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李聞事件
出了這樣的事情，既然老闆有意為自己保留了顏面，那麼自己就不能恬不知恥地繼續在文韜公司待下去了。
如何離開文韜，他要好好想想。
是的，要好好想想，他有些頹廢。想想初來文韜時的意氣風發，躊躇滿志和豪言壯語，對比一下如今的自己，多麼狼狽！
嗨……他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當他來到自己的辦公室的時候，門外已經站了三四個人，都是施工單位的。他們來幹什麼李聞一清二楚，他並沒有讓他們進辦公室，而是以公司馬上要開兩天封閉會議為由匆匆地打發了他們。
他把自己慢慢落進老闆椅里后，小劉端上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碧螺春便小心地退了出去。
這是他喜歡的碧螺春，以後還會再有嗎？碧螺春依然香味撲鼻，可自己此時已疲憊不堪，心力憔悴。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
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李清照這首武陵春就是自己此時的寫照。
愁啊，愁啊！
丑啊！臭啊！
環視着小劉已經清理整潔的辦公室，他是多麼的捨不得。從茶杯里升起的熱氣在空氣中瀰漫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猛然收回了飄忽忽有些雜亂的思緒，時間不等人，他需要馬上着手自己的後路。
他依然不去理會斷斷續續的電話聲，一個小時后，一份辭職報告打印出來了。
他又把今天帶來的皮包打開，裏面是傑豪電梯公司舉報信上坐實的20W，不多也不少。
思索了這麼久，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既然老闆沒有把這件事情拿到明面兒上說，自己就只能承認電梯這一部分，否則糊裏糊塗把自己全部的非法所得全部拿出來，或者部分拿出來，那麼事情就變得複雜了，很多事情都過了那麼久，連他自己都有些說不清楚。
如果事情真發展到了全面交待的那一步，那就是自己徹底身敗名裂的時候了！那時要想在這個圈子裏繼續混是絕對不可能了。那麼，自己辛苦經營了一輩子最後變得一無所有不說，自己也要改行，或者到別的城市生存！
所以，他不能那麼做，不能傻乎乎地一股腦兒地全交待了。
其他事情，到了那個份上再說！
他撥通小高的電話詢問了老闆的日程安排，小高說下午兩點老闆會來公司。李聞掛斷電話后就提着皮包到了財務，讓財務以違約罰款的名義接收了這筆錢，其他的他什麼也沒說。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必須快刀斬亂麻，儘快離開文韜公司，這樣即使有想找事的看到自己的處境也會罷休的，自己沒有了職務，沒有了權力，那就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嗨，怎麼走到了這步田地！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兩點，李聞敲開了老闆的房門。
他畢恭畢敬地把辭職信和20W收據一起交到了單總面前。
「你啊，坐吧。」單總指了指眼前的椅子說了話。
「單總，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您這麼多年的栽培。我沒有管理好自己，真對不起！」李聞說到。
「我也不多說了，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跟小劉做個交接吧。」
「單總，我……嗨，我錯了。」
「去吧，做個交接吧。我知道你這些年肩上的擔子也不輕，以後到了別的公司找份更好的工作干吧。」
「……」
「至於其他的事情，我也不繼續追究下去了。只有一件事，傑豪電梯的事情還沒有完，由於是一個項目里的工程，我也不想再更換品牌了，再說這個公司還不錯，所以這家公司我還要用，到時不管你到了哪個公司，可不能使絆兒啊。」單總提醒着他。
「這個，請單總放心就是，放心就是，我絕對不會那樣做的。」李聞應承道。
「好，好，那樣就好。」
二人就再也沒有話兒說了。
李聞退出了單總的房間，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正如自己所預料的，對於他的事情，單總不止知道一二分，只是他不想深挖下去罷了。
看來老闆對自己還是有感情的，這份恩德他要記在心裏。
「快走吧，既然老闆高抬貴手把自己當個屁給放了，那就趕快消失吧！」做賊心虛的李聞急忙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老闆對自己仁義，自己不能把事情做得絕情。於是他把手頭的工作仔仔細細列了一份詳細交接單，哪裏需要改進，哪裏需要注意，哪裏需要繼續跟進，哪裏可能會出現問題，都一一列明，一絲不苟。最後在落款處認真簽下自己的名字。
小劉跟着李聞前前後後忙活了不到兩天，最後李聞把交接單遞給了他。
「劉兒啊，好好乾吧，老哥辭職啦，今天就走啦。」
「李總，您真要走啊！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啊！我沒伺候好吧？」
「瞎說什麼啊，你幹得挺好，以後繼續跟着上任的新領導好好乾吧，會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的，老哥看好你。明天你到單總那裏彙報時把這份交接單交給他，他一看就明白了。好了，我走了。」
李聞拍了拍小劉的肩膀，然後拿起自己的私人物品離開了公司。
很快，李聞辭職的消息在圈子裏傳開了，這種事情擴散得很快，由於事前沒有一點兒預兆，只要與李聞有些交集的人無不吃驚。
林若然自然也不例外。他給李聞去了電話，可是對方並沒有接聽，看來真是出事了。
難道是恆太管業的事情？他心裏一驚。
世事難料，也在情理之中。
暫時丟了官也丟了前途的李聞，這兩天哪裏也沒有去，就待在自己的那套公寓裏，喝大桶水，吃速食麵和火腿腸，無聊地看着電視，打發着時間。
他的電話暫時不能關機，因為他擔心單總還會找他，可是每一個來電都不是單總的。辭職前待在這裏的那一天兩夜，他給老婆去了一個電話，說要出差考察十來天，所以家裏人也沒有人找自己。
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時局的好轉，他提醒著自己，現在還是危險期，以單總在海藍市白道黑道還有灰道上的人脈關係，如果想弄自己的話，自己死幾個死都有了。所以他不能關機，也不能逃離海藍市，如果單總真有事情，電話打不通，人也找不着，那他以後真別想在本市混了。
他的心裏打着小九九，仔細想着可能會發生的諸多後果，並為這些後果做着打算。
這是煎熬，是鬥爭，是一場困獸猶鬥！
他想到了斯巴達克，想到了角鬥士，想到了圓形角斗場里那一幕幕慘烈的廝殺場面！
他渴望獲得原諒，來自單總的原諒，渴望生存下去，為此他能做的就是不關機的等待。他都想好了，如果單總真的深究下去，自己就坦白交待了，當然前提是證據確鑿！
這樣，他就一遍一遍捋著各式各樣的可能對自己不利的人，一一排除着他們揭發自己的可能。
他更痛罵自己，痛罵自己為什麼管不住自己的手，管不住自己的嘴，最重要的是管不住自己的那顆膽大包天和貪得無厭的心！
他瘋狂地扇著自己的耳光，一下兩下三下四下，啪啪啪啪啪，悔不當初啊！
如果僥倖過了眼前這一關，自己的路又在何方？他不能回答自己。甲方這條路，已經被自己生生地堵死了，沒有一絲縫隙！
這是他的污點，有了這個污點，誰還敢用自己！
他感到了壓抑，空氣是死的，房間是寂靜的，過度的思慮和擔心讓他寢食難安，實在熬不住了打個盹也會被噩夢驚醒。
他感到了孤獨，往日電話不斷，應酬纏身的場面消失了，諂媚的笑容不見了，阿諛奉承的舒心話聽不到了，他在自己編織的層層關係網中把自己深深陷落，
漫無邊際的黑暗深淵裏，他看不見一絲光。
等待，滋味是苦澀的。
等待，心情是折磨的。
等吧，再等等。
而此時的單文韜倒顯得輕鬆。
對李聞的流言蜚語，飛短流長，他聽到的太多了，雖說拿下李聞是早晚的事，可是一想到李聞的功勞和苦勞，還有工程部經理的特殊位置，他就讓自己再等等。
沒想到傑豪電梯公司的一紙實名舉報打亂了他的計劃，既然李聞主動上交了非法所得，坐實了自己的錯誤，那就接受他的辭呈，長痛不如短痛，大不了再找一個工程部經理，關鍵是此時正是工程的淡季，他有了緩衝的空間和時間。
面對李聞的態度，特別是看到小劉彙報時遞上來的那份十來頁李聞整理的交接單，他原諒了他，不管李聞的錯誤有多重，貪污的錢財有多少，他都原諒他！
眼不見心不煩，文韜堅決不能容下他，所以他的辭職未曾不是一件好事！作為元老級工程人和生意人，他太知道和氣生財和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了。
他更希望用自己的懷柔手段讓李聞做出深刻的自我批評，認識自己的缺點，反省自己錯誤。
和氣生財，海納百川結交八方賓客，這是他做生意的一貫原則，也是文韜房地產公司在海藍市這麼多年來一直屹立不倒的法寶，所以他要繼續秉持這一原則，選擇原諒李聞。
既然有了這個決心，他就沒有必要再給李聞去電話，就讓他在罪惡感和戰戰兢兢中懺悔自己吧！
前面說過，李聞的辭職，還好不是工程忙的檔口，距離明年三月份工程全面動工還有一段時間，他要利用這段時間物色一個合適的手下。
人資那邊已經安排了，當然他更相信自己的眼光。想當初人資把李聞招聘過來時，自己是保留意見的，可是正逢工程繁忙的六月，也就倉促上崗了，沒曾想到底還是出了問題。
他暗中觀察著李聞的助理小劉，從辦理交接這件事上，他還是滿意的。按理說，由他來接手李聞，也是合適的人選。還有，在文韜干過多年的工程部里的各類專業工程師，水暖的，電氣的，土建的，安全的，園林的，裝飾的，都是他的備用人選。
就在李聞離開公司的第四天，小劉約來了傑豪電梯公司的經理張亮。
小劉是帶着尚方寶劍來履行單總聖旨的。他繼續在自己的辦公室工作，李聞原來的那間辦公室暫時鎖上了，鑰匙就在他的手裏。
小劉，本名劉偉，大學本科畢業，建築專業，一畢業就來到了文韜公司，工作時間快五年了。原來是現場的土建工程師，李聞上任后就做了李聞的助理兼秘書。
做助理這四年來，他聽到的，看到的，太多太多了，他小心地伺候着這位頂頭上司，端茶倒水，擦桌遞報，一路走下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過還好，沒出什麼大差錯。
他當然想過自己的仕途，他也覬覦過李聞的那個位子。
不想？不想是假的！
他覺得李聞的今天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的結果，做人要低調，李聞的確有些狂，狂得有些肆無忌憚！
當李聞東窗事發后，劉偉的心情是興奮的，高興的，激動的，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己可能熬到頭了，人生中重大機遇就要來到了。
跟着李聞忙了不到兩天的交接后，他認真地做了一份情況說明，再把李聞準備的交接單附上。當第一次從單總辦公室出來時，他的感覺是無比緊張的。
特別是他聽到單總那句「老李不在了，劉兒你暫時應對一下工程部里的事情」，更讓他受寵若驚，他不得不相信自己升職的機會要來了。
他要把握每一次表現的機會，做好前途就是光明的，做不好前途就是昏暗的。
單總交給他的第二份差事就是傑豪電梯公司的事情。作為甲方出現這種令人不齒的事情，單總面子上是無光的，所以他在拿下李聞後上來就處理這件事情。
「劉總好，我是傑豪電梯公司的張亮，以前我們也見過面。」
「別，別，別，別叫我劉總，你還是叫我小劉吧，哦，叫劉工程師，或者劉工吧，這樣自在些。」劉偉的心裏是美的，第一次被別人稱呼劉總，他覺得很舒服，很享受。
「好的，劉工，呵呵，您找我有事？」
「事情是這樣的，我今天代表我們老闆跟你談談繼續合作的事情。」
「繼續合作，不，不，上次我們遞交貴司的文件里說得清楚，我們的合同內容已經完成並竣工驗收移交總包單位。所以後期的活兒我們就不做了，希望劉工您能理解。」張亮接着說，
「劉工，您知道，我們是外地企業，出了那樣的事情，我們也是萬般無奈，如果再繼續在海藍市呆下去的話，後面的活能否進行順利也未可知啊。」
「張經理，我就是為了打消你的顧慮才找你的。」劉偉從文件夾里拿出一份關於李聞問題處理意見的回復函，紅頭文件，落款有單文韜的簽字，並蓋了公司的大印。
「你看看這個吧，這是我親自起草的。」劉偉語音加重了一下，強調了自己在這件事情上的位置和作用。
張亮拿過回復函認真看了起來。
「張經理，事情就是這樣的。第一，我司辭退李聞的工程部經理職位；第二，我司退還貴司被敲詐款項20W元整；第三，介於佳名花園一二期的電梯品牌，我司繼續與貴司合作；第四，如果以後合作過程中李聞為難貴司，所有責任由我司承擔。這四件事情文件里說得很明白，請張經理一定放心。」
「當然，我不是乞求你們公司一定留下來與我們公司繼續合作，你知道，全國電梯品牌那麼多，就憑文韜公司的信譽，隨手抓個品牌過來用用也不是一件難事，何況，張經理，你們也不會輕易放棄海藍市這個不斷擴大的市場吧，對吧？我向你承諾，不管以後我們是否繼續合作，一會兒我們談完后你直接到公司財務辦理退款手續就行了，我跟那邊已經打過招呼了。」劉偉說得不卑不亢。
「……這個……劉總……您看我跟總部溝通一下，明天上午給您最終答覆，好不好？」
「好的，好的，那我就靜候佳音了，張經理。」劉偉站了起來主動握手。
「好的，您放心，我儘快答覆您。」張亮急忙伸手接話道。
張亮拿了回復函出了劉偉的辦公室後去了財務辦理了退款手續。
第二天上午，劉偉收到了張亮關於佳名花園三期繼續合作的書面回復函。
這是劉偉最想要的結果，老闆的面子挽回了，自己的苦勞自然變成了功勞。原本需要費些周折的事情，沒想到竟然這麼順利地辦成了。他暗自慶幸。
他連忙把兩份文件整理好，認真給單總做了書面彙報，他的效率很高。
單總自然滿意，對劉偉也有了新的認識。
他順手安排了劉偉第三件事情。
這件事情讓劉偉看到了希望，也有了爭奪工程部經理位置的野心。
當天下午，與文韜公司有關聯的施工單位，監理單位都收到了關於李聞辭職的書面函，工程部相關工作暫由劉偉主持。
其中味道，誰都能聞的出來。
時間過得很慢，度日如年的李聞終於撐過了十天。這十天裏他沒有接到任何文韜公司的電話，他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這時林若然來了電話，這是林若然第二次來電話了，作為交往比較多的一起泡過澡的朋友，他再也忍不住了，於是接了電話，他太想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了。
「老哥，您可終於接電話了。今晚有時間嗎？我們聚聚，這次兄弟真是想您了。」
「……這個……好吧，老地方，晚上七點，見面再聊，老弟。」李聞改了稱呼。
晚上七點，索菲亞大酒店，林若然如願見到了兩眼血絲、面容憔悴的李聞，整個像換了一個人兒似的。
林若然不急着問話，他把李聞讓到貴賓位子上，然後為他倒上了一杯酒。
「多謝老弟抬舉啊，想必你已經知道我的事情了吧，老哥自己犯的錯，真是咎由自取啊。」
「你的事情？我不大清楚，不是你主動辭職了嗎？老哥，誰都有走背字兒的時候，咱不說了，來吧，咱們先喝口酒。來來來。」林若然舉起了酒杯。
「好，喝酒，這些日子老哥也是搜腸刮肚沒了丁點兒油水啊！」
幾杯下肚，李聞的臉色紅潤了不少，氣色也好了很多。
「老哥，你的事情我也是剛剛接到正式通知的，只是說了辭職的事情，其他的什麼也沒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老弟啊，一言難盡啊！」李聞垂下了頭，眼睛裏竟然泛起了淚花。
接着李聞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又說了些後悔莫及的話。
原來如此，林若然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老哥，放心，你的話到我這兒就停了，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啊？」
「走一步算一步吧，甲方這個圈子老哥沒得混了，看看再說吧。哦，對了，文韜那邊沒什麼事情吧？」
「通知函上只說了你的工作暫由劉偉代替，其他的事情隻字未提啊！」
「哦，這樣啊，這樣好。其他的再沒有了嗎？」
「沒有了，以咱倆的關係，有事我肯定告訴你。」
「哦。」李聞喝酒一口酒，默默地回了一句。
「老哥，家裏知道了嗎？」
「還沒有告訴呢，慢慢來吧。」
「早晚也是要告訴的。」
二人說着話，喝着酒，吃着菜，不知不覺已是十點半。飯後林若然帶着李聞去理了發泡了澡然後把他送上了車。
臨上車，李聞拉着林若然說了一句「老弟，你對老哥的好，老哥記下了。」然後就關了車門。
今天晚上，他要回家。
無論怎樣，家，永遠是讓人嚮往的寧靜港灣。
看着遠去的汽車，站在路燈下的林若然無奈地搖了搖頭。按理說，李聞下台，他應該高興才對，可現在他高興不起來。
的確，李聞在過去的兩年裏為難過他，可換個角度看，誰待在文韜公司工程部老總那個位置也很難做到廉潔奉公。遠的不說，他敢打賭，就是那個臨時出來主持工作的劉偉，也是一樣的。
混了這麼多年的生意場，他深信一點，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馬路上又留下了他長長的身影和沉穩的腳步聲。對李聞的遭遇，他沒有給予過多的同情，這是屬於他的結局，也是誰也阻止不了的結局。
黑夜，收下李聞的罪惡靈魂，並淹沒了他的懺悔心聲吧，希望他能悔改，走出一條自我救贖的路來。
年關馬上來到了，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諸侯公關戰。
對去不去劉偉那裏，林若然犯了難，按理說，劉偉主持工作已經快一個月了，他應該去拜訪一下，順便送上過節的禮品。
在和李聞打交道的過程中，林若然和劉偉也沒有少打過交道，逢年過節也有接觸，但由於劉偉當時的位置，他也沒太在意這個二十七歲的年輕人的感受，畢竟有實權的是李聞而不是他。
時過境遷，現在不同了，種種跡象表明，下一個上位者中，劉偉的可能性很大，當然李鵬等專業工程師也有可能，但從面上着眼，劉偉的大局觀優勢是其他人無法比擬的。
還有那一紙通知函說得明白，「工程部相關工作暫由劉偉主持」，這是單總的心思啊，雖說暫由他來主持，可扶正他還不是單總一句話的事。再說了，劉偉不惹人討厭，小夥子辦事謹慎，低調內斂，無疑是一個熱門人選啊！
當然，也不排除空降的可能，不過那是后話，眼前的事情也只能信其有了。
送，必須要送！這就是押寶，押對了自然前程似錦，押錯了，無非損失點銀子，以後也會是文韜房地產里的朋友，對裕達來說有益無害。
林若然請示了一下劉裕后，二人一拍即合。
生意人就是這樣，他們都有着敏銳的嗅覺和可怕的直覺，站得先機才能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先機是什麼，就是用慧眼尋找到那隻潛伏期中的白馬股票。
這幾天劉偉的辦公室有些熱鬧，來的人都是藉著工地上事情過來套近乎的，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他只得沉着應對。在正式認命沒有下來之前，他必須低調行事。
每天他會把重要的事情，無論是要款的，還是驗收的，特別是市政部門安排的事情，一一寫進工作日誌中，以防遺漏。每周他會湊老闆的時間過去做個彙報。
彙報了才是成績，不彙報老闆怎麼知道自己整天裏都幹了什麼，所以彙報也是引起老闆注意的有效途徑。
他的彙報稿件都是他親自製作成的彙報單，每次就一頁，言簡意賅，乾淨利索，從不拖泥帶水，因為他知道老闆日理萬機，能給自己的時間也是有限的。
同時，他彙報的另一個原因是，自己想低調起來可是很多施工單位和監理單位的人不讓自己低調，進進出出的人不少，所以彙報能夠撇清自己着急攬權的嫌疑，他要告訴老闆，他天天在工作，上傳下達才是他的目前的本職工作，一切都是工作需要。
當林若然敲開他的房門進來時，他正在處理春節期間各工地的安全過節問題。他示意林若然落座后，又忙了起來。
屋裏靜悄悄的，除了劉偉敲打鍵盤的聲音。
「哎呦，林總來了，您可是我們公司的老熟人了，今天來有什麼事？」五六分鐘后，劉偉才開了腔。
「劉總，沒有事我就不能來看看老朋友了嗎？」林若然遞上去一支中華，詼諧地說到。
「不不不，你還是叫我小劉吧！我不吸煙，你知道的。」劉偉擺了擺手謙讓道。
「那可不行，通知函我是看到了，既然主持工作，那就得稱呼劉總。」
「林總，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怎麼樣，劉總，工作起來還順手吧？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您儘管言語，老哥我義不容辭。」
「都是熟人，我不會跟你林總客氣的。」
「好好好，不愧是老朋友，哈哈。」與劉偉聊天，林若然明顯佔着主動，比起李聞來，自己感覺舒服多了。
「老弟，我和我家劉總可是很看好你啊！」
「是嗎？……呵呵，林總，我會努力的。」劉偉謙遜地應酬道。
「晚上有時間嗎？一起出去坐坐，這段時間您一定挺累，我們出去放鬆放鬆。我知道一個地方，特別適合你們年輕人的口味。」林若然擺正了自己的位置，試探道。
「那可不行，林總，單總安排的事情不少，晚上我還要加班呢。改天，改天吧，改天我請你，就這麼說定了。」劉偉抬出了大老闆，一是為躲開林若然的糾纏，二是為自己不會輕易就範找了塊體面的擋箭牌。
「既然兄弟這麼忙，那我們就改天，改天您正式轉正了可一定要請客啊！」林若然將了一軍。
「那是自然，到時候林總可是一定要來啊！」
「我一定到，一定到！」
見聊得差不多了，林若然趁著氣氛還沒有涼下來，就湊了上去，從包里拿出一份台曆來。
「劉總，這是我們公司以台曆的形式做的公司宣傳冊，送您一份，幫助我們公司宣傳宣傳。」說着，他雙手奉上了一份精緻的台曆。
「我們公司也有台曆，下個月就能出來，好吧，我先用你家的吧。」劉偉爽快地接了台曆。
「榮幸之至，榮幸之至啊！好了，劉總，我先撤了，有為難的事一定找老哥幫忙，您也知道，我可是鏟事兒專業戶啊！」
「謝謝老哥，我不會跟你客氣的，您慢走。」劉偉起身送客，這不是林若然的殊榮，近段時間過來的人，他都是這樣做的。
出於禮節性的也好，出於自己臨時主持工作也罷，名不正則言不順，他知道現在的位置自己特彆扭，但沒有辦法，他告誡自己一定要忍隱，一定要夾起尾巴做人，誰知道來的哪個人背後有沒有單總的眼睛？！
送走林若然，劉偉輕輕地關上了辦公室門。他落座后看着那份台曆。
台曆做工的確精緻。他輕輕翻動了一下日曆本，正如他所料，在中間部位夾着一張超市購物卡，面額是3Q元。
逢年過節，劉偉都會收到林若然的一份禮品，這次由1Q元變成3Q元，他知道意味着什麼。
劉偉把卡片拿起來放進口袋裏，他能感受到心跳的聲音，他向辦公室門方向看了一眼。
辦公室里靜悄悄的，只有他的呼吸聲……
就在劉偉為了升職的事情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回到家的李聞在老婆的一再追問下終於說出了辭職的事情。
安慰他的同時，她也為他擔着心，畢竟這不是普通的辭職，而是被辭職，被炒魷魚。她感到了恐懼。
而李聞呢，在煎熬中卻慢慢看到了希望。他從林若然那裏得到文韜房地產的一些情況，例如傑豪電梯公司的事情，文韜公司年會的事情等。
電話呢，他沒有接着一個來自文韜的！
沒有事情就是好事情，他總是這樣安慰著自己。
從電話一天到黑幾乎被打爆到一整天一個電話沒有，他感覺到了自己已經僥倖逃脫，他的警惕心也慢慢放鬆了下來。
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知道自己的事情慢慢會被人們所遺忘。老話兒說得好，今天是個事故，明天就變成了故事，而故事也必將慢慢遺忘在人們的記憶中。
從自己變成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開始，他知道自己已成為別人眼中口中的笑話，在掙扎痛苦中，他慢慢把這些面子上的事情都放了下來，心裏反而無所謂了。
他不知道以後如何面對單總，或者以後根本見不了面，也不會見面了。
這樣最好。
他開始信命，常常一個人待在書房裏翻著苦澀的佛系書籍打發着緩慢流逝的時間。
其實，他是在懺悔。
他的心思只有佛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