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心理的暗示
【1】
中午和柳卉老師、教鋼琴的張老師、小貝一起吃午飯時，腦子一直想着蕎莉娜傳遞的信息，我都沒有感覺到一桌子菜是什麼滋味。
小貝一直纏着我問東問西的，到了後來，我甚至都懶得敷衍他。
他本來還是歡蹦亂跳的頑皮勁兒，見我心不在焉，就生氣地離開了。
柳老師自然看得出我心事重重，吃過飯丟給張老師收拾餐桌，就帶我來到書房，泡了一壺紅茶。
小貝生了一會兒氣也來到書房，他仍然不高興，但鼓足勇氣說：「浩宇哥哥，我知道你喜歡音樂，我給你彈個曲子，你有空聽嗎？」
我哪能拒絕他的好意呢？就答應了他。
一首蕭邦的雨滴，小貝彈得極為投入。
我不由得感嘆，他確實有音樂的天賦，極有可能成為偉大的鋼琴家。
一曲終了，小貝得到我的讚許，還要繼續彈。
柳老師沉聲說：「小貝，我和你浩宇哥哥還有要緊的事談。你先自己玩一會去。」
小貝雖然不情願，但他是聽話的孩子，只好扭頭走了。
【2】
柳老師看着小貝的背景，搖搖頭說：「小貝很崇拜你啊，他們這麼大的孩子，都崇拜你，認為你是救世主。」
我苦笑一下說：「我有什麼可以崇拜的呢？我又算哪門子救世主？」
我已經沉睡八年了，對驟然增長的粒子人並沒有貢獻。如果說小貝這樣的孩子崇拜我，那說明他們崇拜的是冒充我的阿米爾。
「粒子人的抑鬱真的是病毒感染嗎？」柳老師把暗紅色的茶遞給我問。
「是啊。幸好我的粒子能夠清除病毒。」我說。
「看來，抑鬱症的心理治療已經跟不上人類基因的突變了。」柳老師愁眉不展地說。
我知道柳老師一直在粒子人學院對孩子們進行心理干預，許昌榮讓我諮詢她抑鬱症暴發的心理根源，我一直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畢竟，這次離奇的抑鬱病毒感染，大大超出了心理科學研究的範疇。
「柳老師，粒子人突然爆發抑鬱症，雖然有着心理問題的影響，但主要還是抑鬱病毒，而且這樣的病毒很可能來自於外星人。」我安慰她說。
柳老師獃獃地看着窗外，她的身體無力地躺在紅色的沙發里。
過了一會兒她輕聲說：「浩宇，你覺得我們有希望活下去嗎？」
我知道她指的人類是不是有希望活下去。
我也知道，她也並不是等我給她一個確定或者不確定的答案。
「希望總是有的。」我說，覺得自己的話很無力。
她似乎自言自語地繼續說：「粒子人就是希望，小貝也是粒子人，你們一定有未來。」
「不要擔心，柳老師，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發展。」我說，給她的杯子裏加了點茶。
「向好的方面發展？我倒沒有看出來啊。」她嘆息了一聲說。
是不是把蕎莉娜與我溝通的情況告訴她？想了一下還是放棄了。
我現在都難以消化蕎莉娜的信息，所以決定還是不討論這個問題吧。
【3】
「我媽媽和我爸爸去了巴黎，我不知道她的情況怎麼樣了。如果你和小貝在家呆的煩悶了，可以去找他們，也在歐洲散散心。」我對柳老師關心地說。
「你媽媽在這裏自殺，我可是嚇壞了。」柳老師的眼裏仍然有着一絲驚恐。
她站起身關上了書房的門，似乎不願意小貝在外面聽到我們的談話。
「浩宇，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因為我也沒有把握。」柳老師看着我。
不知道為什麼，談到我媽媽，她表現得惴惴不安。
「你請講啊，柳老師。」我鼓勵着她說出自己不想說的話。
「我，我覺得你媽媽不是她本人了，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呢？」她遲疑着，好不容易說了出來。
「我媽媽不是她本人？那她是誰啊？柳老師，你還在為我媽媽的自殺困惑嗎？」
我認為柳老師大概是受到了我媽媽自殺的刺激。
「浩宇，你沒有聽懂我的問題。我的意思是，你媽媽畢竟是一個再生人……」
「柳老師，你是說我媽媽因為是再生人，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嗎？」
「再生人既使是本人，也會存在深刻的心理問題，你不覺得嗎？」
「我理解，再生的人性情會有變化，心理會有變化。」
「是的，變化太大了，完全是兩個人。」
我心頭一震，想着媽媽確實有很大的變化，比如自殺，我很難理解那麼有生活情調的媽媽會這麼做。
柳老師沉吟著，看我的眼神滿是焦慮，似乎感到自己不該說這些，但她明顯又無法控制住自己。
她接着說：「我和你媽媽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但是她再生后，我卻感到我們一切都很陌生，包括她原來的習慣。」
【4】
我不知道柳老師是如何發現的，但她一定會比我更容易發現不同。
畢竟，我媽媽再生后就離開了我，而她和暗星人許昌榮結婚的時候，我卻休眠了八年。
我不由得想起我爸爸的復活。
我隱隱地認為，我爸爸倒根本不像是原來的爸爸，更像是一個成人版的我。
這，或許就是柳老師和我同樣疑慮的原因吧。
「你去山上看過你爸爸嗎？」柳老師問。
我嚇了一大跳，難道她感應到我心裏想到了我爸爸？我不由得認真對待她的談話了。
「去山上？」我一時沒有明白過來。
「是啊，你死去的爸爸。」她哽咽了起來。
「我沒有去過山上。你怎麼了？柳老師。」我說。
我明白柳老師指的是我爸爸的墓地，但不明白她的情緒為何出現如此大的波動。
「你爸爸是我殺的，我至今愧疚。」她說。
「不，不是你，柳老師，我們都知道，當時是薩貝妮的靈體控制了你。」
我安慰着她，但她已經淚流滿面了。
「我根本無法與你再生的爸爸見面。」她說，「我根本不相信他是真正復活。」
我沉默起來。
我想我理解柳老師，面對再生的人，確實是很難讓人不想到他已經死去。
「我每年都去你爸爸的墓地，我為他祈禱，也乞求他的原諒。」柳老師哀傷地說。
「你沒有必要這麼做，柳老師。我爸爸復活了啊？」我說。
【5】
我對柳老師這麼做很是不滿，我心裏也湧起一陣難言的苦澀。
爸爸的面容和爸爸的墓碑，同時在我面前閃現。
「那是你認為他活着，浩宇。可我，我認為他死了，而且是我親手殺了他。」
我不知道該如何勸說她，她擦去淚水，很是固執，彷彿心中有一個巨大的塊壘。
這種時候，我感覺我倒像一個心理醫生，而她是那個心理有問題的患者。
「有機會，你還是去看看他，去山上。」柳老師說。
我點點頭，我不想傷她的心。
但是，我知道，我不會去的。
作者：明湖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