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Part.20 王城的破口
高文和瑞格蕾爾站在花園之中。
兩個人都有些沉默，似乎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氣氛卻並沒有顯得尷尬，他們彷彿有一種無聲的默契一般，只是站在那裏就夠了。
而在他們身後的花叢之中，幾個腦袋正縮在花叢里竊竊私語。
「蘭斯洛特卿，難道高文卿真的準備要和這位瑞格蕾爾小姐共度餘生了嗎？」特里斯坦第一個開口了，他悄悄地用手肘碰了碰蘭斯洛特，低聲道。
蘭斯洛特的目光也有些迷茫：「我也不清楚，但是以我對高文卿的了解，不論最後的結果是不是他們兩人在一起，對於高文卿來說都是一種苦難啊——你們剛才也聽到事情的經過了，高文如果選擇和瑞格蕾爾小姐訂婚，那麼勢必會讓大家都受到牽連，這是他極其不願意的事情；如果不訂婚，那麼這對於高文卿自己而言則是毀滅性的打擊，因為這違背了騎士精神里的不畏強權不懼挑戰......」
貝狄威爾臉上帶着擔心的表情：「高文卿這種溫和善良的人，這個時候一定很煎熬吧？」
帕西瓦爾難過地道：「如果這個問題落在我們其他人身上，或許最後的結果都要更加明朗一些；但偏偏是高文卿遇到了這樣的情況......」
「是啊，如果是我，我早就和瑞格蕾爾小姐遠走高飛了。」蘭斯洛特酸溜溜地道，「該死的，為什麼我就沒有遇到過這麼好的事情？難道我在這個環節上要輸給高文卿了？」
「那，就這樣吧。」
高文忽然長嘆了一口氣，低下頭無奈地道。高文一開口，花叢里那幾位竊竊私語的偷聽騎士便瞬間閉上了嘴，就連呼吸的聲音都壓低了幾分，生怕錯過任何一句話。
瑞格蕾爾的身體微微一震，但她卻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低下頭，然後抓緊了自己的長裙。高文也沒有什麼動作，他就像一尊雕塑一般，保持着低着頭的動作一動不動地站在瑞格蕾爾的身邊。
「我明白了，我很抱歉。」瑞格蕾爾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蘭斯洛特幾乎能從她的聲音之中聽出一絲哽咽。雖然兩人幾乎沒有交談什麼，但他們的表現就像是什麼都已經說明白了一般，甚至瑞格蕾爾已經轉過了身，準備帶着自己的騎士們直接離開這裏了。
「不會吧？難道高文卿直截了當地拒絕了瑞格蕾爾小姐嗎？」貝狄威爾有些難以置信地道，語氣中似乎隱約還帶着些失望與惱怒。
特里斯坦微微皺了皺眉：「不，有些不太一樣。如果高文卿直接拒絕了瑞格蕾爾小姐，兩人此時不應該如此沉默——高文卿應該更加手足無措一些，而瑞格蕾爾小姐也應該更加難過一些。」
蘭斯洛特點頭道：「我同意特里斯坦卿的說法，不論是哪種結局，瑞格蕾爾小姐畢竟還不到十五歲，就算高文能夠按捺住自己的表情，瑞格蕾爾小姐此時的表現也應該更激烈一些才對——不過想要弄清楚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倒是有一個好辦法。」
三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了他。
蘭斯洛特笑了笑，他看着瑞格蕾爾的身影消失在了視野之內后，便蹭地站起了身，看着高文大聲道：「高文卿，你們最後得出了怎樣的結論？」
貝狄威爾睜大了眼睛，看着蘭斯洛特低聲道：「您的好辦法，就是直接張口問高文卿嗎？」
既然蘭斯洛特已經率先站起了身，剩下的三位騎士也只能跟着蘭斯洛特一起站了起來。高文眨了眨眼，忽然有些懷疑地道：「我剛才就覺得這裏似乎還有別人的氣息，原來你們一直在偷聽？」
蘭斯洛特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沒錯，我一直在偷聽。」
「既然是偷聽，為什麼你還會這麼理直氣壯地問我？有你這樣偷聽聽到一半直接問的人嗎？」高文有些惱怒地道。
蘭斯洛特撇了撇嘴：「別瞎說，我偷聽不過是為了不讓瑞格蕾爾小姐太過難堪，跟你其實並沒有什麼關係——好了，你們到底達成了怎樣的共識？為什麼那位瑞格蕾爾小姐會這麼平靜地離開這裏？」
「平靜嗎？」高文苦笑道，「你覺得她剛才的表現，能夠算是平靜嗎？」
「至少，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難過。」蘭斯洛特攤開了手。
高文搖了搖頭，他還沒有說話，梅林的聲音便忽然從眾人身後傳了過來：「因為他選擇了一個比較折中的辦法，或者說，他選擇了一個大家都不會太難過，但是卻沒有人能夠得到幸福的辦法——沒有人得到了答案，瑞格蕾爾小姐沒有得到答案，高文自己也沒有得到答案，所有人都和最初的時候沒有區別。」
眾人望向聲音來源的方向，只見城堡二樓處的位置，梅林和雅莎正靠在窗邊，饒有興趣地看着下面的高文與蘭斯洛特等人。他手上甚至還握著一杯果汁，只見他愜意地喝了一口，咂了咂嘴搖頭道：「高文卿，你覺得自己的選擇真的正確嗎？」
高文嘆了口氣，他的目光之中帶着迷惘：「我只是想等到這段時間結束之後，在給自己一個交代。」
拖延時間。
這就是高文的辦法。
梅林聳了聳肩：「好吧，我能夠理解你的想法——的確，現在帝都之中的局勢有些不妙，四處樹敵實在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就算雷克頓侯爵並不被你們放在眼裏，這個時候也不能節外生枝。很聰明，很明智，明智到我都想為您鼓掌嘆息。」
不知道為什麼，高文覺得自己似乎能夠從梅林的話語之中聽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梅林也沒有過多地解釋，他拍了拍身邊雅莎的腦袋，看着高文眯着眼睛笑道：「這是你的選擇，我也不會過問——不過嘛，高文卿，您的選擇或許只會讓您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備受煎熬啊。」
高文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搖頭道：「我明白。」
梅林咧了咧嘴：「您的意思是，您寧願自己備受煎熬，也想讓瑞格蕾爾小姐至少能夠好受一些嗎？給予人縹緲的希望，可不是什麼符合騎士作風的事。」
「誰說是縹緲的希望了？」高文的臉上罕見地出現了幾分惱怒，「梅林閣下，我只是希望我們能夠將這段時間等過去而已。大王子與二王子的戰鬥隨時都有可能波及到我們，身為殿下的護衛騎士，我這個時候怎麼可能還有心思去做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您這是在對我護衛騎士的榮耀產生質疑，希望您能夠慎重考慮您的發言。」
梅林笑了笑，忽然對着窗內道：「您聽到了吧，瑞格蕾爾小姐。高文卿並非是在用借口搪塞您，這位騎士閣下的榮譽感比任何人都要強烈，現在的局勢之下，他更希望自己能夠履行自己護衛騎士的職責。」
隨着瑞格蕾爾的腦袋也從窗戶里探了出來，高文終於明白梅林到底在做什麼了——他的目光迅速地挪向了蘭斯洛特，而後者也乾脆利落地擺了擺手，承認道：「是的，梅林閣下讓我稍微耽擱你一點時間，好讓瑞格蕾爾小姐抵達他們所在的房間之中。」
高文咬牙切齒地道：「決鬥嗎？」
蘭斯洛特眨了眨眼：「什麼？」
「我說，決鬥嗎？」高文目光中帶着怒火，「我不能去找梅林閣下決鬥，但是和你決鬥還是沒有問題的——蘭斯洛特卿，決鬥吧。」
蘭斯洛特用求助的目光回頭看了看，卻發現不但是窗戶邊的梅林等人，就連自己身後的貝狄威爾三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輕輕地咳了咳，回過頭來乾笑道：「其實，高文卿，我也和您一樣是被梅林閣下算計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柄爆發着金色光芒的騎士劍已經來到了自己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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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閣下，現在一定不能讓雅莎殿下離開王城。」
在將瑞格蕾爾送離城堡之前，瑞格蕾爾忽然看着梅林開口了。
帽子上垂下來的黑紗擋住了她的面孔，讓梅林很難從她的臉上讀出些什麼訊息。但她的語氣卻極為真誠，梅林不認為一個十五歲不到的女孩子能夠在這種問題上騙到自己——所以他眯了眯眼，低聲道：「瑞格蕾爾小姐，您對於帝都里現在的形勢有所了解嗎？」
「不能說了解，但是並非一無所知。」瑞格蕾爾微微低頭，雙手又一次抓緊了自己那華麗的長裙，「父親已經選擇加入了大王子的麾下，和那位雷克頓侯爵屬於同一陣營，所以我今日才會如此焦急地趕過來——為了能夠讓自己在陣營里的地位更加穩定，父親似乎很希望我能夠與那位小侯爵在一起。我可以理解父親，但我自己卻並不想這麼做......」
梅林和雅莎對視了一眼，後者低聲道：「紫鳶尾侯爵閣下掌握著三個兵團的力量，佔據了整個帝國接近五分之一的兵力；雷克頓侯爵則掌握著帝國軍部後勤，他們倆的聯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王女殿下，梅林閣下，兩位最近或許很少離開王城，對於王城之外的情形有些不太了解。」瑞格蕾爾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門，急急地道，「王城之外已經亂套了，大王子和二王子的衝突也愈發地激烈。雖然這兩位平日裏依然經常一起行動，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矛盾的樣子。但那兩位麾下的騎士們已經出現了不小的傷亡，這幾日幾乎每天都有護衛騎士戰死。」
梅林皺了皺眉：「臭老頭——尤瑟夫閣下沒有什麼反應嗎？」
「監察部的諸位也沒有時間去管兩位王子之間的爭鬥了，因為歐內斯特里近日出現了一群帶着面具的瘋子，他們幾乎是見人就殺，現在帝都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不少人甚至已經離開了帝都。」瑞格蕾爾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導致監察部已經沒有多餘的力量來阻止兩位王子之間的糾紛了——雅莎殿下，如果您在王城之外遇到了襲擊，那麼三王子殿下也會不得已地被牽扯進帝都的亂象之中。到那個時候，整個帝國可能都會亂套！」
梅林有些驚訝地看了瑞格蕾爾一眼——這位紫鳶尾大小姐實在是和傳聞之中的有些不同，她不但不像傳聞之中的那般任性嬌蠻，甚至還頗為聰慧。像她這樣的年紀就能夠看清楚問題的關鍵所在，這實在是讓梅林有些詫異。
瑞格蕾爾看起來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城堡大廳里的加西亞已經注意到了她。加西亞向面無表情的艾克特點了點頭，站起身來便號令門外的騎士們將馬車與馬匹準備好，等待着瑞格蕾爾與眾人道別。瑞格蕾爾也知道此時沒有更多的時間了，她只能向雅莎微微施禮，同時對梅林低聲道：「梅林閣下，其實王城之內也並不見得一定安全——大王子殿下已經通過父親安插了很多人在王城騎士之中，二王子也一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
梅林的瞳孔微微一縮，他輕輕地點了點頭，低聲道：「多謝。」
——有些大意了。
——「王城之內一定安全」這樣的常識是斯圖加特陛下帶來的，現在斯圖加特陛下重病，對於王城的掌控力自然也大打折扣。而這種時候，那兩位王子自然會趁虛而入，將本來鐵桶一般的王城鑽出那麼幾個破口，然後不斷地將這個破洞越鑽越大，從而徹底掌控住王城！
——換言之，這座城堡之外的王城，其實並不十分安全。甚至正是因為在王城之中，所以他們才能夠名正言順且正大光明地對任何人動手！
如果這兩位王子之中有一個是昏庸無能之輩，或許現在的局面早就有了定論；但這兩位王子沒有一個是泛泛之輩，這也導致了兩人之間的博弈愈發激烈，受到波及的人也越來越多。只要兩人之間沒有得出最後的結局，那麼這樣的戰鬥就會繼續持續下去，繼續將無數人牽連進去——現在，侯爵們已經迫不得已地選擇了自己的陣營，那麼接下來，又該輪到誰了呢？
梅林的雙手緩緩捏緊，看着瑞格蕾爾登上馬車的身影，低聲自語道：「還真是被小看了——難道你們真的覺得，這個帝都之中就沒有一處你們無法掌控的地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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