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虛則實之
世間的紛爭，多是因為立場不同，不論善惡，對陣的雙方其實都舉著正義的旗幟，卻行那苟且之事。通天教在蠱惑人心，大漢、匈奴又何嘗不是如此？劍神、巫仙又何嘗不是如此？那些執掌江山之人，誰都可以看穿這一點，也明白他將要做的事或許會叫生靈塗炭，可他們卻永遠不會說破，這便是那些英雄豪傑與普通人的區別。
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
人們只會傳頌那些英雄豪傑的豐功偉績，卻看不到功績背後的森森白骨。
陳瑕空有慈悲的心腸，卻沒有救世的智慧，就算他了解善惡的真諦，依舊覺得無所適從，這紛亂的人間，身處其中，又有誰能夠理清全部的真假對錯？也許所謂的「神」也無能為力，大概這就是當災厄降臨之時，神卻置身事外的原因吧。
陳瑕自幼就被駱袈告知，他便是那個「神」，他要重掌通天道，他永遠不會死，可此時陳瑕卻想：那堵住了眼睛和耳朵的神，不能辨是非，不能分真假，要來又有何用？
他不禁低頭苦笑，慕容倩問他，「你笑什麼？」
陳瑕蹲在地上幽幽地說道：「我笑我自己其實骨子裏就是個惡人，可卻非要證明自己是惡人。惡人又需要自己來證明嗎？只要別人說你是惡人就好了。」
慕容倩望着陳瑕的背影，沉默了半晌，笑道：「何必糾結這些？只要隨着的性子就好了。你是惡人還是好人，有那麼重要？」她蹲在陳瑕身邊，望着滿地的毒蛇屍體，說道：「人要是畜生就好了，不用考慮那麼多，要麼被人奴役，要麼就只為了餬口，也不用管什麼對與錯。呵呵，看來你還不是那麼蠢嘛，至少比這些畜生要聰明，值得主人稱讚。」
陳瑕輕輕地笑了，扭回頭著慕容倩深邃的眼睛，四目相對，慕容倩趕緊低下頭去，陳瑕笑道：「原來像你這麼彪悍的女子，也有善解人意的一面。」
慕容倩咬了咬銀牙，忽然反手一掌把陳瑕推倒在地，「你這個臭奴隸，不能給你好臉色。」
「果然彪悍啊！」陳瑕哈哈大笑。
慕容倩本來還板着臉，見他如此，也就跟着大笑，陳瑕磨難太多，受盡苦楚，慕容倩責任重大，束縛太久，他二人都覺得似乎很久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可以敞開心懷地笑了。
陳瑕甚至會想：若是有這樣一個談得來的紅顏知己，也是很不錯的一件事。原來和女人在一起，並不是如江浪所說，只有無盡的苦楚，也有好多開心的瞬間。
笑了一陣，陳瑕才問道：「好了，我決定做惡人了，到底怎麼叫通天教去打烏珠部落，你還沒有說明。」見慕容倩含着淺笑不語，陳瑕又加了一句，「我的好主人……你告訴小奴吧。」
慕容倩笑得花枝亂顫，擺手說道：「好了，主人聽得多了，也煩了，你還是叫我小倩的好。」139中文www.139zw.com
「小倩……」陳瑕輕聲道。
慕容倩聞聽好似觸電一般，抖了一下，不自覺地回道：「瑕哥哥……」那一瞬粉面含春，眉梢眼角道不盡萬種的風情，英姿颯爽之中多了一分嬌柔，陳瑕儘管不懂男女之事，看在眼裏也不禁怦然心動，一時竟有些慌了。「還是……還是叫主人順口……」
慕容倩輕輕一瞥，笑罵道：「賤骨頭！」說着把紅綢一甩，從門內直接甩到了門外的陣法之中，不偏不倚正搭在竺法蘭的禪杖上，兩個鈴鐺內有磁石，隨即扣緊，手腕一抖那禪杖便被她拉了過來，拿在手中掂了掂，說道：「那個禿驢好大的力氣，這條禪杖，不下八十斤呢！咱們就把它放在東南要道，順着這個方向，通天教必然就會找到烏珠部落。」
陳瑕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可是我還是不明白，就算通天教找到烏珠部落又能如何？那烏珠部落不與任何人結盟，聶無歡、烏青平和納煦全都是厲害的角色，通天教的那些人都是外強中乾，欺負老百姓還行，卻未必敢惹東西兩烏珠啊。」
慕容倩笑道：「也不能這麼說，通天教自有高手，只是要叫他們二虎相爭，我們還要寫一封書信，叫他們不敢惹也得惹。你隨我來。」
她帶着陳瑕到了後殿的書桌，找來一支筆，又各找幾根空竹簡，割了幾條毒蛇，取了蛇血當作墨汁，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蘸着蛇血在竹簡上刷刷點點，寫了幾行小字，陳瑕看了半天，一個字也不認得，「寫的什麼東西，鬼畫符一樣？」
慕容倩笑道：「這是古梵文，竺法蘭是大月氏人，寫漢字的話，那些傢伙未必肯信。」
「你可真厲害。」陳瑕贊道。
慕容倩得意一笑，「不足為奇，信中的意思便是：圖的一部分在一紅髮女子身上，如今被烏珠部落聶無歡抓了做奴隸，務必前往救援，落款便是一個『黑』字。你不是說他們在追殺一個墨喜兒的人，為的就是《先天機關術》嗎？這樣一來，通天教的人就不得不去打烏珠部落，而聶無歡肯定交不出那紅髮女子，他們就只會以為聶無歡是故意窩藏，你說通天教的人要怎麼辦？」
陳瑕道：「只能強攻？」
慕容倩點了點頭，「還會不擇手段，而聶無歡也不是等閑之輩，不會坐以待斃，這樣他們就自然狗咬狗了。不管誰輸誰贏，烏珠部落必定元氣大傷，到時我們的人馬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他們平定。」
陳瑕恍然大悟，「果然是一條毒計，可為什麼你在信中不提《先天機關術》呢？又不寫到底是誰寫的這封信？一個『黑』又代表什麼？」
慕容倩搖頭晃腦地解釋道：「我若寫明《先天機關術》，那就要引起人家的懷疑，落款一個『黑』字，在你們漢字裏乃是『墨』的一部分，他們就會以為留書之人，故意不寫明身份，以防事情敗露，結果一群人在一塊這麼一揣摩，自然而然就想到謎底，可他們卻不知道其實謎底才是一個圈套。這就叫『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真真假假任誰也分辨不出。」
陳瑕佩服得簡直五體投地，「這樣的計謀實在是太高明了，你才應該是大漠第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