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不好的預感

靜靜地看了眼毫無氣息的中年人的屍體，米修斯深深地吸了口氣，好不容易收起自己的情緒，目光落在教堂大門正上方聖潔的聖主像上，嘴角動了動，安靜地轉身離開。

在他的身後，人們淡漠地走過，誰也不再注意那具即將在烈日下乾枯的屍體，除了幾隻正歡快啄食的烏鴉。

廣場上，陽光刺眼、蒼白，喧囂之後的冷漠在漸漸灼熱的烈日下發酵、膨脹。

呵，當殺人成為熱鬧！

走在街上，米修斯的速度是極快的，不知道是因為今天廣場上的事情終於點燃了他十幾年的戾氣，還是因為時間不早了，他需要儘快趕到美亞森林去。總之，他今天是走得極快的，目光平靜而集中，靜靜注視着腳下的路，路邊那些充滿藝術氣息的建築並沒有像昨天那樣勾起他足夠的興趣，彷彿和一般的建築沒什麼區別。

亞歷山靜靜地跟着，看着米修斯瘦小平靜的背影，眼神平靜，卻不知道眼前這個看上去極為一般的少年已經在此刻發下了怎樣的宏願。

時間已經不早，大街在烈日的炙烤下已經升騰出令人不舒服的燥熱氣息，行人也都是走得極快，如此一來，倒是沒有人察覺到米修斯的異常。

等到走出貴族區，米修斯緩緩停下腳步，額頭上的汗珠沿着臉頰流下來，在日光下折射出晶瑩的光芒。

米修斯眯着眼睛，看了下遠處日光下平民區，突然覺得那些在日光下閃亮亮的屋頂蒙上了一層灰黑色，是那麼的讓人並不舒服。

「找個時間去了解一下那個中年人的情況，如果他還有什麼孩子或者妻子，能幫就幫下。」米修斯對身後的亞歷山吩咐道，聲音有些低沉，喑啞，「注意不要被別人發現。」

亞歷山沉悶地應了聲，很乾脆，低垂的雙眼中目光閃爍。

等到兩個人走到美亞森林的時候，已經近十點了。

踏進美亞森林，濃濃的綠蔭籠罩而下，一股涼沁之意緩緩匯入米修斯的心中，內心的煩躁和那股子暴戾漸漸消失，原本乾燥枯啞的嗓子也變得溫潤潤的，很舒服。

聖路易此時正站在一棵高大的樹上，周身綠色的元素之力纏繞流轉，晶瑩剔透的綠光映照在他白凈的臉上，在這寬廣的樹林間有股出塵脫俗的味道。

「老師，這是亞歷山，我想帶着他一起學習騎士的技能。」米修斯對着聖路易行了師禮，恭敬道。

聖路易點點頭，淡淡道：「可以，那邊有相關的書籍，你們可以自己看。」

整個過程，聖路易身上的元素之力依然如水般圓潤，沒有絲毫停頓與阻滯。

米修斯嗯了聲，安靜地轉身，帶着亞歷山去往那邊的小木屋。

林中的風輕輕吹過，吹起草葉上晶瑩的露珠，吹動了米修斯低垂的衣擺，拂起了他的金髮，天地間安靜著、沉默著。

先帶着亞歷山熟悉了下幾間屋子，米修斯找了個地方在密林間坐下；亞歷山則帶着弓箭和小刀出去，如豹子般竄入密林。

聖路易於充沛的元素之力中睜開雙眼，看着身形隱沒在密林間的亞歷山，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林中的風綿柔而和煦，彷彿女人的溫柔的手撫過米修斯平靜的臉龐，涼沁沁的味道讓米修斯很快就進入了狀態。

精神力如水一般鋪展開，林中的一切清晰地呈現在米修斯的腦海中：在草叢間跳動的歡快的小蟲，在樹葉上滾動的晶瑩的露珠，在風中輕輕搖曳沙沙作響的碧綠的樹葉，身下被露水沾濕了的衣擺，所有的事物、場景一幕幕地滑過，青色元素之力再次在米修斯的身旁出現，一如昨日，靈動而乖巧。

聖路易靜靜地看着盤坐在草叢間的米修斯，驚嘆於米修斯對於元素之力的操控之力，心中對於米修斯昨日未能真正溝通元素之力的遺憾又減去幾分，低下頭凝視着手指尖上如精靈般跳動的元素之力，輕聲呢喃：「將來，他必將超過我吧。」

下方，米修斯眼前的畫面還在轉換，林中風還在輕輕地吹拂，他身體周圍的元素之力順着手臂往上，綿柔間宛如清風吹過石頭間的縫隙、流水滲進泥土的底層、草原上的草在風中彎下了腰、遼闊的天空上雄鷹展開有力的翅膀。

聖路易不禁握緊了雙手，身上的元素之力悄然而散，如此關頭，平靜、強大如他，也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的關切。

陡然間，綿柔乖巧的元素之力突然停滯，彷彿受到了強有力的阻攔，畫面中的清風悄然凝滯，石頭間的縫隙就在跟前，卻怎麼也沖不進去；晶瑩剔透的水珠凝滯在泥土的罅隙里，卻怎麼也找不到向下翻滾的暢快；草原上茂密的草竭力地想要站起身，想要找回輕輕搖曳的輕鬆和自由；天空上的雄鷹，鋒銳的目光直視着前方，強健的翅膀用力地張開，想要掙脫天地的束縛。

米修斯緊閉雙眼，呼吸的節奏微微變得有些急促，藏在長袖下的雙手輕輕地顫動着，一顆顆汗珠順着米修斯的臉頰滑落，他臉上的肌肉有些抽動，正在做着最後的努力。

悄然間，一顆汗珠從米修斯的鼻尖低落，在似乎凝滯的風中落在下方的草叢中，打在草葉上發出清脆的滴答聲。

滴答！

這清脆的聲音彷彿自另一個時空穿透而來，一下子打破畫面的凝滯：清風溫柔地穿過石頭間的縫隙，水珠暢快地散進溫潤的泥土，草原上的草終於又輕鬆地搖曳著，天空中的雄鷹雙翅一振，直衝雲霄。

一切的一切，終於重新迸發出應有的活力。

聖路易握著的雙手輕輕鬆開，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米修斯睜開雙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眼神清明。

蟲兒的鳴叫聲清脆了，鳥兒的歌唱聲歡快了，露珠也在這歡樂的氣氛中升騰為霧氣，林中的風，吹過米修斯的面頰，似乎變得明亮了。

站起身，米修斯對着樹上的聖路易微微一躬，輕聲道：「老師，通了。」

「嗯，你可以修行魔法了。」聖路易的身形如飛鴻般翩翩從樹上落下，站在米修斯的面前，臉上帶着濃濃的笑意，言語中滿是喜悅。

顯然，他也是極為高興，雖然米修斯第一次並沒有能夠成功的溝通元素之力，但是這樣的速度已經很快了，而且看米修斯對於元素之力的掌控，明顯可以看出米修斯的精神力極為強大，至少比當初聖路易走入魔法殿堂時的精神力強大。

米修斯用力地點點頭，瘦削的臉上露出笑容。

這個時候，亞歷山已經從密林中回來，一身的血腥之氣，手上拎着幾隻已經剝皮洗凈的獵物。看到米修斯和聖路易臉上的笑意，知道定是有什麼令人快樂的事情發生，一直木訥得近乎呆板的臉上露出笑容。

聖路易看到亞歷山手中的獵物，呵呵笑道：「這幾隻米爾兔來得倒正好，中午就烤了這幾隻米爾兔，就當是給米修斯慶祝了。」

「慶祝？」亞歷山終於開口，看着米修斯的眼神有些期待：「少爺，什麼事？」

米修斯看着在如此好奇情況下還惜字如金的亞歷山，輕輕一笑，虛抬起右手，一陣耀眼明亮的青色光芒亮起，一朵晶瑩透亮如琥珀般動人的青色蓮花緩緩綻放，曼妙的光芒在林間流淌，似乎將那徐徐吹動的清風也染上了顏色。

「呵，魔法啊！」亞歷山的雙眼越來越亮、越來越亮，良久，才用力地點點頭：「好事，得慶祝。」說着，抓着幾隻米爾兔去一旁拾掇去了，腳步和背影都很歡快。

聖路易看着亞歷山的背影，呵呵笑道：「這個小傢伙倒是有些意思。」

米修斯笑着點頭，也去幫忙去了。

這一日，林中的風都瀰漫着一股快樂的味道，其中還夾雜着淡淡的烤米爾兔的香氣。

下午，米修斯和亞歷山開始在周圍的樹林間練習騎士技能；說起來可能會很奇怪，騎士的技能竟然通過打獵來練習！這要是傳出去被那些高傲的騎士知道，他們肯定會發瘋，肯定會不顧一切地找米修斯和亞歷山決鬥。

密林中，米修斯瘦削的身形藏在密林間，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樹下的一隻米爾兔，神色平靜中帶着堅毅，手中緊緊握著一把獵刀，身形緊繃，隨時準備出手。

就是現在！

米修斯眼中的光芒陡然一亮，整個人如箭矢一般猛然射出，瞬息間就到了米爾兔的身後。

極快的身形在林中驚起一陣風，飄然而落的樹葉在風中盪向遠方，米爾兔身上茸茸的毛髮在風中悄然搖曳。

警覺的米爾兔驀地轉過頭，卻已經晚了。

風到，刀鋒到！

唰！

獵刀上寒光一閃，米爾兔掙扎兩下就不再動彈，鮮紅的血如同嬌艷的玫瑰花開滿米爾兔潔白的一身。

米修斯輕輕呼了口氣，抓着米爾兔的耳朵提起來，走出這片密林。

亞歷山從另一片密林間閃出來，看着米修斯手中的米爾兔，沉悶道：「少爺學得很快，這已經是第八隻了。」

這個亞歷山，連馬屁都拍得這麼沒滋沒味。

呵呵一笑，米修斯將米爾兔扔給亞歷山，道：「走吧，回去吧，讓伊莉莎和維綸德爺爺也嘗嘗這米爾兔的味道。」說話間，腦海中卻浮現出前世在山上、在風中和小師妹奔跑、獵殺野獸的情景。

那時候，是真的快樂啊！

亞歷山跟在米修斯的身後低着頭，並沒有察覺米修斯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懷念與落寞。

夕陽下，米修斯和聖路易告別，臨走時挑了本《帝國秘事錄》帶回去看，聖路易應允了。

走出美亞森林，亞歷山一直平靜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凝重，這份凝重來得太突然，以至於在他身前低頭擺弄魔方的米修斯都察覺到了。

「怎麼了？」米修斯抬起頭，轉身對着亞歷山問道。

亞歷山悶聲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間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好的預感？你還會通靈術？」米修斯蹙起了眉頭，輕聲問道，言語間也沒有輕鬆之意。

亞歷山搖頭，「不是的，只是突然之間的感覺而已。」

「那這段時間多多注意。」米修斯沉吟了下，繼續低頭去擺弄手中的魔方。

魔方，一種正方體的玩具，要求遊戲者將每一面的顏色都旋轉到一致。這個遊戲可以培養魔法師的空間想像能力，也可以加快魔法師的計算速度，在魔法師中很流行，現在已經成了初學者必學的一個東西。

回去的一路上，亞歷山都有些心神不寧，不過很好的剋制住，米修斯倒也沒有察覺。

伊莉莎見到米修斯和亞歷山回來，很開心，特別是見到袋子中的米爾兔，俏臉上滿是快樂的神色，拍着手叫道：「這下子好了，可以省下好幾天的牛肉了。」

米修斯笑着拍了拍她的頭，這個小管家婆，這麼快就進入了角色狀態。

用完晚餐，米修斯拿着那本從美亞森林帶回來的《帝國秘事錄》上樓，窗外的天色已經黑了，燥熱的氣息還沒有散去。

點亮蠟燭，攤開書的一瞬間，米修斯整個人都寧靜下來，從這本書的第一頁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細心看下去，跳動的燭光映在他認真地臉上，有股說不出的味道。

燭光搖曳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消逝，窗外的燥熱終於在晚風中散去，米修斯抬頭看了眼已經燃去一大半的蠟燭，想着看完下一頁就睡覺。

輕輕翻開下一頁，一隻矯健的紫色雄鷹出現在書頁的左上角，讓米修斯不禁一愣。

這個雄鷹好熟悉，熟悉到米修斯天天能夠看到它，摸到它。

驚訝中，米修斯的目光輕輕下移，一小段文字如同秋水中落下的石子般驚起一陣漣漪：

「烏拉比草原的雷鷹，是帝國第五大家族烏拉比家族嫡系繼承人的標誌，一般出現在繼承人的右肩上……」

看到這裏，米修斯的目光怎麼也沒法再向下移動，愣住良久，緩緩解開身上的衣服，看着右肩上振翅欲飛的紫色雷鷹，心中的驚疑翻滾涌動，整個人竟然有種不知所措之感。

自己竟然是帝國第五大家族的嫡系繼承人？米修斯有些難以想像，這個突如其來的事實如一塊石頭般砸中他的腦袋，讓他有些失去了思考能力。

冷靜！冷靜！

心潮洶湧中，米修斯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因為這個消息對於在這世界波瀾不驚生活了十四年的米修斯來說實在是太有衝擊力了！

黑暗中，米修斯雙拳緊握，手指關節因為太過用力而顯得發白。

他想起了那年沉悶的下着雨的夜晚，那個奄奄一息的虛弱女子，那聲沉重的嘆息！

蠟燭依舊安靜地燃燒着，那本靜靜地攤開着的書，燭光下，那隻紫色的雷鷹是那樣的顯眼，不斷在米修斯的眼前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