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5.亮了

還能有誰？

米修斯輕咬嘴唇，低下頭，腦海中閃過那道憂鬱的身影，眼神陡然間一亮，難道是他？

「他也來了？」

聖路易微笑着點頭，沒有說話。

看着淡淡微笑的聖路易老師，米修斯滿臉驚訝，想不到那個中年男子竟然也會跟過來。

「那他人呢？」

聖路易的笑着抬起頭，目光看向米修斯身後的黑暗，淡淡道：「我們現在趕過去，應該還能夠見阿特雷最後一面。」

說着，拉起米修斯的手，向著阿特雷他們的營地走過去。

米修斯任由聖路易老師牽着手，感受着這股溫暖，內心平靜，充滿安全感。

嘭！

剛剛走到營地外圍，米修斯就聽見一聲沉悶的巨響，強烈的震感甚至將米修斯腳邊的積水震蕩出圈圈漣漪。

這該有多麼強大的力量！

敏銳地捕捉到這一幕，米修斯的瞳孔猛然一縮，內心震撼，腦海中不禁又閃過那天晚上特里被中年男子摔得嵌在地板里、踩在腳下的情景。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如此在意自己的安危？

再次想到這個關鍵問題，米修斯還是一籌莫展，絲毫找不到頭緒。

走出眼前的黑暗，明亮的火光映照在米修斯和聖路易、亞歷山的臉上，將他們額頭上沾上的水珠都照得透亮。

「咳咳。」

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安靜地站在火堆旁，發出一陣急促的咳嗽聲。

米修斯看着這道熟悉的身影，感受着他骨子裏的憂鬱，心中輕輕嘆了口氣，不知道這個中年男子經歷過怎麼樣一個令人憂鬱如此的故事。

阿特雷此時正躺倒在中年男子的腳邊，滿臉痛苦，神色扭曲。在他的身邊，是他一直引以為傲的龐大闊劍。

中年男子彷彿沒有看到米修斯，只是靜靜地盯着腳邊的阿特雷，聲音還是那樣的溫和，只是溫和中，還是帶着那股淡淡的憂傷：

「為什麼總是不聽勸呢？難道特里的故事你沒有聽說過嗎？」

阿特雷聽着這聲溫和的聲音，眼中卻是閃過強烈的憎恨。

不錯，他有聽說過中年男子的存在。可是，特里只是和他說，那天這個中年男子是路過。

「請問，您今天是不是又是正好路過呢？」

奮力地掙扎了下，感受着體內如潮湧般的痛苦，阿特雷痛苦而憤怒地盯着將自己一掌拍倒在地的中年男子，怨恨地問道。

中年男子緩緩搖著頭，靜靜看了眼阿特雷，淡淡道：「這次不是路過。」

「那是幹什麼？」阿特雷倔強地盯着中年男子，牙關緊咬，用盡全身的力氣吐出這幾個字。

「來殺你，和他們！」

咔嚓！

中年男子一腳踩在阿特雷的脖子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與此同時，他還順手捋了捋額前濕潤的頭髮，神色平靜，彷彿，剛剛被他踩死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螞蟻。

除了剛剛死去的阿特雷，其他人也都已經死了，都是簡單地一擊斃命。

整個營地一片寂靜，火堆靜靜地燃燒着，發出清脆的劈啪聲，雨滴不斷落下，打在茂密樹葉上刷刷作響。

米修斯靜靜地看着中年男子，很想走上前去，邁出一小步，卻還是忍住。

他不想說，再怎麼問也沒有用；他若想說，就不需要問了。

或許是感受到米修斯剛剛的動作，中年回過頭，淡淡地看了眼，嘴角露出微笑，輕輕點頭，轉身消失在米修斯對面的黑暗中。

輕輕皺了下眉頭，米修斯轉身看了眼身後的聖路易老師，沒說話。

聖路易老師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頭，小聲道：「走吧，有黃金豹帶路，不怕迷路。」

米修斯點點頭，三個人跟着黃金豹消失在黑暗中。

往森林外圍走，因為有黃金豹帶路，米修斯他們少走了不少彎路，倒也是走得極快，比當初和阿特雷他們進來少用了半天的時間。

在即將走到森林外圍的時候，三個人遇到了正在歷練的伊莉莎。

伊莉莎還是那樣的沉默，但是，戰鬥間的矯健和力量爆發，令米修斯很是驚訝，就連聖路易老師都是微微側目，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安靜沉默的少女，竟然會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和戰鬥天賦。

三個人沒有先走，也沒有插手，只是靜靜地看着伊莉莎解決掉兩隻叢林狼，四個人才一起離開了美亞森林。

回去的路上，伊莉莎依舊很沉默。

她知道哥哥和聖路易老師這幾天去了哪裏，也知道少爺可能在森林深處遇到了危險。但是，她並沒有問。她知道，哥哥和聖路易老師之所以兩個人前去，而沒有選擇帶上自己，是因為自己的實力還不行。

這個不重要。

伊莉莎悄悄地看了眼身邊依舊帶着淡淡笑容的少爺，心裏暗暗下定決心：下次，下次等到米修斯少爺遇到危險的時候，伊莉莎一定要有能力站在少爺的身前。

出了美亞森林，聖路易沒有讓米修斯立即離開，而是把米修斯喊進了一間小屋。

屋子裏，窗戶關着，光線不是很亮。

聖路易轉過身，靜靜地看着米修斯，輕聲道：「米修斯，這件事情不正常。」

米修斯低下頭，沉默了下，抬起頭，明亮的雙眼看着這個極為關心自己的老師，輕聲道：「老師，其實事情很正常。」

嗯？

聽到米修斯的話，聖路易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眉頭微皺，點點頭示意米修斯繼續。

米修斯深吸一口氣，沒有再猶豫，緩緩揭開自己的上衣，露出自己右肩上的那隻振翅欲飛的紫色雷鷹。

看着米修斯右肩上的那隻紫色雷鷹，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保持的很平靜的聖路易瞳孔猛然一縮。

「你是烏拉比家族的嫡系繼承人？」這次，聖路易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米修斯輕輕點頭，沉聲道：「其實學生本來也不知道這個秘密，只是很奇怪自己的肩上怎麼會有這樣一個紋身。直到那天，我從老師這裏拿回了一本《帝國秘事錄》。」

「一直都聽說烏拉比家族有一個私生子，有人說私生子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也有人說，私生子並沒有死，只是被藏起來了。」聖路易說着點點頭，似是自言自語，「沒想到，這個曾經傳說了很久的私生子竟然就在我身邊。」

米修斯沉默，沒有說話。

「這個秘密是怎麼泄露出去的？」聖路易想起了前段時間托雷斯的到來，沉聲道：「是在秋狩的時候？」

米修斯點頭，將當時的情景給聖路易講了一遍。

聽到這裏，聖路易點了點頭，輕聲道：「看來，並不止托雷斯一個人知道了，應該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了。」

「學生也是這麼分析的，我想，龐培老師之所以那麼親切地對我，或許就是知道了我的身世。」米修斯的話中並沒有太多的情緒，很是平靜。

從一開始的刺客，到後來的吸血鬼子爵、伯爵，再到這一次強大的傭兵團，米修斯總覺得，事情顯得很不一般。

就算自己是烏拉比家族的私生子、嫡系繼承人之一，但自己明面上只是一個小小的鍊金術士和魔法學徒，何需要動用這樣的力量來抹殺自己？

他想起了特里，那個強大且高傲的吸血鬼伯爵，想起了他當初面對自己時眼中那抹微笑，其中有惋惜、有欣賞的複雜之意。他不了解自己，何來惋惜與欣賞？而且，作為高傲的吸血鬼伯爵，要什麼樣的動因才會讓他主動對自己這個小小的執事出手？

另一邊，聽着米修斯的話，聖路易輕輕皺了皺眉頭。

龐培老師的性格他是了解的，如此親切地對待米修斯絕不可能是因為米修斯是烏拉比家族的嫡系繼承人。

難道，另有隱情？

「老師，學生想公開身份了。」沉默間，米修斯下定了決心，抬起頭，看着聖路易，沉聲道。

聖路易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思量了下，輕聲道：「先不着急，我給龐培老師寫封信。算了，還是我親自去一趟耶路撒冷吧。」

「謝謝老師。」米修斯對着聖路易深深一躬，神態誠懇。

聖路易扶起米修斯，輕聲叮囑道：「先回去吧，這段時間少外出。有那個男子在，你只要還在聖比斯城，就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米修斯點點頭，沉默地轉身離去。

走出小屋，雨已經停了，看那天色，明天應該是一個好天氣。

米修斯輕輕地舒了口氣，想着這段時間疲於應付的經歷，藏在長袖中的雙手用力握緊。

以前，他不敢公開自己的身份，是擔心自己被強力地抹殺，現在來看，只要中年男子還在，聖比斯城暫時無憂。而在大的方面，以後的發展方面，看龐培大主教對自己的態度，或許這中間並不會很簡單，但是，不管怎麼說，只要自己已經有了一個還算強大的靠山。

教廷的第二大人物，就算是斯派克家族，也需要好好思量下吧。

平靜地回到二層小樓，維綸德爺爺並沒有如往日般坐在壁爐邊上看報紙，而是坐在門口，靜靜地看着遠方。

「維綸德爺爺，我回來了。」米修斯看着蒼老的維綸德爺爺，心中一暖，走過去，輕聲打過招呼。

聽到米修斯的聲音，維綸德爺爺回過神來，撐着手邊的拐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看着米修斯的神情滿是關切，用力握緊米修斯的手，不住道：「回來啦，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感受到維綸德爺爺話語中的緊張，米修斯知道，是自己這幾天突然沒了消息，讓維綸德爺爺擔心了。

「我沒事，亞歷山他們沒有和你說嗎？」米修斯握緊維綸德爺爺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安慰道。

維綸德爺爺慈祥地摸了摸米修斯的金髮，和藹道：「嗯，不說這些了，來，陪維綸德爺爺看這幾天的《帝國日報》。」說着，拉着米修斯的手，坐到壁爐邊上的搖椅上。

米修斯搬過一張小凳子，安靜地在維綸德爺爺身邊下。

這幾天，米修斯不在，維綸德爺爺一份報紙都沒看，積下了厚厚一沓。

米修斯將這些報紙按照時間順序排好，放到維綸德爺爺的手邊，抽出自己感興趣的部分，開始默默地看起來。

這幾天，帝國也沒什麼大事，和拜卡羅帝國的談判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和比蒙帝國的戰鬥還是在膠着。不過，在臨近的加利斯托省，教廷搗毀了兩個規模極大的黑暗煉金據點，並成功地抓住了不下十名巫師和六名黑暗鍊金術師。

這是近幾年來，教廷一次性所抓獲的最大數量的巫師和黑暗鍊金術師。

米修斯和維綸德爺爺都安靜地瀏覽著報紙，屋子裏面暖暖的，旁邊的壁爐爐火燒得旺旺的，紅彤彤的火光映照在維綸德爺爺蒼老的臉上，顯得很安詳。擺鐘靜靜地搖擺着，發出清脆的滴答聲，在偶爾翻開報紙的沙沙聲中，屋子裏顯得很寧靜，有一種醉人的氣氛。

漸漸地，做了決定、放下心事的米修斯安靜地趴在維綸德爺爺的搖椅邊上睡著了，神色是那樣的平靜，嘴角還帶着笑意。

維綸德爺爺看着安靜睡着的米修斯，輕輕摘下老花眼鏡，慈愛地理了理米修斯的頭髮，卻在最後，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米修斯趴在搖椅上一直睡到吃晚飯，等他醒來的時候，維綸德爺爺還在靜靜地看着報紙，屋子裏已經飄滿了晚餐的香氣。

看到米修斯醒來，維綸德爺爺放下手中的報紙，呵呵一笑，道：「醒啦，先去洗個澡吧，出去了這麼些天，總是有些累了吧。洗個熱水澡，解解乏。」

米修斯點點頭，站起身，舒服地伸展了下腰肢，去打熱水洗澡。

吃完晚飯，亞歷山和伊莉莎還沒有回來。米修斯扶著維綸德爺爺先上了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推開窗，沉默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米修斯看了眼頭頂上的天空，還是那樣的沉悶黑暗。

只是，此刻，米修斯的心情再不相同了。

當他做出那個決定，並且對聖路易老師說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的世界就已經亮了。

儘管，在他前進的路上還有着各種各樣的危險，還有着各種各樣強大的敵人，但是，他的心是強大的，是光明的。

他相信，龐培大主教肯定會同意他公開身世的，而且還會很快。

他不知道自己進入烏拉比家族會是什麼樣的境遇，但是，他可以確定，至少不會有像現在這樣，每時每刻需要擔心別人的襲殺。

輕輕關上窗，一如往日般在房間內布下陣法，米修斯靜心盤膝而坐，身上的劍光一斂而過。

……………………

羅馬城，還是那片安靜的花園，還是那片盛開的璀璨蘭朵花，那個知性優雅的婦人，亦如一朵綻放的蘭朵花，於黑夜中靜默無言，卻掩蓋不住她的絕世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