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5、大漠風塵
以後的日子裏，陳瑕和江浪日夜兼程，一路上暢通無阻。沿途之上，山山水水，秋色怡人，馬蹄踏過荒草，除了捲起的煙塵之外，還攪動得千千萬萬的秋蟲衝天飛舞。
白天只顧著趕路，夜裏便在星空下生一堆火合衣夜宿，儘管陳瑕換的是新衣，幾日下來，卻也同樣風塵僕僕。
此去前往大沙漠，本來應該是到處人跡罕至，最叫兩人覺得奇怪的是，每當遇到難關之時，便總有奇遇發生，或碰到三五個牧民，或碰到往西域行商的商隊，動不動就可以給他們一些補給，叫二人順利前行。這些人的名字奇奇怪怪，家鄉也是五花八門，什麼龜茲、於闐、姑墨、車師，秦嶺、崑崙……似乎除了鮮卑、匈奴和大漢以及鄯善之外，幾乎無所不包，甚至最遠的是來自從前大夏一帶的商隊。
他二人，一個久在西域，一個是大漢精英，全都熟悉西域各地語言，與人交流也不費事。
陳瑕心底坦蕩，別人給他的恩惠和幫助，他毫不客氣，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一抹嘴說聲「多謝」就繼續趕路。江浪則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總擔心這裏有事。這麼多雜七雜八的人物攢在一處，除了通天教誰還有本事調動各地的人，像崑崙、秦嶺來的，根本就是山野之人，連國度也沒有？特別是這其中又有大月氏的人，就叫江浪更加疑惑，沒準就是通天教總壇派來監視他們的。可是這一路向西南進發，卻又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到了這個季節，西域乾旱少雨，一路走去，全是湛藍湛藍的晴空和一望無際的原野，當真是「天蒼蒼，野茫茫」，兩人騎着快馬，往往就是順着一個方向紮下去，從清晨跑到日落，還看不到盡頭。
空中時不時地就看到有飛鳥掠過，二人急着趕路，也不以為意。再向前行，草地就變得越發稀少，時不時便看到東一塊，西一塊的沙土地，陳瑕和江浪全都知道，即將深入不毛，離大沙漠已經不遠了。
這一天夜裏，前後沒有人家，兩人只能依舊露宿在外，到了這個地方，夜裏氣溫驟降，之前那些惱人的蚊蟲，在這裏無法生存，已然絕跡。
兩人找了個沙丘打算在此過夜，見沙丘旁邊有一棵枯樹，不知道死了多久，葉子全都掉光，一點水分也沒有，江浪就把枯樹樹枝折斷了些，又籠了一些雜草灌木，生一堆點火，然後把兩匹馬拴在樹樁上，兩人又在沙丘邊挖了個坑，用沙子把自己埋了，以避風寒。打算就這樣忍一夜，明天好繼續趕路。
陳瑕躺在那裏卻不禁擔心起來，便望着漫天的星斗，對江浪說道：「再往前走就是大沙漠，你我走到現在，水和糧食都已經不多，要如何穿過那片不毛之地？」
江浪卻不以為然，笑道：「這你擔心什麼，我看明天多半還會碰到人，說不定就給你準備好了應用之物呢。」
「那如果碰不到呢？」陳瑕皺着眉頭說道：「這裏這麼荒涼，又不是水草豐沛之所，連蚊子都沒有，尋常人恐怕不會到此。」
江浪奔波數日，早就又乏又困，打了個哈欠說道：「沒有水，沒有糧，大漠地形又那麼複雜，縱然你我的馬快，想在三兩天之內穿越大沙漠也絕無可能，沒辦法就只好打道回府。」小說之家www.itxtbook.cc
「回去哪裏？」陳瑕苦笑了一聲，「你和我全都無家可歸。」
江浪道：「我們一身本領，到哪裏不行？最多見不到你的小倩嘛……反正又死不了。」
陳瑕嘆了一口氣道：「你說的不錯，但是我寧死也要見小倩，乖徒兒，大漠兇險，無米無糧，我看你送我到這裏也就算了，以你的本事回到東土，必然能做官，不必跟着我冒險。」
江浪笑道：「高官厚祿，從前我也是那麼迷戀，可是現在……嘿嘿，我這幅落破的德行，就不要回大漢叫人恥笑了，只會給我家先人抹黑。你我結伴而行這麼久，雖不說情同父子，卻也親如兄弟，呵呵，我這麼說可能不大合適，這其間還差著輩分呢。不過你比我的那些兄弟要強，江浪我是沒什麼本事，可是明知兇險，叫你一個人上路，我還真是有點放心不下，我跟着你去，到了危機關頭，實在沒有水米，你就把我和馬匹都吃了，這樣還可以保你活命……」
陳瑕笑道：「你的肉太酸太臭，我可不吃。記得小時候，天山上的那個鬼見愁，就逼着我們漢人吃同伴的肉，乾爹就告訴我，就算餓死，也不能吃……可是我那時候，是真的好餓啊。」
「那你們吃了沒有呢？」江浪問道。
陳瑕淡淡一笑，「有的人吃了，有的人沒吃。沒吃的是有氣節的人，換來的卻是一頓毒打，那些吃了的，就平安無事。在大鮮卑山，那些奴隸沒有糧食的時候，也說：如果真的到了最後關頭，就算是吃掉自己的同伴也在所不惜。可我卻不知道，他們真的要是吃人的話，那他們做的是對是錯？如果最後喜兒沒有拿糧食出來，他們不肯吃人肉，那不是全都要餓死？」
江浪沉默了良久，關於這個問題，他卻給不出任何答案。吃人和不吃人，都有各自的理由，而且全都無可厚非，哪裏能分得清對與錯，有時候為了自己活命，也只能犧牲旁人。
就算大部分的時候，人是不會自相殘食，可不都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爭得你死我活，就好像當年他的那些兄弟，為了一顆舍利子不惜反目成仇，唯有殺掉對方，方才能解救自己，那又與吃人有什麼分別？
再比如很多勢力為了自身利益，互相爭鬥，最後還是只能以殺戮終止，這與吃人又有什麼分別？但是他們為自己，這麼做又是否一定就是錯的？實在難以下定論。
兩人彼此沉默了良久，陳瑕終於覺得累了，說了兩個字「睡覺！」，就真的閉上眼睛。
就在這時，一隻飛鳥再次掠過星空，儘管天色已暗，可大漠上並無其他生靈，那隻鳥飛過去十分明顯，只是它速度奇快，眨眼間就不見了蹤跡。
江浪心中一動，猛地坐起，身上的沙子抖落，濺了陳瑕一臉，「怪不得，瑕兒，你想不想知道，到底是誰在暗中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