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分階分化

第316章 分階分化

經過一夜消化,或祭奠哭喪,或暢樂通宵,大悲的牧民和大喜的奴隸們總算冷靜了下來。次日上午,在森格、多袞的組織下,所有人被悉數集中到野草坡的一塊空地。獲釋奴隸們抱團站到場地左邊,原有牧民自發站到場地右邊,而血旗軍卒們則站在兩者中間列陣警戒,不同陣營的隔閡一目了然。

「嗯…嗯…咳…咳咳…」趙大壯昂首行至人群前方,虎目掃視一圈眾人,嗯嗯啊啊半天卻不知所云。正當眾人在猜想這位官長嗓子是否有恙的時候,趙大壯拍了一下腦門,本已臊紅的臉上重顯自信,旋即,他從袖中掏出一本小冊子,其封面題有《州胡音文對照語典》。

似因有了依仗,趙大壯顯然腦袋變得清醒許多,總算想起上級交代的一條規矩,也終於有了動作。他點指牧民群中的多袞、森格二人以及他們的家眷,然後又指指奴隸群,顯示示意他們站到那邊去。

在夷民們的疑惑不解中,多袞、森格二人猶如中了大獎,一臉笑意的拉上家人,一步三搖的走往了場地左邊,加入奴隸們所在的「平民」行列。路過場地中央的時候,森格還深深的看了一眼軍卒們所在的「公民」位置,羨慕之意溢於言表。

「嗯…嗯…咳…咳咳…你等好…咳咳…好好乾…咳咳…血旗軍不會虧待你等…咳咳咳…」趙大壯再度嗓子「有恙」,儘管內心不無蔑視這群蠻夷,可要他一個大老粗用臨時新學的州胡土語講話,還是面對數百人的注視,趙大壯依舊感覺口乾舌燥,腦中一團漿糊。

一發狠,趙大壯乾脆不再裝樣,索性取出夾在語典中的一張紙,憑藉新學不久、尚顯磕巴的漢字與拼音,按照紙上逐句標註的土語「音文」,磕磕巴巴又毫無語調的一通朗讀,轉眼便將上級交代的內容「通告」了一遍,心中則暗恨血旗軍為何沒有一群通曉州胡土語的通譯。至於有幾個人能夠聽懂,去他的吧!

狠狠瞪了圈偷笑的軍卒以及想笑不敢笑的夷民,趙大壯結束了這場不堪回憶的演講,手指森格,示意他過來頂上,自己則氣哼哼的讓到一邊,口中兀自罵咧嘟囔個不停。說也難怪,當眾講話,還是用土語雞同鴨講,真不是人乾的活計,直娘賊的,簡直比拿刀砍人還難啊!

森格並未立刻上場開講,而是賠笑湊近趙大壯,連比帶畫的說了一通。待到趙大壯不耐煩的點頭,他忙沖着右邊的牧民群一頓吆喝,招呼三家牧民移往左邊的「平民」位置,多袞則乾脆笑呵呵的上前,將一名腿腳不便的老牧民背到左邊人群。

被指往左邊的牧民一臉疑惑甚至懼怕,但面對森格、多袞的熱情邀請以及趙大壯的瞪視,只得乖乖就範。而細心的老扎木則發現,這三戶人家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先前皆因各種原因家無丁壯,從而無人跟隨格桑出征對戰血旗軍。

「大家好,我給大家說一下這位血旗官長的意思,也是血旗軍紀大將軍的意思!」待三戶人家轉移完位置,森格這才笑呵呵來到眾人面前,用州胡土語道,「血旗軍治下,根據忠誠度與貢獻度,全民分為四階,從高到低分別為公民平民、從民和奴民。除了奴民,其餘三階百姓均可豐衣足食、有償勞作,財產也受血旗軍保護…」

「譬如這十一位血旗軍卒,他們追隨血旗軍征戰,不辭萬里來到這裏,自然是一等公民。我族百姓,不分奴隸族民,本當皆為血旗軍二等平民,譬如左邊各位。但是,我等中有許多丁壯因被高盛蒙蔽而對抗血旗大軍,造成血旗軍卒大量死傷,這些參與征戰的人家將因罪被劃為三等從民,也即右邊各位。」森格這段話一出,頓時引起場中一片嗡嗡。

平民一方自是慶幸,從民一方衝天叫屈之餘,不免將嫉妒不屑的眼光投向這群鹹魚翻身的平民,至於中央位置的軍卒公民,從民們尚還不敢正眼瞪視。森格不理眾人的低聲議論,提高聲音給出甜棗道:「當然,這些並非一成不變,任何人通過應徵入伍、聯姻公民、一技之長或者立功表現,均可累計提升該戶身份等階。平民可以變為公民;同樣,從民也可變為平民甚至公民,而你等被看管勞作的男丁們還將因此被釋放回家。」

不無得意的,森格舉例道:「就像我與多袞,按規本該是從民,只因表現積極,願意充當漢人通譯,便被舉家升為平民,返回部落,若是我等接下來表現優異,還將被舉家授予公民身份呢。而且,即日起出生的孩童,將自動比父母提升一階身份,也就是說,只要各位規規矩矩,你等的子孫遲早將成為平民乃至公民…」

「各階百姓將擁有不同的權利和義務,譬如…」森格繼續大講特講,「最後,我要提醒大家,血旗軍將於下一個冬天重新劃分部落的草場土地。屆時,每戶平民都將分得至少兩百畝草場和一些牛羊,公民則能分得更多;不論平民、公民,每年最多上繳一成出產,再無其他稅負徭役,且第一年免征。」

換上一副惋惜的神色,森格繼續說道:「從民們將無法得到草場土地,只能在監管之下租用草場土地,或者按照市價變賣牛羊,替別人放牧、耕作、務工。因此,作為鄰居朋友,我建議各位抓緊時間,設法提升自家的身份等階,只要你滿足條件,血旗軍就一定會給你滿意回報…」

森格所講的內容是經過馬遷等人精心修飾過的,其中對「四階制度」的解析自然側重於美化的一面,森格的巧舌如簧更將血旗軍的各項「善政」吹得天花亂墜,直將一干平民鼓動得喜不自勝、心搖神馳。當然,森格所說的卻也不虛,血旗軍準備給與公民、平民的許多權益本就是州胡百姓們不曾擁有的,而即便是從民,除了限制自由於本部落區域之外,在紀澤的藍圖中,他們的物質待遇將不會差過州胡普通百姓的原有水準。

然而,森格的話仍然引發了從民們的強烈不滿,尤其是最後一段有關分配草場牛羊的政策。最激憤的首推格桑一家,格桑媳婦乾脆一屁股坐倒在地,雙手不斷拍著自己肥碩的大腿,嚎啕大哭要死要活。原本,野草坡草場屬於部落,由國王指定的頭人格桑具體支配管理,上面近半的牛羊馬匹都屬於格桑,草場說是他家的也差不離,如今說要分配草場,豈非要了命?

不光格桑家,其他從民也憤憤不平。以往他們雖然沒有草場所有權,但多少都能放牧些自家的牛羊,可成為從民之後,他們將再無免費草場可牧。他們跟着抱怨連連,面顯憤恨,看向左邊平民們的眼光由嫉妒不屑變為了敵視仇恨,更不乏「走狗」之類的咒罵,其中卻又暗藏了一絲羨慕嚮往。好在有血旗軍震懾,昨日又剛剛吃了「下馬威」,老弱從民們才沒有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

面對從民們的群情洶洶,森格一時間沒了主意,只不停的擦著額頭冷汗。這時,趙大壯怒喝一聲「閉嘴」,凜冽凶威愣生生讓現場歸復平靜,格桑媳婦也被嚇得停了撒潑,乖乖的悄聲站起。趙大壯走近森格,拍拍其肩膀,接着對照着語典,按照上面的「音文」,磕磕巴巴的用土語念道:「挑,挑些有特長的加入平民!」

森格頓時想起了培訓要求的這一既定步驟,趙大壯站到身邊也令他充滿底氣,他恢復鎮定,將目光在從民群中轉了一圈,最終鎖定老扎木笑道:「扎木大叔,您的獸醫水平在左近可謂一絕,符合一技之長的條件,只要您願意擁護血旗軍,並答應儘快熟悉漢語漢俗,您和您全家現在便可成為平民,加入左邊的行列,您的孫子也能很快回家團聚。您意下如何?呵呵,大叔,機會難得啊!」

「這…這這…」乍然面臨森格的點名,老扎木一時不知所措,目光遊離,腦門出汗,嘴角抽抽,雙頰更是不自主的泛起些許潮紅,卻不知代表的是憤怒,還是熱切,抑或二者兼有。

昨日,扎木得知長孫被俘羈押,大兒子更是死於戰場,一家人躲在屋裏哭了一夜,其間雖曾怒罵高盛,可也沒少詛咒血旗軍,捎帶着也沒少叱罵多袞、森格這兩個叛徒。但是,森格此刻的邀請之語,對老扎木卻如響鼓重鎚,似有嘲諷羞辱,偏生又似天籟之音。明知這是赤裸裸的引誘,明知同意就意味着向血旗軍俯首乞憐,意味着成為令人不齒的出頭夷奸,可老扎木就是興不起拒絕的力氣。

生活就像被強姦,無力抵抗就試着去享受。人老成精的扎木雖不曾聽過這一明言,卻深知其中五味。想起猶被羈押的長孫,想着分畜分地,想到孩子們的未來,再看看不遠處虎視眈眈的軍卒,他知道他無法拒絕森格也即血旗軍的拉攏,更知道自家根本無法抗拒強大的血旗軍。

還是告訴孩子們去仇恨死鬼高盛吧,老扎木心下暗嘆。沒花多少時間猶豫,老扎木一咬牙,便果斷的沖森格點頭同意,繼而耷拉着腦袋,拉着孫兒孫女,帶着兒媳,頂着背後的指戳、冷嘲甚至咒罵,堅定走入左邊的平民群。他卻不曾注意,隨着他的選擇,趙大壯投來的目光柔和了,而森格則笑得更歡了。

繼老扎木之後,森格又選擇了另外三戶牧民,他們中,一家有名老赤腳大夫,一家有名老木匠,還有一家有名接生婆。毫無例外的,這三戶人家均沒多猶豫便加入了平民群體,有老扎木一家帶頭,他們的步伐甚至顯得義無反顧。這樣一來,除了奴隸之外,部落里已經有九戶牧民進入了平民階層。

老扎木幾家的當眾「叛變」,引來從民群體的嘲罵不斷。不知不覺間,裂痕在牧民內部滋生,原本的一致對外悄然崩解。本該是牧民們與奴隸、與漢人之間的對立,不聲不響便混雜了平民與從民之間的對立。更有甚者,從民們看向平民群體的目光正在發生變化,少了兩分敵視怨憤,多了三分羨慕嚮往;漸漸的,他們陷入沉寂,通過眼神可以發掘,他們中的許多人,正在天人交戰些什麼…

待森格增選平民完畢,趙大壯對照手中語典,向他交代了今日的最後步驟——徵兵。森格早有腹案,笑吟吟行至平民隊前,不無誘惑道:「恭喜各位成為第一批平民,不過,平民可不算最好喔。只有公民才是州胡的主人,才是部落的主人,才能參與部落的事務決斷,子女才能免費讀書,以後才能當官,還有什麼幼有所依、老有所養、見官不跪、平起平坐…好處太多,我都記不住!有女單身待嫁的,可得仔細端瞧那邊了,那些兵哥近半是光棍,各個都收入不菲,人也精神,嫁了不虧,家人還沾光升階啊。嘿嘿…」

「沒女嫁的也別泄氣,報名參軍更利落,現在就報名,今個就篩選,只要通過篩選,包吃包穿包住,每月上千大錢,全家還立馬升為公民,吃香喝辣,好日子在後頭呢!」森格雙唇開合,舌燦蓮花,語言天賦徹底爆發,將平民們說得心動不已,「我得提醒各位,血旗軍剛來咱州胡,想給咱們點甜頭熱絡熱絡,這段時間的身份升階才會這麼容易。到了明年,要想全家升階,光憑參軍嫁娶想都甭想,參軍的至少得立功,嫁女的至少得給別個生大胖小子…」

「你那死魚眼老瞟我幹嘛,想要我報名直說就是!得了得了,耳朵都聽出花了,不就是扛槍吃糧嘛,算我一個便是!」不知是扛不住森格的忽悠,還是受不了他的火辣眼神,朗昆率先跳出來,帶頭報名參軍。只是,對於森格這個傳聲筒,他卻絲毫不給好臉色。雖說彼此現在都是平民,隱隱抱團與從民們相抗,可以往那麼長的歲月中,奴隸們沒少挨牧民們的欺凌,隔閡絕不是輕易便能消除的。

「朗昆,你...你...得,咱正忙着呢,懶得跟你計較!還有哪位報名?」森格神情一僵,春風得意時被當眾打臉,滋味可不好受,他怒瞪朗昆片刻,卻也只得擺高姿態強忍火氣,與時俱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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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活西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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