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戰爭之聲(下)

第142章 戰爭之聲(下)

「厄什雷恩,為什麼下令撤退?」

維蘭斯德面無表情地看着脫下頭盔的厄什雷恩,他和厄什雷恩同為軍校畢業,當然能理解厄什雷恩下令撤退必然是有一個原因,而這個原因是什麼,決定了他們之後的進攻策略。

滿頭大汗的厄什雷恩把身上的甲胄一件一件地卸到地上,拿過旁邊的一壺水,咕咚咕咚地一口喝了大半壺「守將腦子挺好使的,他們決定直接放棄外層城牆,退守第二層。基本上能上到第二層的通路都被安排了些很難越過的障礙。」

「具體包括什麼?」

「城牆通道上被炸出了較深的缺口,能從第一城牆城下道上到第二城牆的塔樓都被堵死了,」厄什雷恩站起身,走到沙盤邊「不過我基本有思路了,把這幾個第一面城牆上的塔樓朝外的牆面砸開,讓士兵們從這裏進入而不是從缺口處進入。下一次進攻帶好木板沙袋,準備填補城牆缺口。這樣基本上,今天晚上之前就能保證對第二面城牆的有效進攻。」

「好,」維蘭斯德站起身,走到一旁一個放文件的柜子邊,從裏面找出一張信紙「我這得到了繆蘭托平老爺子那邊的消息,他說,守將請到了南境和燃火之海那邊的援軍,一些砂人巴沙德又聯繫了布里托尼亞人,可能過段時間,敵人的援軍就到了。」

「援軍不是大事,南境還能一路打過來不成?打過來我們的哨所早就知道了,既然不能,那就是跨海投送,補給和補員都成問題,」厄什雷恩換上一套穿着還算得體的長袍「你還記得南境的投送能力大概咋樣不?」

「不記得了,」維蘭斯德搖搖頭「咱都不是搞補給的,不過如果海上投送,應該可以讓紅帆艦隊對他們做出些限制?」

「應該可以,不過布里托尼亞人的參戰,可能會有點棘手,」厄什雷恩看着沙盤,指着他們佈陣地方西側的一處長灘「我估計八成他們會在這個地方登陸,是去修工事還是派人守着?」

「守吧,修工事以後也未必用得着,現在這個時間點,奴工又空不出來,都在後方支撐補給,」維蘭斯德在補給簡報一欄抽出一封文件「打這場仗我們用了將近五十萬奴工運送補給,還不算帕琪梅因自帶的那些,損失太大了,希望奎達穆拉德值得吧。。。」

此時,外面傳來了一個老人的聲音,兩人循着聲音源頭望去,看到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老人,繆蘭托平。

「奎達穆拉德的情況我託人查了查,城裏多數都是那木妥自由人,戰前大概有將近二百萬人口,不過有消息說人口許多都被轉移走了,也有人說是剩下的人都武裝起來,準備參與防守。」繆蘭托平坐到沙盤邊「如果單獨以擄掠人口為目的的話,顯然不現實。而這座城市的本質是一座貿易都市,控制之後,如果不進行貿易的話,我們這場仗唯一的意義就是掃清南部的陸上威脅。」

維蘭斯德皺起眉頭「那麼我們能不能佔領這裏之後,和其他人類開展貿易呢?」

「哦?您要這樣做么?」繆蘭托平一挑眉,神色中帶着些許意料之中的感覺「不過我們能和誰進行貿易呢?我們直接威脅其東部邊境的南境?征服了他們家鄉的那木妥?還是。。。」

「清明世,」維蘭斯德理所應當般地說出了這三個字「東方帝國。。。我記得是叫大胤是吧,雖然現在整個奧洛爾都認為是我們封鎖了東方商會的商路,但是事實上,那是那木妥人的東部行省乾的,我認為,我們可以以某種方式促成東部行省和東方帝國的停戰,然後,同時控制海上和路上的貿易商路。」

繆蘭托平笑起來,長嘆一口氣「閣下,您現在愈發像是一個政治家,而非領袖了。」

「政治家,不就是領袖么?」厄什雷恩大笑道「老頭你又說怪話。」

老人的神色中露出一瞬的不耐煩,隨後那抹情緒轉瞬即逝「的確,政治家,和領袖,區別的確不是那麼的大。這樣,戰局方面的事情老頭子我不好多說,我先回去了。」說罷,老人離開了帳篷。

他離開指揮帳篷走出沒多遠,便看到了一個披着斗篷的女人,不用想也知道那到底是誰,他自嘲般地笑着,聲音沙啞而滿溢着蒼老氣息「無面,我覺得,我又失敗了。」

「你難道還沒有習慣失敗么?」無面走到繆蘭托平身邊,拍着他的肩「你的計劃,從一開始就不現實,以遺族為基礎重建金獅帝國?你真以為這是大空位時期?」

「原本有機會的,」他嘆了口氣「即便不是大空位,我們也有機會一統奧洛爾,但是。。。」

「他想要和人類妥協?」

「是的,他顯然不準備用徹底的勝利來宣告日輪的升起。」

無面倚在旁邊的一段殘牆上,笑了起來「繆蘭托平,我記得一位哲人似乎曾經說過,這世界上有覺醒之個人而斷無覺醒之階級,階級,階級,他成為了執行人,我們的遺族兄弟們變成了統治者。他們的第一身份,便不再是遺族了,而是統治者,你想讓他們冒着失去權力的風險去謀求榮耀和偉大?可不太容易。」

老人蹲坐在牆根下,從懷裏摸出一根捲煙,點燃「呵,哪來這麼位哲人說出如此智慧的話語。。。不過你這麼一說,倒真是那麼一回事兒,十一世一直以來都在為統治者效力,她是一名遺族的統治者,而非一名統治者中的遺族。難道這事業,真的就要止於這裏么?」

「你不要問我,繆蘭托平,我只是一個見證者,一個觀測者,我從一開始,就不想摻和到這些事情里來,」無面手伸進繆蘭托平懷裏,摸索了一會兒,從裏面拿出一支煙來,藉著繆蘭托平點着的煙捲點燃了煙「你和依米瑟爾重複著年輕年老的這個過程,每一次新生都會給你們的身體注入新的活力,但是我不同,我只是活着,漫無目的地活着。」

「我懂,你對這些事情,是天然缺少熱情的。」

無面抽了口煙,彷彿嗆到一般地咳了兩聲,隨後把煙甩在地上,熟練地踩滅「口味太重,受不了,我繼續去勸看守者小朋友了,如果她的那些古代君王願意動哪怕一下的話,都會對我們的戰局大有裨益。」

說罷,無面直接離開了,騎上馬疾馳了一公里左右,看到了一間佇立在光禿禿丘陵中間的一座如同會館一樣的建築。她朝兩側警衛點了點頭,徑直走了進去,駕輕就熟地走上樓梯,來到三樓的一個房間里,一如既往地看到了那個懷抱着白衣少女的高大男人。

「無面姐姐,你來了?」女孩沒轉頭便問出了這句話,換做以往,還要讓無面驚詫一會兒,不過現在,她已然習慣了。

「別別別,您可別叫我姐姐,」無面坐到懷抱少女的至古神王身邊「您怎麼着也得比我大上個十來倍吧。」

「這樣說,的確,有道理,」看守者一字一頓地說着,她仰著頭,朝着飲馬峽的方向,那雙浮雕做成的眼,不知在看着些什麼「精靈,在,躁動。」

「精靈既然在躁動的話,您為何不去前線幫助我們儘快結束這場戰爭,來安撫精靈們呢?」

看守者微笑着搖搖頭「不可能的,在蘇瑞爾,古王們受到了重創,他們需要時間休息。」

「可是你現在都不肯告訴我們,蘇瑞爾當時到底怎麼了。」

「說了你們也聽不懂,又有什麼必要呢?」

「您不說,怎麼就能斷定我們不懂呢?」

這句話一出,看守者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有道理,那我就用一個你們能懂的方式說一下好了,神活了,要殺你們,我們阻止了它,大概就這樣。」

「神?什麼神?」

「純粹精神世界的神,虛空的神,無盡的精靈流淌的暗河的神,」看守者光滑的雙唇翕動,這種小女孩粉紅色的唇色,讓無面有種吻上去的衝動,不過無論如何她都抑制住了這種無謂的衝動,看守者繼續說道「整個大陸,整個奧洛爾,整個世界的精靈,都在躁動,古代的君主們,必須儘快恢復。」

至古神王不知為何突然抬起了頭,而似乎察覺到某種不安氣息的看護者也轉過身子,手掌覆在神王的胸口,小聲地問道「怎麼了?」

「有人,種下了樹種。」

第二輪進攻,開始了。

第一城牆上的幾座塔樓的牆壁被鑿開,扛着木頭與沙袋的士兵們從螺旋樓梯上來到了城牆上,隨着長官們的一聲令下,他們把扛着的沙袋徑直丟到城牆的缺口上。那木妥人自然看出了他們的意圖,無數子彈傾瀉向那些沖向缺口的士兵,但是即便如此,也仍然有人衝上去,把沙袋踢進缺口,隨後倒在了地上。

慢慢地,缺口被填到了只有一個台階的深度,幾乎所有缺口都被填塞完畢。這樣的信息被上報到滿是信使的指揮所的一瞬間,一個命令下達了下來。

「進攻。」

城頭上的部隊山呼海嘯般沖向了那一個個通往第二道城牆的通路,他們挺著刺刀,向前方發起了一次決死衝鋒。衝到第二道城牆上的他們,和守軍開始了一場公平的白刃戰。

鮮血日輪的部隊出身多是那木妥的戰奴或是農奴,他們看到城頭上身着那木妥式甲胄的士兵們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這群原本的奴隸,如戰獸一般湧向守軍,槍聲與金屬的碰撞聲奏響在整個奎達穆拉德。

在城牆上的部隊牽制住守軍的時候,鎖鏈聲慢慢地響起,第一道城牆的巨大閘門被慢慢地懸起,而城門外,則是一門四匹馬拉着的巨炮,那炮口的大小,足以塞進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這門火炮被拖拽著穿過第一城牆的城下道,停在了第二道城牆的巨大閘門前。

五名壯漢把馬栓到一旁,抬起一顆炮彈,填進炮口,點燃引線,急忙跑開。

如山嶽崩塌般的聲音傳來,一顆比西瓜還要大上一圈的炮彈砸在閘門上,閘門不堪重負,整個向後傾斜,而巨大的拉力,使得原本用於控制閘門的鐵鏈被徹底扯斷,第二道城牆城門的兩道閘門中的一道,此時此刻已經倒在地上。中間,是那炮彈帶來的巨大凹陷。

壯漢們跑回到炮邊,簡單地檢查了一邊炮身沒有出現裂紋之類的東西之後,迅速地從馬車車架上拿下毛刷,擦拭了炮膛,然後向裏面裝葯,熟練地填裝好了炮彈之後,點燃引線。

又是一聲巨響,另外一道閘門難以不重演第一道閘門的慘劇,也搖晃着倒在地上。而這意味着,第二道城牆的大門,被突破了。

歡呼聲從城牆上傳來,而所有那木妥人似乎都意識到大事不好,如果鮮血日輪此時此刻派出大軍從城下道突破城門,那第二道城牆很快就會處於失守的邊緣,到時候,就只能放棄第二城牆和第三城牆間數量巨大的居民區,退守第三城牆。

就在此時,不知何處的號角伴着戰鼓聲,鳴響了。

維蘭斯德望向東方,東方的大海上不知何時出現了無數白帆和巨艦,數量巨大的小艇載着一群群黑點衝上了沙灘,越來越多的黑點在遠處的沙灘上聚集,慢慢地排好了隊列,那是一支軍隊,一支維蘭斯德從未見過的軍隊。

他打開望遠鏡,望向那邊,看到那一艘艘大船上卸下小舟,小舟又卸下穿着皮甲的人,而那支軍隊的頂上飄揚的旗幟上,赫然寫着一個巨大的「趙」字。

是東方商會的軍隊。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那支軍隊已然集結嚴整,一半留下安營紮寨,而剩下的一半,看起來有幾萬之數的黑色軍隊,展開了陣型,漫山遍野地徑直朝鮮血日輪的側翼撲了過來。

維蘭斯德此時此刻已經得知了第二道城牆的大門洞開,隨時可以強行突破,但是左翼的情況也同樣不樂觀。那樣巨量的人海,不知砸到鮮血日輪的陣線上會發生些什麼。

「左翼幾個師迅速集結!準備好作戰陣型!」沒得維蘭斯德說話,厄什雷恩就朝着幾個信使喊了出來「敵人是肉搏部隊,做好白刃戰準備!」

數公裏外的左翼陣型很快就產生了變動,原本朝向南方的他們調轉九十度,朝向了東方。同樣是黑色的制服,他們穿着帆布軍裝,戴着三角帽,手中舉著仿南境的步槍,而對方,對方的武器很簡單,盾牌,加上各式各樣的冷兵器。

那群身着黑色皮甲,有着灰褐色皮膚的軍隊,很快就衝進了東側幾個師的射擊範圍,這幾個師最前排的士兵隨着一聲令下,打出了一輪整齊的齊射。濃厚而嗆鼻的白煙瀰漫在他們的陣地之上,而那黑色的潮水,則彷彿被什麼不知名的力量阻滯了一瞬,但是隨後又繼續向前沖著。

一輪齊射,又一輪齊射,鮮血日輪的士兵們全面列裝步槍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個月,打不出南境軍隊那樣的極快的速射,從有效射程一百米左右到十米之遙,只夠他們打出三輪齊射。而這三輪齊射,讓他們的敵人丟下了不知多少具屍體,但是卻沒有起到半分它應有的作用,也就是挫傷敵人士氣。

那些灰褐色的士兵們,高喊著不知是什麼的口號,將手中的短矛當做標槍拋向鮮血日輪的陣列,隨後拔出短劍或是另一根短矛,頂着蒙鐵皮的木盾就徑直衝了上來。

一輪又一輪的標槍就像是黑色的雨一樣,在鮮血日輪的隊列中散播著死亡。而那些灰褐色皮膚的人高聲吼著,如魔鬼般無畏地揮砍和刺擊他們能看到的每一個手持火槍的人。這些沒被訓練多長時間的鮮血日輪的軍隊並沒有那樣強大的意志力,在如此景象前仍能保持冷靜,最前線開始動搖,後面的部隊隨着前線的動搖也開始畏懼,不知前方是怎樣一副光景。

軍隊的情況很快就經由信使傳到了指揮所,厄什雷恩作為這場戰鬥的軍事主官,無法容忍在這即將勝利的時刻出這種么蛾子,他大吼道「讓帕琪梅因的廢物們頂上,把我們的人撤下來!」

帕琪梅因的禁衛軍,本身是起到預備隊作用的,他們準備用這隻精銳冷兵器部隊來突破城牆上或是城門下的防線,但是此時此刻,這支長於肉搏的部隊,不得不去抵擋側翼那野獸一般的攻勢。

帕琪梅因此時已經披掛上馬,手中拎着精鋼長劍和鐵盾,他身旁,是閃著銀色金屬光芒的禁衛軍。他一揮手,大喝一聲「禁衛軍重騎各大隊,隨我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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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洛爾年代記之日輪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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