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Part.3 帝都暗潮

在短暫的爭吵過後，梅林最後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登上了雅莎的馬車。

賭場老闆如釋重負地出現在了梅林的眼前，執意要將手中的一枚金幣作為小費交給梅林——一枚金幣與一萬枚銅幣等值，這小費的價值顯然有些超出梅林的預料。不過對於梅林而言，大手大腳的花銷讓他對於錢這種東西永遠都是來者不拒的，所以連象徵性的推辭都沒有，梅林就直接眉開眼笑地收下了這枚金幣。

「老師，為什麼你這麼不願意進入王城啊？」

偌大的馬車裏只有雅莎和梅林兩人，此時的雅莎仍然穿着她那一身男裝，只不過把本來束在腦後的金髮放了下來——平心而論，雅莎的容貌算是極為出眾，只不過梅林每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都有些不太正常，甚至印象中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見過打扮得像一個正常的女孩子的雅莎。

造成雅莎這種性格的問題根源，梅林認為應該是烏瑟納爾那個老酒鬼——老酒鬼特別心疼自己這個女兒，但是由於長年累月不在帝都，導致他沒時間陪伴自己的家裏人太久。他的妻子伊格萊茵夫人又是個脾氣溫和的女性，這讓身處東方長夜曠野的老酒鬼格外擔憂自己的家裏人會不會在帝都里受欺負。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有些多餘，因為還不到十五歲的雅莎已經變成了王城之中最令人頭疼的小惡魔。

對於烏瑟納爾駐守在長夜曠野的事實，斯圖加特陛下對於自己這個三兒子看來始終心中有些愧疚。也正因為如此，只要雅莎沒有做出太過出格的事，隨便她在王城裏怎麼鬧，那位令人不寒而慄的斯圖加特陛下都不會管，甚至還會慈祥得如同鄰家老翁一般注視着自己的孫女並且鼓勵她再鬧騰一些。

比如說，大王子最心疼的小兒子奧斯卡和雅莎從來都不對付，某一次兩人相遇時終於鬥了起來——雅莎身邊那支年輕力壯的護衛騎士軍團根本就不是奧斯卡的護衛騎士能夠對付的，蘭斯洛特、高文、特里斯坦這些放在那裏都能夠成為將軍的騎士們全部聚集在了這支騎士團里，導致奧斯卡的護衛騎士們沒多久就被打得丟盔棄甲，就連奧斯卡自己也被雅莎騎在身上在他臉上抓了幾道血口。

這件事鬧到了斯圖加特陛下面前後，斯圖加特陛下只是聽完了兩人所敘述的事情經過，然後直接就揮手讓兩個孩子自己解決——這種偏袒實在是有些過於明顯了，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會找不到事做去招惹這位被斯圖加特陛下所庇護的王女。

但現在的局勢顯然不同了，斯圖加特陛下重病，大王子與二王子的衝突愈發激烈，導致本來已經放下心來了的老酒鬼就再一次擔憂起了自己的家人——所以梅林迫不得已地接下了老酒鬼對他的任命，雖然在他心中老酒鬼已經被他弔死在了凱旋門口，但現實是他必須要承擔起老酒鬼所交給他的使命。

不但是因為他和老酒鬼關係密切，也不止是因為他和雅莎以及伊格萊茵夫人都熟識——老酒鬼所駐紮的長夜曠野幾乎是大陸上最危險的地方，梅林不敢因為自己的個人問題而讓老酒鬼在那樣的地方分心，因為一旦極晝要塞被長夜曠野之上的亡靈生物們攻破，那麼整個帝國、甚至整個大陸，都會陷入危險之中。

——雖然如此，但是讓梅林進入王城，還是讓他覺得極其不適。

「王城，王城——對於你們這些從小在王城長大的孩子們而言，王城早就失去了本來的神秘感了。但是對於我就是另外一個概念了。」梅林斜倚在車廂上，有些無奈地道，「帝都里最著名的那些人物幾乎都居住在王城之中，天鵝公爵艾卡西亞公爵、獅心王腓特烈巴巴羅薩、虔誠公約書亞、監察部長尤瑟夫——太多了，一時半會兒數都數不完。」

雅莎有些感興趣地看着梅林：「老師，對於常人而言，能夠見到這些人可是無上的榮耀。」

梅林斜着眼看着雅莎：「我每次見到臭老頭的時候可從來都沒有感覺到什麼『無上的榮耀』，我只覺得有無限的麻煩正在迎面而來——比如說你。」

雅莎眯着眼睛笑了起來：「老師是覺得，我是一個麻煩嗎？」

梅林也笑了起來：「你就是我在王城裏能夠遇到的最大的麻煩。」

雅莎搖了搖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將馬車的窗帘掀開了一條縫。她看着窗外的景象，低聲喃喃道：「歐內斯特的夜晚也如此平靜，這多虧了像您這樣在暗中維護著歐內斯特里的一切的人們吧？監察部和帝都衛隊的大家都在為了這座美麗的城市付出——但卻有人為了自己的權力，肆無忌憚地在這座城市裏攪動風浪......」

梅林有些懷疑地看着眼前這個不怎麼安分的王女：「你想說什麼？大王子和二王子之間的戰鬥可和我們沒有關係，你父親對於王權半點興趣也沒有。」

「老師，我知道您是一個很怕麻煩的人——這一點我也一樣，並且我也不想去和我那兩位叔父作對。」雅莎嘆了口氣，看着梅林道，「我只是隨口這麼一說罷了，您可以當做我只是在發牢騷，並不會真的做什麼。」

梅林眯着眼睛看了雅莎片刻，忽然笑着搖了搖頭：「你騙不到我的。」

雅莎面色一僵，咬着嘴唇低聲道：「這次又是哪裏不對？我覺得我的表情和話語之中都沒有破綻才是......」

「看來你的確有在我這裏學到一些東西，雖然這種東西不是我想要教給你的就是了。」梅林嘆了口氣，「你不是那種什麼都不知道的女孩，甚至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能還沒有你這麼重的心思，真不知道老酒鬼那個腦袋裏面裝的全是酒的傻子是怎麼有你這麼一個孩子的——你這大半夜的跑出來根本就不是為了放鬆心情，而是想要引誘大王子和二王子之中的某人對你出手，好讓你能夠名正言順地加入這場遊戲，對吧？」

雅莎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像個普通的孩子一樣吃吃地笑道：「本來的打算是這樣沒錯——」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梅林忽然冷冷地打斷了雅莎的話，雅莎從來沒有見過面色如此陰森的梅林，「如果他們真的想要對你出手，你以為你能夠跑得掉？醒醒，孩子，現在已經不是曾經人人都不想招惹你的時候了，斯圖加特陛下重病，你最大的依仗已然倒塌，而你現在居然還敢瞞着所有人出來——大王子和二王子就算不想對自己弟弟的血脈下手，他們的幕僚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因為只要你在歐內斯特里被他們的死士襲擊而死，那麼沒有人能夠追查得到幕後的真兇，而你的父親也一定會因此加入這場死斗之中。」

他頓了頓，看着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的雅莎繼續道：「沒錯，這是一場死斗，不論是過程還是結局——王位只有一個，想要繼承的王子卻有兩位，而失敗者的結局一定會是喪失掉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甚至生命。這樣的局勢之下，你居然還想加入到【遊戲】之中？」

雅莎的臉色愈發蒼白，她有些勉強地笑道：「死應該還不至於吧，雖然大叔父和二叔父和我的關係並不親密，但也不至於為了自己的目的就下殺手才是......」

梅林咧了咧嘴：「如果我是他們的幕僚，我一定會在今天晚上找機會殺死你的——因為這個機會實在是太好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我們的王女趁著夜色一個人帶着兩名護衛騎士離開了王城，如果不趁著這個機會襲擊你就實在是太可惜了。」

——雖然聰明，但這孩子實在是有些過於天真了。

梅林看着面色發白的雅莎，心中暗自嘆了口氣。

事實上這並不是什麼壞事，雅莎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聰明到梅林有的時候都有些懷疑這傢伙是不是真的還不到十五歲。但顯然，閱歷這種東西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彌補的，梅林雖然並不比她大上太多，但卻不是她這種從小在王城長大的花朵，這種面對利益時的不擇手段梅林比她了解太多了——雅莎認為大王子和二王子不會對她下殺手，這一點就是最根本的體現。

對於那兩位王子而言，在王位這種巨大的引誘面前，弟弟的女兒實在算不得什麼——失去理智的烏瑟納爾加入這場角逐只會讓局勢變得更加混亂，對於大王子和二王子都有好處，所以他們誰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而等到自己登上王位之後，烏瑟納爾的想法自然就沒那麼重要了，因為那時候的他，不過是自己一句話就可以決定命運的螞蟻罷了。

弟弟的獨女？他們這幾日已經恨不得將對方、將自己血脈相連的兄弟親手扼殺了，何況是一個弟弟的女兒呢？

梅林嘆了口氣，看着雅莎低聲道：「你不要太小看了這次事態的嚴重性，你的父親很清楚，所以他特地命人傳信回來，讓你們全部安分守己一些，甚至不惜拜託我成為你們的實權管理人之一——該死的老酒鬼，想到這件事我就想罵他！」

雅莎苦笑道：「老師，是不是因為這個任命，讓您也不得不進入到這次事件之中了？」

「你說的沒錯，因為我現在也變成了三王子一脈中的重要一員。你們的家族並不像大王子與二王子那樣有無數的侍從與騎士——他們甚至還有自己的宮廷法師。而在這種情況下最重要的幕僚，你們也不具備。」梅林苦笑着指向了自己的鼻子，「而現在，我就變成了你們家的臨時幕僚，變成了大王子和二王子都想幹掉的那個傢伙。」

梅林頓了頓，繼續道：「那麼現在問題來了，他們最想幹掉的兩個人都在同一輛馬車之上，你覺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雅莎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她騰地站起了身，低聲道：「老師，我們應該戰鬥還是逃跑？」

梅林盯着雅莎看了良久，忽然嘿嘿一笑：「原來你真的什麼都沒有想過就跑出來了——你的年紀不大，沒有想到這些是正常的，因為之前你根本就不相信那兩位王子殿下會謀害你。這是好事，我的學生，你一直以來都有些太過陰沉了，你看看蘭斯洛特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與你交流。我曾經也覺得你的心思過重，但至少現在看來，你還是個天性善良的孩子。」

雖然被梅林莫名其妙地稱讚了一波讓雅莎有些害羞，但是現在的情況顯然不是害羞的好時間。她看着梅林，有些焦急地道：「老師，我們現在是不是回到賭場比較好？如果真如您所說的那樣，那麼現在我們回去的路上一定已經有人埋伏了！」

梅林揉了揉眉心，悠然道：「我知道。」

雅莎忽然眯了眯眼，臉上的焦急瞬間消失了。她看着梅林，微笑道：「老師，您又在捉弄我——其實您早就想到了解決的方案，是不是？讓我猜猜看，是齊格飛閣下率領着獅心騎士來護衛我們回去，還是貝奧武夫閣下的城防衛隊與我們一起回去？啊，難道是法師塔的魔法師們護送我們嗎？」

梅林笑得更加開心了：「你都猜錯了。」

雅莎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那我真的猜不到了，老師。看來您的確是調動了一股強大的力量來護送我們，但我想不到其他與您交情匪淺的力量了。」

梅林臉上的笑容可以用無比開心來形容：「你知道嗎，雅莎？」

「什麼？」雅莎有些莫名其妙。

梅林伸了個懶腰，緩緩站起了身：「在帝都里，傳遞消息最快的群體是什麼，你知道嗎？」

「是監察部的監視者們。」雅莎毫不猶豫地道，「他們的銘牌擁有着獨特的魔法構造，每一位監視者都能夠將簡短的一句話一瞬間傳送到帝都里任意一位監視者的銘牌之中，雖然有着不短的冷卻時間，但卻足以在瞬間對任何人下達指令。」

梅林低頭看着自己的年輕學生，目光中閃動着陰險的光芒：「你說的沒錯，無比正確，我應該獎勵你——所以就在剛才，我告狀了。」

「告狀？」雅莎面色有些迷茫，但僅僅是一瞬間，她的臉色便驟然一白！

「嗯，是告狀，我向你的母親告了狀。」梅林繼續保持着和善的微笑。

無數的馬蹄聲從遠方響起，那馬蹄聲踏在歐內斯特的大道之上，讓整個夜晚都變得肅殺了起來。雅莎的臉色變得越來越白，她不敢置信地望着梅林，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我可愛的學生，總不能只允許你算計老師，不允許老師算計你吧？」梅林打開了馬車的門，從驅車的蘭斯洛特身後鑽出了馬車，「你的母親很着急你的狀況，我為了讓她安心，就提前彙報了一下情況——而身為一位母親，帶人出來尋找自己的孩子，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不是嗎？」

馬蹄聲離梅林等人所在的馬車越來越近，那如雨點一般的馬蹄聲迅速地來到了馬車前，然後整齊劃一地同時停了下來——沒有多餘的任何聲音，只有齊刷刷的翻身下馬聲以及盔甲與武器碰撞的聲音。

「騎士長艾克特，率領護衛騎士團奉伊格萊茵夫人之命，護衛殿下。」

「騎士阿格規文，聽候命令。」

「騎士特里斯坦，聽候命令。」

「騎士貝狄威爾，聽候命令。」

「騎士帕西瓦爾，聽候命令。」

隨著名字一個一個地報出，雅莎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她咬牙切齒地鑽出車廂，一把抓住了梅林的衣服怒道：「老師，你算計我！」

梅林不甘示弱：「你先算計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