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馬童

第111章 馬童

破曉在即,彭遠忽被從關前傳來的一陣響動驚醒。

「莫非有人來了?」

彭遠忙起身來到關樓外,隨後順着牆邊一處垛口向下小心地張望了一番,這才發現原是一匹戰馬正朝他們這邊緩緩而來。彭遠忙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卻瞅見那馬背上竟還馱有一人。由於昨晚彭遠已讓手下將關門重新闔住,所以沒過多久那馬兒便也只能於關前不知所措地輕輕跺起蹄來。而它背上之人則只趴在那裏一動不動,看樣子應該已是昏過去多時。

沈明也被那關下的響動吵醒了。他輕輕摸到彭遠身旁。

「大哥,出了什麼事?」

彭遠則趕忙示意對方先安靜下來,因為此刻他們還不清楚那後面是不是還有其他什麼人。突然,馬上之人似乎動了一下,可他剛要起身,卻又是一個踉蹌徑自栽下馬來。

「沈明,快,你帶兩個人下去把那傢伙弄上來,然後再將他的馬也從關前牽走。」

「好,俺這就去。」

說着,沈明只趕緊帶人悄悄下了關,而彭遠則開始目不轉睛地密切注視起那遠處的一舉一動。

很快,沈明便和幾個手下一起將那關前之人抬了上來。彭遠忙在其旁俯下身,可一番摸索之後卻是什麼也沒找到。彭遠則又定睛仔細瞅了瞅那人,這才發現除了滿身泥濘外,對方身上倒也不見有什麼致命的傷口。彭遠用手沾了點水,隨後在那人臉上輕輕搰拉了幾下。而從其眉宇間可以看出,對方的年齡似也不大。

「大哥,這小子什麼來頭?」

彭遠微微搖了搖頭。

「不好說,也許是逃至此地的官兵,但更有可能是那賊軍的手下。」

沈明一聽,於是忙用力搖晃起對方。

「喂,醒醒!快醒醒!」

終於,好一番折騰下對方竟也是真的慢慢睜開了眼。可剛一瞅見圍在自己身旁的那群人,對方卻又是立刻變得焦躁不安起來。他忙掙扎著坐起身。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

沈明心想,「我們是什麼人?小子,我還想問你是什麼人呢!」

見對方開始在自己腰間摸索起來,沈明只把嘴一咧道:「不用找了,你是不是在摸這個。」

說着,沈明忙將一把已是變得鈍破不堪的腰刀扔到了那人身旁。對方見狀也是伸手就要去撿,不想卻又是被沈明搶先一步踩住了刀身。抬頭一瞅,見這會兒沈明就站在跟前大瞪着兩隻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那人嚇得連忙握緊刀柄,隨即便要拚命去奪沈明腳下的那口刀。左右則趕緊上前,只不由分說將對方五花大綁了起來。那人遂嘆了口氣。

「唉,沒想到最後竟還是落在了你們這幫賊逆手中!事到如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你們就快點動手吧!」

說完,那人只兩眼一閉,隨後便坐在那裏擺出一副等死的樣子。

沈明也是被對方這沒頭沒尾的話一下子給氣樂了。可還沒等他開口,旁邊彭遠卻是先自問道:

「如此說來你承認自己是官軍的人嘍?」

「不錯!我就是那潼關制置使張承范……」

彭遠聞言一驚,隨之臉上的表情也立刻變得嚴肅起來。可對方的話卻是還沒說完。

「……張承范大人的馬童!」

「噗!」

彭遠只一下子在對面泄了氣。

「哈哈哈哈……」

左右眾人則也立馬笑得前仰後合。

「好一個馬童!我說,你講話能不能別這麼大喘氣呀!」沈明捂著肚子道。

可對方卻是一皺眉。

「馬童怎麼了!我雖然只是個小小的馬童,卻也知忠義廉恥,不似你等這般姦邪賊逆,只將那喪盡天良之事做絕!哼,爾賊早晚必遭天譴!」

沈明聽了也是氣得剛要破口大罵,可旁邊彭遠卻只趕緊將他一拉。聽得出,對方言語間雖多多少少還透著一絲稚嫩,卻也總算還有那麼幾分骨氣。

「好好好,但不知這位馬童小哥尊姓大名呀?」

「哼,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二十年後我梁瞳還是一條好漢!只願來生能將爾賊斬盡殺絕,以報我今世之恨!」

沈明只氣得在那裏一個勁地擦拳磨掌,可旁邊彭遠卻好像沒事人似的依舊笑容滿面。

「我說,梁……梁什麼來着?」彭遠道。

「梁瞳!瞳者,專辨世間賊子姦邪!」

「好好好,梁瞳,我來問你,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誒,你問我這個幹嘛?」

「哦,看不出你年紀不大,可這膽子卻是不小呀。」

「那又怎樣!不錯,我年紀是不大,但殺賊報國已是綽綽有餘!」

「好!我再來問你,時才你說你是張制使的馬童,倘果真如此,那你不好好在潼關守着,卻為何跑到這裏來了?」

對方先是一愣,隨後卻又是突然開口道:「哼!你們這些狗賊,自己做下的好事竟還有臉來問我!要殺便殺,休得啰嗦!」

旁邊沈明則已是忍無可忍。

「咳,大哥,你還和他廢這麼多話幹嘛,甭聽這小子裝得好像口氣挺大,可依我看多半就是個逃兵,乾脆直接拉下去宰了得了,也省得和他再在這裏瞎耽誤工夫!」

可誰知一聽這話,對方卻只立刻大吼一聲道:「住口!你說誰是逃兵!」

左右眾人也是不禁一下子全被對方的反應給鎮住了。

「哼!我梁瞳頭可斷、血可流,卻絕非貪生怕死之輩!若非三日前潼關陷落時被亂軍衝散,我早就隨張大人一起戰死關上,又怎會還像現在這樣於此受辱!」

對面彭遠他們一聽卻只當即驚得目瞪口呆。

「什麼什麼,你剛才說什麼,潼關陷落了!」

而望着身前之人那一張張驚訝的表情,梁瞳心中則也不由得開始疑惑起來。

「奇怪,潼關失守這麼大的事他們怎麼會不知道?還有,這麼半天他們只跟我東拉西扯,卻為何還不趕快動手殺我?難道說……」

想到這兒,梁瞳也是忙又開口道:「喂,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何還不動手?」

終於,彭遠朝邊上的沈明輕輕點頭示意了一下,隨即沈明忙掏出一把匕首繞到了那人身後。

「完了完了,這回他們是真的要動手了,看來我梁瞳也就算徹底交待在這兒了!哼,可惡的賊逆,直到最後竟還要在人背後下手,真是……」

可突然間他卻只覺自己兩臂一松,隨後這才反應過來原是綁着自己的那條繩子被人割斷了。梁瞳不解。

「為何給我鬆綁?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彭遠這才也趕忙將對方拉到身旁,隨之向其表明了身份。

「這麼說你們也是官軍嘍?」

「那是自然,不然你小子豈不早就沒命了!」沈明道。

見對方還是有些將信將疑,於是彭遠只讓沈明又把那裝有黃揆首級的包袱取了過來。當梁瞳瞅過那沾滿鹽粒的人頭后,他這才也總算漸漸相信起彭遠的話來。

「放心吧,這腦袋錯不了,不然我又怎麼可能還大老遠地把它背到這裏來?等回頭見了鄭畋鄭大人,我們還打算拿它當見面禮呢!」沈明得意道。

梁瞳忙也羨慕地點了點頭,而彭遠卻是趕緊追問道:「梁瞳,方才你說潼關已然失守是不是真的?那北邊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麼?」

於是,梁瞳只將潼關陷落的前前後後又向彭遠他們仔細敘說了一番。

「就這樣,張制使一直帶人在潼關死戰不退,直至最終被賊軍圍在了關上,我等關下餘眾本還打算去將大人救出,可誰知未等趕到,那關樓上便已是火光衝天,這之後我們就被亂軍給衝散了,原本我想到關南一帶去找尋其他失散的人馬,卻沒想到就這麼迷迷糊糊、走走停停,最後竟來到了這裏。」

說着,梁瞳也是忙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花。旁邊彭遠他們聽后則也一個個無不唉聲嘆氣、捶胸頓足。

「梁瞳,那你此前可曾於關上見過一位從天平趕來的曹翔將軍?」

梁瞳一愣,隨後卻只趕緊搖了搖頭。

「沒……沒見過。」

「那石紹石大人呢,你可曾聽說過?」

梁瞳忙又一搖頭。

「從未聽過此人。」

「如此看來,曹兄他們也一定還未抵達潼關。」彭遠暗自思忖到。

「大哥,既是眼下潼關已失,那咱們又該怎麼與曹大哥他們會合呀?」

然而,此刻彭遠心中最擔心的還並不是曹翔他們,因為彭遠明白,倘是對方一旦也得知了潼關失守的消息,那他們接下來定會先設法繞道關中,直接前去找尋鄭大人,然後再想辦法與自己取得聯繫,所以目下真正讓彭遠擔心的則是那京師長安以及天子的安危。潼關失陷,這之後賊軍必直搗黃龍,如此聖上的安危又怎能不令人憂心?

「大哥,大哥,咱們究竟該怎麼辦,你倒是快說句話呀!」

彭遠這才忙也回過神來,隨後又對梁瞳問道:「梁瞳,此前你可曾從張制使那裏聽到過有關長安方面的什麼消息?」

梁瞳趕緊又低頭想了想。

「噢,我想起來了,就在潼關失守的前一晚,我曾見張大人於關樓之內徹夜秉燭而書,次日天還未亮,有紅翎信使便就從關上緊急出發馳往了長安,後來我才聽說,那是張大人在寫急奏勸天子切不可輕棄京師重地。」

「哦,莫非陛下已打算離開長安?」彭遠忙站起身道,「倘果真如此倒也還算萬幸,否則一旦坐等那賊軍兵臨城下,恐怕這江山社稷也就真的徹底完了!」

想到這兒,彭遠只又長嘆了一聲。

「唉——怎料這一夜之間,那關中形勢卻已就變成了這般模樣,如此我等究竟又該何去何從?」

眾人聞言則也一個個不禁再次垂下頭來。

少頃,彭遠重又開口道:「唉,事到如今,看來我們也就只能先想辦法繞進關中,等到了那邊再隨機應變,設法與曹兄他們取得聯繫。」

大夥兒忙也跟着點了點頭。

「彭大哥,那就也讓我跟你們一起走吧。」梁瞳道。

可他剛要起身卻只覺自己忽眼冒金星,隨之身子一搖險險栽倒在地。幸虧旁邊沈明眼疾手快,連忙一把將他拉住。

「小子,你這是多久沒吃東西了?」

梁瞳則趕緊定了定神。

「我也不太記得了,可能……可能已經有兩天了吧。」

彭遠一聽忙朝沈明點頭示意了一下,於是沈明只掏出幾塊乾糧餅遞給了對方,接着又讓人把他們昨晚剩下的那小半鍋菜粥也端了過來。很快,梁瞳便也開始蹲在那裏狼吞虎咽起來,直至把自己面前的食物全都塞進了肚,他這才心滿意足地抹了抹嘴。

「沒想到這小子不但口氣大,胃口也是同樣不小,大哥,咱們的乾糧可也不多了,你真的打算要帶上他嗎?」沈明顯得有些擔心道。

「便是他飯量再大,卻也總大不過你吧?」

說着,彭遠只兩手一背,隨後便轉身走開了。

「噯,大哥,俺吃得可不多呀!大哥,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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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風之王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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