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Part.8 第兩百一十三張笑臉

獅心王、天鵝公爵以及狂信公三人的默契，來源於他們數十年間既為戰友、又為兄弟所養成的。

自斯圖加特陛下尚未繼位之前，他們三人以及已經離世的肖恩就是當時的斯圖加特將軍手下的得力幹將。就在舊王駕崩、新王登機之時，帝國風雨飄搖硝煙四起，無數盜匪與心懷不臣之心的貴族們紛紛趁機而起，想要藉助著新王位置不穩、帝國權力核心尚處於重建之時奪取更多的權力與利益。

但他們對於自己的對手實在是太過不了解了，他們想要獲得更多權力，卻不知道斯圖加特連最基本的權力都不打算賦予他們。所以在聽聞帝國內部硝煙四起的第一時間，斯圖加特就讓帝國之中最強大的將軍率領着最強大的軍團主動殺向了那些貴族們。

——順帶一提，帝國最強大的將軍，就是他自己。

對於貴族們而言，雖然貪婪讓他們做出了這種足以被全部處死的行為，但所有人都認為這位新王並沒有這樣的氣魄與膽量——所以當帝國皇帝親自率軍出擊之時，所有人才意識到這位皇帝不但是帝國新王，更是帝國曾經最臭名昭著的屠夫將軍之一。於是當時貴族們就逃跑了一般，而剩下的負隅頑抗者，則被王下四騎士的鐵蹄踏得粉碎。

國王剛剛繼位就自己率軍出了王城，這種舉動自然是極為危險的。雖然帝都里尚有斯圖加特最得力的助手帝國鷹犬尤瑟夫，但當時的監察部卻遠不如現在一般可怖，因此意氣風發的國王與尚未成熟的幕僚也為自己輕率的舉動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在這場戰爭終於結束之後，回到帝都的國王沒有品嘗到勝利的果實，而是捲入了另外一場戰鬥之中，也正是這一場戰鬥，讓他的親弟弟、那位洛里安殿下夫妻全部身死，國王也因此變得更加沉默寡言與心思深沉。

在那段歲月之中，王下四騎士之間的交情之深幾乎可以用血濃於水來形容。雖然肖恩離開了帝國，但就算如此，聽說那位獅心王在喝醉的時候也經常念叨著肖恩的名字。他們之間那深厚的羈絆，讓他們彼此的交流幾乎可以在一個眼神之中完成。

這是數十年間養成的默契，不是短短几年就可以培養出來的交情，所以梅林還並沒有能夠與自己相知到這種程度的人——不過如果只是簡單的意思，齊格飛還是能看懂的。所以他明確地接收到了梅林的意思，將目光投向了站在大王子身後的那個灰衣人。

「托雷斯殿下，有一件事我想向您確認一下。」齊格飛沉吟了片刻，突然開口道，「今日的會議並非是任何人都能夠參與的，您身後的這位閣下擁有參與此次會議的資格嗎？」

他突如其來的問話似乎出乎了在場所有人的預料，就連獅心王也微微一皺眉，低聲喝道：「齊格飛，現在不是你說話的時候！」

托雷斯眯了眯眼，看着齊格飛緩緩地道：「如果要論到身份，本王以為那個叫梅林的少年才是最不應該參與這次會議的。」

梅林揚了揚眉，他沒想到托雷斯居然會用這種方式來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一句話已經直接表明了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的態度。不過梅林還沒有說話，尤瑟夫就忽然冷冷地道：「大王子殿下，梅林是三王子殿下所任命的城堡管理者，在三王子不在的時間內，他的一舉一動和選擇都代表着三王子的意志，而能夠革除他這個權力的只有伊格萊茵夫人與三王子殿下自己——現在，您還覺得他的身份不足以參與這次會議嗎？」

梅林差點沒忍住摸鼻子的衝動。

雖然之前他所認識的朋友一個比一個高貴，但說到底，梅林自己卻還是一個普通的帝都市民，沒有任何的爵位與榮耀在身。而今天晚上，他不但知道了自己頭上已經多出了一個爵士的頭銜，此刻居然還要代表帝國三王子行事，這讓他的心中一時有些感慨萬千。

——他感慨自己下手還是晚了，該早點把老酒鬼的腦袋撬開看看裏面是不是全部裝的酒精。

托雷斯死死地盯着齊格飛，身上的氣勢也越來越足。但對於齊格飛而言，這種氣勢看來並不怎麼管用，因為他那套盔甲蓋住了他的面孔，托雷斯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所以他只能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冷哼道：「既然如此，那麼我身後的這位地位也並不比他低，身為我最信任的幕僚，他也能夠代表我的意志。」

面孔藏在盔甲下面的齊格飛微微皺了皺眉，托雷斯顯然不想提及身後這名灰衣人的任何消息，他顯然是在刻意隱瞞他的身份。所以齊格飛無聲地嘆了口氣，看向了梅林，面罩之下的眼睛微微眨了眨，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但梅林的目光中卻沒有任何失望的情緒，他就像已經獲得了什麼訊息似的，些許笑意從他的目光中透露了出來。他的目光和尤瑟夫在空中微微一碰，於是雙方便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梅林低下了頭，低眉順目地站在伊格萊茵夫人的背後，彷彿一個隱形人一般。

「......我們想要說的就說完了。」隨着話語聲的停止，艾卡西亞裹緊了自己身上的毛毯，微笑着道。雖然他口中這麼說，但卻沒有一點想要站起來的意思，彷彿還在等待着什麼一般。在他的身邊，面色如屍體一般蒼白的約書亞正閉着眼睛握著胸前的十字，口中似乎正在低聲念叨着什麼。

二王子歐貝克左右看了看，忽然低聲道：「今天的會議，應該不止是為了這麼點事情吧？」

「您說得沒錯，二王子殿下。」尤瑟夫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輕聲開口道，「剛才的話題只能算是大家的私事，是帝國之中無比正常的一環而已——真正要討論的，是我接下來想要說的話題。因為接下來我們將要提及的這個問題，關係到歐內斯特的和平與安定。」

他緩緩站起了身，將那隻乾枯的手伸進了自己懷中。

一個微笑的面具，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在座的各位，有人對這個面具有所了解嗎？」尤瑟夫隨手將面具扔在了桌上，環視了一圈桌邊的眾人。不過桌邊的眾人似乎都沒有見過這個面具，目光之中不是迷茫就是疑惑，亦或是如約書亞和托雷斯那般的毫無感情。

「那個，我好像見過。」

梅林的聲音忽然從一旁響了起來，打破了眾人的沉默。數道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梅林，那股巨大的壓力便又一次落到了梅林的身上，讓他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

伊格萊茵夫人也轉過了頭，看着梅林微笑道：「你見過這樣的面具嗎？」

伊格萊茵夫人總有這種能夠讓人心中壓力銳減的能力，她的笑容總會使人感到心中安定。梅林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輕輕地走上前從桌上撿起了那塊面具。

這只是一張普通的木質面具，並且質地並不太好。

普通的白色顏料塗滿了整個面具，只有眼睛和嘴的位置挖出了三個細長的破洞，破洞的周圍也用紅色的顏料簡單地塗繪了一番。嘴上的紅色顏料畫出了一個弧形，整張面具彷彿正在微笑一般，因為地讓人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當然，在曾經梅林見到這張面具時，不寒而慄四個字和這張面具沒有任何的關聯。

「各位應該知道，我在歐貝斯特里有一個近乎福利性質的人偶館，那間被我冠名為薩麥爾的人偶館幾乎沒有任何利潤可言，只是單純地為北城的普通人們提供一個觀賞人偶與馬戲的地方。」梅林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接話的人居然是尤瑟夫：「薩麥爾，我記得監察部里曾經有這麼一個監視者。」

「沒錯，部長閣下，那是我的朋友，曾經在監察部有過一段短暫的監視者生涯——只是可惜，他在一次任務之中犧牲了。」梅林的目光微微一黯，然後繼續道，「與其說我見過這個面具，不如說是因為各位都是身居高位之人，很難會有去到北城的時候，因此才會很少見到這個面具——因為這個面具是小丑們的初始面具，每一個小丑都會買上不少這樣的面具，然後刻畫上自己喜歡的圖案或是印章。」

艾卡西亞忽然坐直了身體，他的目光里也多出了幾分好奇：「部長閣下，請您接着說下去吧。」

尤瑟夫點了點頭，眯着眼睛道：「這個面具的擁有者已經被我麾下的特使埃里克格殺，此人在城中殺死了兩名普通市民，是毫無疑問的危險分子。但他的身份卻有些奇怪，因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樵夫，在此之前沒有任何的不良嗜好，與被他所殺的那兩人也沒有任何的仇怨——這麼說吧，我命人調查了此人這十年以來的所有日常，沒有找到任何值得他去殺人的理由。他和其中一人甚至前幾日才在城北大道上遇見過，只是都不認識對方罷了。」

二王子有些疑惑：「部長閣下，恕我直言——從您的話語中，我能夠聽出來的就是這人不過是一個精神不太正常的瘋子罷了，或許更是一個殺人狂，但似乎並沒有嚴重到需要讓我們所有人聚集在這裏討論這件事的必要。」

「第一起殺人事件發生於昨晚，大概在晚鐘敲響的時候。」尤瑟夫沒有理會他，只是自顧自地繼續道，「被害人和兇手如我所說的那般，沒有任何的關係。根據監視者的彙報，兇手只是和被害人在某一條小巷裏擦肩而過，而後便驟然暴起用匕首殺死了遇害者。而第二起事件只和第一起事件間隔一個時辰，殺死了一名與自己毫無關聯的普通人的兇手來到了城西百花街，然後以同樣的方式殺死了另一名名為馬里奧的男子。也正是在這個時候，特使埃里克擊殺了他。」

艾卡西亞此時一反之前懶洋洋的神色，精神百倍地坐起了身。他看着尤瑟夫，低聲道：「就目前而言我們所聽到的一切，我同意二王子的說法。如果一個本來普通的帝國市民忽然對兩個毫無瓜葛的人下手，我認為唯一的解釋就只有這個人是個瘋子。」

「既然敘述了我所知的重要情報，那麼再來講述一下我的結論吧。」尤瑟夫頓了頓，忽然看了一眼眾人：「首先我需要向各位確定一點，那就是各位應該對於監察部的調查能力沒有懷疑吧？」

「自然不會懷疑。」獅心王毫不猶豫地開口道。不過顯然，他對於眾人現在正在討論的事情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因為那個兇手已經死了，對於他而言就沒有什麼需要繼續去思考打的必要了。

尤瑟夫面無表情地再一次將手伸入了懷中，繼續道：「那麼，我的結論就是——我和各位所想的一樣，這人就是一個瘋子，一個失去了心智的殺人狂罷了。他沒有殺人動機，也沒有固定的殺人對象，彷彿就是為了【殺】而去殺罷了。這種人是最令人厭惡的生物，因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沒有可以遵循的規律。」

二王子感覺更加莫名其妙了：「既然如此，那麼這個事件不就沒有什麼需要討論的必要了嗎？畢竟沒有需要調查的作案動機，沒有需要預防的後續事件，兇手也已經被監察部的各位擊斃了——」

「不，作案動機的確是沒有，但後續的事件卻是有的。」

尤瑟夫冷冷一笑，將放入懷中的手緩緩地伸了出來——一疊厚厚的白色面具出現在了他的手上，那面具都和他們所見到的第一個一般，沒有任何的特徵，都是一模一樣的小丑面具。

但這一次，他掏出了十個面具，乾脆利落地扔在了桌面上。

「現在，各位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尤瑟夫看着面色有些蒼白的二王子，又將目光投向了面色驟然沉了下來的艾卡西亞，一字一頓地低聲道，「事實上，剛剛放在各位眼前的，是我所獲得的第兩百一十三張笑臉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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