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Part.112 為了正義

黑火和金色鬥氣再次相撞，然後旗鼓相當的對手便再次分了開來。

亨利摩根面無表情地看着花園內打得難解難分的齊格飛和愛德華，對身旁的眾人道：「我發現了一個問題——我們剛才在幹什麼？」

小桑威奇看起來有些沮喪：「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為齊格飛試探清楚了對手的實力？」

小賽提王忽然冷哼了一聲，轉過了頭看向了不知道什麼地方。

斯門德斯微笑着看着庭院之中交戰的齊格飛與愛德華，眯著的雙眼之中卻閃動着莫名的光芒。他似乎正在觀察齊格飛的實力，畢竟大家都是奧多羅大賽的參賽選手，隨時都有可能碰上對方。

齊格飛可沒有空去看自己的四個隊友，愛德華的實力比他強大這一點毋庸置疑。自己雖然目前還能和他斗個旗鼓相當，但自己的實力還是不如愛德華，再過一段時間七階和八階之間的鬥氣總量差距就會暴露出來了。所以齊格飛手中的巴姆魯克忽然劍鋒一轉，他的劍技之中便驟然帶起了一股有些慘烈的意味。

這是獅心騎士團的劍技，代表着騎士們在戰場上的一往無前，有死無生。

「嗯，齊格飛看來還沒有強大到現在就能硬撼八階騎士的程度啊。」梅林摸著下巴，看着打得如火如荼的兩人若有所思地道。

小桑威奇贊同地點了點頭：「我也這麼覺得，雖然齊格飛閣下的爆發力已經不遜色於那位愛德華先生了，但在鬥氣的持久性上還是——等等，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梅林打了個呵欠：「剛剛才醒，畢竟你們打得熱火朝天，我就是不醒都難——而且你沒看見齊格飛的黑火就從我房間窗戶口衝上了天嗎？我還以為忽然一下就又天黑了......」

小桑威奇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梅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不遠處，維多利亞坐在南部塔樓之中，她從窗戶處看着庭院裏的眾人，微笑道：「各位倒是都起得挺早，今天又有什麼好事發生了嗎？」

浮士德打着哈欠坐在桌子的另一頭，他口中叼著麵包有些含糊不清地道：「能有什麼好事，把我的美夢打碎之後我今天就不會再遇見好事了——說起來今天不是休息日嗎？為什麼要大清早地就把我叫起來？」

最近一直沒有和眾人待在一起的威廉也難得地出現了，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狀態似乎並不是很好。這一點讓梅林感覺有些奇怪，因為威廉顯然並沒有參與到調查之中來，他似乎正一個人在忙着些什麼——既然威廉自己沒有告訴大家，那麼梅林也不打算細問。

北部塔樓的門口，布倫希爾德的手中正拿着薇薇安的髮帶，她一面為薇薇安綁着頭髮，一面饒有興趣地看着齊格飛與愛德華的戰鬥，在她的身前，迷迷糊糊的薇薇安正眯著雙眼，腦袋不住地往下搖晃，看來似乎是還沒有睡醒。

這下連正在戰鬥中的齊格飛也發現了，周圍忽然多了很多人，不論是很久不見的威廉還是這次事件的當事人之一梅林都出現在了這裏，似乎驛館城堡里的傢伙們已經全部被外面的戰鬥給喚醒了。

換言之，愛德華的勝算已經微乎其微，尤其是當梅林已經出現在了一個安全的地點之後。

但愛德華似乎一點撤離的打算都沒有，他的臉色仍然如最初那般苦悶，似乎他對於這個人世間有着無盡的哀愁一般。他的劍也如最初那般勢大力沉，雖然就算他戰勝了齊格飛也沒有什麼意義，但他的鬥氣和大劍仍然是那樣的剛猛無匹。

正義之劍愛德華，梅林當然聽說過他的名字，在所有無組織的騎士之中，這位愛德華先生應該是名氣最大的之一。

據說在愛德華年輕之時，他曾是一個小冒險團團長的好友，在那個冒險團之中待了數年之久。不過那個小冒險團後來的行動方針出了一些變化，漸漸地有些和愛德華的理念南轅北轍了起來。自詡正義的愛德華和那位團長大吵了一架，然後背着大劍離開了冒險團——自那之後，愛德華便自稱正義之劍，在大陸上一面遊歷一面行俠仗義。

他的天賦雖然只能算中上，但卻不知道為何他的鬥氣一日千里，每次在除暴安良之後更是總有不得了的突破。在發現了這一點之後，愛德華便致力於解決所有他所遇見的不平之事，到現在大陸上還有不少的普通武者視他為偶像。

梅林很清楚自己算不上什麼正義之士，但是他也自認為自己不算那種需要愛德華出手消滅的狡詐惡徒。在清除邪惡之輩的這個問題上，梅林也沒少為監察部出力，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恬不知恥的梅林認為自己和愛德華應該都是同一類人。但現在愛德華似乎並不這麼認為，他到現在也沒有露出半點要退縮的意思，彷彿梅林和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巴姆魯克和大劍再次交鋒，愛德華低喝一聲，身後的大劍也伴隨着他的揮劍一併斬向了齊格飛。齊格飛也不甘示弱地爆發了自己的鬥氣，金色的雄獅帶着無匹的氣勢撲了出來，狠狠地咬在了金色大劍之上。兩個鬥氣虛影在空中如他們的主人一般僵持住了，鬥氣相撞帶起的風將周圍的樹木都吹得不住搖晃。

梅林忽然搖了搖頭。

他忽然發現了這場戰鬥的不協調之處。

在亨利摩根等人的眼中看來，或許愛德華並沒有什麼問題，因為愛德華的確是一個強大的對手，強大到他們四人聯手都難以將他壓制住。但那是建立在沒有一個能夠與愛德華正面抗衡的人的情況下，因為四人之中最強的斯門德斯恰好不是一個善於正面抗衡的人，這也就導致看起來似乎沒有人能夠在愛德華手下撐過幾招。但當齊格飛登場之後，愛德華的問題就暴露得很明顯了，只不過他們當局者迷了而已。

身為一名八階騎士，愛德華似乎並沒有用出自己的全部底牌。

甚至梅林能夠很明確地感受到愛德華的劍之中蘊含的那種猶豫，他心中有所愧疚，所以很多他本來熟悉的劍技明明都已經施展出來了，但卻在中途強行被他自己打斷，換做了另一招劍技。這也導致了齊格飛能夠與他交手如此之久，甚至還半點不落下風。

——因為他是「正義之劍」，他的武技代表着正義，他的鬥氣也是以正義之名而練成的。當眼前的這一戰與正義毫無關聯，只純粹地為了私心而戰時，他的劍就再不如傳聞之中的那般強大堅決，那種揮劍時的猶豫就連齊格飛都能感覺得明明白白。

齊格飛皺了皺眉。

巴姆魯克與齊格飛那種大開大合的劍技極為匹配，矮人們看來在鍛造這柄大劍時的確是為了齊格飛量身定做的。齊格飛忽然舉起了手中的巴姆魯克，黑火與鬥氣齊齊從他的劍鋒之上涌了出來——他決定不再嘗試在交手之中找到機會了，他決定用自己強大的力量，在正面交鋒之中擊倒愛德華！

愛德華也眉頭一皺，齊格飛發出這樣的邀請多少有些合他的心意，因為他在階位之上還要高出齊格飛一階。金色的鬥氣同樣從他的劍上噴涌而出，愛德華怒喝一聲，手中的雙手大劍以同樣揮舞而出，與燃燒着黑色火焰的巴姆魯克在空中交匯在了一起！

轟！

鬥氣與黑火交錯在一起，能量的龍捲風直接衝上了天際。被那鬥氣和黑火所擊中的樹冠幾乎在剎那間便化為了粉末，地面上忽然出現了一圈圈的波紋，那波紋竟是鬥氣推動所造成的，竟是直接將地面捲起了一道道如水一般的紋路！

齊格飛的腳步緩緩向後滑了些許，在這樣單純的力量對拼之中，雖然他的實力比單純的七階騎士強大出不少，但面對一位八階騎士還是有些勉強了。巴姆魯克上的黑火也緩緩地被金色的鬥氣壓制了回去，看起來愛德華已經漸漸地佔據了上風！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鏘！

愛德華手中的大劍到底不如齊格飛手中的巴姆魯克，居然在這樣的力量比拼之中直接斷裂成了兩截！

愛德華瞳孔一縮，這樣的變化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但他的反應也極為迅速，只見他手中的半截斷劍一橫，鬥氣便驟然爆發了出來。金色的能量風暴在他身邊緩緩開始旋轉，他似乎終於要使出自己最具有代表性的武技了——那代表他人生觀的一劍，代表絕對正義的一劍！

在愛德華流傳在詩人口中的無數故事之中，每一個故事最後必定會使出的最後一劍，從來沒有落空過的一劍，也是一擊必殺的一劍。

【裁決】的名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說過！

齊格飛當然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巴姆魯克一橫，齊格飛雙手持劍，直直地刺向了愛德華的胸口。齊格飛很少使用這種刺擊的武技，但那並不代表他不會，恰好相反，他的刺擊極為迅速，甚至遠在數十米之外的眾人都能聽見劍鋒穿過空氣所傳來的嗡鳴聲！

但愛德華的動作更快，他這一劍早已有數十年的沉浸，不論是鬥氣還是動作都再熟悉不過了。齊格飛的劍離他尚有數米之遠，他就已經抬起了斷劍，斷劍之上的金色鬥氣如太陽一般耀眼——那是裁決已經準備就緒的表現，只要他揮出手中的劍，那麼齊格飛就會正面吃他這一記最強一擊！

——然後，他的動作忽然停滯了那麼一剎那。

就是那麼一剎那的時間，巴姆魯克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前，然後毫不拖泥帶水地將他的胸口貫穿。一直到愛德華的胸口被穿透之時，他的臉上都還帶着迷惘與遲疑——他這最後一劍，竟是沒有揮出來！

鮮血從愛德華的胸口緩緩地滲了出來，齊格飛的巴姆魯克是一柄不比雙手特大劍小多少的大劍，這樣的劍穿過了胸膛，也就代表着死亡。但愛德華似乎並沒有什麼後悔與痛苦，他的臉上只是帶着幾分迷惘，以及幾分愧疚和解脫。

「我輸了。」愛德華的聲音很穩定，穩定到不像是一個已在彌留之際的人。

這一切的變化實在太快，快到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甚至連梅林都不認為愛德華真的會在正面交手之中輸在齊格飛的手下，而且輸得如此乾脆利落，直接殞命在了齊格飛的劍下。出現這樣的情況只有一個原因——因為愛德華想死。

梅林閉上了眼，眼前的這一幕多少有些觸動他的內心。愛德華自從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得手了之後便放棄了掙扎，他從剛才開始就根本是在一心求死。違背了自己的信仰，在理想和友情之間左右為難的他選擇了用生命為這一切畫上句號，只有這樣做，他才能給自己的信仰一個交代，同時不背叛自己的友情。

正義必勝，而他代表着邪惡——所以他輸了，並且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

這是他的理念，一直到人生的最後，他都貫徹了這個理念。

齊格飛面無表情地看着愛德華，目光中帶着一絲疑惑：「為什麼？」

剛才那一刻，他很清楚發生了什麼——愛德華本來不至於輸的，更不至於死在他的劍下。這位正義之劍的故事他也聽說過，在曾經齊格飛還對他有着淡淡的欽佩。現在這位他曾經欽佩的對象成為了他的敵人，並且即將死在他的劍下，這種感覺讓齊格飛心中一時間有些五味雜陳。

愛德華忽然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沒有為什麼，我輸給了你，也輸給了我自己。我為了私慾而揮劍，因此那些本來只為了正義而生的力量便拒絕了我的指揮——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他看着齊格飛，眼中忽然露出了幾分懷念：「你的樣子很像我......很像我年輕時的那副模樣。但你比我做得更好，因為我總是在想要主持正義的過程中操之過急，最後總是釀成悲劇。而你——你似乎有一位很不錯的朋友，那位叫梅林的先生居然令我的委託人都感覺到了忌憚......」

梅林不由自主地揚了揚眉，愛德華的委託人他大概知道是什麼身份，只有所愛之觸的擁有者才會這樣對自己產生如此濃烈的殺心。

「友情，其實我也是為了這種事情才來的。」愛德華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巴姆魯克，搖了搖頭繼續苦笑道，「我曾經的那位好友，那位冒險團的團長，現在其實也是一方人物——他叫比德爾，是黑霧冒險團的團長。我的委託人告訴我，比德爾的獨子菲利普被他控制住了，如果我拒絕，那麼他們就會殺死他。」

菲利普。

梅林忽然嘆了口氣——這位正義之劍根本就不知道菲利普已經死亡了，而殺死他的正是他的委託人。

愛德華的聲音已經緩緩地開始減弱了，不過他的嘴角卻帶着一種解脫的笑意：「現在我失敗了，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或許菲利普就能逃離了吧——這樣也好，為了私慾揮劍不是我的作風，甚至代表着邪惡的一方向正義的一方揮出了劍，為此付出代價也是應該的......」

「菲利普，已經死了......」齊格飛有些不忍心去看愛德華的表情，低聲開口道。

愛德華愣了愣，他的目光中忽然露出了幾分痛苦，然後他嘆了口氣道：「果然嗎，我就知道。」

他看起來並不意外，只是眉宇間含着幾分痛苦和無奈——這種痛苦顯然不是因為穿過胸口的巴姆魯克造成的，而是因為自己沒能拯救好友的孩子而帶來的難過。他忽然噴出一口鮮血，低聲道：「我本來還抱有希望，現在看來果然是我太天真了。不過既然菲利普已經死亡，那麼我與我的委託人之間的約定也就不再作數，我可以告訴你們一些消息......」

梅林向前走了一步，因為這才是他最關心的內容。

他咬了咬牙，搖頭道：「我的時間不多了——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我的委託人是一個女人。除了我以外，還有兩個人去找了其他人，一個去找你們之中最強大的那個拉美西斯人了，另一個則前去處理一位背叛者......」

居然是一個女人？梅林眯了眯眼，他似乎隱約明白了真正的兇手是誰。

——甚至臭老頭在他們離開帝都之前，就隱約暗示了他這個女人的身份。

愛德華忽然面色一白，又一次噴出一口鮮血——他的時間已經進入了倒計時。愛德華喘了口氣，他想了想，確定自己對於自己所知的事已經沒有了，於是便看着齊格飛誠懇地道：「走下去吧，沿着你的道路。那條路雖然困難，雖然註定孤獨，註定被人排擠，但卻是正確的路。」

齊格飛看着他，忽然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愛德華笑了起來，他斷斷續續地道：「為了......正義......」

齊格飛接過了他手中的斷劍，低聲重複道：「嗯，為了正義。」

愛德華站在原地看着齊格飛，眼中滿是笑意——但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這位只和他們短暫交手的對手，這位強大的對手，這位從一開始就一心求死的對手，這位值得他們尊敬的對手——就這麼站在原地，保持着他本來的動作，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正義之劍的傳說，在尼德蘭的驛館城堡畫上了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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