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球迷

風小葉家住在城北，但是他在城南有一票朋友經常一起聚會吃宴的，……這些人么，原先都是踢足球的，也不知道是瀋陽海獅還是瀋陽金德，總之就是原先某個足球聚樂部的成員，退役以後，還留在當地附近活動的，……風小葉也不知道是怎麼的認識的這幫人，叫說他對足球也沒什麼興趣，但莫名的總會交到一些五湖四海的朋友，

他們這幫朋友經常一起聚的地方么，是城南的一家小麵館，叫做「窮人麵館」，就叫這個名字，麵館的老闆么，姓馬，大夥都叫他老馬，原先也是足球聚樂部的，退役以後因為生活無計，所以才開了這麼家小店，……，

至於這家小店的名字么，原先好像是還叫過「咸亨麵館」或者是「咸豐麵館」吧，總之就是個差不多的那麼個名字，後來被紹興的一家同名的百年老店給跨省起訴了，說它重名，侵權什麼的，就改成了現在的店名，

至於說現在的「窮人麵館」這個名字么，則是風小葉給起的，說，反正來你這兒吃面的，都是農民工，計程車司機什麼的打工的底層，也招不來什麼貴客，不如你就主打這個牌子，專門買便宜的東西給窮人，也好有穩定的回頭客……

麵館么，當然是相當簡陋的了，破破爛爛，賣的食物自然也非常簡單，主食只有麵條一種，白水煮湯麵，也沒有什麼配菜，別指望它能有多麼好吃，反正賣的便宜，都是窮人來吃的……，花幾文錢就能熱氣騰騰的撈一大碗麵條，扒完飽了肚子就行了，

速食麵，看官都有吃過吧？……你看那速食麵外包裝上面畫的，又肉，又是蛋，還有大蝦火腿什麼的，有紅有綠，五顏六色，頗為豐盛，……然後下面一行小字，封面僅供參考……打開一看，裏面除了面，就只一兩包調料什麼的，

小店的麵條差不多也是這樣，除了湯就是麵條，其它什麼也沒有，……但是如果客官肯多出幾文錢，就能加一些配菜了，也有蔬菜肉蛋什麼的，出的錢越多，老闆就給你加的菜越好，給你還原成方面便封面上的廣告圖也不是不可以的，

……

目下風小葉幾個人，就在老馬的麵館里，他們算是這個「窮人麵館」最貴的貴客了，因為知道老闆老馬的生計困難，所以朋友們每回聚餐，大家都去他家的麵館里吃，也都盡量的多點一些配菜，酒水什麼的，好給他增加一些收入，……老馬也知道是老朋友們來捧場，所以每回也盡心的招待，有什麼好東西都拿出來，還經常送一些小菜什麼的，

……

「爛肉面來啦！幾位慢用……」

……

這是小店裏最好的菜色了，有肉有蛋，大夥還每人點了一瓶啤酒，風小葉因為不喝酒，所以點了瓶汽水，

另一頭兒，又來了一位常客，不過他和風小葉這些來照顧生意的老朋友可不一樣，他可是從來不點貴的，這人是真正的主顧，窮人中的窮人了……這個人，大約是姓邊吧，大夥都叫他小邊……，

不過老闆對他可沒有什麼好臉子，雖然他總來吃面，至於原因么……

其實風小葉幾個也早都看出來了，……叫說麵館裏面，一般都是每桌上都擺放一些醬油醋花椒辣子之類的調味瓶，客人來吃面，可以根據自己的口味，加一點調料什麼的……，然後這個人來的時候么，不管是什麼調料，是醬油還是醋還是辣椒面兒什麼的，半瓶半瓶的往碗裏倒，

這人倒不是口味超重……他的講話，這醬油醋不是不要錢的么？那我幹嘛不多放點兒？有多少放多少，不用白不用，……有時候老闆一眼沒看住，醬油瓶子可能都得讓他順走一瓶，有時候方便筷子也被他順走一把，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人的臉上時常帶着些傷痕，鼻孔還經常淌著半凝固的鼻血，許是在外面被人打了，……只見烏眼青的小邊紅光滿面的走到櫃枱前，排出五枚大錢，拍在櫃枱上面……

「老馬！來一大碗面，再加一個雞蛋！」（笑）

老闆一邊兒撈麵條兒，一邊兒斜眼瞅瞅他，說道，

「小邊，你今兒個發財了？怎麼突然要加起雞蛋來了？……以前可從沒見你要加雞蛋？」

只見小邊興沖沖的說，你們看昨天的世界盃小組賽了嗎？法國隊四比一呀！真不愧是上屆的衛冕冠軍，我就看好他們！

叫說這一眾人，除了風小葉以外，可都是踢足球出身的，聽他這麼一說，多少也都有了些興緻，……噢，這個小邊還是法國隊的球迷啊？怪不得他這麼高興，

雖說是因為高興，為了慶祝破例加了一個雞蛋，然而麵條一端上來，小邊又拿起桌上的調料瓶，往裏面倒致死劑量的醬油……

老闆斜眼瞅瞅他，

「哎我說小邊，科學研究證明，攝入過量的鹽分，可容易猝死！你悠着點兒，要是吃死了，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小邊一邊狼吞虎咽的扒著麵條兒，一邊說道……

「我可不是一般的人，……什麼狗屁科學，對我沒用……」

等吃完了面，小邊又如往常一樣，順走了一把方便筷子……

……

過了些日子，風小葉幾個又在老馬的窮人麵館里吃面，……吃着吃着，一個叫金宇的說起上回那個小邊的事兒，說，上回看他還挺高興的，這回他得哭了，昨天法國隊點球大戰，輸阿根廷了！

正說着，就看的小邊又紅光滿面的進店來了……，仍然是一副很高興的樣子，所不同的，上回他是左邊烏眼青，這回是右邊烏眼青，……只見小邊又排出五枚大錢，

「老馬！來一大碗面，再加一個雞蛋！」（笑）

金宇有些愣了，說道，小邊，昨天你看世界盃了么？法國可輸了啊！奪冠的是阿根廷！

「是啊，法國隊輸了，是挺可惜的，但是人家阿根廷也不賴呀，我就說嘛，人家畢竟也是奪冠過兩回的強隊，這比賽，踢的真是沒的說的，」（笑，豎大姆指，）

……

風小葉心說，原來他不光支持法國隊，還是阿根廷隊的球迷，這倆隊無論誰贏了他都高興，……

然後旁邊兒的老馬過來，說，你是不知道，他這人，不論誰進球了，他都一樣高興，……金宇說道，要是法國隊和阿根廷隊都被淘汰了呢？

「那不還有那麼多別的隊呢么？……哪個隊贏了，他就轉向支持哪個隊，總之，不論誰進球了他都叫好，不論最後哪個隊贏，都是他贏，反正他一路就是贏贏贏，就沒有輸過的時候……」

然後老馬說，我得去看着他點兒，別讓他再順走我什麼東西……

風小葉笑笑，說，這人的心態倒是好啊，誰贏他都高興……然後金宇說，都是外國隊，凈支持外國人了，

那是啊，沒見他支持過中國隊……不過你什麼時候見過世界盃有中國隊了？

……

然後過了兩天，世界盃已經結束好久了，風小葉幾個又在麵館吃宴，金宇又提起上回的事兒，說，這回，這個小邊這回怎麼沒看他來吃面？……老馬說，他怎麼會來？他家小孩丟了，上學時候丟的，

風小葉一聽，問道，說，孩子找到了么？

「沒有（搖頭）……學校的監控全壞了，已經好幾天了，都沒找著，」

風小葉心說，這可不是小事，我得找方舟的朋友去幫忙找找……然後後來么，小孩終於找到了，是在離學校不遠的一條河的下游找到的，

「魯迅的《祥林嫂》，這個你們都看過吧？祥林嫂的孩子被狼叼走了，找到的時候，肚裏的五臟都已經給吃空了……」

「真的假的？」

「我親眼看到的……」

「唉，誰叫他做那麼斷子絕孫的事兒，這回可真斷子絕孫了……」

……

風小葉奇怪，就問，說，這個小邊，他是做什麼工作的？怎麼這麼些人罵他？然後旁邊有人說，你不知道？他是報社的，他的工作，就是每天把別人辛苦寫的文章，一筆勾掉，給刪了，他就是干這個的……而且他還到處偷別人家的東西，云云，

「噢，原來如此，怪不得……」

風小葉本來還想繼續查這件事，想想，算了，這小邊如此的人品，也是該有此報……

然後又一天，風小葉幾個又在老馬的窮人麵館吃面，然後這個小邊又出現了，……仍是紅光滿面，好像碰到什麼喜事兒了似的，叫說他剛經歷過喪子之痛，怎麼會這麼看的開？

「老馬，一大碗面，再打一個雞蛋！」（笑）

風小葉有些看呆了，上前問道，我說小邊，你家孩子的事兒……

「啊，這個，不提了，人不能總是看過去嘛，生活還應該向前看！……孩子沒有了，還可以再生啊！沒事兒的！」（笑）

然後老馬偷偷告訴他，大約是學校賠了他一筆錢，所以他才這麼高興，又加起雞蛋來了……，風小葉搖搖頭，我開始還以為這人是心胸寬廣，所以碰到什麼事兒都笑呵呵的，原來是真的沒心沒肺啊……叫說人之無情，乃至於此！

……

然後……又是一段時間內，小邊長久沒有出現在麵館里了，吃飯的時候，金宇又想起了這個人，說道，……老馬哼了一句，說，這回，他估計是再也來不了了，他家的房子失火了，燒的什麼都不剩下了……因為不想交採暖費，所以自己在家裏生火爐取暖，結果把整棟樓都給燒了……他還活沒活着，也不好說，

「老馬，一大碗面，再加一個雞蛋！」（笑）

老馬直差點兒噴出來，這說曹操曹操就到……，只見小邊又紅光滿面的走進來了，老馬說，小邊，你不是鬼吧？

「我今天高興，慶祝慶祝！」（笑）

風小葉瞅瞅他，說，今天又是哪個世界盃進球了？……我說你家房子都燒了，你怎麼還慶祝啊？

小邊笑笑，說道，

「我家的房子確實是燒掉了，這個不假，但是，我的那些鄰居，他們的房子不是也一起被燒了么？……想想，我還只是損失了一棟房子，他們可是加起來損失了十七八棟房子啊？……算算，還是我賺到了！」（笑）

……

風小葉愣了半天，

「老，老馬，……你也給我再加個雞蛋吧，我陪他一起樂樂……」（葉）

……

不過從那天以後，小邊就再也沒有出現在窮人麵館里，後來有次，風小葉又想起來了這個人，就問，說，這小邊長久沒有來了，到哪裏去了？

老馬說道，魯迅的《白光》，這個課文，你看過罷？……裏面有個人，叫陳士成，

「看過，怎麼了？」（葉）

「那個《白光》裏面的陳士成後來怎麼了，他就怎麼了……」

……

（2023030305最近一次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