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背後高人
上島咖啡廳，燈光依舊幽暗，班得瑞的《童年》在循環播放着，清爽舒適的音調給人莫名的感動，優美流暢的旋律讓人找迴流逝的記憶。
還是那個僻靜的座位，王治表情放鬆地品著咖啡，與上班時的模樣，判若兩人。
「姑父，我姑她還好吧？」
「她，還是老樣子，談不上好壞。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沒病沒災就是好的了。」
「哦，那就好，記得上次打電話那會兒她在逛商場。」
「嗯，不提她了。」
「你最近怎麼樣了？看你的臉色，比上次還要差些，姑父。事情早就過去了，你可得想開點兒，很多事情是回不去的。」
「我？知道，知道，你不用操心我，我……還可以吧，如今你弟已經畢業了，也長大了，我也沒什麼心事了。你最近怎麼樣？劉偉對你怎麼樣？」
「我？還是那樣，事情來了就很忙，不忙的時候也很閑。劉總，他對我還行吧，畢竟他也不是老闆，我們都是給單老闆打工的，升職加薪他的作用不是很大，要想有個好前途，還是需要自己打拚的。」
「也是，不過你還是應該好好伺候着劉偉才是，為了自己的前途，不能分心的。畢竟，他原來也是我的助理，如今的職務也是從助理的位置上提拔上來的。」
「知道了，姑父，放心吧。」
「我讓你留意的事情，可有着落？」
「多少有點兒，有些零碎，不全。」
「沒事，有多少說多少，說說吧！」李聞急切地說道。
「這些話是我不小心聽到的，有一次王博去劉偉辦公室商量安全工程師招聘的事情，二人說得多了些，就談論到了你，隱隱約約我聽到了劉偉說是大老闆讓他把寶元從文韜大樓改造項目上踢出局的，據他說就是大老闆看到了你的緣故。」
「這就對上了，這就對上了……」李聞落寞地靠在了椅背上，本就蒼白冷峻的臉又蒙上了一層灰色。
王治的話驗證了他的猜想，反而讓他糾結的心更加難受起來，他恨自己的同時，更多了些對單文韜的看法。
「姑父，你還好吧？」
「我……沒事，沒事，我想的也是這樣，也是這樣……」
「姑父，另外還有一件事情……」
「你說，說，把所有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
「張亮，就是那個舉報你的傑豪電梯的業務經理，最近因為泰昌府邸那個項目，來辦公室找過幾次劉偉，看樣子他們談得差不多了。如今風控部在公司里就是個擺設，張寶玉沒有實權，劉偉成了大老闆身邊的紅人兒，很多事情劉偉有很大的話語權。」
「張亮？他還在海藍接活兒？那個小子他可把我害苦了。」
「姑父，你不辦那事兒也不能這樣啊！怨不得別人的。還有，那個林若然，一直是劉偉的座上賓，劉偉出去辦事，很少開那輛奧迪，一般都是林若然那輛帕薩特過來接的，好多次都是停在停車場固定的位置，我都看到了。」
「他，我知道，也正常，我在那會兒，他跟劉偉就熟。」
「裕達這家子也怪，劉裕后極少露面，林若然成了他們的首席代表了。」
「裕達，劉裕后，呵呵，一家有一家的運作方法，我們也管不了那麼多。」
「也是……」
「對了，姑父，還有，就是你讓我查看的文韜集團成立時的邀請名單，我問了銷售策劃部的馮舒遠，上次你說的那個人在邀請名單里，還有一個事情有點兒奇怪，你看看對你有沒有用？」
「哦，什麼事情？」李聞的眼睛泛出了難有的光芒。
「我們聊佳名花園房子的時候，他說裕達因為囤捂的時間比較長，大賺了一筆，他還說裕達在佳名花園裏抵頂的房子，幾乎所有的房子都是林若然跟他辦理的手續，除了一套房子是劉裕后親自過問的。」
「劉裕后？是嗎？哪一套？多少平方？」
「有九十來平米吧，具體哪一套他不肯說。」
「哦，這樣啊……你無論如何幫姑父搞到那套房子的具體位置……這個，孩子，動動你的腦子，給，這是兩千塊錢，跟那個銷售經理再坐一坐，不夠就向姑父要。」李聞從包里拿出兩千塊錢起身塞進王治的兜里。
「……姑父，我有錢，再說你要這些信息幹什麼？能告訴我嗎？」
「錢，拿着！沒什麼，你不知道最好！你按照姑父的意思去辦就行了，別再問了。房子的事情，太重要了，一定要問明白了是哪一套！」
「好吧……」
咖啡廳里，拿鐵依然那樣的溫潤細膩，香醇濃郁，背景音樂還是那樣帶着苦澀扣人心弦，可是，李聞的心思已經不在這些上面了。
又是一個不眠夜，他經歷了無數個這樣的夜晚，黑色的味道迷惑著自己，唯有清醒的腦袋睜著大大的眼睛，沒落孤獨只有寂寞陪伴。
裕達，劉裕后，是的，又是劉裕后，他至今還記得那次在索菲亞酒店吃飯時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是的，打倒自己的不是張亮，也不是劉偉，更不是單文韜，而是劉裕后，是那個躲藏在劉裕後身後的高人，因為從2003年下半年那次地熱招標會開始，自己就沾上了霉運，從而一步步滑向如今的敗局！
與高人過招，自己豈有不敗之理？所以，自己要想把這口惡氣暢快地出了，必須打倒這個背後的高人。
這種詭辯的邏輯讓他抓狂！
而那個高人，呵呵，應該就是他了。
一直以來他搞不明白為什麼在2004年那次自導自演的再分包「悲劇」中，單文韜執意要把藍色港灣的地熱，空調，除塵三項分包項目交給處於被動和劣勢的裕達來做，現在想想，原來是給那個高人面子啊！
難怪他還有模有樣地讓自己陪着和單文韜一起視察在建工程，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他猜測，那套房子就是劉裕后孝敬那位高人的禮物！想到這裏，他一陣狂喜！抓住別人把柄的感覺真是太爽了！
劉裕后啊劉裕后，你再怎麼隱藏，是狐狸那尾巴就有露出來的時候！
林若然，我的好兄弟，對不起了，老哥也是沒有辦法了！
林若然終於等來了好消息，泰昌府邸地熱工程提前招標，據劉偉說是因為風控部招采計劃的需要。
令他感到不解的是，劉偉把公寓樓分成了一號樓和二號樓兩個標段，難道真如劉偉所說的，讓裕達先干七萬平米看看？
「劉總，您可是裕達在文韜的靠山啊！怎麼這次把泰昌的公寓樓真分成了兩部分？您知道裕達的實力，再有這麼兩棟樓我林若然也能保質保量地給您完成了。」
「靠山？扯遠了，林總，出門可不能這樣說喲，絕對不能！」劉偉諱莫如深地說着。
「哦……我說錯了，知道了，知道了，領導。」
「我也是沒有辦法，你也知道，工程部和風控部從上一任開始就叫着勁兒，很多事情我是不能過問的。」
「誰不知道您劉總說話的份量，領導，還是改回來吧，我一個人給您幹得了！」
「文件已經下發了，不可能改了。」
「那我是第幾家？寶元來了吧？聽說孫明理正式掌印后花邊新聞可是不少啊！至於能不能把工程干好了還有待於進一步了解啊！萬有呢，李萬祥來過吧？」
「林總，過了，這是商業秘密，不能說的。」劉偉喝了口茶。
「……我聽領導的安排，這樣總可以吧！」林若然有些不悅。
「這就對了嘛！來吧，好不容易來我辦公室一趟，喝茶，我這裏還有好煙，據我所知，你林總可是一桿大煙槍啊，喏，這是給你準備的。」說着劉偉起身從柜子裏拿出一條香煙放在了林若然面前。
「林總，給你了，這煙只有你抽了才叫不浪費！」
林若然一看，「芙蓉王」三個字映入眼帘，於是伸手拿了起來。
「哎喲，劉總，芙蓉王我可是抽過，至於這款……這款鑽石藍，我還是第一次。」
「送你了，比起你的玉溪可是要好很多的。」
「那是自然，恭敬不如從命，我就收下嘍。感謝領導，呵呵……不瞞您說，香煙對於我這種級別的癮君子來說，那可是最好的禮物了，哈哈……」說着，林若然把香煙放進了皮包里。
「林總，跟你說，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左右的了的，你呀，趕快根據招標書的要求早點準備吧，別耽誤了日期。」
「那是，那是，領導放心。哎，對了，領導，聽李鵬說緊鄰藍色港灣那片別墅，你們集團要在那裏建個會所，雖然不大，可也是不可小覷的，得空我們一起研究研究？」
「會所？你的消息還真靈通啊！那塊地我們是有建會所的打算，不過大老闆還沒有最終拍板呢。」劉偉嘴上說着，心裏罵了李鵬一句，看來自己要管束一下自己的手下了。
「行行行，那……事情定了就招呼一聲，我靜候佳音就是。哦，領導，上次我們說的農家樂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此時正是蘋果成熟的季節，得空我們去轉一圈，怎麼樣？」
「等等吧，樹上熟的蘋果才好吃，這樣吧，五六天後你再提醒我一下，我們去你說的那個果園子逛逛。」
「好好，領導說的是，我這就去安排。」
「嗯，嗯。」
「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
「投標的事情，多操點心，現在狼多肉少，競爭激烈，這次招標可要跟你劉總還有張總好好研究研究。考慮到你裕達公司的實際情況，全額抵頂肯定有困難，我在大老闆那裏爭取了50％的工程款，夠意思了！」
「看到了，看到了，多謝領導！那我就回去了。」
「走吧。」
上了車子的林若然，看着皮包里的那條芙蓉王，的確，比起自己喜愛的玉溪的價格貴了許多，可是衣不如新，人不如舊，自己抽煙無數，可就是玉溪味道獨特，這是劉偉體會不到的。只是在他的面前，自己不好說什麼罷了。
最後劉偉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只有裕達公司有困難嗎？狼多肉少是什麼意思？市場競爭本就越來越激烈，他是有感而發呢，還是在暗示自己什麼？混跡江湖這麼多年，林若然不免把邊邊角角的地方都想了想。
劉錦城發現，十月的明島是全年中最美麗的。
路邊剛栽半年的銀杏樹上掛滿了金黃色的葉子，陽光照在上面發出耀眼的光芒，一陣陣微風吹過，那光芒便在樹枝間晃動，猶如一個個金色蝴蝶在風中起舞。
山路邊的野菊花此時開得最好，小小的黃色花朵一簇一簇點綴在墨綠的葉子間，散發着幽香，引來幾隻嗡嗡叫的蜜蜂。
遠處幾叢山棘棗樹，油亮的小葉子盡情享受着冬日前為數不多的溫暖陽光，火紅的棗子嵌在樹枝上，引來山雀悅耳的叫聲。
改造過的觀海亭早已褪去往日的新裝，風吹雨打中留下時間的痕迹，幾個立柱上又多了幾處藝術簽。
極目遠望，整個海島黃一塊紅一塊綠一塊的，秋天把最好的色彩塗裝在這裏，把明島變成了真正的世外桃源。
這幾天來看房的人明顯多了起來，售樓處的幾個售樓員每天都得陪着客戶來觀海亭轉上兩三回，為了刺激別墅的銷售，他們也是拼了。
有了高朋在現場為他操著心，他能節省很多精力。如今總包單位的作業面已經擴展到了三期，他盤算著工程進度，凱旋城要全面竣工也要等到來年的五六月份了。
別墅賣的當然沒有普通住宅好，甲方不催，楊楊也就按部就班地施著工，再說了，別墅外觀的歐式造型也頗費心思，施工進度也不會快到哪裏去。
張德仁已經跟他打過招呼，按照正常的人事安排，明年開春自己有可能進駐貴和花園做一年的甲方，這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目前他就盼望着楊楊的進度能快一些，儘早結束凱旋城的施工任務。
總包單位的施工進度自己沒有辦法去催，自己能做的就是管理好自己的員工，保質保量地完成已有的工作面就可以了。
這幾天他也懶得叨擾楊楊，楊楊本身脾氣就不好，雖然明島村村民不再鬧事了，可是他在為自建的污水處理站勞著神。原來島上的居民即使有污水也是自產自銷了，菜地和為數極少的幾分口糧地消耗還不夠，所以根本沒有污水處理站。
現在不同了，甲方一心要把凱旋城打造成海上不夜城，那麼生活污水總不能直接排放入海吧！這幾天已經來了幾撥人察看現場了，聽王鵬說最後確定用包含生物處理技術的活性污泥法來建設污水處理站，他還說處理好了時候，上游進口是大小便，下游出口就能把處理好的水用來澆灌花木了。這引起了劉錦城濃厚的興趣。
干一行愛一行，自己需要不斷學習的，說不定哪個時候就能派上用場也說不定。
閑暇之餘，他還有個任務，推銷第三套別墅，貴和花園需要錢，作為公司的小股東，能幫助公司把別墅賣出去，也是為公司做貢獻，況且還有提成呢。
按說結婚了就要各自過各自的日子，可是他有空了還是儘力勸說着林若兮對林雅的態度，畢竟林嘉樹與她之間是有着血緣的姑侄關係，是她不能否認的。
「劉總，辦妥了，這些文件您過目。」說着，林若然從皮包里拿出四五頁文件。
「這是營業執照，增資手續也辦完了，註冊資本500萬，公司名稱由海藍市裕達安裝配套有限公司改成了海藍市裕達建安工程有限公司。」
「這是房地產開發資質，《暫定資質證書》。」
「暫定的？沒有級別嗎？」
「暫定也是級別，裕達建安是新成立開發公司，只能是暫定的，沒事，有效期一年，最多兩年，過了兩年如果我們有實力了，我就去申請調級別。四級註冊資本需要100萬，三級800萬，二級2000萬，一級5000萬，想要什麼級別的有什麼級別的，看您的心情，哈哈……」
「哦，這樣啊！」
「這是備案登記證，建委那邊的手續已經走完了。」
「好，好。」
「還有新企業組織代碼，稅務登記證等我已經交給若兮了。」
「好，挺好！那剩下的就是蓋樓了。你叫張總過來，我們一起碰一碰，這地皮在手快一個月了，公司的資金滿打滿算也就一千萬，這可是我們的全部家底了，所以要有個策略才行啊！」
「那自然是，我叫他。」
一通電話后，張德仁進了辦公室。
「張總，你那邊對貴和花園考慮得怎麼樣了？」
「人員，隊伍，工期都考慮得差不多了，圖紙下來就能招標幹活了。至於現場，除了建築、門窗、強電、綠化、外牆等需要專業公司外，其他的活基本都是我們的了。設計那塊，我已經對接上了，很小的活兒，到時候可得林總跑用地規劃，工程規劃還有施工許可三個證件的手續啊！你知道，我不擅長公關這一塊。」
「沒事，交給我就行。」林若然爽快地答應了。
「……既然是個小活兒，我覺得拖一拖吧，不急在這一時，一來為我們爭取更多的資金贏得時間，二來看着市場的房價還會長，所以明年我們大幹一年，後年，對，後年吧，把貴和花園推出去，應該有個好價！」
「聽劉總的，我們都是具體辦事的，指哪打哪，絕無二話，哈哈……」林若然有些興奮。
在苦等了十天後，李聞終於等來了王治的電話，那套房子是位於三期6號樓的103室！
在他的記憶里，6號樓是三期中最好的一棟樓，103室，東邊戶，推窗看海，景色怡人，真是絕佳的位置！
劉裕后，你對他還真下了血本啊！
曾幾何時自己在匿名信上栽了跟頭，讓自己懊惱不已，現在大量信息指向了那位高人，那就用自己擅長的方式打倒他吧！對不起，我李聞這般田地都是拜你所賜，那就接招吧！
劉裕后，嘿嘿……那不是需要自己關心的人。
工程部經理的職位讓李聞練得一手好文章，篇篇報告都是陳述條理，詳盡合理，所以，起草一份匿名信，那就是牛刀小試！
夜晚再次降臨在海藍市，那所熟悉的公寓裏，李聞坐在電腦前抽著煙，煙蒂在煙灰缸里堆積，煙霧迷漫着他的眼睛。
你既然讓我生活在黑暗地獄，變成魑魅魍魎，那我就要爬起來毀掉你的美麗天堂，讓你後悔莫及。
仇恨已讓他迷失了自己的心智，而仇恨的內心，是需要用苦澀的傷痛來餵養，用紅色的鮮血來滿足的！
他把煙盒裏最後一支香煙狠狠地摁死在煙灰缸里，隨着打印機啟動的聲音，白色的A4紙應聲而出，黑色清晰的字跡躍然紙上。
他戴上準備好的手套，拿起那頁紙仔細看了一遍，然後折了兩折後放入信封，接着他又打印了相同的四份，分別放入相同的信封后，用膠水仔細密封。
做完這些事情，他退下手套然後又去摸煙盒，當發現煙盒裏已經沒有香煙時，他才看到煙灰缸里煙蒂已經堆得老高。
沒有煙了，這個黑色的夜晚能有誰與自己陪伴？
他疲憊地靠在了椅背上，原本灰白色的臉更加難看。此時還沒有供暖，屋裏有些冷，又是一個難熬的夜晚，這樣的夜晚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
睡吧，幾天後的海藍市可能會有大事發生，自己需要養精蓄銳……
《大獨裁者》裏有這樣一句話，貪婪毒害了人的靈魂，仇恨隔離了世界，我們操著正步走入痛苦與血腥。我們發展了速度，卻禁錮了自己。
可是，李聞並不知道有這麼一句話。
而此時，劉裕后正在看着電視，這是他的消遣方式。他全然不知他和裕達公司即將面臨的危局！
11月5日，「嫦娥一號」衛星抵達月球，並進入12小時月球軌道。
也是在這個星期一，由風控部主持，工程部參與的泰昌府邸地熱招標會在文韜大樓會議室緊張地舉行。
劉偉出人意料地坐在了主席台右側靠邊一點兒的位置。
而風險控制部經理張寶玉卻有模有樣地坐在主席台的C位上！
令林若然和劉裕后沒有想到的是，第一輪競標中裕達就在綜合單價上失去了優勢，比起最低價高出了十二塊錢！
直到此時，林若然才真正明白劉偉所謂「競爭激烈，狼多肉少」的話的意思。而劉裕后則沒有想到，裕達安裝變成裕達建安后第一次招標會迎來如此局面！
裕達以105元最高的價格位居五家投標公司第一名，寶元這次也僅僅報了95元，而第一次來海藍市進行投標的青湖市青松地熱安裝公司竟然報出了最低價，93.2元！另外兩家分別是96元和97.5元。
價格一下回到了四年前！在材料、人工和機械都普漲的今天，利潤是越來越薄了。市場競爭如此惡劣，最後只能是互相傷害便宜了甲方。
孫道義扭頭看了一眼劉裕后他們，正好與林若然的目光碰了個正著，二人彼此點頭笑了笑，然後低頭又忙各自的事情。
孫明理安靜地坐在孫道義的身邊，按照父親的要求記錄着每家的報價還有付款方式。自從李聞走後，父子關係鬧得最凶之時，孫道義急火攻心大病了三個月差點兒一命嗚呼，目睹病床上痛苦難熬的父親還在繼續打理生意，孫明理幡然悔悟，終於下定決心好好幫襯父親繼續把寶元那面大旗扛下去。
這105元里，劉裕后他們考慮了抵頂比例，公寓樓滯銷，27層超高輸送，近年人料機成本費用增加，總包配合費等諸多因素，當然還有一些人情往來的開銷，每一項都有對應的費用，那是缺一不可的。
一個外地公司第一輪報價就是93.2元，怎麼還有個零頭，難道青松的二輪報價會是93！林若然快速思考着，這家外地公司有什麼背景？與劉偉什麼關係？他們之間有利益輸送嗎？那兩毛錢是給劉偉準備的嗎？一個標段七萬平米，那一萬四千塊錢是不是太少了點？他如果直接報到90怎麼辦？
靠，腦袋疼！怎麼半路殺出來這麼個程咬金來！
前幾天自己可是私底下問了王治過去報名的公司名單，裏面根本沒有青湖市這一家！
來者不善！
第二輪報價在短暫的一刻鐘后開始。
唱標人認真大聲地宣讀著各家公司的報價，台下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音。
林若然根據劉裕后的意思把價格直接殺到95元！寶元則降了兩塊錢，93元，看來孫道義也是想得到一個標段的。還是那句老話兒，文韜集團的活兒誰不想干啊！
正如林若然猜測的那樣，青松公司把價格繼續壓低，把整個零頭去了，價格停在了90元！而另外兩家公司心照不宣地把價格停在了95元。
可以啊！看來青松是志在必得啊！有了這兩次較量，林若然已經明白了對方的套路，就是說如果甲方有第三輪或者第四輪報價要求，他青松公司一樣會是全場最低價！
而劉裕后的心卻懸了起來。如果文韜這七萬平方米拿不下來，那裕達明年上半年出現工程飢荒不說，如果讓新的競爭對手進去文韜集團，那麼對裕達長遠發展是很不利的。
對青松而言，90塊錢的價格無疑是白忙活。按照海藍現行的核算價格，六層以下的多層住宅樓的成本就是80左右塊錢，考慮外地施工和高層施工兩方面因素，每平米單價至少增加至85塊錢！再考慮到這兒丟點兒那兒撒點兒，90塊錢的確就賺了吆喝聲。
除非它想走出青湖市擴大市場，宣傳自己的品牌，如果有這兩點的考慮，那麼價格低廉也是無可厚非的。
但這個價格是對自己不利的，劉裕后觀察著劉偉的表情，竟然沒有發現一絲異樣的地方。
這個繼任者與李聞是決然不同的！他雖然年輕，但是深諳職場之道，他能夠牢牢抓住權力的手柄，又能在關鍵時刻擺正自己的位置，不貪戀一時一刻的面子！他要的是實實在在的權力，正因為如此，他把單文韜的意志貫徹得比李聞好很多！
從老同學的口中，劉裕后已經能夠深刻意識到，劉偉與裕達之間已經若近若離，老同學已經不能把控此人，也就是說，裕達隨時有被踢出文韜集團的可能。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王道，他相信裕達與文韜的蜜月期已經過去，剩下來的只是生意上的合作關係，除了這些，沒有什麼了。
其實，他相信這正是單文韜想要的，畢竟，生意就是生意，感情就是感情，這種合作關係會在雙方的正常經營管理下變得純粹，乾淨。
劉裕后不得不考慮裕達的處境。論實力，裕達是本市最強的，雖然註冊資本比起寶元還差上一半，而註冊資本也僅僅是驗資報告上的數字而已，至於錢真正屬於誰的，只有天知道。
論口碑和設備人員，裕達也是最好的。所以，如果自己是甲方，也會優先選擇這樣的公司。
至於那個青松公司，暫時還不知道它的實力和底細，畢竟不是本地公司，也沒有什麼可以讓自己畏懼的地方。
中場休息，會議室留下了文韜內部的人員。
「哎呀，孫總，久違了，聽說前些日子您病了，正好那幾天忙得脫不開身，沒能過去看看您，實在不好意思。」林若然主動走向孫道義，並敬上香煙。
「沒事，沒事，林總，你公司的張總已經代勞了，你能想起我，我是很高興的啊！」說着，孫道義接了香煙。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改天我請客，海參人蔘隨便點，好好給您老補一補，哈哈……」林若然調侃道。
「爸，你怎麼又抽上啦，林哥，你還是饒了我爸吧，醫生可是不允許他抽煙了。」
「得得，您老人家還是別抽了，身體要緊，身體要緊啊！」說着林若然把自己的香煙點着了火，並沒有去點孫道義的。
「行行，不抽，不抽啦，我這把老骨頭還想多活幾年呢！哈哈……」孫道義把香煙交給了兒子。
「怎麼樣，孫總，看您這架勢……志在必得啊！」
「我，就是過來湊湊熱鬧，能成最好，不能成就算了，我都是到閻王爺那裏報道過一回的人了，看得開。兄弟，那邊那家才是志在必得的主兒啊！呵呵，你又多了一個競爭對手啊！」
「老哥，他什麼來路？」
「還不清楚，邊走邊瞧吧。」
「老哥有幾成把握？」
「我？寶元都是文韜踢出去的公司了，你不用擔心我，剛才不是說了嘛，順其自然，行不行還不是劉偉一句話。」
「劉偉？我是越來越搞不明白他了。」
「兄弟，你可小心着點兒，我看他可是厲害的角色，手段比李聞老辣，我是看明白了。」
「哦……」林若然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
這時青松公司的那兩個人走了過來，二人便禁了言。
「你們好，我是青松公司的盧秀棟，請問二位是？」盧秀棟主動拿出了兩張名片。
「哦，這位是寶元公司的孫總，我是裕達公司的林若然，幸會幸會！」林若然一邊介紹著一邊掏出了名片。
「哦，原來是孫總和林總，久仰久仰。」盧秀棟一一跟二人握了手。
「幸會，幸會呀，盧總，盧總這次千里迢迢到海藍投標，不容易吧！看來是志在必得了？」林若然上來便將了一軍。
「是啊，兩市距離不算近，文韜集團發展迅猛，我們也是慕名而來的。至於志在必得……呵呵，當然……當然還得仰仗劉總還有各位同仁的抬舉啊！」
「哦……哦，這樣啊！是的，是的，盧總說得即是。得空了我們約上盧總坐一坐，啊，是不是，孫總，啊？」林若然看着孫道義說道。
「啊？啊……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四海之內皆兄弟嘛，哈哈。」孫道義打着哈哈說了句。
這時唱標人招呼大家重新進入會議室。
本來是應該公佈投標最終結果的，可是唱標人沒有那樣做。
令人感到不解的是，唱標人提出了第三輪報價的要求，並聲明這是最終報價，不予公佈！
台下的人都把目光一下投到了劉偉身上，此時的劉偉神情自若地翻閱着手中的文件，看不出一點波瀾……
他在玩的什麼花樣？台下的每個人都充滿了疑問。
他想要什麼？
按照目前的價位，他完全可以把兩個標段分別送給寶元和青松，而他為什麼不那樣做呢？
看來他是並不中意那兩家啊！或者，一家！而不中意的那家，無疑就是寶元，因為，他要考慮到單文韜的感受！
有的投標就是這樣，報不報名是你的事情，中不中標是我的事情。
也看得出來，劉偉對裕達第二輪的報價是不滿意的。他還是抹不開面子等待裕達的進一步落價？
林若然邊分析邊在劉裕后耳邊竊竊私語着。
三輪報價完畢，唱標人收取各家文件后宣佈散會，自始至終，劉偉沒有說過一句話。眾人陸續走出了會議室，相互丟下幾句場面上的話后，各自打道回府。
「明理，文韜的活兒以後我們就不參與了，這是最後一次了。」
「爸，為什麼？我們的報價不是又落了五毛嘛，我看有很大的優勢。」
「92.5？90也沒戲，孩子，聽老爸的話就行了，以後你會明白的。」孫道義落寞地看着車窗外。
高大的法桐偶爾扔下幾片巴掌大的葉子，被輪胎迅速捲起又拋下來，不情願地躺在地上。
路邊原來的平房早已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高樓，經過這幾年的建設，海藍的街道已經變了樣子，城市面貌煥然一新，煥發出勃勃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