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辭而別

第91章 不辭而別

夜幕降臨,眾人拖着疲憊的身軀進入了濮州。此時,那城內四門處的焦黑依舊清晰可辨。而就在被賊軍肆虐過後,一行人便也只能於斷壁殘垣間挨過今夜了。

曹翔、彭遠、石紹正擠在府衙內唯一一間還算完整的屋中,商討着他們接下來的行動。

「也不知眼下東都那邊情況究竟如何了?」曹翔先自開口道。

「想來我們此前派往西邊的探馬應該很快就能回來了。」石紹應道。

彭遠則將一盞油燈挪到他們跟前,隨後便俯身盯着那桌上的圖卷仔細觀瞧起來。

「賢弟,依你之見,朝廷到底能在東都那裏堅守多久?」

彭遠則又在圖上洛陽一帶仔細瞅了瞅,隨後直起腰皺着眉道:「唉,難說,那洛陽城雖大,可除了伊、洛二水外便也就再沒有其他任何屏障,今汝州又失,洛陽便已是被釜底抽薪,加之此番賊勢甚巨,所以究竟能堅持多久,這便還要視朝廷決心而論。」

曹、石二人忙也在邊上跟着點了點頭。

「聽說早前朝廷曾有意讓河東節度使鄭從讜大人從北率軍入衛東都,也不知鄭大人是否已然成行?」石紹道。

「只怕不會那麼容易的。」曹翔則搖著頭道,「俗話說『遠水難解近渴』,那鄭大人奉命於北地戡亂,眼下好不容易才剛剛有些起色,他又如何能再有餘力抽身南援?即便就是真的派人來了,卻也只恐不過是杯水車薪。」

可剛說到這兒,曹翔卻是忽又想起了另一個人。

「誒,我怎麼把那位大人給忘了?」

彭、石一愣。

「二位賢弟,此前你們可曾聽過那朝中有位名叫鄭畋的大人?」

石紹一聽。

「曹兄所言莫非就是那前任宰輔鄭畋,鄭文台?」

「不錯,就是他!若非當初鄭公為了阻止朝廷同南詔和親而與其繼任盧攜大人在朝中發生爭執,那他也就不會遭貶黜出朝,不過此前我聽說,眼下鄭大人已被天子重新召回長安,看樣子陛下是有意想要再次啟用鄭公。」

石紹聽后忙也從旁點頭道:「當初還是在宣州時,我便也曾聽姑父提起過這位鄭大人,說是其為官清廉,甚有長者之風,倘若此次朝廷真能重新啟用對方,便是再好不過了。」

「的確,目下關中形勢危急,朝廷也該是時候多重用一些像鄭公這樣的人了。」曹翔不禁嘆道。

「誒,曹兄,為何你會突然提起這位鄭大人,又為何你對他似乎十分地了解?」彭遠卻是有些奇怪道。

曹翔一聽忙在邊上笑了笑。

「噢,不瞞賢弟你們講,當年家父便曾與那鄭公一起在朝中共事,私下裏也算得是文章好友,甚至就連我小時候也曾到對方府上與其有過一面之緣,只是後來家父外調平亂,這中間相隔千里,自此兩家便也就再少有往來。」

「噢,原來是這樣。」

彭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如此曹兄之意莫不是打算……」

曹翔則又在那裏想了想,隨後道:「眼下我們兵力有限,而那關中守備究竟如何我們也還無從知曉,依我之見,倘是萬一東都真的有失,則對方下一個目標必是那長安門戶潼關,如此我們何不趁現在賊軍尚於東都周旋之際,索性從北邊繞過這裏,然後搶在對方之前趕至潼關,而若是鄭公真的再得朝廷重用,相信此刻其也一定急需幫手,屆時我們內有鄭公相助,外有潼關天險為憑,便是那賊軍真的敢來,則也必能使其於關前屍山血海、有來無回!如此國讎家恨豈不盡皆得報?」

彭、石聞言當即忙也點頭稱是。可這時劉大卻是忽然從外面跑了進來,那跟在他身後的沈明則還背着個老婆婆。

「劉大,這是怎麼回事?」

「噢,大人,時才我們於城中四處巡查打探消息,後來路過一間破廟時找到了這名老婦,而就在她昏倒前,其竟也是說自己好像曾見到過曉梅她們。」

「什麼!」

彭遠一驚,隨後忙與眾人一起將那老婦攙至火邊。此時,對方已是手腳冰涼,昏過去了好一陣子。眾人見狀於是趕緊將火生旺,又用棉袍為其蓋住取暖。許久,那老婦這才也終於又慢慢蘇醒過來,可她卻只是在那裏眯着眼,雙唇則一直抖動個不停。

「快,取一碗稀飯來。」

「是。」

彭遠他們開始輪番喂那老婦吃粥。漸漸地,對方也總算是緩了過來。只見那老婦慢慢睜開了眼。

「老人家,不用怕,我們是朝廷的官軍,你現在很安全。」彭遠在一旁輕聲道。

那老婦則微微點了點頭。

「多謝……多謝各位大人……」

說着,對方卻是忽又濕潤了眼圈,只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老人家,何故如此悲傷?」

老婦則側卧在那裏輕輕嘆了口氣。

「唉,大人……此前我的小孫兒被那幫畜生給抓走了,還求大人們能可憐可憐我這老太婆,便將我那苦命的孫兒救回來吧……」

說着,那老婦只有氣無力地啜泣起來。

沈明一聽忙上前道:「老人家,那你之前可曾見過一個十來歲大小的女娃,她應該是和一名婦人在一起。」

對方聽后也是趕緊抹了抹眼角。

「不瞞大人講,早前貧婦確曾於城中見過一對母女。」

「哦,但不知她們現在何處?」彭遠忙俯身急切道。

可那老婦卻只又無奈地嘆了口氣。

「唉,貧婦只記得在被亂軍衝散前,那對母女就已被賊人捉走,這之後對方又抓了幾十個童男童女,一併擄往了西邊,我的小孫兒就也在其中……」

彭遠聞言頓感悲喜交加,他意識到曉梅很有可能就在那些被擄走的孩子中。可話雖如此,曉梅卻也還是落在了那賊人之手,這便又能好到哪裏?

「大哥……」

望着彭遠那痛苦不堪的樣子,一時間沈明也不知究竟該說些什麼才好。曹翔則趕緊又將眾人重新召回到桌邊。

「賢弟,我知你此刻一定很想去救曉梅,但賢弟呀,便不說這會兒曉梅她們尚行蹤不定,可光是那擋在前面的重重賊逆,要想救出曉梅她們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彭遠則也正是在因此而發愁。說來卻也諷刺,就在此前他們尚不知曉梅究竟生死如何時,彭遠心中便只是一味地悲傷。可現在終於聽說了有關曉梅的下落,他卻又只能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那裏干著急。此時,彭遠心中的那份煎熬便別提有多難受了。

「唉!」

突然,只見彭遠忽朝曹翔跪了下來。

「啊,賢弟何故如此?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曹翔忙上前攙扶道。

可彭遠卻只繼續跪在那裏哀求道:「曹兄,我亦知大丈夫當以社稷蒼生為重,然在下此刻已是方寸盡亂,既知曉梅下落,若不去救只恐此生難安,還望曹兄能可憐我兄妹,便叫在下前去找尋她們吧……」

說着,彭遠便要向曹翔叩首。

曹翔見狀忙也在對面跪了下來。

「賢弟,使不得!使不得呀!」

左右則趕緊上前將他二人一併攙起。

而望着對方那已魂不守舍的樣子,曹翔遂趕忙安慰道:「賢弟不必如此,其實我又何嘗不理解賢弟你此刻的心情,畢竟我們都曾失去過親人,只是……」

說着,曹翔也是忙又抬頭朝身旁左右瞅了瞅,最終只把心一橫。

「唉,也罷,如此那咱們大家就一起去,將曉梅她們救回來便是!」

眾人聞言亦無不欣然贊同。

「對,咱們大夥兒一起去!」

「沒錯,一起去!」

可彭遠聽了卻只連忙阻止道:「不可!不可!」

眾人一愣。

「曹兄,我亦知你們大夥兒的好意,可眼下時局緊迫,便又怎能因我一己之私而誤家國大事,如此豈不叫我彭元德成了千古罪人?」

「這……」

曹翔聽后也不禁猶豫起來。

「可話雖如此,卻也總不能就這麼讓賢弟你自己一個人單槍匹馬前去送死吧?」

就在這時,沈明忽在邊上跪了下來。

「大哥,小弟願陪大哥同往!」

彭遠忙扭頭一瞅。

「大哥可還記得那日咱們在鄆州城上的約定?大哥曾答應過小弟,有朝一日咱們兄弟要一起前去找尋曉梅!」

「好兄弟,我當然記得!」

彭遠忙一把緊緊握住了沈明的手。

「可二位賢弟,你們……」

曹翔也是剛想再說些什麼,這時彭遠卻是忙將之打斷。

「曹兄,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更明白兄長你的憂慮,只是倘若咱們大家真一起去的話,那這社稷安危又該如何處置?」

曹翔一聽這才忙也止住了那已到嘴邊的話語。可彭遠也明白,倘是真就只有他和沈明兩個人去的話,那曹翔無論如何也還是不會同意的。

「曹兄,倘若曹兄不介意的話,便讓那宣州舊部隨我一同前往如何?」

曹翔聽后卻只輕輕皺了皺眉。

「賢弟呀,你可知現如今你那宣州舊部便也只剩不過一十七人了?」

彭遠忙在對面點了點頭。

「我知道,但有這些人就已足夠了,曹兄你想,眼下那賊軍人多勢眾,故而我等此次便只能智取、不可強攻,一、二十人足矣,否則只恐人多反而壞事。」

說着,彭遠也是忙又朝曹翔拱了拱手。

「我等走後還望兄長能火速率眾渡江,但於河中北地向西疾驅,務必趕在那賊軍之前抵達潼關,一路上切莫遲疑!切莫遲疑!」

「那賢弟你們呢?」

「我等自是向南循進,屆時小弟自會見機行事,設法找到曉梅她們,並搭救她們脫險。」

說着,彭遠也是再次單膝伏地。

「倘是曹兄還不放心,則你我兄弟便以一月為期,期至但於潼關下相會!」

曹翔見狀則趕緊上前將彭遠重新扶起。雖然他也很想答應對方,可剛剛才失去了自己父兄的他,眼下卻又如何還能捨得再送彭遠他們前去羊入虎口?

「賢弟呀,我亦知賢弟此刻定是憂心難當,可萬望賢弟體諒,只權且於此再忍耐一晚,且容我今夜三思如何?」曹翔則紅著雙眼懇求道。

見此情景,彭遠卻也是顯得無可奈何,最終只得勉強答應下來。

然而,當次日一早石紹醒來后,他卻發現彭遠、沈明已然不見了,那唯一留下來的只有放在自己身邊的一封書信。石紹忙將之拆開觀瞧。

「紹兄,莫怪我等不辭而別,只是我擔心曹兄難捨,終不忍手足相離。沈明與我帶着那十七個弟兄先行一步了,你與劉大則陪在曹兄身邊。此次曹兄領人取道北地,一路上必定多有坎坷,身旁自不能無有商議之人。兄素沉穩持重,劉大則果敢忠義,有你二人陪在曹兄身邊,吾亦可稍感欣慰。我等走後兄當催使人馬火速進發,切不可因我等而遲疑半分,否則必使彭某不能獨安。煩請代稟曹兄,萬事還當以社稷為重,如此亦必不負潼關之約。皇天后土,天佑大唐,你我兄弟關前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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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風之王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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