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宇文護之死(上)

第二百八十一章宇文護之死(上)

北周大朝會,群臣畢至。北齊崛起,齊主高仁綱野心勃勃,於汾州、河東河陰、襄陽布下重兵,對北周呈三面合圍之勢,河東危急,關中危急!宇文護一面結好佗缽可汗,引得突厥大兵南下,暫且為周國爭取了喘息之機,一面加緊佈防,將宿將重臣軍事重心遷往東面及東南,將駐守關中的主力逐批遷出!

「眼下,當務之急,一,整頓軍備,擴大徵兵範圍!不光鮮卑與漢,抑或是諸羌,統統納入兵伍之列。二,修改稅法,賦役要往上加一成!齊國來勢洶洶,我朝值此危難之機,必得以傾國之力來抵禦!」

「斛律光鎮汾州,獨孤永業鎮河東,高長恭鎮襄陽,我朝腹心之地河東、關中已經暴露在高仁綱兵鋒之下!尤其是襄陽!必得收回,不擴軍備,我朝難以戰勝!」

「突厥大兵南下,正是我朝整肅朝野、革除弊政的最佳時機,諸公!不可再猶疑了。到現在,還有人對未來戰局抱有僥倖嗎?這不是開玩笑,這是……生死存亡!」

宇文護年事已高,鬚髮皆白,可精神頭依舊很好,頗有名臣風采,聲音洪亮,連珠箭一般的喝令震得大殿房樑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臣祈陛下下詔,准臣行事!」

宇文邕也是面色嚴肅,抬手道:「大冢宰謀國之言,朕甚為感佩,朕會詔命,一切主張皆從大冢宰。」宇文護要的也就是那麼個過場,得到天子允准之後,便道:

「如此,臣遵旨,還有一樣,月前,張掖來報,吐谷渾蠢蠢欲動,欲舉兵寇邊,臣以為眼下之局不宜與吐谷渾爆發爭端,臣請遣使,重金結好吐谷渾,一面聯絡突厥佗缽,以西域商路為挾,遣一宗室公主遠嫁和親,請佗缽對吐谷渾施以重壓!」

吐谷渾在北周西陲,一直不安分,時常有劫掠的行為,換成以前,不管是宇文護還是宇文邕都會集結大軍胖揍吐谷渾,可現在不行,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北周剛剛挨完老對頭北齊的胖揍,元氣大傷,這個時候再去揍吐谷渾,就算可以打贏,北周也會傷上加傷,平白錯過整頓改革之機,不划算。

至於請佗缽對吐谷渾施壓,道理也很簡單,反正突厥人都是要南下的,去那兒不是南下?宇文護的思路很實用,我不想跟你打,我找個比你更野蠻更不講道理的來。木杆可汗剛死,突厥餘威猶存,整片草原還籠罩在突厥鞭笞四野的恐怖噩夢之中,吐谷渾跟人突厥玩不起。

此一言出,大多數臣子眼前一亮,破局之機找到了!而還有一部分人,則是面色複雜,齊國對周國的壓力太大,這個時候引進外力以為襄助極為重要。突厥也就不可避免的成為了周國極力想要拉攏的對象。只是他們心裏過不去那道坎,送完財物現在還要送女人,置我大周尊嚴於何地呀?

而陛下或許已經被宇文護壓得失去了爭勝之心,跟宇文護一手擺弄的傀儡沒有什麼區別,聞言絲毫不見憤怒,反而笑呵呵說道:「大冢宰此計甚佳,朕這就從宗室之中挑選適齡女子,封為千金公主,遠嫁突厥!」

宇文護滿意之極,這宇文邕還挺識時務,安安心心地做自己的應聲蟲,表現也讓他無話可說。早這麼干不就對了嘛!不然宇文護何必將宇文憲關起來呢?國家正是用人之際!

「有臣籌謀,陛下不必擔心,臣已經對全局有了大概的佈置,區區吐谷渾,影響不了國朝大計!」

宇文護對盟友素來寬仁,也為自己結好了不少政治上的主力,不過唯一可惜的就是對全局的把控稍遜一籌,遠不如他父親,更別說是宇文泰了。

今日拿出來討論的內容,都是他苦思良久的自覺萬全的策略,因此頗感得意。

「我們最要緊的事情,是打敗高仁綱,遏制他西進之野心,將襄陽奪回來!我們還可以聯絡南朝陳頊,許諾襄陽以南,盡數划給他,使他全力北伐齊國!」

「如此,軍力會不會鋪得太開了?我朝數面對敵,實屬不易。大冢宰準備加多少賦稅、加征多少兵馬,才能做成此事?」侯莫陳瓊表示不滿,「如此橫徵暴斂,不怕國內動蕩嗎?」

「不能行也要行!」宇文護神色冷漠地掃過他,說道:「如若不如此,你說說看,我大周將何以禦敵?」

在場的人都可以明顯感受到宇文護的憤怒,大殿內悄無聲息,侯莫陳瓊額上冒汗,低垂著頭,不敢言聲。他可沒有忘記侯莫陳崇是如何死的。宇文邕頗具深意地瞥了他一眼,轉瞬收回。

「我們柱國家族子弟,難不成現在連誇誇其談都不會了嗎?」宇文護冷冷刺他一句,便不再管他,接着說道:「佈防,當然挑選能征善戰的將領!臣可以向陛下推薦數人!」

宇文邕眼前一亮,貌似大感興趣,「哦?大冢宰且說是何人?」

「玉璧韋孝寬,義州魏玄,還有一人……達奚長孺!韋孝寬自不必說,其餘二位,也是能征善戰之人,陛下。若放開更大許可權給他們,他們必定為大周效死!」

宇文護可以大權獨攬,一方面是宇文泰遺命,一方面是他自己人緣好,他和韋孝寬、陸騰這些能打的宿將關係都很不錯。

而且,宇文護本身政治能力不俗,善於團結各方勢力,他可以說是北周政權穩固且蒸蒸日上的最大功臣。

「朕知道了,既然能得大冢宰青眼,想必都是真有大本事的,我大周邊防,便要仰仗這幾位了……」宇文邕面上一片笑意融融,眼底卻閃過極深的陰霾。

他站起身來,「若是無事了,那朕便令退朝了,兄長與朕一同去?」

宇文邕這一提醒,宇文護忽然想起夜間自己曾許諾過一同勸諫太后。

「臣敢不遵命?陛下請……」宇文邕給足了宇文護裏子,宇文護便對宇文邕比以往要更加客氣幾分,面上一片君臣相得的樣子,很是融洽。

路上,宇文邕還像宇文護請教了一下政務,「……朕聽說高仁綱施政,自徐州到平原,自滄州到昌黎,各開一河渠,物資運輸效率大漲,我們是不是也可以效仿,在蜀中也掘那麼一條?」

宇文護沉思,蜀中每年都有源源不斷的給養輸送到周國府庫之中,是周國重要的產糧區,但是地勢極險,輸送是大問題,若是真開一條渠……宇文護想了一會兒,便否道:「陛下的想法很好,但是我大周目前並無如此國力,開渠損耗極大。」

「再者……再者高仁綱所用之策是以工代賑,分田賑災,齊國的統治中堅是六鎮勛貴,豪族與世家勢弱,他便借六鎮之力壓服豪族,強迫豪族遷移北疆,將財產瓜分,他自然有本錢趨勢亂民,化危為安。可是陛下,」宇文護語氣深沉,「陛下要知道,我周國最具決策權力的是那些人,難道是八柱國嗎?不是的,是河東和關西豪族!咱們宇文家和那些個柱國家族,說白了都是外來戶。」

兩人低垂著頭,慢慢踱步,宇文護語氣深沉,「阿叔立八柱國,確實迫不得已……他只能搶先將八柱國地位定下,成為名正言順的最上層,才能壓得住這些豪族,不然,早被架空了,怎麼輪得到我們宇文家得江山?」他忽然笑了,「他們一向心意難測,極易搖擺,不好對付。這一套,高仁綱可以玩,我們不能玩,臣實在沒有把握預測,一旦我們真的觸動他們的利益,最終會發生什麼結果……」

「兄長說的是,」宇文邕嘆息道,「高仁綱有治國手腕,政略深遠,堪為明主,如今掃清弊政,他財大勢雄,放眼天下,已經頗有無敵之勢。朕才幹平平,只能多仰仗大冢宰了。」

宇文護見他說的誠懇,心裏也柔軟了幾分,說道:「陛下委臣以重任,臣必當鞠躬盡瘁!……臣,今生今世,絕不會逾越君臣名分,還請陛下寬心。」

宇文護累了,不想再擔一次弒君之名,只要宇文邕老實本分,他不介意宇文邕安安樂樂地活下去。宇文邕坦然接受這份善意,恭維道:「如此,國事便有勞兄長費心了。」

「這是自然。」

談話間,二人便到了太后寢宮,宇文邕掃視了一眼守在門口的護衛,擺擺手說:「你們退下吧。」護衛們巋然不動,宇文護淡笑着說:「退下。」他的話反而比宇文邕有用,護衛們很順從地退下。

進了正殿,與太后只隔着一道帷幕,簡單的問候過後,宇文邕從懷裏抓出一片酒誥》遞給宇文護,宇文護不假思索,攤開便念。周圍只有宇文邕和幾個宮人,扈從們都在外面。宇文護讀得認真,渾然沒有注意到宇文邕的手已經摸到了宮人懷裏揣著的玉珽上面。他讀到快收尾階段的時候,忽然聽見腦後響起了風聲,還來不及作出第一反應,那玉珽便「砰」地砸中了他的後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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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齊帝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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