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出路的反思

【1】

第二天上午，我隻身一人來到亞洲星系移民署。

我對這裏並不陌生，我爸爸原來曾經在這裏工作過。

這麼多年，亞洲移民署高大的辦公樓外牆很是破舊，出現了歲月斑駁的暗灰色。

太陽下，大樓深棕色的窗玻璃似乎無力反光，而是吸收著光線，如同一隻只渾濁衰老的大眼睛。

在衛兵的引領下，我乘坐電梯，來到王力威的辦公室，辦公室位於17層。

我在小的時候曾經多次來過這裏，感覺電梯里清潔液的氣味都是那麼的熟悉。

王力威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發獃，他見到我進來，不僅沒有起身，反而低下頭，假裝看桌面上的文件。

衛兵敬了個禮后，退了出去，無聲地關上了門。

在他關上門的一瞬間，我嗅到了室內強烈的煙草味。

煙味雖然並沒有導致我不適，但我還是不自覺地咳嗽了幾聲。

聽到我咳嗽，王力威才站起身來，走到窗邊，開了一條縫。

風一下吹進來，發出刺耳的口哨聲。他毫不猶豫地唰的一下又把窗關上了。

室內頓時安靜下來，似乎一下和外界進行了隔離。

由於清新的空氣也吹了進來，煙草味消散了很多。

王力威眼睛堅定地看着我，他那一百多公斤重的身體比我粗壯了一圈。

他的腳重重踏着地板，緩緩走過來，指了指暗紅色的沙發說：「請坐吧。」

「謝謝。」我說。

我向後退了兩步，坐在沙發上。

【2】

王力威也在我側面一個單人沙發上坐下來。

「我沒有想到你會過來。」他說。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似乎沒有睡好。

「我答應了里奇先生，他認為我有必要與你談談。」我說。

「我想知道，現在的你，是郭浩宇，還是阿米爾？」他問。

他拿出一枝煙，但是沒有點燃，而是放在鼻子下嗅着。

「我是郭浩宇。」我說，「我需要向你證明我自己嗎？」

「我相信只有郭浩宇才會來我這兒。」他點點頭說，「這八年的時間，我一直奇怪，你怎麼從來不與我正面接觸，原來那個你是阿米爾啊。」

「你現在知道原因了？」

「是的。自從里奇告訴我，許昌榮教授是暗星人，我就知道了。」

「你一定感到很吃驚吧？王總指揮。」

「怎麼說呢？我是一個喜歡秩序的人，我無法忍受混亂。但現在，我已經開始接受這個混亂的世界。」

「這就是熵增理論，你不會陌生吧？愛因斯坦說過，熵增理論是科學的第一法則。」

「我當然知道熵增理論，德國人克勞修斯提出的概念。」

「那你就不應該奇怪，為什麼世界總是不會井然有序。混亂無序是必然的，井然有序是偶爾的。」

「地球有規律地圍繞太陽轉已經幾十年了，這些有序就要走向無序了嗎？」

「可以這麼理解，王總指揮。」

「那麼，面對太陽的毀滅，地球的毀滅，人類的滅亡，除了接受命運的安排，人類就沒有機會了嗎？」

「機會就是生存下去。生存就是希望。」我說。

【3】

「生存？這確實是一個難題。」王力威嘆了一口氣說。

「你一直在致力於解決這個難題，王力威先生。」

「那你呢？我記得你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都比現在更有使命感。」

「我很慚愧，王總指揮，我確實有些時候心灰意冷。」

「我看到了。我希望這隻不過是你剛剛從休眠中醒過來的原因。」

「我試過了，我試圖尋找MM3星，但是，我失敗了。空間壓壓縮殺死了佩頓先生，MM3星人帶走了蕎莉娜。但是，這反而激發了我的決心，那就是決不能放棄。」

「我相信你沒有放棄。我只是很奇怪，空間壓縮殺死了帝國大廈里佩頓先生，但卻沒有殺死同樣受到空間壓縮衝擊的其他人們，至於給人們造成的心理衝擊，我們還在評估。」

「那是因為，帝國大廈里的空間壓縮，不僅是空間的縮小，而且還進行了能量封鎖。那裏產生了一種能量黏液，隱靈人、暗星人和我的能量，都被困在了黏液里了。」

「佩頓先生也是死在了能量黏液中？」

「是的。我很難過，也很自責，我眼睜睜地看着佩頓先生被殺，但無能為力。」

【4】

王力威起身在室內走了一圈，走到我身後，他有力地拍拍我的肩膀，算是安慰我。

「聯合國不應該和外星人宣戰，那是沒有意義的。」我說。

「里奇先生也向我表達了這個意思。空間壓縮事件，讓我們更加看到人類的渺小，我們哪有能力與外星人抗衡呢？」

「是的，我雖然吞噬過暗星人，但現在，我對自己的能量表示懷疑。」

「人類也不能就此等死吧？我討厭無所作為。我需要找到機會。我不會放棄希望。人類放棄希望，放棄抗爭，才是真正的滅絕。」

「人類還有粒子人，人類還有科學。怎麼可能放棄希望呢？」

「但是，粒子人帝國是許昌榮控制着，而不是你，你不過是一個傀儡。我這麼說不算冒犯吧？」

「王總指揮，你是直率的人。我一直在反思，我雖然沒有你這樣拯救人類的偉大夢想，但我知道我要救蕎莉娜，我也不希望我爸爸和媽媽，在地球滅絕中無處可逃。」

「我敬佩你這一點，你總是能夠想到家人，而我卻總是無法顧及到家人。你可能不知道，我父母在四年前的一次太陽風襲擊中死去了，我沒能保護他們。」

「對不起，王總指揮，我還不知道你父母已經去世的消息。」

「我已經不再悲痛了。我已經化悲痛為力量。」

王力威雖然這麼說，但他轉過頭去，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5】

「我要做的是，如何能夠讓我們的族群得到希望？我們只有五十年了，不是嗎？」王力威說。

「是的，只有五十年了。比爾先生和薩貝妮也證實了這一點。」我說。

「中國科學院國家天文台的朋友，也向我證實了這一點。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留給我們的時間會這麼少。即使是四百年，也很短暫，不是嗎？」

「你說得對，王總指揮。事實上，我們可以這麼理解，那就是，上帝給人類的時間，已經有一萬年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浩宇。人類的文明已經一萬年了，但這一萬年的時間，人類都沒有找到任何出路。」

「是的，人類用一萬年時間，也沒有讓自己進入到靈性文明。怎麼就能夠保證再多給人類一萬年，人類就能夠找到出路呢？」

「你的意思是，人類很少在歷史中接受教訓？」

「難道不是嗎？」

作者：明湖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