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十面埋伏

第139章 十面埋伏

就在發現今早霧起后,尚讓卻仍是不顧督軍王璠的再三勸阻,依舊我行我素堅持讓大軍繼續朝龍尾坡進發。在他看來,眼下這場大霧正好可以為他們提供掩護,也好使其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為此,尚讓更是親自帶人跑到了隊伍前面,只催促大軍快馬急進。

「太尉慢行——」

有士卒忽從後面急匆匆趕了上來。

「啟稟太尉,督軍王大人有要事相稟!」

尚讓聽后卻只不耐煩地輕輕哼了一聲。

「哼,今早起那傢伙就一直在後面磨磨蹭蹭的,這會兒他又有什麼事呀?」

「啟稟太尉,王督軍說此刻霧氣太大,為謹慎起見,還請太尉能夠暫且緩行,只等霧散后再行進兵。」

「哈,看來王督軍還是如此地謹小慎微,陛下果然是沒看錯人呀!你回去告訴他,就說本太尉知道了!」

「是。」

可對方走後,尚讓非但沒有下令緩行,反而是更催促人馬急進。

邊上他的親信愛將馬祥不由得奇怪道:「太尉,那王璠不是勸咱們先停下來慢走嘛,卻為何……」

尚讓則只輕蔑地一笑。

「王璠那傢伙又懂得什麼!此次黃巢派他來不就是為了掣我的肘嘛,他還真當我會怕他了呢!這回本太尉非讓他們一個個都好好見識見識我的手段不可!」

「沒錯,太尉所言極是!」另一邊偏將馬恭忙也湊過來附和道。

那馬恭乃是馬祥之弟,而這馬氏兄弟自跟隨尚讓以來便就一直是其左膀右臂、股肱親信。

「王璠那廝一向如此,他又哪裏懂得我家太尉的神機妙算!說白了,那王璠不就是黃巢派來的一條狗嘛,他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竟然也敢對我家太尉發號施令起來,真是豈有此理!」馬恭忙從旁替尚讓罵道。

「太尉,聽說早先那鄭畋也不過就是個文弱書生,壓根就沒帶人打過仗,如此殺他這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朽還不是手到擒來之事,等回頭我們兄弟去替您把那鄭畋老兒的人頭取來,回去后咱們也好好氣氣長安城裏的那幫傢伙,只幫太尉您出了這口惡氣!」馬祥忙也一拍自己的大腿道。

「好!」

但見馬祥、馬恭兄弟倆是一左一右、一唱一和,而那當間的尚讓則也聽得是不亦樂乎。偏偏就在這時,那周圍林中的一陣騷動卻又是打擾了他們的雅興。

「嗯,怎麼回事?」

有士卒急忙過來稟道:「啟稟太尉,時才我軍一支巡哨馬隊忽在附近林中遇襲!」

「哦,有這種事!莫非……」

尚讓也是不禁開始狐疑起來。

「對方有多少人?」

「不過一、二十人。」

「可是那鄭畋的哨探?」

「倒也不像,看他們的衣着打扮似乎只是些尋常百姓,可他們一個個卻又是身手不俗,方才還傷了我們好幾個弟兄!噢,對了,他們中好像還有女眷。」

「哼,真是一群沒用的廢物,連幾個會些三腳貓功夫的小民百姓都對付不了!如此待末將前去把他們捉來交由太尉您處置!」邊上馬恭忙一抱拳道。

「噯!」

尚讓卻只一擺手。

「太尉……」

「此等小事何勞將軍親自出馬,那王璠不是還在後面閑着呢嘛,如此便讓他趕緊帶人去把對方逮來也就是了。」

「嗯,太尉英明!太尉英明!」

幾人遂忙在馬上哈哈大笑起來。

「這回我倒要瞅瞅那王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哈哈哈哈……」

而也正如尚讓所料,直至最後王璠也沒能逮住彭遠他們。眼瞅著對方那面紅耳赤、低頭耷腦的樣子,當即馬恭只又一抱拳。

「太尉,如此便讓王督軍到後面少歇,還是由末將前去好了。」

尚讓忙也輕輕點了點頭,只裝作無可奈何道:「唉,好吧,如此便就有勞將軍再親自跑一趟吧!」

臨行前,那馬恭也是還不忘叮囑他大哥馬祥道:「兄長,等下你可千萬別忘了剛才打賭輸給我的那十壇好酒!」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

「將軍放心,但有本太尉這個保人,料你大哥定也不敢抵賴。」

「如此太尉少待,末將去去便回。」

「好,去吧!」

說完,馬恭便只領着帳下一千輕騎,先自朝彭遠他們逃走的方向追去。然而,那馬恭卻也是再沒有機會喝他大哥輸給自己的那十壇好酒。

終於,就在好不容易又追上了彭遠他們后,馬恭也是未加思索,當即便領人跟着一起衝進了谷中。這之後所發生的事情我們也就都清楚了——忽然間但見紅旗動,西邊谷口點火生煙;黃旗搖,東邊谷口亂石飛濺;二旗同舞,谷中哀鳴,血染河川。

與此同時,那還什麼都不知道的大齊太尉尚讓也是就這麼稀里糊塗地帶着大隊人馬走出了他們身後的那片樹林。來到前面這塊足有十里見方的空地上,此時周圍的霧氣也早已被先前的那陣大風吹散。

「太尉,前面遠處的那座高丘便是龍尾坡了,鄭畋那老傢伙就是在此築的城。」馬祥過來稟道。

尚讓則忙朝對方手指的方向瞅了瞅。

「哼,什麼龍尾坡,分明就是個墳包!原來鄭畋老兒早知自己死期將至,竟也是索性連墳頭都已經替自己選好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左右賊眾忙也跟着鬨笑起來,可唯獨王璠卻是獨自一人在後面悶悶不樂。只因自己剛剛才被對方羞辱了一番,所以這會兒王璠雖覺得周圍氣氛有些不對,但他卻也是沒敢就立刻開口。

「太尉,要不要末將現在就帶人過去把那鄭畋的墳頭給他踏平?」馬祥一拱手道。

可尚讓卻只輕輕搖了搖頭。

「我看倒也不必,既是眼下周圍霧氣已散,而前面地勢又如此平坦,那乾脆咱們就直接把人馬全都拉出來,只一字排開齊頭並進,你們看如何呀?」

「嗯,妙!妙!太尉果然高策!如此便是嚇也能把老兒鄭畋給活活嚇死!哈哈哈哈……」

於是乎,尚讓忙命人於林前空地依次排開。而就在他們如此大造聲勢的這一個多時辰里,那龍尾坡方向卻也是遲遲不見鄭畋有任何動靜。一直在暗中細細觀察著的王璠這下則也終於按捺不住,他連忙催馬再次來到尚讓跟前。

而瞅著對方那欲言又止、猶猶豫豫的樣子,最終尚讓只替王璠先自開口道:「王督軍,你這究竟是有什麼事呀,還是快說吧!」

王璠一聽。

「太尉,在下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哦,有什麼好奇怪的?」

「太尉您瞧,咱們都已經到此這麼半天了,想來那鄭畋也該早就發現了咱們才對,如此卻為何始終就是不見他有半點動靜?」

尚讓只耷拉着臉沒有回答。

王璠見狀則接着說道:「太尉您請再瞅,眼下咱們這裏雖是雲開霧散,可為何那兩下林中卻依舊顯得霧氣昭昭?又為何南邊谷中有陣陣青煙升起,而那北面丘后似也不怎麼太平……」

「報——」

就在這時,有士卒忽快馬來報。

「啟稟太尉,對面遠處正有一騎快馬朝我方馳來,看樣子似是從那龍尾坡上下來的。」

「哦?」

尚讓一愣,而王璠則也一下子跟着停住了。

「確定就只來了一個人嗎?」

「絕不會有錯。」

「太尉,要不要先讓弓箭手準備?」馬祥忙湊過來道。

尚讓則稍稍猶豫了一下。

「不,看樣子那應該只是鄭畋派來替自己送信的,如此等下便先將對方帶過來,我倒要看看那鄭畋老兒究竟還要耍什麼鬼花招!」

「是。」

不一會兒的工夫,來人便也就馳到了對方陣前。

「別放箭!別放箭!在下是來替我家都統送信的……」那人忙沖着賊軍不斷招手道。

很快,來人便被帶到了尚讓跟前。抬頭一瞅,見此時對面為首一將正氣宇軒昂挺立馬上,那人只當場兩腿一軟,隨後撲通一聲便趕緊跪了下來。

「參見太尉大人!參見太尉大人!」

尚讓則在馬上拿眼睛一瞟。

「可是那老兒鄭畋派你過來的?」

「正是,正是。」

「那老傢伙派你來有什麼事呀?」

對面之人忙哆哩哆嗦道:「回太尉,只因我家大人不知太尉何以突然提兵至此,故而這才派小人前來打探。」

「哈哈哈……真是可笑,你說鄭畋那老傢伙竟不知本太尉是幹什麼來的?」

對方一愣,隨後忙也跟着擠了擠自己臉上的笑容。

「噢,太尉,咱們不是都已經說好了嘛,待到今春雪化后我家大人便率眾往降,這眼瞅著也是就要出發了,卻怎麼還勞煩太尉您親自來迎,且還擺下了如此大的排場……」

「呸!」邊上馬祥則立刻怒道,「那鄭畋算個什麼東西,也配我家太尉來迎!實話告訴你吧,此次我們乃是專程前來剿滅爾等的!」

「啊!」

來人聞言只不由得大吃一驚。

「太尉,咱們不是都已經講好的嘛,既是我家大人已答應歸降,則你們現在卻怎麼又突然反悔了?」

「住口!」

尚讓也是在對面越聽越氣。

「事到如今你也就不用再裝了,老兒鄭畋詐降之事實則早已為我們所識破!」

來人一驚,隨後只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但見他又在那裏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卻就是一句整話也說不出來。

「好啦好啦,你也用不着再說什麼了,只趕緊回去告訴那老匹夫,若不想死便趕快開城投降,興許我還能先留他一條老命,不然的話……」

說着,尚讓忙朝自己身後那已列陣完畢的大軍抬手一指。

「不然的話就讓他趕快洗好脖子,等著引頸受戮吧!」

來人也是還想再與對方爭辯些什麼,可那旁邊的馬祥卻只忙將手中大刀往他面前一橫。

「哼!若非我家太尉開恩派你回去報信,這才得以饒爾不死,只恐此刻你早已身首異處,卻怎麼還敢在此啰啰嗦嗦,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是不是,還不快給我滾!」

無奈,對方也只得倉皇上馬,隨即灰溜溜向回逃去。

「哈哈哈哈……」

可其實尚讓他們又哪裏知道,方才那人實為典軍袁敬喬裝所扮。

尚讓則一邊繼續得意地笑着,一邊又扭頭瞅了瞅身旁的王璠。

「王督軍,這下你也不會再有什麼疑慮了吧?那老匹夫壓根就沒料到本太尉竟會來得如此神速,這會兒恐怕他也是才剛從自己的病榻上爬起來,正急得滿屋子找鞋穿呢!哈哈哈哈……」

「沒錯!沒錯!鄭畋老匹夫死期將至!哈哈哈哈……」

一時間,左右眾賊只全都跟着鬨笑起來。見此情景,那無可奈何的王璠又還怎敢再多言語,最終他也只得掉轉馬頭重又退回到了隊伍後方。

尚讓則又在自己的馬上抬頭望了望,見此刻時將正午,於是道:「來呀,傳令下去,只叫所有人全都給我一口氣殺過去,待踏平那龍尾坡后,再到他鄭畋大營去用午飯!」

「是!」

當即,戰鼓擂功,大軍開拔,先鋒馬祥只一馬當先,尚讓則親領大軍隨後跟進。至於那王璠所率的三千手下,尚讓卻也是懶得再去理睬,便只任憑對方從后慢慢跟隨。那身後的賊軍依次排開,由南至北連綿數里不絕,原本龍尾坡前這塊還算寬敞的空地上,忽然間卻也是顯得有些局促起來。

而就在尚讓正帶着兩翼大軍向前齊進之時,從對面龍尾坡后卻又突然殺出一支人馬。但見他們先是小心地穿過那坡前浘水,緊接着便也迅速展開,只迎著對面賊軍先鋒人馬疾馳而來。見對方才不過四、五百人,於是就在兩邊漸至跟前後,那馬祥也是免不了要先停下來好好奚落對方一番。

「怎麼,老兒鄭畋就派了你們幾個前來送死?」馬祥譏笑道。

「住口!」

來將卻只忙朝對方擎刀一指。

「我乃鄭都統帳前司馬鄧茂,今特領人來取那尚讓的狗頭,爾等無名鼠輩還不快快閃開!」

「哼,口氣倒不小,有本事先過了我這關再說!」

話音未落,那馬祥只一催胯下坐騎,當場便與鄧茂戰到了一處。偏偏才不過三、四個回合,鄧茂卻就因招架不住而敗下陣來。他趕緊往回一拽自己的馬,隨後只慌忙帶人朝河邊逃去。

「哈哈哈哈……如此匹夫竟也敢前來送死!左右快給我追!」

「是!」

那馬祥也是立刻就又帶人追了上去。而眼瞅著對方就要從後面攆上來,鄧茂則忙將手中令旗一搖,隨眾便也趕緊將纏在自己腰間的布兜一解,徑自將他們帶來的那些鐵蒺藜全都撒了下去。當即,緊隨其後的賊軍只人仰馬翻,而這下也是把馬祥給氣壞了。

「哼!可惡的傢伙,等下我非親手將爾碎屍萬段!快給我接着追!」

那已是被徹底激怒的馬祥只連忙帶人繞過身前的鐵蒺藜,隨後便就又快馬再次追了上去。此刻,馬祥滿腦子裏便只想着要對那鄧茂窮追不捨,完全沒注意自己正被對方慢慢誘往戰場邊緣。

後面尚讓一瞅,他見馬祥忽帶着那三千先鋒軍轉道向北,且已是越跑越遠,於是他只趕緊叫人前去傳令。

「這個馬祥,他這是要幹什麼去呀!快,快去給我把他追回來!」

「是!」

無奈,尚讓便也只得親自帶人繼續朝龍尾坡進發。

「哼,鄭畋老兒,看我不踏平你的墳頭!全都給我沖!」

當即,尚讓只帶着他身後的五千騎兵一下子就沖了出去,而那兩翼的賊軍步卒這下卻也是被累慘了。原本這兩條腿的就跑不過那四條腿的,更何況眼下他們這幫人還都正餓著肚子。偏偏那一馬當先的尚讓卻是獨自帶人在前跑得起勁,此時他又哪裏還顧得上那些手下人的感受。就這樣,原本剛開始時還是齊頭並進的陣勢,這會兒卻已漸漸變成中間突出的錐形,且那騎兵與步卒間的距離還在不斷拉大。

而這一切自也逃不過那鄭畋的法眼,此刻他正在對面龍尾城上手捻銀須按劍而立。突然,鄭畋只拔劍出鞘。

「眾將士!」

「在!」

「今賊寇猖肆,天子蒙塵,然『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當此社稷危難之時,還望諸公與我同心討賊,匡扶社稷,就在今朝!」

「還請都統大人下令!」眾軍皆異口同聲道。

鄭畋遂忙朝對面賊軍揮劍一指。

「投石機,給我狠狠地砸!」

還是在三天前,鄭畋只按副都統程宗楚的建議日夜趕工,總算於龍尾城上架起四具投石機。但聽得都統鄭畋一聲令下,當即那一顆顆大石只騰空而起,隨後划著一道道優美的弧線,徑自朝底下的賊軍狠狠砸去。而在那巨大慣性的作用下,一時間卻不知又有多少賊兵被相繼撞飛。

那驚慌失措的尚讓也是趕緊帶人左閃右避,好不容易這才趁著對面城上發射大石的間隙一點點接近了浘水河畔。可這時那沖在最前面的賊兵卻又不知怎地忽人仰馬翻,原來是他們的馬蹄也紮上了先前鄧茂等人所撒下的那些鐵蒺藜。

見對方突然停在岸邊給馬拔起刺來,於是鄭畋只忙又將手中利劍高高舉起。

「長弓手準備!」

「長弓手準備——」

「放!」

隨着鄭畋一聲令下,那一陣陣密集的箭雨只被吊射過河。而那些本還正趴在岸邊忙着給馬兒拔刺的賊兵,卻也是立刻就被射成了一隻只的刺蝟。

見此情景,尚讓忙躲到了幾名藤牌手的身後,而心有不甘的他卻又是朝着前面那些正無處藏身的手下喝道:「你們這幫廢物,還愣在那裏幹嘛,還不趕快給我殺過河去!」

無奈,眾賊也只得再次催馬向前,硬著頭皮開始趟水過河。可就在他們剛來到河水中間時,那胯下的馬兒卻又是忽然前腿一軟,不少賊兵便只當場折進河去。一股股鮮血只頓時將河水染得通紅,而那些掉進水中的賊兵也是再沒能爬起身來。他們又哪裏知道,此時那看似不深的河水中,實則卻早已被鄭畋下令插滿削尖了的竹籤矮枝,莫說是從馬上掉下去,恐怕就是於平地間坐進河中,便也休想再站起身來。那龍尾坡前的整條河段,鄭畋只於南、北、中三處各自留下一條狹窄的通道,以供他們自己人往來通行,而那剛到此地的賊軍自是無從知曉。

眼瞅著自己帶來的千軍萬馬竟被一條小河溝擋住了去路,這下卻也是把尚讓給氣壞了。偏偏就在他還正惱火之時,那對面城上的鄭畋卻又是趁機朝他們這裏一個勁地不斷放箭,直射得岸邊眾賊竟開始連連倒退。幸而被落在後面的那些賊軍步卒這會兒也終於趕到了,尚讓遂急命人沿河架盾,他們這才也總算是有了塊立足之地。

可瞅着手下人馬就這麼躲在盾后,一個個只被射得連頭都不敢多抬一下,當即那尚讓也是「噌」的一下又火了。

「來呀,快去叫前面那些士卒把手裏的大盾全都扔進河中,然後再讓他們踏盾而行!」

「是!」

急中生智的尚讓總算想出了過河的法子,但這下卻也是難為死了那些正於前架盾的軍卒。

「什麼,讓我們把手裏的盾牌全都扔進河去!那河倒是過去了,可我們這些人不也就全都跟着變成刺蝟了嘛!這究竟是哪個王八蛋想出的餿主意,他這不是叫我們去送死嘛!」

怎奈軍令如山,更何況這還是尚讓親自下的命令,最終那些盾牌手也只能無可奈何地硬著頭皮朝河邊慢慢移動起來。而也不出所料,許多賊兵則剛將手裏的大盾投入河中,他們自己便也就跟着中箭倒了下去,最後索性只被一起填入了河中。

終於,那身後的賊軍總算踏着一座座用「人盾」搭起的窄橋殺過了河。但即便如此,他們中也還是一不小心就會有人滑落旁邊水中,這之後便就再無法起身。一時間,整條浘水竟也是被染成了「紅河」,只朝着下游遠方緩緩伸去。

此刻,龍尾城上的投石機早已因沒了大石而停止發射,那對岸的賊軍則也終於趁機設法過了河。料想這下對方總該黔驢技窮,起碼也是乏術可施的尚讓,於是只急令大軍開始全力攻城。

「弓弩手準備,給我狠狠地射!」

龍尾城上再次箭如雨下,無數的賊兵亦隨之應聲倒地。只因今早鄭畋已下令將那坡前深溝上的木板盡數拆走,所以這會兒底下的那些賊軍騎兵也只能是繞着龍尾坡四處打轉,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可供他們通過的地方。無奈之下,其便也只得又將這攻城的重任留給了他們身後的那些步卒。

雖說自己的兩條腿早已是連餓帶累就快站不住了,可偏偏那後面的尚讓卻又是威逼不斷。於是,那些賊兵也只能頂着從他們頭上不斷傾瀉下來的箭雨,開始就這麼無助地朝坡前衝去。

而這次倒也不用尚讓再多提醒,那坡下賊眾先是以長槍架梁,接着再把大盾橫於其上。就這樣,賊軍只從幾處臨時搭建起來的橋板強行通過了那環坡的深塹,隨即便開始爭先恐後地向上攀爬起來。

「滾木擂石,給我狠狠地砸!」

「是!」

很快,那坡下四周便就已屍山血海,一聲聲慘叫只不絕於耳。而讓那些正環坡騎射的賊兵卻也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原本那擋在他們面前的深溝,這會兒竟已幾乎被其自己人的屍體填平。也不知到底該是喜還是憂的他們遂急忙踏屍而過,只跟着前面步卒一道朝坡頂衝去。

本來那些騎兵還擔心坡勢太陡他們可能會攻不上去,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當他們順着那從坡頂延伸下來的一道道淺壑向上衝擊時,卻也是顯得格外輕鬆。一時間,賊軍還以為這些明顯是由人工挖鑿出來的溝壑本就是專供馬匹上下坡頂之用,於是他們便趁著那對面城上滾木擂石已漸漸用完之際,忙朝坡頂城牆邊奮力靠去。

「哈哈,鄭畋老匹夫,這下你已是插翅難逃,我倒看你還能有何伎倆!」正在對岸觀戰的尚讓則不禁於馬上得意道。

而就在那些賊兵正準備將自己手裏的撓鈎拋上城頭時,忽然間一股股濃稠的熱流竟從他們頭上傾瀉下來,隨之那滾滾灼流便開始沿着坡上淺壑向下一路涌淌,直至注入坡底的屍溝。不少賊兵也是當即便被燙得皮開肉綻、人仰馬翻,只一個個跟着一起滾落坡下。

「燒!燒!燒!給我狠狠地燒!」

而望着那從城上擲出的根根火把,底下那些賊兵似也察覺自己就要大難臨頭。頃刻間,一條條火龍橫空出世,只將那坡上賊軍立刻撕裂吞噬。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大火就已蔓延至坡下屍溝,那些被這熊熊烈焰圈在其中的賊兵自也無路可逃,未等哭號上幾聲他們就已被燒得血肉焦黑。

見此情景,鄭畋也是再次揮劍下令。

「快,快去點起狼煙!」

很快,一道筆直的煙柱便在龍尾城上騰空而起。那對岸的尚讓則也早已被驚得目瞪口呆,他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一會兒,尚讓這才也終於又回過神來。

「快,快去叫那坡上人馬全都先撤下來!撤下來!」

「是!」

與此同時,一支賊軍模樣的騎兵馬隊卻又是忽從戰場北側沿着那浘水東岸直奔尚讓處而來。一邊跑,他們嘴裏則還一邊不住地喊道:

「快閃開!先鋒馬祥得勝而還!先鋒馬祥得勝而還……」

有士卒忙也報到了尚讓跟前。

「啟稟太尉,馬祥將軍殺敗前敵,現已大勝而還!」

「哦,快去給我把他叫過來!」

「是!」

尚讓心想,「可也總算是聽着點好消息了!這個馬祥,剛才他究竟跑哪兒去了!對了,馬恭那傢伙又去哪兒了,為何這麼半天還不見他帶人回來?」

尚讓也是還正眉頭緊鎖,自己在那裏瞎琢磨著。這時,從邊上急匆匆過來的一名軍卒卻是忙朝他低頭一拱手。

「太尉,馬將軍特命小人先來向您獻上那敵將之首。」

可此時正一門心思想着趕快讓馬祥帶人過河去接應前軍的尚讓又哪裏還有心情看什麼敵將首級?見這會兒對方卻已經將那血淋淋的包袱呈到了自己面前,於是他便也只得耐著性子道:

「如此那還不趕快打開讓我過目!」

「是。」

趁此工夫,尚讓也是又皺了皺眉。

「我說,先鋒馬祥怎麼還沒過來,你們快去給我把他……」

可猛然間尚讓卻只徑自一怔。

「啊!」

緊接着他便喝馬而退,倉皇間也是險險墜落馬下。原來,那包袱里裝的根本就不是什麼敵將之首,恰恰正是他一直催促着要見的那個馬祥的腦袋。

「這這這……這究竟是何人膽敢殺我愛將!」尚讓忙失聲驚道。

「正是在下鄧茂!」

但見那對面來人只將自己頭上帽巾往下一扯,隨即舉起馬刀便朝尚讓劈了過去。

「不好!」

尚讓一瞅遂連忙抓過自己身旁一名親兵的胳膊往起便架。只聽「咔嚓」一聲,那尚讓是躲過去了,可被他拽著擋刀之人卻是連胳膊帶腦袋,當即便全被砍了下來。

「嗞——」

噴出的鮮血只頓時濺了尚讓一臉,嚇得他也是忙將手裏的斷肢往地上一旁。

「哎呦我的媽呀!」

驚慌失措的尚讓只掉頭便跑。身後鄧茂本還打算趕緊去追,怎奈這會兒兩旁的賊兵卻已過來將他擋住。

而眼瞅著鄧茂這邊已然動手,他帶來的那些喬裝打扮的軍士則也忙將自己頭上的賊軍帽巾紛紛一扯,隨之抄起手中兵刃便就同對方廝殺起來。那周圍的賊兵卻是猝不及防,當場只陷入一片大亂。

早前鄧茂詐敗,他將馬祥等人一路誘往了戰場北面的一處石澗。跑着跑着,鄧茂卻忽然勒馬駐足,隨後掏出令旗再次高高搖動。左右軍士則也趕緊跟着一起掉轉馬頭向回殺去,而那馬祥也是萬萬沒想到對方竟會在此殺他個回馬槍。偏偏這時他們身後卻又忽然衝出兩廂人馬,只一下子截斷了其之退路。這下眾賊可是有些慌了神,那馬祥一面急令手下分兵抵擋,一面則親自帶人朝鄧茂處殺了過去。

而也直至此時馬祥這才發現,原來那鄧茂身手了得,武藝也絕不在自己之下。他就這麼一邊吃力地招架著對方那凌厲的攻勢,一邊則還要時不時朝周圍左右偷眼觀瞧,以為自己尋找接下來的退路。當他發現那四周竟是怪石嶙峋,而他的那些手下卻又好似驚弓之鳥一般,一個個已根本無心再戰,這下馬祥也是不由得變得更加緊張起來。

「真是可惡,看樣子這傢伙剛才是故意輸給我的,為的就是要把我誘至此間,好與太尉的大軍分開!」

可就在馬祥這一分神之際,對面鄧茂卻只快馬一刀,一下子正劈中了他的左肩。

「哎呦!」

那馬祥忙疼得大叫一聲,隨即手中兵刃則也跟着掉落在地。這下可是把鄧茂給樂壞了,他趕緊照着馬祥的脖子橫手便又是一刀,對方那圓鼓鼓的腦袋只當場滾落馬下。

「啊,將軍的腦袋!他他他……」

左右眾賊見主將被殺,群龍無首的他們自也更無心再戰,於是只一個個連忙束手就擒。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呀!」

鄧茂倒也不多啰嗦。

「快,叫他們趕快把號衣全都脫下來,然後再讓咱們的人換上!」

「是!你們都聽見了吧,還不快脫!」手下軍士忙沖着那幫降卒喝道。

「是是是,我們脫!我們脫!」

就這樣,當見到從龍尾坡方向騰起的那柱狼煙后,鄧茂只急率手下打着賊軍旗號,又沿浘水東岸重新殺回了戰場。眾賊一瞅來人打的是自家旗號,未做提防便也就讓對方過去了。直至鄧茂他們在尚讓身邊動起手,賊軍這才也發現是自己上了當。可眼下為時已晚,那尚讓的本陣早已被鄧茂等人攪成了一鍋亂粥。猛然間殺聲四起、敵我難辨,不少賊兵也是索性放棄抵抗,只立刻開始四散奔逃。

鄭畋在龍尾城上定睛一瞅,他見那對岸賊眾忽一下子炸開了窩,知道這定是鄧茂等人已然得手,於是他只急令軍士又點起另兩柱狼煙。

頃刻間,左右鑼鼓喧天,南北伏兵盡起。北面丘后的四路人馬只在副都統程宗楚的帶領下卷土而出,南面那越過渠水的四路人馬亦在唐弘夫的率領下踏浪而來。一時間,從兩翼盡數殺出的伏兵只將驚慌失措的賊軍夾在了中間,而那懾人心魄的銅鑼聲更是震得賊子人心惶惶。

「啊,是哪個混蛋在鳴金!是哪個混蛋在鳴金!」亂軍之中尚讓只不由得大怒道。

「太尉,不是我們敲的,是那從兩下里殺出的伏兵,他們……」

「什麼!」

尚讓聞言大驚,他急忙抬頭朝左右觀瞧,這才發現自己兩翼已是危如累卵。

「快,快叫他們分兵去敵,一定要把對方給我擋住!」

「是!」

可那些早已身心俱疲的賊兵又如何還能擋得住程、唐二將的猛烈衝殺?很快,那賊軍兩翼便就被對方撕了個粉碎。

「將軍,快看,第四柱狼煙已經升起!」有軍士忙朝崗上曹翔稟道。

「曹兄,是不是該咱們出馬了?」彭遠忙也過來道。

「不錯,咱們要趕快到前面去與袁典軍他們會合!」

「哈哈,太好了!這麼半天俺早就等得手痒痒了!」

可這時梁瞳卻趕緊過來提醒道:「彭大哥,那公主怎麼辦?」

邊上曹翔一聽只立刻回過頭來。

「什麼,公主?」

而也直至此時曹翔這才發現,原來彭遠他們身後還跟着個姑娘。

彭遠則連忙上前解釋道:「曹兄,此乃當今聖上之妹,安化公主是也,其乃是早前進關時我們於藍田那邊剛巧救下的。」

「哦!」

曹翔不禁一驚。

「如此何不早說!」

他只趕緊帶人來到公主面前施禮。

「不知公主在此,時才多有怠慢,還請公主恕罪!」

對方則忙也還禮道:「將軍不必如此,眼下軍情緊急,還請將軍你們立刻出發!」

曹翔抬頭一瞅。

「如此末將即刻遣人先護送公主往西邊營中暫避,待討滅那賊眾后再與叔父一起前來見駕。」

公主忙一點頭,隨後只又朝沈明他們轉過身來。

「沈大哥,那你們可也一定要當心呀!」

「還請公主放心。」

「梁瞳,如此你也留下一道護送公主回營,記住,路上一定要保護好公主的安全!」彭遠叮囑道。

「是!」

於是乎,沈明只將系在自己馬鞍上的包袱解下一併扔給了梁瞳。

「小子,千萬看好,這可是等下咱們要獻給鄭大人的見面禮。」

「沈大哥,你就放心好了。」

就這樣,公主她們先行抄小路回營暫避,而曹、彭他們則是一路飛馳,只與典軍袁敬合兵在浘水西畔。

「哎呀,你們可算來了!」袁敬心急火燎地迎上去道。

旁邊彭遠一瞅忙抱拳施禮。

「都是因為我等曹兄他們這才來遲,如此便還請典軍大人恕罪!」

袁敬則忙一皺眉。

「這位是……」

「噢,袁大人,這便是早前我曾于軍中向各位提起過的彭遠與沈明他們,方才我們也是剛巧竟在那南邊谷中遇見了他們。」曹翔忙上前解釋道。

袁敬只又立刻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對方一番。

「也罷,此事便先不提,曹將軍,咱們還是趕快帶人出發,千萬別讓都統他們等得太久。」

曹翔一聽。

「眾將士,快隨我殺!」

當即,曹翔、袁敬只一齊衝出,直奔北邊龍尾坡方向殺去。一路上,兩隊人馬遙相呼應,也不知又擊殺多少賊兵賊將。不少賊眾則因來不及避走「盾橋」,索性就直接又跳進了水中,卻忘了那河裏正有一排排尖刺獠牙等着他們。人馬所過之處,那方才見清的浘水河也是被再次染得通紅。

殺至坡前,袁、曹二人只立刻兵分兩路、左右齊出,開始橫掃那坡下殘敵。此時,坡上火勢也已逐漸減弱。見此情景,鄭畋遂急命手下升起那最後一柱狼煙,之後便有如猛虎下山般,親自帶人從龍尾城上撲了下來。

「哈哈,是都統他們來了!」

幾路人馬忙合兵一處。

「袁公,賢侄,快隨老夫過河殺賊!」

「是!」

但見鄭畋提劍奮勇當先,左右軍士亦唯恐落後。很快,人馬便藉著那賊軍「盾橋」追過河去,繼而只在程、唐二軍的左右夾擊下,開始同鄧茂他們一起向前掩殺。

亂軍之中,那驚慌失措的尚讓則也終於跌下馬來摔傷了腿,這下甚至就連他的親兵也無法再找尋到他。而周圍那些正自顧自忙着向回逃竄的賊兵又哪裏還會在意他尚讓的死活,可憐那堂堂大齊太尉兼中書令,到如今卻也只能就這麼一瘸一拐地夾在亂軍中獨自逃命。

雖說自家人馬早已是六親不認,可那鄧茂卻還一直對尚讓念念不忘。只因自己剛才也是差點就手刃了對方,所以眼下正懊惱不已的鄧茂則還急着在人群中繼續找尋着那尚讓的蹤跡。

「奇怪,這廝究竟跑哪兒出了,剛才明明還看見他騎馬在前面晃蕩來着,怎麼一眨眼的工夫人就沒影了,想來他應該就在這附近才對呀?」

一瞬間,鄧茂的目光也是一下子就被斜前方那正一瘸一拐的傢伙給吸引了過去。定睛一瞅。

「哈哈,在那兒呢!可算是讓我找着你了,這下我看你還往哪裏逃!」

當即,鄧茂只一催自己胯下坐騎,沖着尚讓便就追了過去。

「站住!尚讓,要跑也得先把腦袋留下再說!」

而尚讓也是一下子就聽出了自己身後那鄧茂的聲音,心想,「好你個鄧茂呀,放着這麼多人你不去趕,偏偏非對我窮追不捨!你也太狠了,還說什麼要我把腦袋留下再跑,這腦袋都沒了,便叫我還怎麼跑!」

該著也是那尚讓倒霉,原本腳下就已不利索的他,這會兒卻還有心思在那裏胡思亂想。但見尚讓忽腳下一絆,隨即一個踉蹌只重重跌倒在地。本還想趕緊掙紮起身的他,卻發現這會兒鄧茂竟已是從後面追了上來。

「啊,吾命休矣!」

尚讓忙驚呼一聲,隨後便只坐在那裏抱頭等死了。

「太尉莫驚,王璠來也!」

「啊?!」

大吃一驚的尚讓只忙又抬起頭來。

「怎麼會是他?」

只見王璠急命左右上前擋住鄧茂,緊接着不由分說拉起尚讓催馬便跑。而也多虧了王璠及時趕來將自己救下,否則這會兒他尚讓怕是早已身首異處。

尚讓就這麼一邊跟在王璠身後向回逃命,一邊則也是在馬上淚流不止。偏偏這時那前面林中卻是忽又鑼聲大作,鄭畋之子鄭凝績急率兩下伏兵從他們對面殺出。

早前見遠處龍尾坡上五柱狼煙攢動,鄭凝績自知此乃其父發出的合圍大令,於是他趕緊帶人做好準備,只在賊軍開始陸續敗回后,他便忙也領着三路人馬從那背後林中一齊殺出,一路上則還焚毀賊軍糧草車仗無數。頃刻間,林外便就已火光衝天,只將他們頭上那漸漸變暗的天空重新照亮,也照得那些正抱頭鼠竄的賊寇心驚膽寒、無所遁形。

「啊!」

尚讓則頓時一驚。他忙望了望那從四下里殺出的官軍,又望了望那正朝自己鋪天蓋地而來的大唐旌旗。

「天呀,老兒鄭畋這究竟是設下了多少伏兵,便叫我又還往哪裏逃命?」尚讓忽在馬上絕望地哀嚎道。

王璠則趕緊催馬過來。

「太尉,看樣子咱們也就只能孤注一擲拚死向前,殺出一條血路方能重獲生機!」

尚讓忙也無奈地點了點頭,之後便隨王璠一起向前衝去。

也許是那尚讓還命不該絕,就在王璠等人的一番拚死衝殺下,最終他竟也是奇迹般地得以死裏逃生,只帶着不足千騎殘兵朝長安方向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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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風之王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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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十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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