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長相思5

第116章 長相思5

池小鴿對面的人拿小勺子吃着一塊兒牛乳抹茶蛋糕,不時抬起頭看向池小鴿,剛才那麼危險她居然沒有被嚇得哭鼻子,看來二十歲的這個她和二十多歲那個的她還是有些不同的。

池小鴿忽然問:「小時候我迷路了,有一個心地善良的姐姐把我送回家,那個人是你嗎?」

蛋糕卡在嗓子裏上下不得,無心劇烈咳嗽了幾聲。

她看着池小鴿精緻的臉龐,輪廓和汪格沒有多大差別,但那雙眼睛生得晶瑩閃亮,透著星辰大海的光芒,以為一眼就能看到底,實則深邃難測。汪格的眼睛雖然也是黑白分明,但她的那雙眼睛從來不藏秘密,沒有悲傷和孤寂。

「你說什麼我不明白。」無心試圖裝傻矇混過關。

「你的聲音和味道十多年來沒有變過。」「每一次我有危險的時候,都會有一個人暗中幫我,那個人是你。」

「額……」

無心沒法和她解釋。

「很多時候你出現,我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池小鴿真摯地說。

「可能上輩子見過吧!哈哈哈哈哈。」無心乾笑幾聲,像是開個玩笑。

咖啡廳里恰巧播放「假如有來生」這首歌,池小鴿嘆息一聲。

「如果真有前世,我一定是十惡不赦的犯人。」

池小鴿突如其來的話沒緣由刺痛了無心,十惡不赦的人應該是她這個不人不鬼的東西,怎麼會是沒有過錯的池小鴿呢。

「你的聲音沒有蒼老過,為什麼?八歲的時候我聽你的聲音猜測你是二十歲到二十五歲的年輕女孩,現在我依然覺得你是這個年齡段的人,我的眼睛看不見,但心亮堂。」

無心又笑:「你是覺得我不會變老嗎?」

「是,我想你的容貌這十餘年裏沒有任何變化。」

「那是因為我保養得好。」

「你身上有碳粉和生石灰的味道,很少很少,常人應該發現不了。」

無心的眉頭緊蹙,她有預感池小鴿馬上會說出更加不可思議的話,果然,她說:「你不是人類?」

無心以為一直以來她最害怕旁人說的話就是這句,但當池小鴿輕悠悠說出,她反而覺得渾身輕鬆沒有了負擔。

「Bingo!」

池小鴿一震:「我看電影里說古法養屍,就是要用碳粉和生石灰貯藏屍體,原來是真的。你的手那麼涼也是因為你不是活人嗎?」

無心搓搓手道:「這麼明顯嗎?我還以為我喝完人血就會熱一點。」

池小鴿大驚:「你……你喝人血?」

無心忍不住笑:「開玩笑的,我和你們的飲食習慣沒有差別。」

「我很好奇,電影里說你們只能晚上出沒,可好多時候你也能出現在白天,這是為什麼?」

「天機不可泄露。」

「你有什麼特殊技能嗎?」池小鴿全然不怕她。

她眸子裏閃著光的樣子像極了汪格,無心的胸口悶得厲害。

「我會講故事,你要不要聽。」

「故事長嗎?我還要趕回電台等哥哥接我。」

「有點長,不過這個故事你錯過了會後悔。」

雨過天晴,等到池小鴿離開,聶兒推開了那家甜品店的門,無心和她說了什麼,不然她不會是這樣的神情。

聶兒輕輕坐在無心對面,「好久不見。」

這個好久不見,是對無心所說,還是對多年前離開的母親所說,聶兒在漫長歲月里已經分不清了。她面前的這個女人,狠毒殘忍,自私自利,她不配做一個母親,甚至不配做一個人,只是聶兒想起她,只要一記起她的存在,心口就會發痛,她明明已經沒有了心,可是,那個地方就是痛得要命。

「聶兒……」她聲音一啞,很快恢復常色,「你是我的聶兒吧?」

聶兒冷冷一笑,「你有資格說這種話?」

「聶兒,我等你等了好久。」她說。

劉聶兒根本不想聽這些花言巧語,「你對池小鴿說了她前世的事?」

「是啊,我希望她能避開宿命。」

「普通人應該不會信這些鬼話。」

「可是她會信,而且,她已經記起來那些事了。」

「你這樣泄天機,不怕死無葬身之地?」

「怕什麼,我早就不想活了。」

聶兒手心一顫,「我要走了,以後我們也不要見面。」

「等等,聶兒,你知道不知道,同一時間我們兩個不能碰面。」

「為什麼?」

「這是時空穿梭的規定。」

「什麼意思。」

她笑了笑,「我想抱抱你。」

聶兒還沒有說不,她欠身過來穩穩把聶兒抱在懷裏,這是她的骨肉,天涯海角,只有她們才是至親。

「你幹什麼!」

周圍的顧客一時間都停止了動作,時間似乎被凍結,聶兒驚訝地看着劉勿欣化為光粉,在空氣里四處飛散,很快她就消失在聶兒的懷抱。

原諒她,這一生只抱過聶兒這一次,這是她第一次抱住她,也是最後一次的擁抱。

原來,她死在這個空間,這個瞬間,原來,她就死在她面前,她再也不必尋找這個名為母親的人。

黎開提前半小時到了電台大廈下面等待池小鴿,遠遠看見那一層的燈已經全部熄滅,周圍一輛計程車也不見,雨依然下着,只是淅淅瀝瀝沒有前些時候滂沱,城市的燥熱因為這場雨消失,知了也都禁了聲,周圍只有雨聲和風聲。

黎開看到路盡頭有個模糊的人影穿過風雨,正往這個方向走來,他來不及拿上雨傘便也衝進雨里。

池小鴿一身濕透了,整潔的頭髮此時滴滴塔塔往下滴水,衣服貼近身體露出年輕女孩美麗的身姿,黎開忙把他剛才隨手從車裏拿的一條毛巾給她披上,另一隻手摟她入懷,匆匆擁她進車裏。

黎開大怒:「這麼大雨怎麼能不打傘?」

「忘了。」池小鴿失魂落魄說道。

「電台早就下班了,你去哪裏了?」

「去朋友家裏了。」

「哪個朋友?」

池小鴿不語,黎開只能把氣壓在心頭,心想回家再找她算賬。

黎合收到微信便準備好了電子體溫計,感冒藥和發燒葯,又讓黎物把她的乾淨衣服準備了一套。池小鴿着實把黎開氣得不輕,黎合看見他信息中的每一個字都帶着氣惱。

爸爸媽媽早些歇著了,順帶着黎物也回了房間,她可不想聽見黎開訓斥池小鴿時還禍及池魚。

池小鴿沒有發燒也沒有感冒,她洗了個熱水澡就想回房間睡覺了,黎開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事,心裏七上八下,本來想問清楚,卻看見她的臉色像得了大病一樣蒼白,她不說,就是不想讓他知道。

黎合攔住黎開,不讓他再多問。

「她不想說就不要問。」

黎開坐回沙發生悶氣,「我擔心她,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悲傷。」

「一滴眼淚都沒落,哪來的悲傷?」

「你不了解她,她真正難過時眼淚隱在眼睛後面,那是她的傷心不想讓別人看見。」

「黎開,要我說,你就是太敏感了,小姑娘家家的,總有些悲天憫人的小情緒。你別小題大做。」

「這不行,我上去看看她。」

黎合拉住他說:「我看她回來沒和你說幾句話,說不準是你哪裏惹到她了。」

「難道是她知道了我插手了她母親的事?」

「額,今天早上我告訴她的。」

黎開狠狠拿膝蓋頂了他的肚子,「誰讓你說的?」

「我就是不想讓她再插手那一家人的事,所以才告訴她他們的嘴臉。」

黎開隨手拿起一支花瓶里的花,使了全力抽他,「多管閑事。」

黎合也不甘落後拿起抱枕當盾牌:「准你管她,就不准我管。」

兩個人在客廳里打鬧,黎開手裏的花瓣盡落,只剩一根枝條,黎合大笑:「你的武器成了沒毛的雞哈哈哈哈……」

黎物扒著欄桿探出頭:「現在十點了,明天你們不上班啊?」

黎開丟掉手裏的東西,回了房間,黎合和他一鬧,鬧得他反而有時間思考池小鴿的事,一直以來,他以保護為名把小鴿子圈在身邊,他在想會不會池小鴿覺得太沉重,產生了逆反心理。

客廳里只剩下黎合一個人收拾地上的垃圾,枝條上端長著小而細密的刺,下端卻光滑平整,他倒拿枝條,手上滲出血滴,頃刻間傷口不見,可他依舊找出一張創可貼包紮上。

黎合收拾好,輕聲走進池小鴿的房間,她矇著被子,連臉也不露出來,黎合知道她並沒有睡着,於是他關上門走回她身邊。

他說:「下個星期你生日,想要什麼禮物?」

池小鴿一動不動。

「我送你一隻尾戒吧,哎——不行,黎開說他要送你戒指,鑽戒。」

說完他離開了房間,池小鴿掀開被子,坐在床沿,滿眼的淚水……

窗外暴雨已經停止,蟲鳴聲居然又此起彼伏,池小鴿光着腳摸著床,經過衣櫥,觸過潮濕的牆壁來到窗口,耀眼的星辰又佔據了天幕,涼風襲來吹醒了她疲倦的心。今天一天彷彿過了一個世紀,她經歷過才忽然明白,原來那些噩夢全部都是真的,冥冥中上天已經暗示了她的命運,上一次逃不過是那愚笨的執著,這一次,她不準備再選擇那個選項,如果放手是最好的選擇,那她情願放棄真心。

陽光依舊燦爛,池小鴿的心忽然明媚,他守護了她的整個世界,這一次就換她守護他。

誰是誰的劫有什麼重要,重要的是那個人安寧就好。

黎合把左手的牛奶遞給了池小鴿,池小鴿卻遲遲不動,她等他已經半個小時了,黎開還沒有來。

爸爸說;「小鴿子,你怎麼一點都不吃。」

「等等再吃。」

他來了,看見了池小鴿的面前東西一點都沒少,不禁說:「一會兒送你上班,快吃吧。」

池小鴿抬起頭看向他來的方向,沒有表情地一字一句說:「我要結婚了。」

黎開藏不住喜色對着黎合笑,一定是他提前告訴小鴿子的,這是黎合唯一一次讓他開心的泄密。

然後池小鴿說:「和蕭淵,大哥哥見過的那個人。」

周圍的空氣結了冰,除了黎合,其他人都僵在原地,他們和黎開一樣錯愕,只是黎開的臉上比他們多了苦澀。

他自己竟沒有發現聲音已經發顫:「好,回頭我見見他,給你把把關。」

池小鴿點頭不再說一個字,她每句話昨天晚上都排練了幾百遍,確定說得自然流暢后才終於放心,如果謊話不能欺騙自己,那又如何期待能欺瞞他人。

黎物嘲諷地笑笑,然後回了房間收拾書包準備上學,這世上能讓黎開如此大起大落的人果真只有池小鴿一人,她回頭看池小鴿暗暗嘆息。

爸爸和媽媽對視一眼,沒有發表任何評論,一直以來,他們都是因為黎開和黎合的堅持才允許池小鴿留在這個家裏,現在她主動要離開說不準是件好事。

黎合找到車鑰匙說:「我路過電台,順便送你去上班。」

黎開搖頭,依舊說:「快吃,我送你去。」

池小鴿一口都不動,「我們的方向正好是反的,我和二哥哥一起去吧。」

「你想明白了嗎?」黎開問。

「原來不明白,現在大夢初醒方才明白。」

七歲到十歲,池小鴿做夢都想做黎開的妹妹,只要能做他妹妹,即使上天把她的耳朵也收走那也沒關係。十五歲的某天,黎物蹲在花園裏和鄰居家的小男孩玩過家家,池小鴿聽到鄰居家小男孩信誓旦旦地說長大后要娶黎物做新娘。於是,池小鴿剩下的少女時期都在想像一件事,她穿上摸起來蓬蓬鬆鬆的婚紗,把手交給黎開,讓黎開為她戴上漂亮的戒指,十六歲到二十二歲,整整六年,每天只要一想到這件事,她就會興奮得上躥下跳。

結婚後,她就是黎太太,這樣她以後也算是姓黎。她可以先工作幾年,等他們有了寶寶,她就做全職太太,她要給黎開生一個健康的、活潑的小寶寶。黎開上班前吃着她做的早餐,然後給她一個早餐吻,下班了,她站在門口等黎開,接過他的外套,對他撒撒嬌。晚上,黎開會抱着她睡覺,如果她想,黎開會給她讀本書,做噩夢了,黎開會輕輕拍她的背,哄着她再次睡去。

不論黎合帶回多少個女孩子,她都不會悶悶不樂,就好像這本來就是他的自由。可是黎開不行,他不能有一個女朋友,他不可以對任何一個除了她以外的女孩子曖昧不清,他不能招惹一朵桃花,他不可以像擁抱她那樣擁抱任何人。如果他做了,池小鴿發誓就再也不見他。

有好多次,池小鴿都想捧住他的臉重重的吻他,然後告訴他一直以來,她都無可救藥地愛着他。可是她不敢,不是擔心他不愛她,而是她能感覺到,每一次她想要說出口,都會被莫名其妙的突發事件打斷,下一次她還想說的時候,黎開就會無緣無故地受傷。池小鴿感覺,有一種力量在威脅着她,迫使她對黎開放手。一次次停口,一次次延誤,後來這份感情便逐漸被掩蓋,誰也分不清塵土下模糊不清的是什麼。

當她把所有事都記起來,才明白另一個閻浮世界裏正是因為她的一句愛,詛咒般的命運之輪悄然轉動,毀了她自己,也害了她愛的所有人。

神說,這是個神與神之間的公平遊戲,可眾神卑鄙,以愛為繩束縛他的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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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怪通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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