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龍潭虎穴

「哈哈，大哥，那幫傢伙全被咱們給嚇跑了！」沈明開懷大笑道。

彭遠則一邊擦著抹在自己臉上的鹿血，一邊說道：「快，快讓水裏的那些弟兄到後面去烤烤火，這麼冷的天千萬別把大夥兒給凍壞了！」

「好嘞！」

很快，沈明便就又風風火火地跑了回來。

「大哥，俺數過了，攏共二十三車糧食，大哥你看……」

可彭遠卻是忙朝沈明臉上一指。

「怎麼，你還不趕快把那破玩意兒給摘下來，一隻眼睛走道你也不怕摔著。」

沈明一聽這才也趕緊取下了糊在自己左眼皮上的那半支箭桿。

「別說，這東西粘得還挺結實，方才我還生怕會露了餡！」

「沈明，讓大家趕快抓緊時間收拾好，今晚咱們便連夜趕奔許州。」

「是！」

可沈明剛要轉身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誒，大哥，那咱們抓來的那小子又怎麼處置？」

彭遠忙想了想。

「這樣，你先去把他帶過來，等下我自有發落。」

「是。」

很快，那人便被反綁着帶到了彭遠跟前。剛一見到彭遠，那人也是就立刻下跪求饒道：

「好漢，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呀！」

而瞅著對方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彭遠確也有些心軟了。

「唉，給他鬆綁，然後放他走吧。」

可沈明聽了卻是忙在對面阻攔道：「大哥，放不得呀！這傢伙知道咱們這麼多事情，倘是就這樣放走他必生後患！要俺說，乾脆還是直接宰了他得了！」

那人一聽也是嚇得連忙跪地哭求道：「好漢，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呀！還求各位好漢放我一條生路，饒我一命吧……」

「什麼都不知道？」

沈明聽后卻是忙將手中大刀架到了對方的脖子上。

「小子，你知道的可不少了！」

旁邊彭遠忙攔道：「好了，沈明，你已經把他嚇得夠嗆了，還是把他交給我，你趕快帶人到那邊換衣服去吧。」

說着，彭遠只趕緊將那人從地上拉起，隨後把他帶到了北面一片樹林邊。可彭遠卻並未給對方鬆綁，而是用一塊黑布蒙住了那人的雙眼。

「小子，你給我聽清楚，若非之前確從你這裏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那我也就不會這麼容易就同意放你走，只是回去后如果你敢亂說的話，恐怕用不着我們動手，你們那賊頭也是不會放過你的，這個道理你明白嗎？」

對方忙點了點頭。

「明白！明白！好漢放心，回去后小人一定三緘其口！」

彭遠則忙又拍了拍那人的肩頭。

「你的那匹馬似乎和我很投緣，放心好了，今後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它的，現在你就一直往前走，直至走出這片樹林前都不許摘掉眼上的蒙布，要是你敢再回來，嘿嘿，當心我那幫弟兄生吞活剝了你！聽見沒有？」

「是是是！好漢放心，我再也不回來！再也不回來了！」

說完，彭遠只將對方往前一推，那人便也跌跌撞撞地連忙向前跑去。

很快，彭遠他們便打着賊軍的旗號，帶着那一車車的糧食朝許州城連夜進發了。臨行前，沈明也是還不忘帶上那剩下的半隻死鹿，準備等到了許州后再接着吃。

第二天，當天邊開始蒙蒙發亮時，彭遠他們也終於望見了遠處那已依稀可辨的許州城廓。

「快到了，沈明，讓後面的弟兄都打起精神來，等下千萬不能出錯，否則咱們可就真的甭想再出來了！」

「大哥放心，俺這就去！」

一行人漸漸來到許州城下。

「喂，我們是來送糧食的，快打開城門放我們進去。」沈明提着嗓子喊道。

那城上的守軍自也老早就瞅見了這支打着自己旗號的隊伍。見對方身後確拉着一車車的糧食，於是他們也就沒再多做盤問，只當即打開了城門。那城門軍頭忙也帶着幾個手下從裏面迎了出來。

「哎呀，你們可算來了，這城裏的弟兄可正都等着你們呢！」

而這話卻也着實嚇了沈明一跳，他還以為是對方已經識破了他們，遂只趕緊將手按在了刀柄上。

「等……等我們幹嘛？」

對方一聽。

「當然是等你們送糧食過來，不然還能是什麼？」

沈明這才忙也鬆了口氣，隨即便就又恢復了生機。

「那你們還不趕快過來搭把手，幫我們把糧食運進去。」

雖說剛剛只是虛驚一場，可彭遠他們卻也還是提高了警惕。果然，就在進城后不久，那負責查收糧食的管糧官便就又對他們發起難來。

「怎麼就來了你們這幾個，也不怕路上出事？」

彭遠趕忙道：「噢，我們就是先來打個前站，那大隊車馬還在後頭呢，估摸著再有兩天也就差不多能到了。」

對方聽后忙也應道：「我說的呢，你們運來的這點糧食也就勉強夠這城裏吃上兩、三天的，要是等過幾天再沒人來接應，恐怕這城裏就該斷頓了！」

偏偏就在這時，那車后的半隻死鹿卻也是吸引了對方的注意。

「呵，還真不錯，你們還知道帶點葷腥過來！唉，少是少了點，不過勉強算是夠給弟兄們熬碗肉湯喝的了。」

說着，那管糧官只伸手就要去拿，可沈明卻是趕緊攔住了他。

「喂，那不是給你們的，這是留着給我們弟兄自己吃的！」

「什麼！」對方一聽卻是立刻有些惱道，「你知不知道眼下這城裏都是剛從西邊撤下來的傷兵，他們可全是蓋洪將軍的手下，如今蓋將軍可是大都統面前的紅人，這要是得罪了他老人家，保准叫你小子吃不了兜著走！」

「哼，什麼大紅人，不就是當初那個差點被我在宋州城前給射死的手下敗將嘛！」沈明自言自語小聲嘟噥道。

可那管糧官卻是連忙豎起了耳朵。

「什麼什麼，你剛才說什麼！」

彭遠一瞅只趕緊讓人將沈明拉到了一旁，隨後客客氣氣朝對方道：「噢，沒什麼，沒什麼，他是說弟兄們都辛苦了，這鹿肉是特意為城裏那些受傷的兄弟準備的。」

對方聽后則又瞟了彭遠他們一眼，隨即便將所有糧食還有那半隻死鹿一樣不落地全都收走了。

「呸！狗東西，活脫就是一群土匪！等下非吃死你們不可！」沈明仍不依不饒道。

「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咱們還有正事要辦，切不可因小失大！」

彭遠所說的正事自是指設法找到並救出曉梅她們，不然其又何苦還非要深入這龍潭虎穴？

說來也巧，就在眾人正不知自己接下來究竟該怎麼辦時，之前迎他們進城的那個城門軍頭卻也剛好走了過來。

「呦，是你們呀，這糧食不都運完了嘛，你們怎麼還沒走？」

彭遠一瞅則立刻計上心頭。

「噢，原來是城門大哥，這不，弟兄們為了運糧，昨晚也是趕了一宿的夜路，這會兒早已是人困馬乏，所以想先在這城裏歇上一日再走，但不知老兄能否為我們找個落腳的地方？」

「這個嘛……」

見對方有些猶豫，於是彭遠忙回身從馬背上解下一個裝酒的葫蘆。

「噢，這位老兄，我們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但有一壺好酒，不成敬意，還請老兄收下。」

對方聽后忙將那酒葫蘆接了過去，打開蓋子一聞。

「嗯，別說，還真香！」

可旁邊沈明心想，「得，這肉沒得吃，酒也沒得喝了，這下算是徹底全都便宜這幫傢伙了！」

對方忙合上蓋子又輕輕皺了皺眉。

「只是眼下這城中已住滿了傷兵，確實不好找地方呀。」

「噢，沒關係，用不着什麼特別好的地方，只要能讓我們這幫人湊合歇歇腳、睡上一覺就行。」

對方則又低頭想了想，隨後道：「唉，好吧，那你們就跟我來吧。」

很快，那人便將彭遠他們領到了城門邊的一間破廟內。雖說這裏破是破了點，可好在附近沒什麼人走動，位置又剛好靠近那城門，所以彭遠卻也十分地滿意。

「就是這裏了，正好也離我那城門不遠，沒事的話你們就趕緊歇了吧，可千萬別給我到處惹事生非去！」

「是是是，您放心，如此便有勞城門大哥了。」

而對方前腳剛一走，彭遠便也是就立刻佈置起來。

「沈明，等下你和我到城裏去打探消息，剩下的人則抓緊時間在這裏吃飯睡覺，一旦有了曉梅的確切消息，今晚咱們便設法救人出城。」

「是！」

彭遠則又小心地觀察了一下他們門口周圍的動靜，在確定沒有人注意后，他這才帶着沈明由小巷悄悄來到了城中的一條街市上。此時，那兩旁的街鋪早已都關門歇業，唯獨一間藥材鋪卻是還開着門，門前則還停著兩輛驢拉的大車。

彭遠他們只慢慢朝那藥鋪靠了過去。這時，一名老軍則帶着幾個手下從裏面走了出來，隨後便開始一捆一捆往車上裝起了藥材。那老軍回頭一瞅，剛巧也是看見了彭遠他們。

「喂，你們兩個。」

彭、沈忙互相對視了一眼。

「沒錯，就是你們兩個，別傻站在那兒了，趕快過來幫忙。」

彭遠一聽正求之不得，於是趕緊和沈明一起跑了過去。

「好了，前面那車已經裝得差不多了，你們先把它運回去吧，剩下的我讓這倆人幫我裝到後面的車上就行了。」

「是。」

說着，那三個手下便趕着前面的大車先走了。

「喂，你們倆……」

可那老軍剛要回頭吩咐，卻發現彭、沈二人已是動作麻利地就快把那後面的車也裝好了。

「呵，你們這倆小子倒還真有眼力勁兒！不錯！不錯！」

「哪裏哪裏，您太客氣了。」

沒過多久，三人便一起趕着那大車向回走去。路上，他們也是很快就攀談起來。

「我說，你倆之前是跟着誰的呀，我怎麼瞅着你們好像還挺眼熟的？」

彭遠聽后卻是急忙道：「噢，我們是來給許州送糧食的，今早才剛到，您一定是看錯了。」

那老軍忙又回頭瞅了瞅彭遠他們，隨後只奇怪地搖了搖頭，便也就沒再多想此事。

「那你倆不跟他們別人在一起，怎麼又跑到這兒來了？」

「噢，其他人都去睡覺了，我們兄弟倆餓得實在睡不着，所以這才想出來找點東西吃。」

對方聽后忙點頭笑了笑。

「原來是這樣，得，看你倆也都是實在人，剛才幹活也挺賣力氣，這樣好了，反正你們眼下也還沒找著吃飯的地方，既是碰見了，那等會兒送完東西就到我那裏去湊合吃上一口吧，眼下這城中藥材有的是，可糧食卻沒有幾粒了，那可不是隨隨便便到哪兒都能找著東西吃的。」

「這敢情好呀，那我們兄弟就先在這兒謝謝您了！」

「好說，好說。」

就這樣，二人跟着那老軍一起來到了城北的一間院落前。剛一到門口，一股濃烈的藥味便也是就從那院中撲鼻而來。此時，院前正有兩名賊兵把守。而當彭遠他們將那一捆捆的藥材卸往院中時，他們也是驚喜地發現有十幾個孩子正蹲在那牆邊不停地扇風熬著葯。可仔細留意過後，彭遠卻並未瞅見那其中有曉梅的身影。但他們很快就又發現，旁邊離此不遠的一間屋中，還有一些孩子正在那裏晃來晃去，只是半掩著的屋門讓他們根本無法從外面瞅清那些孩子的模樣。

「得想個法子進去才行。」彭遠暗自思忖到。

旁邊沈明見狀則趕緊扛起兩捆藥材，隨後便準備將之送進屋中。可這時他們身後卻是忽然傳來了那老軍的聲音。

「哎，放在院裏就行了，不用往屋裏送，等下自會有人來取。」

沈明忙回頭瞅了瞅彭遠，彭遠則也趕緊朝他輕輕搖了搖頭。恰在此時，一個女人忽帶着幾個孩子從屋中走了出來。

「你看，這不是來了嘛，不用管了，咱們走吧。」

見對方催促得緊，於是彭遠他們也只能無奈地跟着走出了那間院落。

「得了，這下咱們的差事也算是辦完了，那你倆就跟我來吧。」

隨即，那老軍便將彭遠他們帶往了不遠處的一間矮房。屋中沒有別人，除了灶台上的一口大鍋，以及堆在邊上的幾捆柴火外，那屋裏便只就空蕩蕩的了。進屋后，對方忙將灶下的柴火點起。很快，屋頂的煙囪便冒出了陣陣青煙。

「來來來，快趁熱吃吧。」

對方先是給彭遠他們端來了兩碗稀粥，接着又給了他們每人一塊燒餅。

「你們也知道，眼下這許州城裏就這麼點糧食，所以你倆就先將就著吃一口吧。」

「噢，多謝，多謝。」

沒等彭遠說完，沈明便只先自從旁狼吞虎咽起來。說實話，折騰了一宿，沈明也是早就餓了，只是一直沒好說出口罷了。可這會兒彭遠滿腦子裏裝的則全是那旁邊院子裏的孩子，他又哪裏還有心思再吃得下東西。終於，那老軍也總算忙完了自己手邊的活。坐下來一瞅，他見此時彭遠正舉着手裏的燒餅發獃，於是忙開口道：

「誒，小子，你怎麼不吃呀？你看你兄弟，他可都快吃完了。」

彭遠這才也回過神來，隨即趕緊咬了一口手裏的燒餅。旁邊沈明則也果然已經打掃完自己的那份粥餅。

「怎麼樣，要不我再給你添碗粥？」那老軍道。

沈明忙抹著嘴點了點頭。

「好！好！」

邊上彭遠一瞅，心想，「你這傢伙，到了什麼時候胃口都還這麼好！」

而趁著那老軍回頭之際，彭遠也是忙將自己手裏剩下的那大半塊燒餅一下子全都塞進了沈明嘴中。沈明倒也不客氣，只胡亂嚼上兩口一仰脖，隨後就這麼囫圇吞棗似的將之咽了下去。

「來，你的粥。」

沈明則一邊捶著自己的胸口，一邊道：「這得虧是遇見您了，要是之前我們帶來的那隻鹿沒被那可惡的管糧官搶走，說不定這會兒俺還能請您吃烤鹿肉呢！」

對方聽后卻只笑道：「咳，不必客氣，這年頭兵荒馬亂的，能有碗粥喝我就已是心滿意足了。」

見時機已然成熟，於是彭遠忙裝作不經意道：「唉，老哥，怎麼我瞅剛才在那院子裏幹活的全是些孩子呀？」

對方聽了忙嘆了口氣。

「唉，你們不知道，說起來那些孩子也真是夠命苦的，他們全是此前這一路上被大軍給抓來的。」

「哦，卻不知抓這些孩子有什麼用？」

「咳，這不明擺着的嘛，自然是讓他們幹活嘍。」

可沈明一聽。

「幹活？那為什麼不找大人來干，而非要用這些小不點呢？」

「是呀？」彭遠忙也疑惑道。

「這道理還不簡單？別看那些孩子小是小了點，可他們吃的也少呀，眼下糧草這麼緊張，誰還能白養活那麼多張嘴。」

二人聽完這才也像是明白了些什麼似的，輕輕點了點頭。

「老哥，但不知抓來的那些大人又如何了？」彭遠忙接着問道。

可那老軍卻只又搖了搖頭。

「唉，我也是聽他們別人說，那些百姓已大多被送往了西邊前線，他們不是被當成了『人盾』，就是被逼着一起衝鋒陷陣去了。」

彭遠聽后忙也跟着無奈地搖了搖頭。

「說到底，那最可憐的還是這些孩子，他們都還這麼小，卻不是已然父母雙亡，就是被強行從自己爹娘身邊帶走，這輩子怕是都難再見着他們嘍！」

說着，那老軍也是不無傷感地輕輕拭了拭自己的眼角。突然，他卻好像忽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忙抬起頭來，隨即只一眨不眨地打量起對面二人。彭遠他們則也被瞅得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

好半天，對方這才終於再次開口道：「不對，我怎麼越瞅越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們？」

彭遠卻是忙笑道：「噯，老哥，剛才我不都已經說過了嘛，我們是今早才剛到這裏的，一定是老哥你瞅錯了！」

「是呀，瞅錯了！瞅錯了！」沈明忙也低着腦袋在旁邊附和道。

可偏偏就在又仔細回想了一番后，那老軍只當即二眉一舒。

「不對，肯定是在哪裏見過！你們……你們……莫非你二人便是那天平曹全晸大人的手下——彭遠與沈明？」

二人一聽只慌忙起身。

「不好，這老軍竟識破了我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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