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恩將仇報

第169章 恩將仇報

李昌符在城下曆數了一番對方的「罪行」,儼然已將他的這次兵變轉化為一次興師問罪的「義舉」。那李昌符也是越說越激動,最後索性令旗一揮,只叫手下軍士準備攻城。

可他身後的那些士卒卻是心裏打鼓,犯起了猶豫。原本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以為自己此次來是給都統大人報仇的,可這會兒鄭畋就好端端地站在他們面前,眼下已是師出無名的他們又怎麼可能還提得動手中的刀槍?雖然剛才李昌符在那裏振振有詞地聲討了對方一番,可如今他的這些手下早已不是當初的那些盩厔舊從,他們中到底有多少人能買他的帳、對他惟命是從,這會兒恐怕就連李昌符自己也是心裏沒底,不然方才他也就不會還要在那裏拚命地給自己打氣助威了。說到底,之前的那些話無非就是想給他的這次兵變找點理由罷了,至於對彭遠唆使鄭畋剋扣軍糧的那些污衊,似乎倒更像是李昌符自己做賊心虛,所以才會杜撰出了這麼一大段內容。而最最關鍵的,剛才他可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親口承認了自己就是那行刺鄭畋的幕後元兇,這讓邊上的那些手下聽了又會怎麼想?不管你李昌符有什麼理由,難道他們還真要跟着你就這麼一起造了反不成?

見身後軍卒一個個全都愣在那裏沒人動彈,當即火冒三丈的李昌符也是氣得又在馬上叫罵起來。

「好呀,你們這幫窩囊廢,合著老子剛才的那些話全都白說了是不是!你們也不仔細想想,之前若不是我們兄弟想轍,你們能頓頓有那白面饅頭吃?只怕是你們一個個早就全被餓死了!怎麼,這會兒該到讓你們出力的時候了,一個個卻又打起了退堂鼓,真是着實可恨!實話告訴你們吧,如今這鳳翔府也已是糧草將盡,所以你們只有跟着我們兄弟幹才能有肉吃、有酒喝,不然就只能像城裏的那幫傢伙一樣等著被活活餓死,這究竟該怎麼選,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聽李昌符這麼一說,這下也是叫那些手下軍卒全都犯起了難。雖說他們中不少人也並不願跟着李昌符一起趟這渾水,可畢竟「人是鐵、飯是鋼」,這要是連肚子都填不飽,那他們也就真的只能等死了。這不,說話間的工夫便已是日近午時,不少人的肚子又開始在那裏餓得「咕咕」叫了。

「我說,咱們怎麼辦,到底是跟着那李司馬一起干,還是……」有軍士在隊伍里小聲嘀咕道。

「要我說,這司馬大人的話倒也不是一點道理也沒有,只是……只是倘若咱們真就這麼一起反了,難免要落下個逆臣賊子的罪名,這要是以後朝廷追究起來,那咱們豈不……」

就在一群人還在那裏首鼠兩端猶疑之時,對面城上的鄭畋卻是再次開口道:「城下的將士,你們且聽老夫一言,如今賊逆猖肆,荼毒四方,侵擾社稷,天子不寧,而也正是因此,老夫才會將你們這些忠貞之士召集起來,以為日後能率領你們再次東進長安,收復兩京,匡扶社稷!不錯,此前長安之敗,老夫用人不察,確是難辭其咎,為此我早已向天子上書,自請削官罷職,然天子垂憐,不忍加責,老夫這才勉為其難,權且暫代舊職,可老夫捫心自問,賞功罰過,從不曾輕慢手下軍卒,的確,此前軍中賞賜確有延誤,但那也是事出有因,老夫實有不得已之苦衷,可我絕不會因此就受什麼人的蠱惑,更不會去剋扣將士糧草!如今賊子黃巢尚在長安逞凶,爾等義士難道真要助紂為虐,甘願同流合污,淪為篡逆不成?如此,你們的父母妻兒又當如何,難道這就是你們想要的嗎?看看你們身邊的那些人吧,再看看這些站在城上的將士,你們之間又有何仇恨,難道你們真要賊逆未除,便要先來手足相殘?」

城下的那些軍士聽完,一個個無不面露慚色,當即有不少人便將自己手中的兵刃趕緊放了下來。李昌符回頭一瞅,心想這還了得,於是他忙朝城上的鄭畋大喝一聲。

「住口!鄭畋老兒,你休要再在那裏花言巧語、蠱惑人心!別以為你在上面假仁假義地高談闊論一番,我們便會相信你的那些鬼話了!你說得倒是輕巧,可這裝清高又有什麼用,難道那『清高』能當飯吃不成?如今你連我們這些人的糧草都接濟不上,便只會在那裏倚老賣老耍嘴皮子,我要是你早就自己收拾東西趕快拍屁股走人了,怎麼可能還在這裏厚著臉皮賴著不走,竟還要等著別人來轟!虧你還曾自稱是什麼『三世老臣』,可如今我看你倒更像是個不知廉恥的『老不修』!」

李昌符罵得差點沒從馬上蹦起來,而這下他也算是與鄭畋徹底撕破了臉。

鄭畋在城上一聽,氣得也是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邊上石紹一瞅,他急忙上前扶住鄭畋,隨即又轉過身來朝城下的李昌符怒道:

「哼!李昌符,你休要在那裏口出狂言!枉都統平日裏還對你們兄弟一番苦心栽培,今日你又怎敢在此狂犬吠日、大放厥詞,你做下此等忘恩負義之舉,難道就不怕報應嗎?」

「哈哈哈哈……」

李昌符聞言卻是放聲大笑起來。

「報應?石大人,難道你也相信那些唬人的鬼話?實話告訴你吧,既然我李昌符今日敢帶人來這裏興師問罪,自然也就早已不在乎什麼報應不報應的了!石大人,看在之前我們還算有些交情的份上,眼下若是你肯幫我擒住那老賊鄭畋,之後再打開城門迎我軍入城,我保證你一定會平安無事,不僅如此,以後咱們兄弟還可以平起平坐,一起共享這榮華富貴,你看如何呀?」

「呸!狗賊,你想得倒美!只怪我石某之前瞎了眼,竟還錯把你當成了什麼好人!」

李昌符在城下一聽。

「哼,不識抬舉的東西!既是如此,那也就休怪我無情了!」

說着,李昌符忙又將手中令旗舉起。

「大軍聽令,即刻攻城!」

可李昌符令出良久,身後軍士卻依舊不見有半點動靜。李昌符忙回過頭來一瞅,這才發現原來他的那些手下軍卒一個個早已是鬥志全無。這會兒他們不但無人上前,反倒有不少開始向後慢慢倒退起來。

李昌符氣得忙沖他們大吼一聲道:「哼,都給我站住!你們休要聽那老賊剛才的一番胡言亂語,此次我等前來並非是要造反,實乃那鄭畋受小人蠱惑,迫不得已我等才來兵諫,眼下那城中守軍尚不足千人,只要爾等隨我一起攻下這鳳翔府,少時論功行賞、加官進爵,我李某定不會虧待了你們!」

可那些手下軍卒卻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在那裏不知所措。

城上鄭畋一瞅,於是忙再次開口道:「昌符,如今這鳳翔府雖已被你圍住,但倘若真是大動干戈起來,難免還是要落得個兩敗俱傷,老夫實不忍見這些將士同室操戈,既是眼下時將正午,則不如你我權且罷兵一時,你且先帶人回營歇息,容老夫再於城中思量片刻,少時是戰是和,老夫自會給你一個答覆,你看如何呀?」

李昌符在城下一聽,他先是抬頭看了看那頭頂上的太陽,接着又瞅了瞅自己身後的那群「窩囊廢」。原本並不想答應的他,無奈,最終也只得勉為其難在馬上點了點頭。

「也罷,反正眼下你們已是插翅難逃,那我就再容爾一時三刻,也就算是我李某仁至義盡了!少時用過午飯我便再帶人回來,到那時若是你們還如此執迷不悟,不肯開城投降,都統大人,那你可就休要怪我真的得罪了!」

說完,李昌符朝城上一拱手,隨即便撥動馬頭準備帶人回營。可他剛要轉身,卻又突然一下停住了。

「不行,這要是等下我回來后,那老傢伙卻還是賴在城裏不肯走怎麼辦,到頭來不還是得靠我自己去攻城?再者說了,瞅剛才那個架勢,我身後的這些傢伙也未必就都靠得住,不然這會兒我也就不會還要同意給對方以喘息之機?更關鍵的,那彭、沈兄弟倆到底哪兒去了?就算是那彭遠真的已經死了,可他的那個兄弟沈明我怎麼也一直都沒瞅見呀?難道說……不成,看來我須得另想個法子,最好是讓他鄭畋自己乖乖地把城給我讓出來,可究竟想個什麼法子才好呢?」

李昌符忙又勒馬回過頭來。此時,石紹也正要扶鄭畋轉身離去。只見鄭畋手捂自己胸口,步履間顯得是吃力蹣跚。李昌符在城下見了立刻眼珠一轉,當場便就計上心頭。

「嘿嘿,有了!鄭畋呀鄭畋,你休要怪我無情,要怪的話就只能怪你的那班好手下當初不該如此瞞你!」

說着,李昌符忙開口叫住了鄭畋。

「喂,都統大人請留步,卑職還有話要說。」

城上鄭畋一聽,忙也止步回過頭來。

只見李昌符滿臉堆笑地上前道:「都統大人,時才卑職還有件事忘了跟大人你說。」

「哦,什麼事?」

李昌符則不慌不忙道:「大人,本來這件事卑職早就該告訴您的,怎奈先前大人身邊的那些傢伙一直威逼阻攔,卑職這才也只能權且替他們瞞了下來,可現如今我看也是時候該讓大人你知道了。」

旁邊石紹一聽,一種不祥之感頓時油然而生。

「都統大人,早前長安兵敗,程、唐、鄧三位大人紛紛戰死長安,他們的屍首至今也未能被找回,但其實大人你可知他們後來都怎麼樣了?」

鄭畋聞言一愣。

邊上石紹一瞅大事不好,連忙上前阻攔。

「大人,休要聽那賊廝胡言亂語,還是趕快讓卑職扶您回去休息吧,這件事且容卑職等日後再向您慢慢稟告。」

說完,石紹拉起鄭畋便要朝他們身後的石階而去。可也直到此時石紹才發現,原來這會兒彭、沈二人已經不在石階那裏了。

就在剛才不久,一直扶著沈明、倚著牆垛的彭遠卻突然發現,自己肋下的傷口又開始往外滲血了。他知道,這肯定是自己方才急着趕上城來時,傷口不小心再次裂開。彭遠本不想聲張,可架不住那血是越流越多,最後還是被身旁的沈明發現了。無奈,他這才也只能被對方強拉着帶下城,就近找了個地方趕緊讓人替他重新包紮傷口。

原本石紹還在為這下找不着幫手而着急,可這時鄭畋卻又突然甩開他的胳膊,隨後轉身重新回到了城頭。鄭畋忙朝城下李昌符問道:

「你快說,對方究竟怎麼樣了?那三位大人的屍首現在何處?」

李昌符在底下一瞅,當即不由得心中暗喜。

「哈哈,看來大人你還真是被他們一直蒙在鼓裏呀!不瞞大人你講,就在早前敗退龍尾坡后不久,那黃巢便將他的外甥林言派了過來。」

鄭畋一聽「林言」二字,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驚。

「卑職也是後來才聽說,原來就在當初那黃巢賊眾復奪京師長安后不久,為了報復,他們是在城中整整殺戮了三天三夜,一時間只叫長安城十室九空、血流成河!非但如此,副都統程宗楚的屍首還被他們倒吊於延秋門上每日懸屍示眾,唐弘夫的屍首則被拖至西市當眾鞭屍受辱,而最慘的則莫過於大人您的那位愛將鄧茂了。」

說着,李昌符故意停下來朝鄭畋冷冷地笑了笑。此時,都統鄭畋已是老淚縱橫,未待李昌符繼續說下去,他便已覺得自己的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渾身上下也是不由得發涼打顫。

邊上石紹一瞅,他忙撲上去開口勸道:「大人,您切莫聽那賊廝胡言,他這分明就是居心叵測,想要故意將您氣出個好歹呀!」

可這會兒鄭畋哪裏還顧得上這些,他只將石紹往邊上一推。

「快說,鄧將軍……鄧將軍他究竟怎麼樣了?」

李昌符忙抬頭笑道:「大人,您的那位愛將鄧茂不但被對方梟首,而且還讓他們在首級上瓊面刺字,極盡羞辱之詞,現如今早已是被當作禮物送了回來,應該就被那袁敬等人藏在了城中某處,至於究竟藏在哪兒了嘛,嘿嘿,那就得請您親自去問他們嘍!」

「啊!」

只見鄭畋忽手捂胸口,隨之雙眼充血地在城上大喝一聲。

「噗——」

鄭畋是一口鮮血噴出丈遠,只叫身旁眾人當即全都大驚失色。

「大人!都統大人!」

左右忙一個個湧上前去,可這會兒鄭畋早已是不省人事。

城下李昌符見了,卻是立刻喜笑顏開。

「哼哼,看這回你這老傢伙還怎麼再蠱惑人心,與我作對!」

而就在對面城上正一片大亂之時,突然,李昌符卻隱約瞅見那石紹身旁似有個壯漢從他眼前一閃而過。

「嘶——莫非剛才那人便是沈明?」

李昌符忙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幫傢伙究竟在城裏搗的什麼鬼?不行,看來我還是先回營與兄長商議一下的好,晚些時候再來收拾這幫殘留餘孽也不遲!」

思罷,李昌符忙撥動馬頭,隨即得意道:「眾軍聽令,且先隨我一道回營用飯!」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晚唐風之王的面具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晚唐風之王的面具
上一章下一章

第169章 恩將仇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