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Part.177 全知·無知【四】
嘭！
一個少年從屋中撞開了門倒飛而出，他在地上連續滾了數圈，最後有些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了起來。在他的身邊，是另外三個和他長得有些相似的男子，現在也和他一樣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著。
這裏是一座府邸之中，鑲金的燭台和散發着香水味的地毯讓人很容易就能看出府邸主人的非富即貴。一座座雕刻精美的石雕像放在走廊上的各個位置，雕像的表面更是被侍者們擦拭得幾乎能夠映出人的面孔來，看得出府邸主人對於雕塑的喜好尤其過人。明亮的燭火與魔力燈照亮了整個過道，在紅色的地攤上映出金色的光輝。
「我說了，你們就算五兄弟一起上，也絕對不是我的對手！」門內，一個高大的男子大笑着走了出來。他手上還抓着一個鼻青臉腫的男子，那名男子似乎也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看來被高大男子揍得不輕。
「貝奧武夫，你等著！我們不會放過你的！」最後從房門裏被踢出來的少年掙扎著站了起來，順手帶起了自己身邊的兄弟們。高大的貝奧武夫卻大笑了兩聲，然後一甩手直接將手中的男子扔向了面色驚恐的少年！
在一陣雞飛狗跳的混亂之中，飽受折磨的少年總算是帶着自己的兄弟離開了這裏。貝奧武夫則活動了一下筋骨，面帶疑惑地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摸著下巴思考了起來——他這個思考的動作是和梅林學的，實際上他到底有沒有在思考還有待商榷。
「貝奧武夫，你難道就不能忍讓一下他們嗎？」一個中年人從通道的另一頭走了過來，看着貝奧武夫有些無奈地嘆息道。
「多姆大叔，這裏是哪裏？」貝奧武夫皺着眉頭看了看周圍，「我記得我不是在尼德蘭里嗎？怎麼會回到歐內斯特了？」
被稱作多姆的中年人愣了愣，疑惑地道：「尼德蘭？你這兩年就一直在我的府邸里學習武技，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帝都，為什麼會突然覺得自己在尼德蘭？」
貝奧武夫越來越迷茫了，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看了看比自己還要矮上一頭的多姆，不由得有些納悶地撓了撓頭——他記得這裏，多姆是他的武技老師，也是一位戰功顯赫的子爵。自己年少時在這裏接受了很長一段時間多姆的指導，一直到自己十五歲時被勇者會的人們看中，選入了他們的學院之中。甚至連剛才被他暴打一頓的五兄弟他也有所印象，那時他甚至連大劍士都不是。
換句話說，那已經是很早之前發生的了。
「老大呢？」貝奧武夫沉思了片刻，決定先問問能夠為自己答疑的人在哪兒。
多姆更加疑惑了，他甚至伸手摸了摸貝奧武夫的額頭，詫異道：「你沒病吧，孩子？你什麼時候會叫別人老大了？」
「老大就是——」貝奧武夫急忙道，但下一秒他就忽然閉上了嘴。他的目光之中滿是驚駭，甚至還隱約有些恐慌。
——這至少是六七年前發生的事，那個時候齊格飛還沒有去長夜曠野，自然也沒有什麼梅林出現在帝都！
忽然，從手指上傳來的異樣感覺讓貝奧武夫不由自主地將目光移了下去。就在他看到自己化作了純白色結晶的手指時，他的瞳孔就驟然一縮。他霍然抬頭看向眼前的多姆，正準備開口，卻又忽然停了下來。
——慢著，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自己剛剛把五兄弟收拾了之後，就會認識......
「好吧，看來你有什麼不打算告訴我的事情。不過無所謂了，孩子，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我為你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對手，那孩子的實力與天賦絕不下與你，甚至比你更加可怕。」多姆忽然笑着開口了，他似乎根本沒有看到貝奧武夫身上的異常之處，而是微笑着讓開了身子看向了身後。
——果然，果然是這裏！果然是這個時候！
貝奧武夫心裏一陣打鼓，目光中也隱約有些期盼的神色。在他期盼的目光之下，一個金髮的高大俊美青年面無表情地從拐角處走了過來。他的身材比起貝奧武夫居然還要高大幾分，看上去不像是一個人類，更像是一個巨人，或是一頭雄獅！
「齊格飛！你這傢伙！」貝奧武夫大笑着走上了前去，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能夠看見自己的熟人實在是再令人開心不過了。但眼前的齊格飛卻讓他忽然停住了腳步，因為齊格飛的目光中沒有任何的驚喜，反倒滿是懷疑和謹慎，甚至眼神還有些冷漠。
「如果你們想要交手的話，不用顧忌我——不過稍微注意一下我的雕塑們......」多姆剛剛微笑着準備離開這裏，忽然又回頭看了一眼兩人清了清嗓子道。
齊格飛微微鞠躬，看着多姆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的轉彎處。下一秒，他緩緩地轉過了身，目光之中滿是戰意，對貝奧武夫伸出了手：「請。」
貝奧武夫嘆了口氣，也舉起了拳頭：「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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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奧武夫半跪在地上，氣喘吁吁地看着齊格飛。現在的貝奧武夫連大劍士都不是，比起現在的齊格飛實在是有所不如。齊格飛的實力依然如同記憶里的一般強大，雖然這時候的他並不比齊格飛弱上太多，但終究是沒法戰勝齊格飛。
齊格飛真正變得遠超所有人的時候，是從長夜曠野回來的時候。幾乎沒人知道他在長夜曠野和精靈之森里發生了什麼，他帶着梅林回到帝都時，頓時讓所有年輕人都在他的光輝之下黯然失色。
「僅此而已？」齊格飛皺着眉頭看着貝奧武夫，年輕的齊格飛總是這麼鋒芒逼人，彷彿所有人在他眼裏都不過是弱者而已，當然他也有資格這麼覺得——其實貝奧武夫一直在滿懷惡意地揣測著齊格飛變成現在這樣鋒芒內斂沉默寡言的原因，他很懷疑是不是當初齊格飛和老大打了一架，最後吃了很大的虧才變成現在這樣的。
貝奧武夫平和了一下呼吸，站起了身：「我不是你的對手，你贏了。」
「......我有些失望。」齊格飛的目光之中滿是失望的神色，似乎他認為貝奧武夫本來應該能堅持得更久的，「我一直聽說你是難得的鬥氣天才，不論是武技還是天賦都遠超同齡人一等，但現在看來不過如此。」
年輕的齊格飛實在是有些招人生厭，貝奧武夫咬着牙活動了一下筋骨，便準備再次和齊格飛交手。但他的目光忽然又一次放在了自己的左手上——因為現在，他的整隻左手都變成了白色的結晶。他深吸了一口氣，旋即再度擺開了架勢，怒喝道：「再來！」
齊格飛沉默了片刻，忽然轉身就走。
「你！」貝奧武夫愣了愣，旋即勃然大怒——齊格飛現在的所作所為，無疑是表明了他對自己的不屑與蔑視！
貝奧武夫可以接受失敗，但這樣的蔑視是他不能接受的。他看着齊格飛的背影，抬腿就追了上去，怒喝道：「別走！再和我打上一場！」
「不用了，因為這已經足夠了。」
就在一個溫和的男聲響起的同時，整個世界便在剎那間全部靜止住了。貝奧武夫睜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齊格飛背後忽然裂開了一道大口，一個全身上下長滿了詭異眼睛的人影便從齊格飛的身體之中走了出來。
全知者！
貝奧武夫瞳孔一縮，終於想起來了自己這些人現在本來應該面對的敵人。他正想移動自己的位置向全知者發動攻擊，卻驚駭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無法行動了——他的左半邊身體已經全部化作了結晶，甚至連左邊的臉頰也一併變作了純白色的晶體。
「從你的記憶里，很明顯就能看出最容易讓你產生負面情緒的東西。」全知者雙手抱在胸前，悠閑地一步一步走向了貝奧武夫，「不得不說，你應該是所有人之中最好解決的那個，因為你的情緒實在是太明顯了——想要調動你的負面情緒簡直是易如反掌。」
貝奧武夫咬了咬牙，低聲道：「老大呢？」
「老大？——我明白了，你是說的梅林。啊，那孩子已經輸給我了，他內心的糾結程度遠超你們所有人，我看了都感覺可憐。」全知者嘖嘖道，似乎真的滿懷對梅林的同情。
貝奧武夫的瞳孔幾乎縮成了一個點：「老大輸了？」
「沒錯，你的老大已經輸給我了。」全知者溫和的聲音之中帶着一絲戲謔，「梅林雖然很聰明，但有的東西是他控制不住的——就算他知道眼前看到的東西是虛假的，他也會不由自主地受到情緒上的影響，所以他輸了。」
「老大輸給了你？」貝奧武夫的目光之中滿是驚駭，又一次重複了一遍全知者的話語。他的目光之中似乎還有些別的東西，全知者認為那是恐懼，以及憤怒。
全知者輕鬆地笑了起來：「是的，沒錯，你的老大，梅林，輸給了我。在我離開他那裏時，他已經化作了一尊結晶雕塑，再也不能——噗——」
全知者的話語終結得有些奇怪，他本來想說的話當然不會以這樣一個詭異的聲音為終結。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聲音，是因為一隻巨大的拳頭擊中了他的臉頰，然後把他的身體整個擊飛了出去！
出乎全知者意料的事情發生了，貝奧武夫目光中滿是憤怒，他一步步地走向半跪在地上的全知者，又一次緩緩舉起了拳頭！
他的身體本來已經有一半化作了結晶，此時那些結晶竟是緩緩地退到了他左邊肩膀處的位置。現在的貝奧武夫只有左臂化作了結晶，其他位置卻沒有半點的異常！
全知者身上的眼睛之中看不出什麼情感，但他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眼前的這一幕實在是有些出乎了他的預料，這一切似乎都脫離了他的掌控之中——貝奧武夫的目光之中明明充滿了憤怒，但身上的結晶，卻沒有半點上升的趨勢！
「為什麼你會不受影響？」看着貝奧武夫越來越近，全知者驚駭地開口了，「你的目光之中充滿了憤怒，為什麼不會受到晶化的影響！這不可能！」
「憤怒？啊，你說的沒錯，我現在憤怒極了。」貝奧武夫看了看自己已經徹底化作了結晶的左半身，旋即轉頭咬牙切齒地看着全知者，「不論是你用骯髒的手段讓老大輸了一籌，還是用戰敗的事情來羞辱我，這都是我憤怒的根源——但你這種傢伙永遠不知道，這些事情除了激發我的憤怒以外再也不會有任何的作用！失敗不可怕，甚至死亡也不可怕，會令我感到恐懼的，只有戰敗之後毫無尊嚴的求饒！」
他來到了全知者的眼前，低頭俯視着全知者冷笑道：「我是個不長腦子的傢伙，所有人之中我是最無知的那個，所以一直很羨慕老大那樣的人，他可以用最簡單的戰術就把實力超過他的我玩弄於股掌之間——這並不可恥，我反而對他很欽佩。但最讓我無法忍受的，就是像你這樣利用他人最討厭的往事的傢伙！」
拳頭又一次砸在了全知者的臉上，全知者痛苦的聲音響了起來，他身上的眼睛也全部閉上了。全知者在地上滾出數米之遠，他躺在地上，用臉上那隻巨大的眼睛盯着貝奧武夫，語氣之中的驚駭更加強烈：「這不應該，你的憤怒應該會加劇你的結晶化才對，為什麼會失效！為什麼會失效！」
貝奧武夫緩緩地來到了全知者的身前，他低頭俯視着全知者，冷笑道：「我怎麼知道，這可是你的能力，你居然來問我？——不過啊，我雖然什麼都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就足夠了。」
貝奧武夫的拳頭越舉越高，他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獰笑：「老大，絕對不可能輸給像你這樣手段低劣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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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晶粉碎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曠野，梅林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活動了一番筋骨，緩緩地從一旁的土地上拔起了自己的那根巨大的法杖。他盯着自己朝夕相伴的法杖看了許久，最後搖了搖頭，看向了遠方的天空。
——既然他從結晶狀態之中脫離了，說明全知者受到了巨大的傷害，才讓梅林終於有了脫離的機會。梅林知道全知者輸給了誰，因為在他弄清楚全知者能力的那一剎那，他就明白全知者一定會輸給他們了。
「全知的狄卡蘭，無知的貝奧武夫，看來他們之間的戰鬥已經結束了。」梅林搖了搖頭，眼前忽然打開了一道黑色的空洞，「只不過這結局實在是有些諷刺——這麼看來，狄卡蘭那傢伙，到底應該是全知者，還是無知者呢？」
「對一個以怒氣作為鬥氣根源的人激發怒氣，可真是聰明極了——怒氣，對貝奧武夫而言，根本就不是負面情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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