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時間永恆
這一天下午，陳瑕正和平常一樣在山洞裏倒立練功，卻忽然聽到有喀嚓喀嚓的切割之聲，他睜開一隻眼睛，只見步游塵並沒有和他一樣一動不動，而是背對着自己，用神邪寶劍在一塊大水晶上雕刻圖畫，他不由得嘖嘖稱奇，收功站起，笑道：「掌門，今天你可先動了，算你輸。」
步游塵也不回頭，繼續忙着，「你終於贏了我一次，可喜可賀。」
陳瑕哈哈大笑，心裏美滋滋的，「終於贏了，終於贏了……所以你得遵守諾言，去找小倩。」
步游塵笑道：「第一次你就已經輸了，後面我們再比，卻沒有賭注，所以我不必幫你找小倩。」
陳瑕聞聽頓時大怒，「你不守信用！」
步游塵道：「不是我不守信用，而是你自己沒提打賭之事，所以怪只能怪你自己，這世上人心險惡，即便是你覺得很好的人，也可能會騙你、害你。」
類似的話呼衍潔也曾告訴過陳瑕，那時陳瑜想要害他，每每想起來，陳瑕都覺得痛徹心扉，此時步游塵再一提起，陳瑕立即惱羞成怒，指著步游塵的背影，質問道：「難道你之前對我的好，也是假的？我不相信！」
「人心善變，有些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就會不顧禮義廉恥，不守信用，所以別人的話，不可輕信。」步游塵這才轉回頭，笑道：「不過我可沒有不守信用，是你自己沒考慮到，如果有一天我輸了，你該怎麼辦。所以說話做事，要三思而後行，不要輕易答應別人什麼事，否則做不到的話，就被人說言而無信，於你的名聲有損。」
「氣死我了！」陳瑕怒道：「照你這麼說，這世上就沒有好人了。」
步游塵微微一笑，「何為好人，何為惡人？善惡轉變，不過也是一念之間，有人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有人一念之差，鑄成大錯。一個人的是非功過，不能以某一件事便下定論，甚至有人可能作惡了一輩子，但後來改過自新，拯救了天下蒼生；有人積德行善了一輩子，但臨死之前突然就害了無數人命，所以不到一個人死的時候，你永遠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好人還是是惡人。」
陳瑕不服氣，「哪有這樣的人？」
步游塵笑道：「那我問你，假如你在山中看到一頭猛虎要吃一個獵人，你該如何處之？」
陳瑕想也沒想，答道：「那自然是將那老虎射死，把獵人救下來啦。」
「那你是好人，還是惡人？」步游塵問道。
陳瑕一拍胸脯，「我當然是好人啦！」
步游塵點了點頭，「好，不過這個獵人實際上是個殺人如麻江洋大盜，你雖然救了他，他也給了你許多好處，可他下山之後便將一個村子的村民全都給殺了。這個獵人算好人還是惡人呢？」
陳瑕想了一下，「要是這樣，他就是惡人。」
「不錯，」步游塵正色道：「所以你救了一個惡人，害了無數的好人，那你又怎麼算得上一個好人呢？」愛中文網www.aizw.net
陳瑕頓時語塞，「我……我……我也不知道他那麼壞哇……既然我之前做錯了，那我就去追殺那個惡人？為民除害？」
步游塵笑道：「可你不殺那隻虎，虎就要吃別人，你又該怎麼辦？我再告訴你，那個村子是拓跋部落的營寨，他們的頭領正打算去攻打伊吾盧，殺你父母，而那個獵人剛好就把他們殺光了。那這個獵人難道很壞嗎？在這種情況下，你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陳瑕一手抓着頭髮，一手掰著指頭算，想了半天，才說道：「那我想不明白自己是好人還是惡人了，實在太複雜，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這麼巧的事？」
步游塵哈哈大笑，「世上的事往往就是這麼巧。你自以為做得對，哪怕所有人都覺得你做得對，但當把這件事放在一個永恆的時間裏，也有可能是錯的。只是人不可能重新選擇，所以將來你行走江湖之中，無論你覺得所經歷的人是好是壞，都要給他們一條活路走，免得將來追悔莫及。尤其是你，乃是長生不老之人，若是你心中有悔，可能是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這樣一直後悔下去，可你卻再也沒有挽救的機會。」
陳瑕若有所思，忽然覺得長生不老或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不但要經歷無休無盡的孤寂，還可能去面對永世不滅的悔恨。步游塵告訴他這些，便是希望陳瑕武功大進之後，不要濫殺無辜，以免鑄成大錯，陳瑕現在心智未開，也不知道他可以理解多少，只希望有一天他能夠明白其中深意。
步游塵一聲長嘆，和一個孩子談這麼深刻、沉重的話題，實在是難為他了。
見陳瑕眉頭緊鎖，似乎正在對方才的話仔細揣摩，步游塵心中略覺安慰，至少陳瑕本性善良，武功沒有錯找傳人。
「瑕兒，你當初答應我了三件事，其中的兩件你已經完成，最後還有一件事沒有做。記不記得？」
陳瑕回過神來，「記得，可你不守信用，我是不是也可以不守信用？」
步游塵笑道：「不可以，哪怕你身邊的人都是壞人，但你卻要保持本心。因為你註定會是通天道的主持，而通天道的勢力已經遍佈大月氏，你隨便一句話，就可能影響千千萬萬的人。你的地位越高，就越要謹言慎行，不然造成天地浩劫的，可能不是大巫仙展紅綾，而是你陳瑕，陳無缺。」
陳瑕無奈，只好嘆道：「你說是就是啦……」
步游塵點頭道：「那就好，總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樣才能保全自己又少做錯事。」
陳瑕一愣，「為什麼是少做錯事，不是不做錯事呢？」
步游塵道：「因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長大了自然明白。」
步游塵一邊說着，一邊將那塊紅色水晶調轉了一個方向，側面對着陳瑕，「你看這是什麼？」
陳瑕只見上面刻了許多小猴子，拿着一把寶劍擺着各種各樣的奇怪姿勢，十分滑稽，陳瑕覺得有趣，便問道，「這是什麼？」
步游塵正色道：「這是《玉影連環訣》第一重劍譜的一部分，劍法一共九路，每一路有九種后招，一共九九八十一式變化。我走之後你要把所有的劍式練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