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當一切都安靜后

濕漉漉的孫悟空此時已被和風吹乾了毛髮，他與講故事的小白龍對立而站，為捋清剛才的故事而眉頭緊鎖。

豬小寶為慶祝自己的腳傷痊癒，此時還在岸邊的空地上興奮的蹦跳着。

巨翁在陰冥湖中撲通撲通的游著泳，依舊追着自己一直往湖水盡頭漂去的大鞋子。

黑狗哮天犬自剛剛被熏暈直到現在還未醒來。

似乎這一些事情還要進行好久，似乎以前不透明的事情很難快速透明。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流逝，周圍很靜，靜的讓天地發慌，靜的讓空氣忘記釋放。

直到小白龍停頓了良久，再又咳嗽一聲，這所有的一切才又慢慢的重新恢復周轉。

阿嚏——

孫悟空的一個噴嚏。

啊啾——

豬小寶蹦跳累了停止下來，一個疲勞的哈欠。

咕嚕咕嚕——

巨翁在湖裏游太久導致腿部抽筋的幾下嗆水。

噗噗——

昏迷中哮天犬的一個屁。

這一連串聲音的此起彼伏，安靜徹底打破。

「猴哥，你聽明白了嗎？」小白龍把滑到胸前的長發往肩膀後面一撩問。

孫悟空點點猴頭：「或許我聽明白了，故事很動聽，沒想到一個問題能帶出那麼多字的事情，龍啊，口渴了沒？去湖裏喝口水啊？」

小白龍聽得出孫悟空這是和他開玩笑，他嘿嘿一笑說：「猴哥別鬧，這個問題回答完了，還有兩個問題要回答呢，你再挑一個。」

「其實我特別想知道現在和尚在哪兒，和尚是被你藏在陰冥湖湖底嗎？」孫悟空另外一個新問題。

小白龍遲疑了一會兒：「猴哥，據我記憶，這好像不屬於之前的問題吧？」

「嗨呀，這都不重要，我想此時觀眾想知道的是和尚在哪裏。」孫悟空一撓咯吱窩說。

「好吧，既然猴哥你終於問到了這個問題，那我也只能說實話了，和尚現在不在我手上，而是在另外一個妖的手上。」小白龍有些虧心的說。

「什麼？！」孫悟空大吼一聲，直接就向小白龍瞪起了眼珠子：「龍啊，你怎麼早不說。」

「猴哥啊，你怎麼早不問。」小白龍試着挑戰孫悟空的底線。

孫悟空沖小白龍一梗脖子，壓不住怒氣的喊道：「我之前就想過，你我五百年不見，肯定脾氣秉性會變，更何況你此時是一隻妖龍，不是當初五百年前的仙龍了，啊呀！我氣！」

孫悟空一翻猴臉，揚起猴爪子就要向小白龍的臉上呼去。

小白龍一見，連忙露出一臉可憐，淚花在眼眶裏打轉的煽情說：

「猴哥，你打吧！我也早該想到你現在已經忘記了五百年前我倆在花果山朝朝暮暮的兄弟情誼，我也早該想到你此時也已經忘記了五百年前是誰告訴你東海海底有金箍棒。唉！過往已成浮雲，就不如讓那浮雲散去，猴哥，你不用猶豫了，打吧！狠狠的打吧！讓你的猴爪子抽到我的臉蛋子上。」

小白龍嘮叨完這些話，假裝悲傷的閉上了眼睛，一滴淚滑過他的臉頰，懸掛在下巴上片刻。

啪嗒——

小白龍的淚滴落在地面，滲透進土裏，緊接着一朵水靈的白花從土中鑽出，在空氣里綻放。

孫悟空也愛動情，他看小白龍做弄出的這一番，猴心軟了，揚起來的猴爪子在顫抖。

「嗨呀！」孫悟空一擺猴頭，嘆息一聲說：「罷了，念在你我五百年前的情切，這一巴掌就算了，你現在如實告訴我你把和尚倒手給哪個妖了？那個妖又把和尚拐去了哪裏？」

小白龍搖搖頭：「猴哥，我不能告訴你這些，因為我之前答應過那個妖，如果我告訴了你這些，那麼那個妖答應給我辦的事情就泡湯了。」

「什麼？！」孫悟空一呲牙，又揚起了猴爪子，他要忍耐不住了。

「猴哥，隨你對我如何吧，這件事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告訴你。因為這是承諾。」小白龍回答的很決然。

「我靠！小白龍你敢耍我！」孫悟空一把將小白龍的脖領子給揪了起來。

小白龍一笑，一轉嚴肅臉的對孫悟空吼道：「猴哥，你是否與他人許下過承諾？你可知承諾有多麼重要？！」

小白龍的這句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噗呲一下狠狠的扎在了孫悟空的心窩子上。

孫悟空一愣，眼睛放空一瞬，將猴爪子從小白龍的脖領子上放開，憂傷迅即在臉上綻開，他似被霜打了的茄子，慢慢蹲身到地上，腦子裏不停回蕩著小白龍剛剛說過的話。

你是否與他人許下過承諾？你可知承諾有多麼重要？！

孫悟空好像在經歷非常大的心理打擊，他的表現更像是一攤爛泥。跟那日在森林中高翠蘭向孫悟空演了那處戲后，所體現出的悲痛一模一樣，或者可以說是更重一層。

「是啊，承諾太重要了，特別是向別人許下過的，而又沒履行的承諾。」孫悟空心如死水的說，腦海中旋即就浮現出了花音的笑，回憶中的懊悔可以讓一顆心冷到極點，孫悟空就是這般。

小白龍一看孫悟空這樣的表現，有些擔心的問：「猴哥，你怎麼了？是不是我的話說重了？」

「沒有。」孫悟空先搖搖頭，再又深深的低下頭，愧疚讓他的眼圈泛了紅。這是孫悟空難得的懊悔。

「猴哥，我怎麼覺得你這麼不對勁兒呢？一定是我的話說重了，如果真是這樣，那真對不起，我向你道歉。」小白龍也蹲下了身子，用手輕拍著孫悟空的後背。

孫悟空無語的搖搖頭。

「哎呀猴哥，你越是這樣表現沒什麼，就一定是有什麼，可千萬別這樣，不行你打我一頓，我不躲。」小白龍很是着急，從這可看出他與孫悟空的兄弟情深。

孫悟空還是無語的搖搖頭。

「這……我……」小白龍不知再多說些什麼，表現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焦躁難安。

豬小寶這時走了過來。

巨翁也終於從湖裏追回了自己的鞋子，走了過來。

他倆見孫悟空這樣，一頭霧水說：「猴子來大姨夫了？」

豬小寶細觀了片刻，點點豬頭說：「看清楚了，這是失戀的變現，就跟我對翠蘭……呀！翠蘭！」

豬小寶說到這終於想起了這件重要的事，他趕忙彎下腰，將兩手抓住孫悟空的肩頭，猛烈搖晃的喊：「猴子，猴子，快告訴我去地府的路，我腳好了，得趕緊去找閻王拿聚魂丹救翠蘭，天就要黑了，你聽沒聽見啊，猴子，猴子……！」

豬小寶不住的搖晃孫悟空，不住的喊。

孫悟空就跟死了半截一樣，任豬小寶搖晃自己，不做任何掙扎和反擊。

「你這豬有病啊！沒看我猴哥傷心難過了嘛，跟我滾開！」小白龍氣不過的沖豬小寶大喊。

豬小寶不甘示弱的豬眼一瞪：「那還不是你搞得，不然猴子能這麼傷心，你這妖龍有啥臉在這巴巴啊，把唐僧轉手給妖，你就是個禍害精的狗屁長蟲……！」豬小寶罵的更凶，而且是不住的罵，可見潑婦本領多麼到家。

小白龍完全駁不過嘴來的聽着豬小寶噴罵他。

巨翁在一旁看着，臉上表現的很淡定，可是心裏開心的要死：「罵，罵，使勁罵，罵不過癮就打，死一個少一個，反正和尚也被妖弄去了，我猜他現在也應該下了鍋了，太棒了，這簡直就是我夢寐以求哇！就要自由嘍！」

「住嘴！」孫悟空使盡全部力氣的喊了一聲，然後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豬小寶趕緊收住了豬嘴，忙問：「猴子，快告訴我，地府要從哪裏進？我急啊！」

孫悟空精神恍惚的一指陰冥湖，有氣無力道：「就在湖的最下邊，滾吧！」

「呦呵！這麼近啊，太好啦，謝你啦猴子，我要趕緊去了。」豬小寶高興的一跳，然後跑到岸邊，正準備縱身向下跳，但又咔吧停住，扭回豬頭對孫悟空說：

「猴子，你的事我知道，就別傷心了，五百年都過去了，你還要讓自己糟心到什麼時候呢？還有哇，唐僧你到底救不救的意思意思就行，反正我現在改主意了，我想等我救活了翠蘭，就留在高興鎮和翠蘭長相廝守了。行了，就說這麼多，拜拜！」

豬小寶說完，扭回豬頭撲通一聲鑽進了湖裏。

巨翁一看，閑心一句：「哇塞！豬居然會潛泳，厲害啊！比我的自由泳高級了好幾個檔次。」

豬小寶走後，孫悟空移步到湖岸邊坐下，神傷的瞅著遙遠的天邊。

此時太陽沒去，天色漸漸有了朦朧的感覺，陰冥湖四周的所有暗沉且富有凝重的質感。

小白龍走到孫悟空身邊，站着，長吐一口氣說：「對不起猴哥。」

孫悟空搖搖頭。

這空檔巨翁跑去了暈倒在地的哮天犬跟前，對着哮天犬是虛打一頓，臉上流露出大恨的樣子。是那種藏在心頭的恨。

小白龍再長吐一口氣說：「猴哥，我想這個時候我應該再跟你講清楚一些還沒講清楚的事情，你想聽嗎？」

孫悟空心不在焉的說：「隨便。」

「噢，那我就講了。」小白龍說：「記得你剛才問我怎麼在陰冥湖了，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因為我知道你會找來這裏，而且這裏最好找，如果我再回去妖龍潭，你也就不怎麼好找了。」

孫悟空呵笑一聲：「好無力的解釋。」

小白龍點點頭，也是一笑：「的確，這個解釋沒什麼意思。還有你問我為什麼變成黑龍，因為我記得你最討厭白顏色，所以……」

「好虛偽的解釋。」孫悟空再呵笑一聲。

小白龍點點頭，還是一笑：「確實虛偽，我變成黑顏色其實是被猴哥你和那黑玩意的洗澡水給染黑的。當然，效果也是不錯，畢竟當初你認為我真的是黑龍，能逃過猴哥你的火眼金睛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勝利。」

「並沒有，能逃過我火眼金睛的有很多，就比如唐僧之前騎的那隻由赤頭龍變的大白馬。」孫悟空此刻好像減少了些低壓的情緒，開始跟小白龍交流了起來。

小白龍觀察到孫悟空的情緒有了迴轉，一露喜色的連忙說道：「猴哥，那隻小白龍能逃過你的眼睛全靠我的白毛霜，你忘了，五百年前在花果山你跟我說過一個秘密，你的火眼金睛是看不透白色的偽裝的。」

「是哦，我是跟你說過這個秘密哦。」孫悟空先喜悅的一笑，再又苦澀的一笑：「那麼我現在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不光看不透白色，就連黑色都看不透了。比如那黑傻子我就不看請他到底是個什麼妖。」

「黑色？」小白龍一蹙眉問。

「再比如烏雲。」孫悟空搖頭一笑回道。

「烏雲？」小白龍一怔，好像要說什麼，但又給咽回了肚子裏，另起話題說：「猴哥，我雖然不能理解你剛才的表現，但是我卻能感受到你的痛苦，就像我的仇。」

小白龍說着，咔吧一咬牙，惡狠狠的盯着天。

「仇？」孫悟空問。

「對，血海深仇。」小白龍惡狠狠的回答。

「能否跟我說說？我看你恨得厲害，怕你想不開，說出來心寬了，對你以後要好。或許我也可以幫你。」孫悟空說。

小白龍一咬嘴唇，難言的說：「對不起猴哥，我……」

「好吧，我懂了，你的恨你自己恨著。反正你都讓一隻妖去幫你報仇了，還拿唐僧做交換，我也知道這個恨對你多麼重要了，你急切的不行，急切到不願重修成仙龍，呵！有仇似乎也是一件好事哦！」孫悟空這樣說好像是在罵小白龍。

「對不起！」小白龍又道了一句歉：「猴哥，你放心，那妖答應過我是不會吃唐僧的，她只是把唐僧抓去問幾個問題，等問題問完了，也就會放了唐僧了。之後你也就可以跟着唐僧再去取經了，反正我是不會去了，因為到那時我的仇也應該報了，正不正果的我不在乎。」

「呵！」孫悟空輕笑一聲，搖搖頭說：「五百年了，你還是那麼天真，居然會相信一個妖的話，放心，我孫悟空不是什麼奸詐小氣的猴子，罪洗不洗的無所謂了，如來的禁錮不禁錮也無所謂了，我釋然了。」

孫悟空說完，身子向後一仰，躺在了地上，嘿嘿直笑，笑的頗具癲狂。

「你真的釋然了？」這時巨翁走過來向孫悟空來了這麼一句。

但巨翁這句好像是多餘，純屬找存在感，因為孫悟空壓根沒去理他。

於是不被孫悟空搭腔的巨翁又走回了還在昏的哮天犬跟前，繼續對着哮天犬打空氣，嘴裏還罵：

「臭狗！死狗！也不知道你到這是幹啥來的，就為了驅散高翠蘭的鬼魂，讓猴子劈一道金光，還讓豬恨你恨到想宰了你？廢狗！打死你……！」

「猴哥，不會的，那隻妖不會騙我的，她說的很真誠，我能看清她的眼神。」小白龍極力解釋。

孫悟空再呵笑一聲：「雖然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是怎麼變成妖龍的，但你至少曾經是條仙龍吧？真是有意思，曾經的仙龍居然會為了一隻妖，跟我一隻倒霉猴子努力的解釋，你覺得真有意思嗎？」

「猴哥，你別這麼說，她絕對是只好妖，就像五百年前你還為未為齊天大聖之前，我認為你是一隻好的妖猴一樣。」小白龍很是認真的說。

「靠！你口口聲聲說那妖好，那我問你那妖把唐僧抓去不是為了吃他，而是為了問他問題，又是問什麼問題？還有那到底是什麼妖？叫什麼名字？」孫悟空一臉不信的說。

「猴哥，我雖然不知道那隻妖把唐僧抓去到底要問唐僧什麼問題，但是我卻能回答你後面兩個，反正也不算是違背諾言。那是一隻雲妖，叫忘空。」小白龍回道。

「什麼？忘空？！」孫悟空一聽這兩字，登時就從地上激憤的蹦了起來，眼珠子瞪得溜圓。

「怎麼了猴哥，感覺你這反應你認識她？」小白龍問。

孫悟空點點頭說：「豬之前跟我說過，跟高翠蘭演戲，殺了高翠蘭的就是叫忘空的妖。」

孫悟空眼中一閃震驚，靠一聲說：「太能繞了，原來這一些都是那個叫忘空的一手操縱的，原來那烏雲就是叫忘空，靠！陰險至極，那妖繞這麼大圈子無非就是借你們之手抓到和尚，可是她為什麼要兜圈子呢？為什麼就不能直接抓唐僧呢？」

孫悟空自己在那嘟嘟囔囔的想了一大頓，接着將犀利的眼神甩向小白龍，問：「龍啊，我問你，是不是那叫狗屁忘空的妖告訴的你唐僧在地府，然後讓你去搶的。」

小白龍點點頭，一愣：「是啊，猴哥你怎麼知道？」

「靠！沒錯了！」孫悟空啪的一拍手：「這妖簡直陰險至極，可話還是說回來了，那妖究竟為什麼要這麼繞呢？」

孫悟空正說着，突然這時在半空飄來了那朵烏雲，也就是叫忘空的雲妖，它在半空左搖右晃的在挑釁孫悟空。

孫悟空打眼一瞧：「靠，你居然還敢來，今天我要是抓不到你，我孫悟空倒著寫。」

嗖——

孫悟空變為一束金光，衝上半空。

烏雲一見孫悟空迎了上來，便超速向天邊飛行。

孫悟空就在後面一個勁兒的追。

小白龍一見在地上沖着天大喊道：「猴哥，切莫傷了她，她真的是個好妖，再說我的仇她還沒給我報完呢！」

說着，小白龍怕孫悟空追上那烏雲打散了它，就也化為一束白光奮力的追孫悟空而去。

巨翁在地上一看，切一聲說：「好了，都走了，看來我也該解散了，嘿嘿，太棒了！」再一看地上昏著的哮天犬，一咬牙說：「還有你，把你也帶走，找個地方非把你烤了吃了，反正楊三眼那狗娘樣的他不知道。」

說着，巨翁抓住哮天犬的兩條後腿就給提了起來，轉身化為一束黑光，唰的不見。

陰冥湖岸邊的空地上只剩下唐僧的行李，及剛才被小白龍的龍頭砸出來的大凹坑。

不久，天色轉黑。陰冥湖的湖水在慢慢的褪色。

桀——

一隻碩大的鷹劃過湖面，轉眼向天邊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