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Part.40 聖言與魔種

對於有些莽撞地穿過了精靈族領地的布倫希爾德，齊格飛多少是有些不滿的。但當大家來到了流浪精靈們的部落時，齊格飛就迅速地變得心平氣和了起來——開玩笑，這樣的部落根本就不是人類能夠發現的東西。

流浪精靈的部落並不大，大概只有四五十名精靈的樣子。這些精靈的居所位於大樹之間，參天古樹的樹葉間滲透下了一縷縷陽光，落在了精靈們綠色的藤屋上。別說是從樹木上一掠而過的布倫希爾德，齊格飛湊近到了十米左右的距離才看出來那樹木上居然有一間間屋子。

雖然貝托看起來在部落里的身份地位不低，但似乎並非是這個流浪精靈部落的族長，因為從最高處的樹屋裏走出來的精靈看上去已經有了一百歲以上的高齡——精靈族的壽命比人類長出兩倍以上，眼前這位精靈雖然外貌大概和五六十歲的人類類似，但實際年齡只怕是這個數字的兩倍。

「遠方來的人類朋友，既然貝托將你們帶到了部落里，自然是信任你們的表現。我是這個流浪精靈部落的長老，德魯伊奎亞。」長老奎亞的聲音很溫和，他從樹木上如一根羽毛一般緩緩漂浮到了地面上，落在了眾人的眼前。

——德魯伊，這個古老的辭彙讓大家都有些一頭霧水，只有琪亞娜有些驚訝地睜了睜她那對時時刻刻都在笑的眯眯眼。

德魯伊本是精靈族特有的古老職業，又被稱之為【森林賢者】和【橡木智者】。不同於魔法師和武者，這種職業更類似於大陸上罕見的魔武士，因為他們會通過魔法來將自己變成魔獸，從而獲取強大的近戰能力。獲取德魯伊的力量並不容易，因為這種能力與對於自然之神丹娜的信仰息息相關，只有千年前的王國烏魯克時期，有少量的魔法師掌握了這一能力。至於現在，就連琪亞娜也沒有聽說過有哪個人類能夠施展出德魯伊的力量。

貝託身後的精靈們已經分散去了森林的其他地方巡邏，精靈的單體作戰能力都極為強悍，他們的天賦優勢讓他們擁有能夠與四階大劍士相媲美的近戰能力的同時還有強大的魔法能力。他有些焦急地看了看長老奎亞，又看了看面色平靜的威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邊走邊說吧，小貝托看來等得多少有些焦急了。」奎亞似乎一眼就看出來了眾人的目的，他搖了搖頭，示意貝托在前方帶路，「伊芙琳被魔種寄生藤寄生了很長一段時間，雖然這種植物不會對我們精靈族產生生命危險，但卻會讓她的形象受到極大的破壞。對於我們精靈族而言，外貌受損無異於殘疾，伊芙琳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藤屋之外呼吸陽光與自然的氣息了，這對於我們而言無異於慢性死亡。」

奎亞的說明顯然比貝托一路上不斷重複的「很危險很麻煩」這樣模稜兩可的說法明確多了，於是威廉向前走了幾步，學着齊格飛之前的樣子施禮道：「尊敬的長老，我是帝國追聖所的一名學生，來到部落里是我提議的。我不能保證一定能夠根除這些魔種寄生藤，但是以我對於它們的了解，這種寄生藤是可以抑制住的。」

貝托轉過了頭，苦笑道：「威廉，我的人類朋友，魔種寄生藤最可怕的就是它駭人聽聞的生長速度，當它寄生在我們精靈族的身上時這種速度會顯得尤為驚人。我們嘗試過暫時減除掉伊芙琳身上的藤蔓讓她出門呼吸一下自然和陽光，但那根本就是無用之舉——你大概不知道，伊芙琳身上被剪掉的藤蔓在短短半分鐘的時間就生長回了原樣，這麼短的時間根本不足以讓她出門。」

「我可以問問，這些魔種寄生藤是怎麼落在伊芙琳女士身上的嗎？」維多利亞身為女子，自然最能感受這種毀容的痛苦。她微微蹙眉，有些為伊芙琳難過，一旁的布倫希爾德也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貝托咬了咬牙：「還能是什麼，那幫可惡的血精靈有人回到了精靈之森，想要利用同族的我們來研究魔法。這些魔種寄生藤也只有他們能夠培育出來並帶到精靈之森，否則精靈之森里的古樹們早就會提醒我們這些東西的出現了。」

既然提到了血精靈，那麼大家也都不好多言了。這是精靈族內部的矛盾，多言反而不好。六人兩精靈在短時間內陷入了沉默，所幸這個部落不大，伊芙琳的住所並不遠，轉眼間貝托就帶着眾人來到了一棵參天大樹之下。

奎亞舉起了手中的橡木法杖，口中忽然吐出了幾個精靈語的音節。精靈的語言極為晦澀，幾乎能夠與龍語相媲美，齊格飛這種對於魔法毫無天賦的傢伙只覺得奎亞嘰里呱啦地說了些什麼，於是那棵古樹便忽然如同活了過來一般向下伸出了一根樹枝。

「精靈族的自然魔法，今天總算是大開眼界了。」在魔法這一領域，浮士德自然是眾人之中眼界最廣的。雖然維多利亞的實力恐怕還要比他強上一些，但到底他有一個不得了的老師，對於魔法的見識自然也高出不少。

奎亞一面微笑着示意眾人走上樹枝，一面對浮士德搖了搖頭道：「這位人類的朋友，自然魔法其實人類是可以學習的，在數千年之前，我們精靈族和人族的關係良好時，曾經教會過人類自然魔法——可惜，後來的關係一落千丈，這樣的魔法自然也從人類那裏消失了。」

八個人站在粗大的樹枝上，多少顯得有些奇怪，尤其是其中還有齊格飛這樣的龐然大物。這樣的舉動對於身體和常人沒有太大區別的魔法師而言多少有些危險，但威廉倒是神色如常，一旁的琪亞娜也在踏上樹枝時就微笑着抓住了維多利亞的肩膀。而浮士德也左看看右看看最後也準備抓住齊格飛的手臂，可惜他還沒來得及伸手，假裝羸弱的布倫希爾德就悄悄地用一隻手把他往後提了提，自己雙手交叉在背後一臉羞澀地站在了面無表情的齊格飛身邊。

——所幸好心的貝托伸出手友善地抓住了浮士德的手臂，否則我們的浮士德先生雙腿就得開始打戰了。

樹枝緩緩地向上抬升，出乎大家的預料，這樹枝上升的動作極為平緩，浮士德根本就沒感覺到腳下傳來任何的顛簸，甚至閉上眼睛都會以為自己還在地面上。大概抬升了四五十米的高度，眾人便來到了樹冠之上，一座夾在樹枝間的藤屋之前。

「伊芙琳，你醒了嗎？」貝托輕輕敲了敲房門，輕聲道。

「我可憐的貝托，你還來找我這個毫無美貌可言的精靈做什麼？」門內傳來一個有些凄婉的女聲，「身為精靈族，我現在的模樣卻宛如惡魔一般，已經沒有資格再和你走在一起了——離開我吧，去尋找你真正的伴侶。」

齊格飛默然不語，精靈族這樣質樸純潔的種族往往會在世界上留下這樣雖然默默無聞但卻感人肺腑的故事，因為他們的天性本就是如此善良——所以齊格飛有的時候很懷疑梅林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精靈族的善良誠實純潔質樸等等一系列美德在梅林身上基本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才能在出生時完美避過精靈族天性里的所有優點。

「伊芙琳女士，你好，我是來自南方的人類，是您的朋友。」威廉走上了前，輕輕敲了敲門。門內的伊芙琳沉默了片刻，忽然傳來一聲嘆息：「貝托，你還沒有放棄治療我的希望嗎？沒用的，這些東西根本就和我連在了一起，它們的本體又直接寄居在了我的心靈之中，不論怎麼殺死它們的軀殼，都無法徹底根除它們的。連我們精靈族都做不到的事，你覺得這些人類真的就能幫到我們嗎？說不定又和上次一樣，根本就是些人類騙子而已。」

「女士，我很明白您的意思，我也明白這些魔種寄生藤要根除它們極為困難。」威廉的聲音很平和，帶着一種使人安定的力量，「我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我能夠徹底地清除它們，因為我的魔力還不足以支撐我做到這個地步——但是想要抑制它們是有可能的，至少能夠讓您在短短的數小時內恢復原樣，能夠呼吸到您憧憬的陽光氣息和自然氣息。」

「你——你是說真的嗎？」伊芙琳的聲音忽然頓了頓，語氣中明顯帶上了幾分激動。

一旁的奎亞忽然開口了：「小伊芙琳，這位人類的朋友說的是實話，我能夠感覺到他的魔法類型是和精神相關的，他剛才的言語中已經帶上了一絲精神力量。試試吧，我可憐的孩子，你已經很久沒有出來過了，這對於你的身體而言是一種極大的摧殘。」

「——人類的朋友，你進來吧，希望您能夠給我帶來一些好消息。」伊芙琳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道，「但是貝托不能進來，我不想讓你看見我現在的這副模樣。」

貝托愣了愣，他的眉宇間閃過一絲痛苦，旋即低聲道：「我答應你，我會在門口等着你們的。」

威廉環視了一圈眾人，點了點頭便輕輕推開了藤屋的門，緩緩走了進去。隨着房門的關閉，齊格飛拍了拍貝托的肩膀，安慰道：「相信我的朋友吧，他不是一個喜歡說空話的人。」

布倫希爾德站在齊格飛的身邊，她的眼眶有些發紅，似乎對於眼前這一對愛人的遭遇而感到有些悲傷——平日裏的布倫希爾德往往和冰山沒什麼兩樣，但是在齊格飛身邊她似乎就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少女，會為了身邊的事而感到悲哀與快樂。

門外的眾人全部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在等待着威廉傳來的好消息。不論是精靈還是人類，此刻都幾乎屏住了呼吸，似乎連呼吸沉重了些都會打亂威廉的魔法。

而此刻，威廉已經站在了藤屋內的床前。

床上的精靈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模樣了，她渾身上下都有指頭粗的黑色藤蔓生長出來，那些黑色藤蔓有數尺之長，甚至還在輕微地蠕動着，擴散開來幾乎遍佈了整張床。她的五官被藤蔓擋在了下面，只有一雙明亮的眼睛靜靜地看着她身前的威廉。過了一會兒，她緩緩開口道：「人類的朋友，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可怕？」

「但您本來的模樣一定是一位光彩照人的女士，精靈族的朋友。」威廉微笑着搖了搖頭，平靜地和床上的伊芙琳對視着。他伸出了一隻左手，輕輕地握在了伊芙琳長滿尚在蠕動的藤蔓的手上，另一隻手卻從背後拿出了一本書——那是他平日裏一直在閱讀的那本書。

「——認識你自己吧。」威廉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吟誦道。剎那間，他手上的那本厚厚的書本爆發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將兩人籠罩其中！

白光穿透了藤屋的縫隙，落在了屋外眾人的眼中。貝托心中有些焦急，他無數次想要伸手去抓藤屋的房門把手，但齊格飛卻將他牢牢地按在了原地不得動彈。維多利亞抿了抿嘴，輕聲道：「聖人蘇格拉底的聖言書，那應該是威廉的魔導器吧？」

「很強大的力量，這種力量中充滿了洗滌心靈的神聖氣息。」奎亞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道。他終於對裏面的威廉有了充足的信心，因為這樣的力量正是魔種寄生藤最為忌憚的。

浮士德卻皺了皺眉，他隱約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而這股氣息正是從藤屋之內傳來的。他走到了藤屋旁，緊緊地盯着藤屋內的白光，雖然看不真切，但他卻將注意力全部聚集到了上面。

「......在死亡的門前，我們需要的不是思考生命的空虛，而是它的重要性......」威廉的聲音忽然增大了幾分，白色的光芒也愈加強烈。忽然間，伊芙琳發出了一聲有些痛苦的悶哼聲，讓屋外的貝托渾身一震，大步就想衝進藤屋裏去。

「冷靜點！」齊格飛差點沒把他抓住，幸好貝托的實力比起他來說差距有點大，齊格飛微微一仰便又按住了貝托。貝托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算是冷靜了下來，焦急地搓着手等待着屋中最後的消息。

——然而就在同一時間，浮士德的臉色卻變了。

屋內的威廉當然很清楚浮士德臉色大變的緣故，在他和魔種寄生藤鬥爭的同時，一股黑色的氣息驟然從伊芙琳的體內騰了出來。這種氣息極為不祥，顯然是魔種寄生藤的反擊，威廉現在若是停止咒術的詠唱，或許還能夠躲開這股黑色氣息。但若是他停止詠唱，那麼剛才所做的一切都沒了意義，想要壓制住這些寄生藤也沒有了辦法。

——你一定能察覺到的，這和你的魔法是同一個根源！

威廉口中仍然在詠唱着聖人蘇格拉底的聖言，但心中卻轉得飛快。他此刻，只能寄希望於自己門外的隊友能夠在這一刻感應到自己的想法——不，就算感應不到，他也應該察覺到這是該他出手的時候！

他的隊友沒有讓他失望。

藤屋的大門忽然被人打開，浮士德大步踏了進來。在黑氣湧向威廉的一剎那，他猛然抬起手，厲喝道：「梅菲斯特，解決那個！」

「聽候您的吩咐，主人。」黑洞驟然打開，梅菲斯特的影子再一次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直接奔向了那道黑氣——魔種，自然要由魔鬼來收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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