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暗星人的傷悲

【1】

暗星人的話讓我媽媽陷入沉默，伊萬先生謹小慎微地搓着手，林悅悅則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我難過地說：「媽媽，你難道不愛我爸爸嗎？你怎麼這麼糊塗？」

媽媽抬起頭來說：「兒子，我很清醒。如果為了你，我會選擇你爸爸。不過，如果為了我自己，為了我心中神聖的愛情，我會選擇你許昌榮伯伯。」

我垂頭喪氣地無語了。媽媽在爸爸活着的時候，也許已經不愛他了。也許許昌榮對她的關心和照顧，讓她的心已經離開了我爸爸，愛上了許昌榮。

我內心不由得對許昌榮產生了怨恨。

【2】

「但是，無論如何，你都不會選擇暗星人先生。」暗星人聲音幽幽地說。

說完，他哈哈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雖然他的笑聲並沒有明顯的惡意，但也不是調侃，不是玩笑，不是理解。

他的笑讓人皮膚直起雞皮疙瘩。

我媽媽很是畏懼他，卻強裝堅強。她隨着暗星人的笑聲抬起自己的下巴，眼神緩緩望向了天花板的方向。

我知道，媽媽感覺到了危險，似乎在與許昌榮隔空打招呼，穿透幽深的海底，穿過遙遠的時空，向他再次告別。

暗星人的笑聲終於停了下來。他的表情冰冷了下來。他看着我的目光也不再充滿柔情，而是充滿無盡的傷感，還有決絕的意味。

我警惕地說：「先生，你不要傷害我媽媽。」

他淡淡地說：「浩宇，我就是恨你媽媽，也不會傷害她她。現在，你可以復活你的爸爸了，他的粒子已經在你的靈體里顯現。」

媽媽和伊萬都有點不相信地看着他，似乎不能理解他能夠這麼做。

林悅悅則從緊張氣氛中緩過神來，對我說：「浩宇，還不快謝謝暗星人先生。」

我沒有說謝謝，而是手忙腳亂地把放在桌面上的手收回來，把碗盤餐具弄得叮噹作響。我緊張極了，捂著自己的胸口，似乎怕我爸爸的粒子從我的身體里逃走一樣。

我收住心神，迅速在靈體里尋找，很快找到了爸爸的粒子。天哪，我還發現，爸爸的粒子在我的身體里竟然有五顆。

粒子內現著爸爸的影像，忽明忽暗，好像在遭受着煎熬。我心裏一陣陣難過，一陣陣悲傷。

【3】

我的粒子與爸爸的粒子溝通了一下，但爸爸很是安靜，根本不通過意識與我溝通。

我有些驚慌，但隨機想到他的能量太微弱了。我於是不再與爸爸的粒子交流。

我也害怕交流會耽誤時間。暗星人如果反悔就糟糕了。我下意識地想。

我立即把自己的能量加在爸爸的粒子上，爸爸的粒子如夢初醒一般，亮度逐漸穩定了，彷彿在緩緩睜開眼睛。

但是，他的意識仍然沒有與我溝通。此時，他的粒子彷彿被吹起的水泡，脹大脹大，似乎有一聲輕微的爆破音，粒子變成了兩個。

我知道，爸爸的粒子開始分裂了。

我長長鬆了一口氣，喜悅涌滿了全身。只要爸爸的粒子開始分裂。隱靈人就無法再讓我爸爸的粒子隱藏了。暗星人也就不用幫我找爸爸的粒子了。

而且，暗星人已經解鎖了我的異能，我的能量已經完全恢復了，我能夠讓爸爸的粒子加速分裂，能夠很快讓爸爸的靈體加速形成。

爸爸，我就要見到你了！

我快樂地看着媽媽，媽媽緊張地看着我。我點點頭，媽媽鬆了一口氣。她完全理解我的意思。她知道爸爸的靈體開始再生了。

而伊萬先生一直恐懼地看着暗星人。我從他的眼神中能夠看出，他不相信暗星人會大發慈悲。他認為暗星人未必來自高等文明，至少不是來自於有着悲憫之心的文明世界。

【4】

暗星人目不轉睛地看着我。他的面色灰暗。見我這一系列對他充滿防備的動作，他更加萬念俱灰，又無言以對。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說：「雖然我只有你爸爸的記憶體，但從記憶體的角度看你，看得出你是多麼地愛我，不，愛你的爸爸。你爸爸很是心滿意足，是的，你爸爸很是心滿意足。」

我媽媽說：「先生，孩子的愛是最純真的。」

暗星人並不理睬媽媽，他繼續說：「但是，對於暗星人的我來說，這是一次失敗，我無法讓你愛上我，也無法讓你媽媽愛上我。我失敗了。這就是失戀的感覺嗎？愛迷惑了我，我如此痛苦，如此空虛，但又如此真切的發現了我的另一面。」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了，我不希望與他發生衝突。我的手仍然捂著胸口，我懷着無比巨大的喜悅和緊張，感應着我爸爸的粒子在加速分裂著。

也許，用不了幾個小時，我爸爸的靈體就完成了。我害怕自己說錯了什麼，會讓暗星人反悔。所以，我選擇了沉默。

我媽媽說：「不管怎麼說，謝謝你，先生，我替我兒子謝謝你。也許你已經對人類有很深的了解了。是啊，在人世間，哪有父子不相愛的呢？」

暗星人哀怨地看了媽媽一眼，閉着眼睛吟誦道：「個體看似有萬千的聯繫，其實我們都是獨立的存在，我們最終會陷在孤獨的深淵，無窮無盡的孤獨深淵。

只有愛，讓孤獨的個體聯繫更緊密，這驅散一些孤獨的空虛。但孤獨如同濃霧，無論多麼強烈的愛的光芒，也只能暫時讓孤獨的濃霧消散一些罷了。

是的，濃霧並沒有離去，並沒有走遠，它仍然團團圍繞着你，隨時吞噬着你。」

媽媽苦澀地笑了笑說：「先生，好像是我寫的詩吧？」

暗星人深情地看着我媽媽說：「是的。親愛的，這就是你多年前寫的詩。我能夠背得出你寫的每一首詩。詩如同你的靈魂，瀰漫在我的周圍，緊緊纏繞着我，讓我無法順暢地呼吸，讓我無法擺脫你的影子。但同時也滋養着我，讓我對地球人的文明，有了很深的理解。」

媽媽無助地望着他說：「你到底是浩宇的爸爸還是暗星人？」

暗星人突然失神了，他目光迷離地說：「我是誰？這是一個好問題。」

媽媽和伊萬先生對視了一眼，伊萬先生似乎像我一樣，也不敢輕易張口觸犯暗星人。

我們忽然看到奇異的一幕，暗星人像被抽走了骨頭一起駝起了背，他的臉也失去了神采，突然變成了老人一樣的皺紋，他的眼睛突然失明了一樣，瞳體渾濁起來。

媽媽膽戰心驚地說：「先生，請原諒我的冒犯。你現在的樣子，嚇到我了。」

暗星人不再看媽媽，而是伸開雙臂，抬着頭怒目圓睜地看着上方。

他咬牙切齒地說：「我是誰？我的身份已經混亂了。我是他們之一，我是他們的混合，我又都不是他們。我迷失了。是的，我迷失了。我徹底迷失了。我要去找回我自己。」

【5】

暗星人說完，忽然不見了。

他坐的位置空空蕩蕩，好像本來就不存在。

我們的臉上感覺到一陣涼風襲來，而桌布和紙巾，被風吹到一樣揚了起來，空氣像失去了熱量，令人心生寒意。

林悅悅怯怯地問：「他走了嗎？」

伊萬說：「是的，他走了。」

我和媽媽沉默著，我們的臉色都很驚恐。

「我們擺脫他了嗎？」

我看着媽媽，媽媽也看着我。

這是我們共同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