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女巫

「維綸德爺爺，起來吃早餐了。」

清晨的小屋裏，米修斯像往日一樣，將麵包和牛奶放到桌子上，親切地喊著維綸德爺爺出來吃早餐。

過了片刻，維綸德爺爺才回應米修斯，米修斯聽到維綸德爺爺的回應，這才轉身出門。

剛一走出家門，米修斯的瞳孔猛然緊縮，整條街上除了戰戰兢兢、惶恐不安的窮人，就是一身肅殺之氣的執法巡邏隊，他們正在一家一家搜查。

執法巡邏隊是隸屬於帝國權力機構的警衛組織，負責地方治安。

整個大街上人心惶惶，瀰漫着一股恐慌的氣息，顯然大家都知道了昨天晚上那起襲殺。

也不由得大家不緊張，因為聖比斯城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這樣的惡性~事件了，城主大人對這件事情很是關注，責令執法巡邏隊限期破案。

米修斯腳下沒有停頓，很自然地迎面走向執法隊，神色如往日裏一樣虔誠、謙恭。

或許米修斯已經猜到了自己襲殺朱利安的後果，但是他自認為做得天衣無縫，並沒有留下任何痕迹，心中並不是多麼擔心，反而很坦蕩。

因為，在他看來，朱利安這樣的吸血蟲般的豬頭，死一個少一個禍害。

走到執法隊面前，米修斯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陣疑惑，輕聲道：「光榮的執法隊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讓你們如此緊張？」

「哦，尊敬的執事，昨天夜裏發生了一起謀殺，偉大的聖路易魔法師在謀殺地點發現了女巫的氣息，我們正在全力追緝。」閃爍著寒光的頭盔上配着紅色帽纓的執法隊長恭敬道。

米修斯懸著的心陡然一緊，卻不動聲色地輕聲道：「願主保佑你們早日抓住應該被丟入黑暗地獄的女巫。」說着，米修斯虔誠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執法巡邏隊恭敬地站到一邊，等米修斯過去之後，繼續搜尋。

米修斯走在去往教堂的路上，面色平靜，心中卻湧起滔天巨浪，他本以為自己的刺殺沒有任何遺漏，沒想到，竟然還有一個女巫在現場。

心中漸漸有些焦躁的米修斯強制自己冷靜下來，開始分析這其中的各種可能性。

現在看來，有三種可能性：第一種可能性是女巫是刻意去找朱利安；第二個則是女巫是半路上碰到自己對朱利安的襲殺的；第三個也是最壞的一個---女巫是特意來找自己的！

如果女巫是特意去找朱利安的，那麼她當時為什麼沒有阻止自己？如果是無意間碰上的，那麼她會不會將自己泄露出去？如果真的是第三種可能性，那女巫為何又要找自己？自己什麼時候招惹上女巫了？

該死！

神色平靜、甚至帶着淡淡微笑的米修斯在心中用力地罵了聲該死，腳下的速度不由得加快。

不管是三種可能性中的哪一種，對於他來說，這都不是什麼好事。

他實在沒想到，《帝國日報》上面的一則小消息竟然會這麼快就和自己產生聯繫，世事果然難料。

米修斯知道，要早作準備了。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遇到的第一件棘手的事情，也是最不容許任何疏忽的事情！

米修斯趕到教堂的時候，迪奧比長老和伊耶達牧師都已經到了，還有另外兩個長老和三個執事。

每天早晨例行的禱告將在八點鐘開始，而此時，教堂里已經坐滿了虔誠地趕過來一起做禱告的信徒。

當！當！當！

伴隨着教堂鐘樓傳出的悠揚洪亮的鐘聲，伊耶達牧師帶着大家開始做禱告：

「奉聖主之名，……」

伊耶達牧師充滿莊嚴和虔誠的聲音在幽暗的教堂中響起，所有的信徒都肅穆地低着頭，右手輕輕放在心房上，在心中跟着牧師默念。

米修斯輕輕閉上雙眼，神色謙恭，腦海中卻不斷盤算著接下來極有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及其應對方案。

在米修斯看來，女巫既然沒有當場揭穿自己，而且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跡象顯示自己已經被女巫揭穿，那麼女巫找上自己的可能性是極大的，而且，這似乎是僅有的一種可能了。

那麼問題就來了，女巫為何會找上自己？她找上自己究竟想幹什麼？

只是，不論女巫找上自己想要幹什麼，為了不讓自己陷入困境，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女巫閉嘴了。

想到這裏，面色沉靜的米修斯用力握緊藏在長袖中的雙手，已經下了決心。

禱告間，心中緊張盤算的米修斯的瘦小身軀透發着股沉靜肅穆的氣息，讓帶着大家做禱告的伊耶達牧師暗暗驚訝，沒想到這個年紀輕輕的執事竟然如此虔誠。

「還真的是一個有潛質成為聖徒的孩子啊。」帶着大家做完禱告，伊耶達牧師在心中輕聲讚歎著，對米修斯更加看重幾分。

結束禱告，整個教堂一片安靜，幽暗的光線，閃爍搖曳的淡淡燭光，讓整個大廳的氣氛顯得幽暗肅穆。

短短的沉寂之後，信徒們開始三三兩兩的離開教堂，也有不少留下來要到懺悔室懺悔的。

一個年輕女子走到米修斯身前，輕聲道：「尊敬的執事，我想要懺悔，我有罪。」

女子衣着淡雅，聲音如黃鸝般清脆悠揚，是那種貴族老爺看上一眼就要想辦法弄到手的氣質型美女，微微蹙起的眉黛更添了絲惹人憐惜的柔弱。

米修斯看了眼迪奧比長老，卻不料伊耶達牧師開口道：「那就由米修斯去主持這次懺悔吧，相信他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是的，我們的小米修斯可是很聰明能幹的。」迪奧比長老輕聲道。

心中雖然疑惑，米修斯還是恭敬地向牧師行了個禮，帶着這個美麗的女子向教堂後面的懺悔室走去。

懺悔室和教堂之間有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相連，每個進去懺悔的人都要脫去鞋子，赤腳在上面走一趟；小路的兩邊掩映着茂密的樟樹，環繞着一片大大的花園。

走進懺悔室，米修斯就覺得眼前一黑，輕輕眨了眨眼睛才漸漸適應懺悔室中的光線。

懺悔室不大，差不多二十平米的樣子，沒有蠟燭，沒有玻璃窗，只有兩扇透著微弱光線的百葉窗。

年輕女子隨手關上門，屋子裏的光線終於徹底的暗下來，米修斯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年輕女子的輪廓。黑暗中，米修斯突然敏銳地從那優雅的輪廓中感覺到邪魅的氣質。

米修斯的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突然有種極為不好的預感！

只是，不論是否猜到對方的來歷和身份，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該做的文章還是要做。

「虔誠的女士，你準備好了嗎？」米修斯見那女士不說話，輕聲問道，語氣平淡。

「呵呵，」年輕女士輕輕一笑，「虔誠的女士？請問你，年輕的執事，你是說我對魔鬼虔誠，還是對上帝虔誠呢？」

米修斯微微一愣，從小的耳濡目染還是能夠讓他做出足夠的反應，輕聲道：「如果你已經不幸走上歧路，成了迷途的羊羔，那麼，現在回來吧，上帝會寬恕你的。」

「那麼請問，上帝會寬恕一個手上沾著貴族鮮血的執事嗎？」年輕的女子呵呵一笑，原本如黃鶯般靈動的笑聲，在黑暗中顯得那樣的妖異。

一直保持平靜的米修斯，眼中驟然迸發出不可思議的光芒，指著黑暗中的女子，壓抑地地吼道：「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你就是那個女巫？」

所有的一切，水到渠成，恰到好處。

「你還是蠻聰明的嘛。」

女巫輕輕走上前，伸出手輕輕摸向米修斯的脖子，手指甲在黑暗中慢慢變長，上面佈滿死寂的黑色，在米修斯的脖子上不斷划著；雙眼也在黑暗中閃現出妖媚的血紅，那抹紅唇鮮艷欲滴，嘴角閃爍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整個人緊緊貼在米修斯的身上，輕輕地摩挲著，充滿無盡的誘惑與挑逗，妖艷的嘴唇貼著米修斯的耳朵，幽幽道：「虔誠的執事，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去殺朱利安那樣骯髒的豬頭呢？」

米修斯冷哼一聲，用力地推開女巫，低喝道：「這是我的事情，我憑什麼告訴你！」

冷漠中帶着憤怒與粗暴，有種被人揭穿后的暴躁。

「呵呵，你不告訴我也沒什麼的。其實，人家真的很喜歡你當時的果斷呢。」見米修斯如此粗暴地對待自己，女巫也不生氣，咯咯笑着，又要上前貼到米修斯的身上。

女巫的聲音在黑暗中宛如地獄傳來的輓歌，幽幽間帶着令人壓抑的魔力。

米修斯心中冷笑，卻彷彿貓被踩中尾巴一般跳起來，指著女巫壓抑憤怒地低吼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幫我拿一樣東西，對你來說很簡單的。」女巫並不理會米修斯氣急敗壞的模樣，自顧自地說着。

黑暗中，她的嘴角泛起邪魅的笑意。

「什麼東西？」

「那樣東西在教堂里你們所謂聖主的畫像下面的一個小盒子裏。」女巫輕聲說着，彷彿米修斯一定會答應一般，語氣很篤定。

她與米修斯之間的距離是如此之近，以至於米修斯都能夠清晰感受到她噴吐在自己臉上的氣息。

「不可能，那個是教堂的聖物！」米修斯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似乎這樣的反應完全出於一個虔誠信徒的本能。

女巫也不着急，妖媚地笑着轉身，緩緩走向門口，悠悠道：「只要我走出了這扇門，半天之內，你就會被執法巡邏隊找上門，哪怕你是教堂的執事。」

說着，女巫就要伸手去拉門上面的把手。

「等等，你回來。」米修斯似乎終於敗下陣來，不再堅持，聲音中滿是無力，彷彿因為不得已的屈服而感到沮喪。

「怎麼，想通了，我虔誠到近乎偏執的年輕執事？這麼快您就拋棄了您那高高在上的聖主和上帝了嗎？」女巫轉過身，黑暗中，看向米修斯的眼神充滿戲謔：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殺人的時候再怎麼冷厲，也終究改變不了他還是孩子的事實。

米修斯咬着牙，內心彷彿充滿著無盡的痛苦，苦苦掙扎著，良久，無力道：「我想，上帝會原諒我的。」

「咯咯，上帝一定會原諒你的，年輕的異端執事。」女巫的笑聲在懺悔室中響起，聽在米修斯的耳中充滿著陰森與寒冷，彷彿來自地獄深淵的惡魔之歌，「虔誠的信徒，年輕的異端，多麼般配的字眼！」

答應了女巫的要求之後，米修斯整個人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精氣神一樣無力，頹然地跪倒在地上，對着懺悔室中上帝的畫像靜心懺悔，大腦卻在飛快地運轉着，思考着各種方案的可行性。

這個時候肯定是不能夠殺死女巫的，畢竟自己的實力實在是太弱，在沒有萬全準備的情況下想要殺死女巫風險太大。那麼，唯一能夠指望的就是下次見面給女巫東西的時候，那將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大約一個小時，米修斯終於從地上站起身，冷冷地看了眼靜靜不說話的女巫，打開門走出懺悔室。恰到好處的冷漠，表現出他對女巫本應該有的憤怒。

女巫走在米修斯的身後，眼睛紅腫，像是剛剛因為誠心懺悔而痛哭流涕一樣，神色虔誠。

米修斯回頭，看着女巫低聲嘲諷道：「尊敬的女士，您還是個天生的演員啊，君士坦丁城的大劇院真應該請您去參加演出。」

「多謝年輕執事的誇獎。」女巫點頭微笑，不以為意。

畢竟，小孩子打架打輸了總是會想着在其他方面找回場子。這對於女巫來說，並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

這番作態看在其他人眼中，還會被認為是執事與信徒間的親切交流呢。

迪奧比長老看到米修斯和女巫出來，緩緩走過來，輕聲道：「怎麼樣了？」

「長老，這位女士只是不小心犯了個小錯誤而已，上帝已經原諒她了。」米修斯回頭看了眼眼睛紅腫、低垂著頭的女巫，淡淡說道。

女巫低聲說道：「我願意用我的一生來侍奉上帝，願上帝的光明照亮世間的一切。」

迪奧比長老很滿意地點點頭，雙手合十道：「願上帝保佑你。」

「願上帝與您同在，尊敬的長老。」女巫雙手放在胸前，恭聲道。

說完這些，女巫向教堂外面走去；米修斯亦是跟着，走在女巫身邊，嘀咕道：「你是用你的一生去侍奉撒旦吧，你或許在說，讓上帝見鬼去吧。」

「你怎麼知道的，你還真不是一般的聰明呢。」女巫看着米修斯，眼中閃過一絲戲謔，輕聲道。

米修斯輕輕哼了聲，沒有再說話。

走出教堂，女巫好像對如此強烈的陽光很不適應，輕輕眯了眯眼睛，躬身道：「兩天後再來找您，我年輕的執事。」

「歡迎您的到來，虔誠的女士。」米修斯雙手合十道。

女巫輕輕轉身，走過教堂前寬闊的廣場，身形漸漸消失在街上。

米修斯低着頭，雙眼眯著，神色異常的平靜，寬大的執事服中，雙手卻是猛然用力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