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Part.61 撥雲之斬

第359章 Part.61 撥雲之斬

——人的死亡,到底如何定義呢?

有一種說法是,人的死亡分成三次進行。第一次死亡是生物意義上的死亡,肉體本來的機能停止,生命因此而終結,這是第一次死亡;所有人參加你的葬禮,對你的遺體告別,這是社會地位上的死亡;而到了最後一個人都忘記你的那一刻時,第三次死亡便如約而至,一個人才真正的死亡了。

這句話或許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並不十分合理,因為這個世界上並不缺乏那種死亡之後以亡靈的模樣再次出現的情況——而死亡這個辭彙,對於一部分人而言也並不算太過可怕,那或許是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只有唯一的一次死亡。

只有生物意義上的死亡才是真正的死亡,對於他們而言,所謂的第二次與第三次從一開始就不屬於他們。

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社會地位可言,也沒有留在任何人的心中。

按照卡斯蘭的說法,破解這一切的關鍵點在於執念之上。齊格飛明確地接收到了這個訊息,但卻對於執念到底應該如何表現出來卻實在是沒有頭緒——對於本來就不存在於記憶之中的東西應該如何表現出執念,他實在是缺乏確切的計劃。

因為毫無頭緒,所以他決定不去做任何的思考,只是單純地根據直覺在帝國學院裏的道路里漫無目的地穿行。

遇見需要選擇左轉右轉的道路時,他不會去進行任何的思考,只是完全用一種無所謂的態度隨意地挑選一條道路前進。停留在某一棟樓前時,他也不會去想這棟樓到底是屬於武者系還是魔法系,只是單純地根據自己有沒有進去的想法來決定——這種選擇造成的結果就是,他的行動不需要做任何的思考,因此他在帝國學院裏移動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誰也不知道現在的齊格飛在想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這麼做——因為在外人的眼裏看來,現在的齊格飛就彷彿中了什麼魔法一般,在這樣的細雨之中不斷地飛奔,並且無視了每一個和他打招呼的人。

這一路上,他甚至還遇見了很多自己認識的人,但那些人卻無一例外地全都被他無視了。他的步履越來越快,雖然沒有用上鬥氣的力量,但他那強大的肉體力量已經讓他奔跑的速度到達了一個可怕的地步。

不知道過了多久,齊格飛終於停下了腳步。

在他的身邊,有一些學生正在遠處好奇地看着停下了腳步的他。在剛才的那段時間之中,大家都看着齊格飛一次又一次地從自己身邊狂奔而過,對於這位帝國學院的名人今天到底在做什麼,每一個人都有些好奇。

但他們看見的,卻是這個高大的男子正站在學院的宿舍樓下,仰著頭無聲地佇立在細雨之中。

帝國學院的宿舍樓,是整個學院裏最為格格不入的建築。

這座學院裏的學生大都是貴族之後,在課程結束后大都會選擇乘坐自家的馬車回到家中休息,因此宿舍樓和擺設幾乎沒什麼區別;加之這棟建築和學院裏其他建築的風格也有些不同,偏黃色的大理石牆壁與黑色的方尖屋頂,讓這座佔地面積並不算小的建築在這裏看上去實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這棟樓雖然給每一個帝國學院的學生都配備了一間房間,但幾乎所有人都只不過是把這裏當做了一個堆放雜物或是午間休息的地方,根本沒有人會真正地住在這裏。就算有那種囊中羞澀的確需要居住於此的學生,他們也會為了面子而放棄這間分配給自己的房間——像帝國學院這樣的地方也有着交際圈這樣的東西,住在這裏的人無異於告訴所有人自己和大家那巨大的差異。

齊格飛抬頭望着宿舍樓沉默了許久,忽然忍不住眯了眯眼。

——和剛才一樣的感覺,又出現了。

齊格飛仔細地回憶了一下,發現自己在帝國學院裏的朋友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就算有那麼一兩個較為熟悉的同學,那些傢伙也不可能會居住在這樣的地方——能和他認識,也就意味着他們的家族至少擁有着子爵以上的爵位。

既然沒有會住在這裏的朋友,那麼齊格飛自然不可能踏入過這裏了——但對於一個沒有踏入過的地方,他卻能夠清楚地回憶起裏面的道路與設施,甚至他連裏面的裝飾都能記得一清二楚。能清楚地記得在褐紅色牆壁之上那散發着暖意的壁燈,每一個樓梯口都不同的奼紫嫣紅的永生花,以及地面上每周都會有人來更換的厚厚的毛毯。

——以及一道門。

一道和樓中其他房間沒有任何不同,但卻在他的記憶里印象極為深刻的一道門。

在這裏沉思顯然是無法得出任何答案的,所以齊格飛深吸了一口氣,徑直走向了宿舍樓的大門。他來到大門前自然而然地將金色的學生徽章取了出來,隨手在大門旁的魔法陣上一按,然後便徑直走入了宿舍樓之中。

這是他條件反射一般的舉動,也更加證明了他的猜想——或許曾經,自己曾無數次進入過這棟宿舍樓,對於宿舍樓的魔法門應該如何開啟已經極其的熟練。

雖然這棟樓被大家冠以了「宿舍樓」這樣有些土氣的名字,但事實上,它本來的名字應該是【學院洋館】。由於學院洋館這個名字在帝國語里有些拗口,加之這座洋館的實際使用者實在是沒有幾個,大部分的學生早已忘記了它本來的名字了。

樓中的裝飾和他所知的一模一樣,那地毯和壁燈都和他的記憶完全吻合。寬敞的走廊里靜悄悄的,本來就沒有幾個人住的洋館在夜間就更顯得冷清了。齊格飛一步步地向前,目光也在身邊的房門之上劃過。

每一道房門似乎都和他記憶里的那道房門沒有什麼區別,但齊格飛卻很清楚,自己要找的那個房間絕不是自己剛才路過的那些。如果將房間一個個全部打開,仔細地全部搜索一遍,或許才是最正確的方法。但潛意識裏,他卻又似乎對於那個記憶中的房間在哪裏無比清楚,他認為自己根本不需要花費如此之多的時間。

在理性和內心的岔路口前,齊格飛選擇了內心。

他閉上了眼。

那個房間在哪裏齊格飛並不知道,但他的身體卻很清楚。就算記憶被一定程度的扭曲了,但身體在之前的時間裏做過無數次的行動卻依然記得——那是類似於習慣的東西,是就算沒有記憶,也會自然而然地去做的事情。

就像是你在睡夢中被渴醒,雖然自己仍然是處於迷糊的狀態,但卻能自己下床找到水杯喝水,然後再返回床上繼續睡覺。甚至有可能第二天你醒過來時,對於這件事幾乎毫無記憶,但事實卻是你的確做了這麼一件事。

(我本來想用一個更加粗俗但也更加貼切的比喻,不過這樣大家應該也能明白。)

現在的齊格飛,就在試圖讓自己進入這樣的狀態。

所以當他再次睜開眼時,自己的身體已經停在了一扇門前。

這個房間坐落於二樓的最角落處,平平無奇的外觀和其他房間沒有任何的不同。但齊格飛卻停在了這裏,眯着眼睛仔細地打量着眼前的房間。

和其他房間不同的是,這間房間在齊格飛將目光投向這裏的那一刻起,就發生了一些詭異的變化。它分明就在齊格飛的眼前,就在洋館二樓的通道里,但齊格飛卻有一種無法明確判斷它距離的感覺,彷彿這扇門並非在這裏,而是在千里之外一般。

——就是這個房間。

齊格飛深吸了一口氣,雙手驟然攥緊。

他看向了這間房間的房門,但和前幾次沒有任何的區別,那種距離和方位都有些飄忽不定的感覺再一次傳入了他的腦海之中。他嘗試性地伸出了手,想要抓住那扇房門的把手,但他的手懸在空中定格了良久,最後還是緩緩地放了下來。

因為他感覺自己的手並不能觸碰到這扇門的把手——它雖然分明就在自己的眼前,但自己卻無法觸及。

所以齊格飛抬起了手,握住了背在自己身後的黑色大劍。

他一向不是一個喜歡在細枝末節之上多做糾纏的人,對於那些自己無法理解或是無法解決的問題,他一向都喜歡用最直白最簡單的方式卻結束它——這種有些無腦的選擇讓自己曾經被某個人嘲笑過很多次,也給自己和那傢伙帶來過很多的麻煩,尤其是在長夜曠野之上的那段時間......

——長夜曠野。

驟然出現在腦海之中的這四個字齊格飛眯了眯眼,腦海中彷彿被一柄重鎚狠狠地擊中了一般。他深吸了一口氣,頭盔之下那張英俊堅毅的面孔上閃過了迷惑與瞭然之色。

長夜曠野上的那段時間對於他的人生來說是極其重要的時刻,雖然幾乎每一個瞬間都在死亡的邊緣掙扎,但卻是本來的他與現在的他兩者之間的分界線——沒有長夜曠野之上的那段時間,齊格飛永遠無法成為齊格飛。永遠只能像曾經那樣,雖然具備着超越自己的父親腓特烈的天賦,但卻無法得到獅心王的承認。

長夜曠野之上發生的一切,他都能夠清晰地回憶起來。但那份回憶顯然是虛假的,齊格飛很清楚,曾經的自己絕不可能再長夜曠野之上依靠智計從一個個險境之中脫離——缺失的記憶會像水一樣被周圍的記憶所填補,但長夜曠野之上的很多事卻是自己和那傢伙兩個人面對的,那傢伙消失了,於是重新填補的記憶就把那傢伙的所作所為全部安在了自己的頭上。

那傢伙——到底是誰?

銀色的人影、永遠掛在臉上的和嘲笑沒什麼兩樣的笑容、巨大的法杖、以及那隻彷彿被詛咒了一般的手......

他的腦海里隱約構築出了一個人影,但那人影卻又彷彿籠罩在迷霧之中一般,讓他無法確切地看清楚。齊格飛很清楚,那個人影就是自己和所有人所遺忘的東西,是對於自己極其重要的東西——如果任由自己的記憶被扭曲,那麼本來的自己一定不會原諒現在的自己。

那麼選擇也就只有一個了。

既然迷霧籠罩了一切,那麼就斬開這團迷霧。

隨着一聲清脆的鳴響,巴姆魯克緩緩地被齊格飛從身後抽了出來。那幽邃的劍身一如既往,彷彿能夠吞噬掉這世間一切的光芒一般,其上還隱約跳動着黑色的火焰。齊格飛深吸了一口氣,捏緊了手中的巴姆魯克,緩緩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就在他踏出這一步的同時,那扇門卻驟然向他傳來了一股劇烈的抗拒意味。門當然不是活物,但齊格飛卻能夠感覺到這個房間所傳來的對他的抗拒感——這種抗拒感讓他的記憶又一次發生了一定的扭曲,他心中彷彿有個聲音在不斷地告訴他,遠離這扇門!

齊格飛笑了起來,是那種他在那傢伙臉上經常看到的笑容。

他不是個喜歡聽勸的人,在某些時候,他比自己那位最親密的朋友還要倔強。

他已經隱約能夠回憶起來,自己那個和自己迥然不同的朋友了。雖然他依然無法回憶起具體的細節,也無法記起關於那傢伙的一切,但齊格飛卻很清楚——就在這道房門之後,有着自己必須要尋回的東西!

巴姆魯克之上,黑光一閃!

轟!

房門只是木質的房門,其上雖然有着一定的加固,但齊格飛的力量何其駭人,這一劍下去,那房門直接被斬成了漫天的飛灰,與迷霧一併消失在了齊格飛的眼前!

與此同時,齊格飛踏入了那間房間。

於是漫天迷霧盡散。

他看着眼前滿臉驚駭地看着自己的銀髮半精靈,忽然忍不住嘆了口氣,輕輕地摘下了自己頭上的頭盔,露出了自己覆蓋着龍鱗的脖頸以及那雙金色的瞳孔——此時的齊格飛,臉上帶着無奈而愧疚的苦笑,那雙眼睛竟是有些不敢看眼前那個銀髮的半精靈。

「對不起,梅林。」齊格飛的聲音有些乾澀,「我來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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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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