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城下之盟

第171章 城下之盟

聞聽來人忽說鄭畋已死,李昌符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麼什麼,你再說一遍,那鄭畋究竟怎麼了?」

來人忙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大人,鄭都統他……他老人家已然駕鶴西去了!嗚——」

這次李昌符可是一字不落,聽得真真切切。

「這可真是夠新鮮的,難不成就因為我剛才在城前的那兩句話,他鄭畋便就真的這麼一命嗚呼啦?哎呀呀,李昌符呀李昌符,你可真是夠厲害的呀!往常就聽說那三國時有個叫諸葛亮的曾在陣前罵死過司徒王朗,沒想到今日我李昌符竟也能在城前就這麼活活氣死了鄭畋!這這這……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呀?」

李昌符忙又低頭瞅向了來人。只見那人此時正趴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傷心欲絕,簡直就要把自己的肝腸也給哭出來似的,弄得李昌符還得先趕緊安慰安慰他。

「好了好了,你先切莫悲傷,既是都統大人已死,那眼下又是誰派你來的呀?」

對方一聽,這才也好不容易強忍着悲傷直起了腰,隨後跪坐在地上稍稍想了想。

「小的……小的是石紹石大人派來的,眼下城中已是群龍無首,一應事項皆由石大人做主。」

說着,那人忙又要繼續倒地痛哭。李昌符一瞅,急忙伸手攔住了他。

「等等,等等,你先別忙着哭,且容我把話問完!那石大人派你來又是幹什麼的呢?」

可對方卻是一下子止住了哭聲,隨即愣在那裏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李昌符還在對面等着他的回話,可那人卻只是大眼瞪小眼,就這麼乾巴巴瞅著對方,半天的工夫愣是一聲沒吭。

「哎哎哎,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呀,我這兒可還等著呢!那石大人派你來究竟是幹什麼的?」

來人又朝李昌符眨巴了兩下眼,最後總算是開了口。可他的話卻是叫李昌符聽完差點沒跟着也當場背過氣去。

「大人,可能是小的我剛才哭得太過傷心,一不留神……一不留神我把石大人交代的話給……給忘了。」

「什麼?」

李昌符恨不能趕緊伸手掐自己兩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他心想,「這傢伙可也真是夠可以的,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在這兩軍陣前,有人竟能將自己主帥交代的話給忘了的!」

「好小子,你是不是成心來給我搗……」

「噢!」

李昌符也是還沒來得及罵完,可對方的一聲突然大叫卻是着實嚇了他一跳。

「臭小子,你瞎嚷嚷什麼,我還以為你詐屍了呢!」

那人忙趴在地上朝李昌符連連叩首道:「大人,小的我又忽然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李昌符也是被他弄得簡直哭笑不得。

「你這傢伙,快說,究竟都想起了些什麼!」

但對方剛要開口,李昌符卻又連忙伸手止住他道:「等等,咱們可先講好了,你說歸說,但不許再像剛才那樣一驚一乍的,聽見沒有?」

那人忙朝對方點了點頭。

「大人,我家石大人是派小的來給您報喪的……」

「廢話!這我早就知道了,還用得着你說!」

那人忙一低頭。

「還有……還有就是……」

「還有什麼,快說!」

「是是是,還有就是我家石大人托小的給您帶來封信。」

「什麼!」

李昌符一聽。

「那你怎麼不早說,還不快呈上來!」

「是是是,小的剛才也是哭糊塗了,這才……」

說着,那人忙在自己身上摸索起來,最後總算是好不容易才掏出了石紹的那封信。

李昌符也是在邊上替他捏了把汗,心想,「還好這小子沒把信給我弄丟,可也真是不容易了!」

邊上有軍士趕緊將那封信呈了過去。李昌符忙展信觀瞧,這才也終於明白了對方的來意。原來,早前鄭畋在城上吐血后,回府不久便氣絕身亡,眼下石紹願交出鳳翔府,只求對方能讓他們護送都統靈柩,早些離開這傷心之地。

李昌符看完書信,忙又將信將疑地瞅了瞅對面來人。而這會兒那人早已又哭得肝腸寸斷,只叫李昌符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一時間,李昌符是瞅瞅來人又瞅瞅書信,瞅瞅書信又瞅瞅來人,瞅來瞅去最後就連他自己也開始跟着有些糊塗起來。

「這個石紹,他怎麼派來這麼個稀里糊塗的傢伙,半天的工夫就知道哭,哭得我頭都大了,這叫我還能從他嘴裏再問出些什麼?」

「哎哎哎!」

李昌符忙伸手示意對方趕緊停下。

「你家石大人現在何處?」

「啊?噢,我家大人……我家大人他現就在城中。」

「又是廢話!」李昌符連忙罵道,「我是想問你,此刻那石紹正在城裏幹些什麼,該不會這些都是你們合著伙在一起演戲騙我吧?」

李昌符氣得也是把實話都說出來了。

可對方聽了卻是當即哀嘆一聲道:「哎呦,我的司馬大人,這可真是天地良心呀!這要是旁的倒也就算了,可大人您想,都統歸天這麼大的事,小的有幾個腦袋敢拿這種事情來和您說笑?要是大人不信,您現在就可以自己去瞅,眼下那鳳翔城中已是哀聲一片,所有人都已紮起孝帶,替都統他老人家戴孝了!哎呀,我的都統大人呀……」

李昌符一聽。

「嘿嘿,你小子這麼半天總算是說了句有用的人話!反正看樣子我也是從他嘴裏再問不出什麼東西了,既是如此,那我還不如也趕快帶人去親自瞅一瞅,這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嘛。」

想到這兒,李昌符忙對那人說道:「好了好了,你說的我都已經知道了,如此你便先回去吧,回去后告訴石大人,少時我便親自帶人前往南門,讓他也最好親自出城一趟,到城前來與我答話,你叫他放心,看在以往他與我還算有些交情的份上,我保證不會傷他分毫,你讓他只管放心前來便是,聽清楚了沒有?」

「是,是,小人記下了!」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來人,李昌符這才也終於有時間坐下來仔細想想了。

「鄭畋那個老傢伙真就這麼死了?難道真是老天爺有意暗中助我,先是讓那田令孜給我送來了這麼多的糧草,接着又叫我歪打正著除掉了那個可惡的彭遠,眼下甚至就連鄭畋這塊最大的絆腳石也已被我順利踢開,嘿嘿,看來如今這鳳翔府還真就已是唾手可得了!哎呀呀,最近我這究竟是交了什麼好運,竟讓那餡餅是一張張從天上掉下個沒完,弄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再伸手去接了!」

李昌符是越想越高興,當下他便點齊人馬,直奔南門而去。

要說這老天爺也還真是喜怒無常,風雲驟起之際臉是說變就變。原本上午還好端端的晴空萬里,這一轉眼半天不到的工夫,此刻卻又已是陰雲密佈,而且這風還是越刮越大。

「奇怪,剛才在帳里時我還沒覺得怎樣,這不知不覺間天色怎麼就變得如此陰沉了?」李昌符邊走邊在馬上嘆道。

來到南門外,李昌符忙命人前去叫門。

「喂——我家李司馬請石大人快些出城答話!」

見城上沒有動靜,於是那人忙又喊道:「喂——我家李司馬到了,方才不都已經說過了嘛,讓你家石大人也趕快出城吧,我們保證……」

「嗞——」

這次不待來人喊完,那對面城門便已緩緩開啟。只見石紹身披孝衣,頭扎孝帶,獨自一人騎着他的那匹紅鬃馬踏出城來。

行至近前,未等對方開口,李昌符卻已先自朝石紹抱起了拳。

「啊,石大人,何以如此打扮呀?」

石紹一聽,氣得忙勒緊了手中韁繩。

「哼,你又何必還要明知故問!都統大人不幸辭世,此刻我城中上下凡良知尚存、人性未泯者,俱皆為都統大人戴孝!」

說着,石紹忙又指了指自己胯下的坐騎,言道:「難道你沒瞅見嗎?眼下便是我這絕塵也已白帶束首,就連這畜牲都知道要為其主戴孝,李司馬自己做下的好事,這會兒卻又怎麼反問起別人來?」

說完,石紹只將腦袋一扭,便不再去瞅對方。

李昌符自然聽出這是石紹在拐彎抹角地罵自己,而自知理虧的他卻也並未與對方計較這些。他忙又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石紹一番。果然,對方確就只是一身素服,其下甚至連軟甲都沒有穿。見石紹手中也不曾帶有什麼兵刃,李昌符這才大著膽子,忙又催馬上前,朝對方走了兩步。

「石大人。」李昌符輕聲喚道。

可石紹卻只是對其冷眼斜視,並不曾開口搭話。靠近些后,李昌符這才也發現,原來此時對方還正兩眼淚痕、鼻尖泛紅,似是方才大哭過一場。於是,李昌符忙又故意道:

「石大人,為何大人此刻兩眼通紅呀?」

石紹一聽,不願向對方輕易示弱的他忙又扭過頭來,隨後趕緊用手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此地風沙甚大,許是方才出城時不慎迷了眼,故而有些泛紅,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石紹連忙掩飾道。

可李昌符聽了卻是心中竊喜。

「嗯,看來那鄭畋老兒怕是真的已經凶多吉少了!」

但他轉念又一想,「不行,此事馬虎不得,待我再來試他一試。」

於是,李昌符忙接着問道:「石大人,既是眼下都統不幸賓天,那接下來大人你又作何打算呀?」

石紹則不屑道:「哼,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麼打算!我本欲為大人報仇,誓與這鳳翔府共存亡,可都統大人不忍手下軍卒自相殘殺,故而於彌留之際再三叮囑,叫我不許意氣用事,只待大人走後便也率眾出城,從此離開這無情無義的是非之地。」

說着,石紹忙攥緊拳頭,朝自己的腿上用力捶打了兩下。

「唉!大人呀大人,老天為何這般不公,竟要如此對你呀,都統大人……」

石紹再也忍耐不住,他忙轉過頭去,以手掩面。

可李昌符見了卻是立刻在馬上洋洋得意道:「咳,石大人,都到這會兒了你怎麼還如此糊塗?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嘛,那因果報應什麼的全是鬼話,根本就信不得!」

但對面石紹聽了卻是急忙止住悲傷,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瞪向了李昌符。李昌符一瞅。

「好好好,就當我沒說!就當我沒說!」

李昌符趕緊朝對方擺了擺手。

「那石大人,這接下來你是準備……」

石紹一聽,這才也稍稍壓了壓自己心頭的怒氣。

「李昌符,你不就是想要這鳳翔府嘛!好,城我可以交出來,但若是你還念及當初都統大人對你的恩情,便不要為難那些城中將士,只叫他們中願意走的隨我一起護送都統靈柩,儘快離開此地也就是了。」

李昌符聽了當即眼珠一轉,隨後假意道:「哎呀呀,石大人,瞧你這話說的,誰不知我李昌符是最重情義的了!眼下既是都統大人已然不在,那我又怎麼可能還去為難那些手下軍卒?原本我還有意想叫石大人你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同享這富貴榮華,但既是眼下大人你執意要走,那我也就不強人所難了,可咱們有言在先,你們走歸走,但彭遠的那個兄弟沈明必須得給我留下,至於那都統大人的屍首嘛……」

說着,李昌符忙又抬頭瞅了瞅那鳳翔城頭。

「唉,既是你們非要帶走,那我便也就只好依從了。」

可對面石紹聽完卻是心頭一緊。

「好你個李昌符,當初我真是瞎了眼,怎麼就沒瞅出你竟是如此歹毒之人!現如今你害死都統還嫌不夠,竟對那彭、沈兄弟也要趕盡殺絕!李昌符呀李昌符,你你你……你可真是蛇蠍心腸!」石紹不禁於心中暗自恨到。

「石大人,怎麼樣呀,就這麼點小要求應該不算過分吧?」李昌符陰陽怪氣道。

石紹聞言當即眉頭一皺。

「哼,只可惜李司馬你來晚了一步,昨日那沈明便已護著其兄棺槨先行出城了,眼下他早已不在城中,你又叫我如何將他留下?」

「哦,哈哈哈哈……」

李昌符聽了卻是立刻大笑起來。

「石大人,你用不着瞞我,之前你們攙鄭畋下城時,我便已瞅見那沈明了,我敢肯定,此刻他就在城中,石大人,你也就用不着再替他來唬我啦!」

石紹又是一驚。

「嘶——這廝何時瞅見的沈明?早前都統在城上昏倒,可那會兒沈明早已帶着彭兄下城去了,我還記得當時身邊除了趕來幫忙的吳毅和那幾個軍士外,便就再沒有旁人了,他李昌符又是去哪裏瞅見的沈明?難道說……」

「石大人,石大人。」

聞聽李昌符呼喊,石紹這才又回過神來。

「咳,事到如今大人你也就不必再感到為難了,反正當初那彭、沈兄弟就與大人你合不來,既是如此,那大人不如就將那沈明交給在下來處置,我保證會將此事處理得乾乾淨淨,絕不給大人你留下任何後患,你看如何呀?」李昌符笑眯眯道。

可石紹卻只是依舊眉頭緊鎖,默不作聲。

李昌符一瞅,於是當即變臉道:「哼,石大人,若不是看在你的薄面上,恐怕等下那鄭畋的屍首你們也帶不走!換言之,若是大人你連在下這麼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滿足,哼哼,那大人你也就休要怪在下無情了,我保證你們誰也甭想踏出這鳳翔府半步!」

說着,李昌符只將手一甩,隨即便要轉身離開。

石紹在身後一瞅。

「且慢!」

李昌符這才又趕忙勒住了韁繩。

「好吧,我依你便是。」石紹無奈道。

李昌符聽了忙笑着轉過身來。

「哎,這就對了,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眼下既是大人時運不濟,那也就只好先明哲保身、自求多福了不是?再者說了,你與那彭、沈二人又非親非故,當初他們對你究竟如何,想必大人自己也是心知肚明,既如此,那大人又何必還要再為他們勞神費心?說白了,眼下只用他沈明一個人的命,就能換來全城上下這麼多人的自由,如此便宜的買賣,大人你又到哪裏去找?石大人,你可一定要仔細想清楚了呀!」

石紹聽后也是默然垂首。

「我知道了,我會照你的要求把人留下來的,但不知我們什麼時候能夠出城?」

「好,痛快!」李昌符當即應道,「只要一準備好,你們隨時都可以出城,我保證不會為難你們任何一個人!」

石紹在馬上輕輕點了點頭。

「好吧,你且容我再回去準備準備,少時我便帶人護送都統靈柩從東門出發,但願這次李司馬你能言而有信,切莫再對都統大人食言了!」

「石大人放心,只要你能按咱們剛才說好的去辦,李某我自然是會與你們大夥兒這個方便的。」

就這樣,石紹神情黯然地返回了鳳翔城中,而他身後的李昌符卻是依舊在馬上洋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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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風之王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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