它。齊格飛握著巨劍走到了水晶之前，眯着眼睛打量著這顆巨大的魔力水晶。

梅林那樣身為魔法師卻擁有四階的鬥氣的人畢竟是少數，雙修本就對天賦極為苛求，何況也極其浪費時間。齊格飛雖然被梅林逼着和安德烈學習過魔法，但是他的魔法天賦着實是有些難以入眼——這也正常，十八歲十九歲的年紀就已經離七階騎士只有一步之遙的齊格飛如果還擁有極強的魔法天賦，那其他人完全可以找個風景好的地方一頭撞死了。

不過，雖然天賦不好，但是齊格飛聽課倒是極為認真——也幸好他聽課聽得認真，沒有直接一刀砍在魔法水晶上面。這魔力核心之中蘊含的魔力可還有安德烈的一部分，內部所蘊含的魔力不亞於九階魔導師。若是齊格飛直接擊碎它，那麼光是其中噴涌而出的魔力亂流都足夠把齊格飛打成重傷。

他摸著下巴端詳着眼前這顆巨大的魔力水晶，努力地檢視着內部的魔力運輸結構。他的魔力感知並不強，很容易一個走神就忽視了魔力運輸的痕迹。但他看得很認真，雖然緩慢，但是卻沒有一點失誤。

良久，齊格飛終於找到了魔力與魔力交匯的一個小節點。這個節點很小，對整個魔力運輸的結構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但這並不是不可忽視的。所謂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這麼一點小小的破壞，就會影響到整個魔力輸出和收回的平衡。

齊格飛深吸了一口氣，一劍劈在了那個位於水晶表面的節點之上。他的劍法當然是令人滿意的，巨劍所造成的破壞可以說是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剛好破壞掉了節點，卻又沒有造成更多的傷害。齊格飛收回了巨劍，迅速地開始檢視起下一個他力所能及的節點。

這樣的節點一連破壞了三個，齊格飛終於鬆了一口氣。他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一屁股坐在了木桌前的椅子上。他看向了門外坐在遊戲桌旁沉睡的兩人，梅林仍然面色平靜，但羅門羅已是滿頭大汗。

——精神攻擊……以己之短攻敵之長，你們也挺厲害的。

齊格飛難得地在心中嘲笑了別人一句。

他閉上眼睛休息了一下，旋即睜開眼看向了木桌上堆積如山的書籍和羊皮卷。距離魔力的運輸被徹底破壞還有個半個時辰，在老酒鬼和安德烈醒過來之前，他只需要守好這裏的大家就是了。

他隨手抓過了一本桌面上的書，隨便翻了翻。

這是一本關於魔法的筆記，作者顯然就是這裏的原主人——那位數十年前的黑魔法師。這筆記卻有些奇怪，這名黑魔法師似乎是個天資非凡之輩，除了黑魔法以外，居然還記載了大量關於其他魔法的心得。齊格飛雖然只能一知半解地閱讀這些魔法心得，但是根據他所學過的魔力原理，這筆記上記載的東西很多都是言之確鑿的。

——可惜，明明擁有非凡的天賦與過人的智慧，卻將這些用在了歪門邪道之上。

齊格飛有些惋惜地在心中暗自嘆息了一句，他放下了手中的筆記，又從桌上拿起了一本書。

「北歷412年x月x日，天氣未知，罪業之城中。」

「該死，我的理論不應該有錯，難道這個世界的法則就這麼重要嗎！」

齊格飛看到這兩句話的一瞬間，幾乎停住了呼吸——這本書，居然是這個黑魔法師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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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意識世界之中。

梅林撓了撓頭，看向了自己的周圍——這裏是他的意識世界，對他而言是再熟悉不過了。無數的分析與推理都是在這裏完成的，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所構想出來的絕佳思考環境。

這裏像是一座被鏡子堆砌而成的巨大宮殿，宮殿的正中央只有一把紅色的沙發椅，以及一張單人用的圓桌。他喜歡坐在這樣的椅子上思考問題，這能讓他全身心地放鬆下來。

「梅林！」

他剛剛坐在了沙發上，一聲凄厲的吼聲便從宮殿門外傳了進來。梅林嘆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下一秒，宮殿的大門便被一道黑影撞得粉碎，在空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哈哈哈哈！這裏就是你的意識世界嗎！」進來的黑影當然是羅門羅，只不過他現在已經沒有了人的模樣。他看上去宛如一隻巨型的蜘蛛，八條怪異的長腿從他的腰間伸展出來，怎麼看都有些扭曲和詭異。

——或許是因為自己的肉體沒有雙腿，因此羅門羅才專門在自己的靈魂形象里加了八條腿吧。

梅林有些悠閑地看着羅門羅，甚至還有空在心中暗自嘲笑他。

「沒錯，你想得一點也沒錯。」羅門羅現在似乎是真的能夠直接讀取梅林的想法，梅林剛剛想到這個念頭，羅門羅便獰笑着回答道。他八條長腿在身邊快速地移動着，這似乎令他感到極為興奮：「你知道沒有雙腿讓我受到了多少嘲諷嗎？你知道這給我帶來了多大的不方便嗎！不，你什麼都不知道！」

這人已經瘋了。

梅林嘆了口氣，也不管自己的意識是不是正在被羅門羅讀取，只是簡單地坐在椅子上想到。

「現在，我將吞噬掉你的靈魂，接受你的所有意識。」羅門羅忽然平靜了下來，由於那些長腿的緣故，他整個人看上去至少有兩米半，正居高臨下地看着梅林：「放棄抵抗吧，從今天開始，我將以梅林的身份永遠地活下去。」

「你想成為哪個梅林？」

梅林卻有些怪異地開口了。

這句話有些令人摸不著頭腦，畢竟梅林只有一個。

然而羅門羅似乎懂了，他可以看到梅林心中的想法。他面色忽然變得慘白，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把梅林想得太弱了些，又把自己想得太強大了一些。

他轉身，卻發現身後已經沒有離去的路了。

暗紅色的霧氣封住了本來出口的道路，那極為不祥的暗紅色讓羅門羅看着都有些心驚肉跳。他忽然顫聲道：「難怪恐懼心象對你一點作用都沒有，難怪你的心中沒有恐懼——你不是沒有恐懼，而是恐懼心象這種東西對你而言根本就如同螳臂當車一般可笑……」

「我很高興你能意識到這一點。」梅林站起了身，「半精靈，半精靈——嘿，什麼時候大家都產生了精靈只有一種的可笑錯覺？」

梅林頓了頓，忽然抬起了手：「你想要吸收掉我的意識，那我們就來試試看吧——有句諺語說得好，『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想要成為梅林，但是你真的能吸收掉這一切嗎？」

隨着他的抬手，那無數面鏡子之中忽然出現了一道道的人影。

那些都是梅林。

「王族之死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我們最重要的不是將多米尼亞男爵緝拿歸案，而是找到這一切的幕後黑手。既然運用了黑魔法，那麼這背後恐怕會有黑魔法師的痕迹。再加上憐憫和克拉克這些傢伙實力都相當了得，只怕這後面有一個巨大的組織在操縱着這一切……」

第一個梅林開口了，他的語速並不太快，只是摸著下巴彷彿自言自語一般道。

「精靈族什麼時候必須要回去一趟，我手上的這傢伙還有很多秘密沒有解開，還有我偷偷帶走了我父親的空間袋這也得回去解釋一下。不過要回去就至少要擁有足夠的實力，否則那群暗精靈恐怕不會輕易地放過我……」

「齊格飛的未來顯然不是很明朗，就算現在巴巴羅薩殿下被斯圖加特陛下所信任，但是到了未來現在的皇帝陛下駕崩以後，新任的皇帝陛下只怕不會像現在斯圖加特陛下信任獅心王殿下一樣信任齊格飛。不論是天鵝公爵還是狂信公爵都不會在這個問題上有明確的站隊傾向，我需要為齊格飛找到足夠的助力才行……」

無數個梅林開口了，他們的每一句話都傳入了羅門羅的腦中，羅門羅痛苦萬分地抱着頭跪在了地上。他迫不得已地要去接受無數的消息，這麼多的意識同時出現在一個意識空間，這是他絕對沒有想到的，也是他完全無法處理的。

「剛剛玩遊戲的時候，我就說過我有三個辦法能夠解決你。」梅林靜靜地看着羅門羅，「我喜歡把這些我需要思考，但是並非當務之急的事壓在自己腦海的最深處。這些事我並非忘記了，而是沒有將精力放在上面而已——換言之，我隨時隨地，都在同時思考如此之多的問題。在剛才玩遊戲的時候，如果我想，你就會同時看到我的靈魂之中會驟然湧現出成千上萬的思考方式。」

羅門羅慘叫着抱着腦袋在地上翻滾著，這些意識實在是太多了，他們幾乎是同步地向羅門羅的腦海之中闡述著自己的想法，這種龐大到無法理清的意識讓羅門羅甚至快要失去意識了。

「齊格飛的錢可以不還那傢伙錢多得很維多利亞學姐的問題我可以先放放大不了以後先躲着她走齊格飛的姐姐快要回來了我得趕緊找個辦法遠離她老酒鬼的女兒恐怕要從對練武的痴迷之中醒過來了我要趕緊找個新的辦法讓她再沉溺其中不要再來騷擾我臭老頭恐怕壽命快要走到頭了聽說他對尼夫海姆挺感興趣的希望他和尼夫海姆的引渡人接觸了之後還能回來看看我畢竟我也很感興趣……」

亂流。

無數的意識同時湧入了羅門羅的大腦之中，它們每一條都條理清晰，但當它們聚集在一起時，就變成了堪稱恐怖的意識亂流。上一句還在想今天吃什麼，下一句就變成了嚴肅無比的齊格飛的未來，中間還穿插著關於某個叫維多利亞的女性的問題，同時伴隨着他似乎很不想見到的齊格飛的姐姐。羅門羅已經叫不出聲了，對他而言，現在度過的每一秒都是一種巨大的折磨。

他想求饒，想慘叫，想認輸——但是卻不能。

他張開了口，想要讓梅林放他一條生路，但他張口的一瞬間，他就已經忘記了自己本來要說的話是什麼。他的腦海中只有無數關於梅林的消息，這些意識已經讓他連自己要說的話都會在一瞬間被擠得無影無蹤。

他想站起身來，但是他已經站不起來了——那些他迫不得已接受的意識讓他已經忘記了一切，為了吸收這些意識，他的靈魂已經清空了本來所記住的一切，包括如何開口說話，包括如何操縱自己的身體，包括——他是誰，羅門羅是誰。

「你永遠無法成為我，梅林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被人取而代之的傢伙啊。」梅林有些惋惜地看着無聲的躺在地上，連呼吸都有些斷斷續續的羅門羅，嘆了口氣道，「我是梅林，你無法成為梅林，我也無法讓別人成為梅林。」

他笑眯眯地走到了宮殿的門口，頭也不回地道：「不過，我還是很感謝你，某種角度上來說，你達成了我一直想讓別人試試的東西——說起來有些慚愧，我心裏其實一直有這樣惡毒的念頭。怎麼樣，感受到擁有如此之多的意識是什麼感覺了嗎？」

他伸出了手，於是周圍鏡中的梅林們便同時停下了自己的言語。他的手緩緩捏成了拳，於是意識世界便漸漸地化作了虛無。

「小小的水杯想裝下一條河流的水？——那水杯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被浩瀚的大河沖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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