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燃燒的龍尾

第159章 燃燒的龍尾

「如此說來,鄭畋那個老傢伙已是離死不遠嘍?」黃巢忙起身疑惑道。

經過那一路的顛簸,終於又重新回到了長安的林言,此時正顫顫巍巍跪在大殿之上。陪在他身邊的還有那個昏迷了一路,直到快抵達長安時才總算是醒過來的傢伙。說實話,就連那傢伙自己也沒想到,最後竟會是林言救了他。原本他是被派去殺那小子的,可誰承想現在反倒被對方給救了,要不是多虧了人家,那他這會兒恐怕也早就回不來了,所以眼下他對林言還真是多多少少產生了那麼一絲感激之情。

黃巢在他的龍椅旁來回來去踱著步。這時,邊上的費傳古開口了。

「公子,難道那天鄭畋他們看完公子你帶去的禮物后,就沒有人為難過公子你嗎?」

林言早就料到那姓費的會這麼問,當初要不是他給黃巢出了這麼個壞主意,那自己又怎會被派到龍尾坡去。於是,林言趕緊跪在下面抹起了眼淚。

「哎呦,怎麼沒為難我呀!不瞞費大人您講,原本剛開始的時候我差點就被鄭畋的手下給活活打死了!他們對我是拳腳相加,好一番毒打呀!」

說着,林言忙撩開上衣,露出了自己的胸口。

「諸位請看,我這身上還有不少淤青呢!」

林言的胸口上確是有一大塊紫青,這還是那天沈明一拳給他留下的。而周圍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痕則多是以前他在軍中時留下的舊傷。想他林言之前的種種遭遇,身上又怎麼可能會沒有些傷痕,而且肯定還少不了。

這時,林言突然提高了嗓門。

「陛下,不僅如此,那幫傢伙竟還當着我的面剁下了我的一根手指,之後又逼着我就這麼給生生地吞了下去呀!陛下——」

林言忙解開纏在自己手上的布條,隨後將那已是殘缺的左手慢慢舉了起來。

「陛下請看,要不是後來那龍尾城中不知突然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這才不得不暫時停了下來,否則那幫傢伙竟還要將我剩下的手指也全都剁下來,然後再逼我一根一根地吃下去呀!嗚——」

跪在林言身後的那個傢伙在邊上聽得也是直反胃,心想,「那天我在樹林里好像是聽他提起過那隻手的事,可我怎麼記得當時他好像是說……說那是他自己不小心弄傷的,難道是我記錯啦?也難怪,誰讓我後來又昏迷了那麼久,合著這小子的手其實是這麼傷的呀,可也真是夠難為他的了。」

黃巢忙扭過頭來,仔細瞅了瞅那正披頭散髮跪在階下哀號著的林言。見對方一副遍體鱗傷、可憐巴巴的樣子,黃巢也是有些於心不忍了,他忙又將頭轉了過去。可邊上的費傳古卻還不依不饒。

「公子,時才公子你說,那天你是單槍匹馬從那大營內逃出來的,但不知對方營中耳目眾多,公子你又是如何脫身的?」

黃巢一聽,忙也跟着豎起了耳朵。

「大人有所不知,那日鄭畋的手下正在營中對我施刑,後來也不知怎麼就聽外面忽然有人大喊起來,帳中的幾個傢伙忙也慌慌張張跟着跑了出去,我心想,這肯定是鄭畋那個老傢伙在龍尾城裏出事了,這要是等會兒那幫傢伙回來了,那他們還不非得把我給生吞活剝了!我見他們之前用的那把刀就扔在邊上不遠處,於是便趕緊伸腿將它夠了過來,這才總算是割斷繩索偷偷溜出了營帳,來到帳外我才發現,此時那營中已是一片大亂,不少人都在往龍尾城的方向跑,就這麼的,我也趁著這股亂勁跟在他們後面往外跑,路上還順手牽羊偷了他們一匹馬,本來剛開始的時候一切都挺順利,可就在我趕到前面林中與他二人會合后,那鄭畋的手下卻又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好在當時太陽已經下山,我這才趁著天黑與此人一起逃了回來。」

說着,林言忙扭頭瞅了身後那人一眼。

那人一瞧,於是忙也開口道:「正是,正是,林公子所言不錯!那日若非公子搭救,恐怕小人也早就被對方給一箭射死了。」

見那人在一旁拍著胸脯替林言作保,這下可是把費傳古給氣壞了。

「好你個沒用的廢物,原本派你去是送那小子歸西的,可這下倒好,人沒殺了,現在你反倒大言不慚地在那裏替他作起保來,可惡的傢伙,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你的!」費傳古在邊上暗自恨到。

可林言聽了對方的話卻是立刻踏實許多,他忙又跪在階下傷心欲絕道:「陛下,還請陛下看在亡母的份上,求您一定要替我報仇呀!舅父……」

林言一邊撕心裂肺地哭嚎著,一邊又趕忙低頭朝那高高在上的黃巢爬了幾步。

本來黃巢對他早已是下了狠心,可也不知為什麼,今日當他聽林言跪在下面再次喚自己作「舅父」時,他心裏卻又忽然感到有些酸楚。也許是因為剛才林言提起了他那已經亡故的母親,畢竟那也是黃巢的親姐姐。父母早亡后,他們幾個兄弟便是一直靠着姐姐的照顧才得以有今日之威風,要不是後來因為他的那個大舅哥林森背叛了自己,他這外甥林言又怎會落到今天這般田地,而他那苦命的姐姐自然也就不會鬱鬱而終,早早地便客死他鄉。如今,黃巢身邊的親人已是越來越少,而望着眼前這個還在口口聲聲管自己叫「舅父」的親外甥,縱使那黃巢鐵石心腸,可他又怎會真的一點都無動於衷?

「舅父——您一定要替我報仇呀——嗚——」

林言繼續在那裏動情地哭着,而已經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的黃巢,他也只能又無可奈何地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那把龍椅上。黃巢瞅了瞅身邊的費傳古。

「費卿,你看此事該如何是好呀?」

費傳古聽出這是對方動了惻隱之心,於是連忙快步上前,只在黃巢耳邊小聲道:「陛下,雖說這會兒那小子在您面前裝得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但陛下您也別忘了,當初您是因為什麼才把他派到龍尾坡去的。」

黃巢聽完仔細想了想。

「是呀,當初我是因為什麼才派他去的呢?還不都是因為他攤上了那麼個倒霉的老子,還有就是……就是……嘶——」

黃巢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費傳古的話也是一下子提醒了他,只讓他猛然間又想起了另一樁事。

「這小子他……他『克主』呀!我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你瞅瞅,這次他不就又把鄭畋那個老傢伙給『剋死』了嘛!這這這……這我要是把他留在身邊那還得了!」

想到這兒,黃巢忙「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來呀……」

可話剛出口,黃巢卻又忽然停住了。他將伸出去的二指慢慢收回,隨後望着階下的林言只將嘴角一挑。邊上費傳古還覺得有些奇怪。

「誒,陛下這是什麼毛病,他怎麼話剛說到一半就又停下了?您倒是接着往下說呀,那劊子手我都已經讓他們在殿外準備好了。」費傳古暗自着急到。

「費卿。」

「陛下。」

「早前派往龍尾坡的探馬可曾回來?」

「啟稟陛下,人馬尚未返回。」

「如此說來,那鄭畋是死是活,現在還不能確定嘍?」

費傳古猶豫道:「回陛下,確是如此。」

黃巢微微點了點頭,隨即面帶笑容地轉向了林言。

「言兒呀,此次你辛苦了,也是讓你着實受了不少委屈,你放心,日後朕一定會替你報仇雪恨的,眼下你還是先回去把傷養好,晚些時候朕便叫御醫去為你醫治傷疾,你且先退下休息去吧。」

林言一聽,當即倒地叩首。

「多謝陛下!多謝舅父!」

「可陛下……」

邊上費傳古剛想再說些什麼,黃巢卻忙朝他一擺手。

「好了,言兒,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多謝舅父,那我就先告退了。」

林言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隨後便擦著臉上的淚水,亦或許還有些汗水,他就這麼搖搖晃晃地退出了大殿。

費傳古不明白黃巢這是怎麼了,看樣子他好像是突然改主意,不打算再殺林言了。

這時,黃巢再次開口道:「費卿。」

「陛下。」

「西邊探馬回來后立刻報與朕知,朕要看看鄭畋那個老傢伙到底死了沒有。」

「是,請陛下放心,一有消息卑職便立刻派人向您稟報。」

黃巢點了點頭,接着便也轉身退入了後殿。

「恭送陛下。」

少許,費傳古慢慢直起身來,他就這麼大惑不解地望着黃巢離去的方向。

「陛下究竟在想些什麼?他為什麼一下子又對那小子心慈手軟起來?難道說……」

費傳古是百思不得其解。可他又哪裏知道,黃巢之所以會這麼做,其實並不是因為他真的動了什麼惻隱之心,而是眼下他已相信那林言真的有「克主」之能。雖說將他留在自己身邊會是個禍害,可若是將來黃巢想要除掉誰時,只需將他的這個外甥派到那人身邊,然後再讓他好好發揮一下自己的這個特長,那他黃巢豈不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就可坐收漁翁之利了。想到這兒,黃巢又怎會不趕緊「善待」他的這個寶貝外甥。

費傳古輕輕搖了搖頭,隨後便轉過身來。可他剛一低頭,卻又瞅見了那個依舊戳在下面的廢物點心。費傳古慢慢走到那人身旁,對方也是趕忙朝他低眉順眼、點頭哈腰。

「費大人,您看小的我……」

費傳古眼珠一轉。

「噢,這次你差事辦得不錯,晚上到我那兒去領賞吧。」

說完,費傳古便甩著袍袖從對方面前走了過去。

當天晚上,那傢伙果然傻呵呵地跑到費傳古那裏去領賞了。剛一進屋,他便瞅見費傳古早已在屋中擺下了一桌酒席。

「見過費大人。」那人忙拱手道。

費傳古一瞅。

「哦,你來啦,快請坐吧。」他假意客氣道。

「多謝大人。」

那人忙也坐了下來。

隨即,費傳古為他親自斟了杯酒。

「此一趟你也是辛苦了,對了,你的傷怎麼樣了?」

那人忙點頭笑道:「託大人的福,小人的傷早已沒有大礙了。」

可其實眼下他的傷口正疼得要命,要不是費傳古告訴他是來領賞的,那他又怎麼可能就這麼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但他也不仔細想想,對方交代給自己的差事他是一件也沒辦成,那費傳古又怎麼可能真是叫他來領賞的。

「對了,今日在大殿上我還忘了問你,那天你們在林中遇襲時,你可曾看清對方都是些什麼人?」

那人愣在邊上想了想。

「回大人的話,那天樹林里確實是太黑了,我們剛往回跑出去沒多遠,小的右肩便中了一箭,之後小的便昏了過去,所以也沒太瞅清對方的情況。」

費傳古心想,「你這廢物,早知道當初派你去又有什麼用?既是如此,那你那天怎麼不幹脆也直接死在那林子裏就得了,偏偏還要跑回來給我添堵!」

「如此說來,這一路上全是那林言把你帶回來的嘍?」

「唉,確是如此。」那人忙低頭嘆道。

「那你醒過來后,林公子有沒有和你提過當日他是怎麼救下的你?」

那人忙又搖了搖頭。

「這他倒還真沒提起過,只說是將我馱在身後的馬背上,就這麼一路牽回來的。」

「哦?」

費傳古忙不迭眼珠又是一轉。

「那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本事了?他自己也受了傷,能保住自己那條小命就已經很不錯了,可他竟還能再救回來一個,而且還是救了一個明明知道是要對自己下毒手的傢伙,看來不是那小子真的菩薩心腸,便是這其中定還另有什麼蹊蹺!」

「費大人,費大人。」

對方輕聲喚了他幾下,費傳古這才也趕忙又回過神來。

「費大人,什麼事讓您想得這麼出神呀?」

「噢,沒什麼,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說着,費傳古端起了自己的酒杯。

對面那人忙也舉杯道:「不敢當!不敢當!」

說完,他便一仰脖先干為敬了。

可費傳古卻是沒喝自己的那杯酒,只將那酒杯又原封不動地放回到了桌上。

「誒,費大人,您怎麼不喝呀?來來來,我再敬您一杯。」

說着,那人又自斟自飲了一杯。

「啊,真是好酒呀!」

這時,從屋外進來一名手下。只見那人快步來到費傳古身旁,然後趴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費傳古聽完先是一驚,隨後卻又很快鎮定下來。

「快,快去通知陛下。」

「是。」

那手下遂轉身告退。

「費大人,出了什麼事?」

費傳古微微一笑。

「噢,沒什麼,只是剛才來人稟報說,此刻那龍尾坡上正火光衝天,看樣子應該是官軍燒了自己的老巢,然後棄城西去了。」

「哦,如此說來,那鄭畋真的已經死了!哎呀,恭喜大人,恭喜大人!」

說着,那人忙舉起酒壺想要再斟酒敬費傳古。可他剛倒至一半,卻又忽然一捂自己的肚子。

費傳古一看,忙從旁冷笑道:「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有種針扎的感覺呀?」

那人趕緊瞪着眼睛用力點了點頭。

「不用擔心,很快你就不會覺得疼啦!看來那季逵的毒果然名不虛傳,不光是塗在箭上,滴到酒里也是同樣立竿見影,只可惜現在他人已經不在了,不過沒有關係,馬上你就能再見到他了,等到了那邊看見他后,你可千萬別忘了替我向他帶好,還有,幫我轉告他,我已收他兒子季寧為我之義子,只叫他放心好了。」

可還不待費傳古把話說完,那人卻已是七竅流血,倒在了席間。

與此同時,西邊的龍尾城上正冒着熊熊烈焰,那衝天的火光早已將整座夜空照得一片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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