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

第912章

青嵐其實也想看這皇上長啥樣很久了,她便就勢抬頭,視線微微下垂,只是快速地一瞟便收了回來:這皇帝穿着一身石青色團福常服,留着三綹長髯,沒有戴冠,一頭長發用根簪子挽起來,半黑半白的,配着他那微微上挑的眼睛,倒有幾分鶴勢鳳形。

這個人,單隻這麼一看,倒不像個皇帝,像個坐在金鑾殿下的老道士更多。

這位全天下最尊貴的「老道士」身後,吳春正站在他身邊,手裏握著一把拂塵,身子略略躬著,安靜得像是不存在一樣。

直視皇帝是無禮的表現,青嵐又低下頭去,便沒看見鳳啟帝眼中那抹複雜的神色。

他含笑道:「你不必過於拘謹,過去朕與你舅舅和外祖父都是極為熟悉,也拿你當我的小輩看。吳春,給這小姑娘弄個座位來。想來,你是在外面等得急了吧。」倒是意外地十分和藹。

青嵐只想起屏風上看到的東西,不敢拿他的和氣當真,輕聲道:「民女不敢。」半句話不多說,一眼也不多看。

如果不是鳳啟帝暗衛親眼所見並報呈給他,他肯定不會相信,眼前這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就是那引得朝野與後宮同時震蕩的元兇。

但想想,這件事的確不能完全怪她,這張似曾相識的臉上那謙恭的神色……鳳啟帝忽然失去了談話的興緻,直言道:「今日朕召你前來是為何事,你是知道的吧?」

他的語氣突然比之前嚴厲了不止一點,這反而讓青嵐放鬆下來,她面上仍是維持着小心翼翼的樣子道:「民女知道。」

「那好,你於國有功,朕也看了鄭王呈上來的奏報,這的確屬實。以你的功績,若那個酒精能用到合宜的地方,那必是利在萬民,朕原是想賞你些金珠寶貝,叫你出嫁時能風風光光。但再一想,只怕是萬金也抵不了一瓶這樣的酒精。朕便起興要見你一見,想親口問你,你可是有什麼心愿,需要朕來幫你一把?」

鳳啟帝說了這一大串,青嵐卻只聽到了兩個字:心!願!

她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直覺告訴她,鳳啟帝拋出來的這番話將會是個難得的好機會!

心愿?

她當然有!還是迫不及待的那一種!

可是……她要在這個陌生人,還是對全帝國人有着生殺予奪大權的陌生人面前坦白嗎?

她的這個心愿可是連她最親近的舅舅都不認同的!她有什麼把握能說服一個陌生人去贊同她的想法?!

青嵐剛剛沸騰下來的血冷卻下來,她的理智開始回籠,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這個皇帝可真叫有一手,他剛剛只是恰到好處地表現了他的親和,就差點讓她說出了……

她緩緩地抬起眼睛,露出了從進到暖閣開始的第一個鮮活的表情,驚喜地笑道:「滿足我的心愿嗎?您是說真的嗎?皇上?」

吳春眉頭一皺,喝了一句:「大膽——」卻被皇帝揮手攔下了。

鳳啟帝被她孩子氣的話逗笑了,他哈哈笑道:「當然,朕可是金口玉言,既然朕這麼說了,自然能滿足你的要求。」

青嵐就像每一個那麼單純的女孩子一樣,猶豫了一會兒,方小聲地問道:「那,如果民女說,民女想跟那些侍衛們一樣能到軍營里訓練,皇上,您答應嗎?」

她這一句話一出,卻不知觸動了鳳啟帝的什麼神經,他原還微含笑意的眼睛裏光芒大放,甚至還把身子朝她的方向傾了傾:「你說你要去軍營里訓練?這是為什麼?」

一般人的反應,不該是生氣她一個女孩子家太過異想天開嗎?怎麼鳳啟帝這反應跟普通人有這麼大的不同?

她把這個疑惑存在心裏,靦腆地笑道:「民女得舅舅疼愛,曾有幸去過軍營里參觀,對那些保家衛國的將士分外仰慕,只恨身為女兒身,目下不得報國。民女想去軍營里,也是渴望像他們一樣,若有一日,國家萬一需要青嵐戰鬥,青嵐便可解紅妝,換武裝,為之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陛下,這您可答應嗎?」

御案對面,是那個女孩子看似小心,實則把心底的火種壓在心底的試探。

鳳啟帝御人多年,對那種目光再清楚不過,這個女孩,剛剛雖提出那樣驚世駭俗的話,心裏實際是沒有底氣的吧?她這樣如幼鹿般有點惶惑,有點害怕的眼神讓他突如其來的,想起了一些很久都沒有想起過的人和事。

她卻不知道,自己是準備說:「准了。」的,她更不會知道,比起她的其他心愿,鳳啟帝的內心裏,更希望她自己說出這一句。

「朕准了。」鳳啟帝這樣想着,便說出了聲。

「啊?」青嵐的嘴巴半張,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剛剛真的只是試探性地問一問的,因為別說大鳳朝了,這個異世大陸在有史以來沒有聽說過女人從軍,去軍營訓練的先例的!

正常人難道不該先喝斥青嵐這太過「脫俗」的個例和想法嗎?

難道真是她看走了眼?這鳳啟帝還真是一個胸襟博大,不計出身,只看能力的一代偉人?

但不論他是怎樣的人,他的這個承諾的確讓青嵐開心不已。

其實,她原本是想用「發明酒精」這個機會讓鳳啟帝給她在部隊里正式弄一個編製,這樣的話,即使在無法再回到現代社會的軍營,也能夠在古代社會一解「兵癮」。

要是知道鳳啟帝是這麼開明的君主的話,早知道她就該直接把那個願望說出來的!

青嵐剛剛一這麼想,便聽鳳啟帝道:「但是,朕只是准你在軍營里訓練,你依舊只是青家的大小姐,朕,甚至不會告訴任何人,你是經過朕的允許,去軍營里的。你既是要去,那便要憑你自己的力量站穩腳跟,你可明白?」

這才是封建社會嘛!

青嵐對鳳啟帝封不封官職沒有任何的不滿,她只是不想像個平凡的古代閨秀一樣,被鎖在閨房裏平平靜靜地度過一生,如今鳳啟帝肯給她這個機會,她自然要全力抓住!

「民女謹遵聖諭!」青嵐高興地半跪到地上,行了進門以來,對鳳啟帝最為誠心的一個禮。

鳳啟帝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像也是十分愉悅:「起來吧,說起來,還是朕賺了,你居然用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便抵消了朕的一個承諾,小丫頭,但願你不會有後悔的一天。」

青嵐笑着起身,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道:「不過,民女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陛下答應。」

「哦?你說。」鳳啟帝問道,這個女孩子終於做了進門后第一個像女孩子的動作,也讓鳳啟帝的耐心提升了一些。

青嵐卻先問了一個問題:「不知陛下打算把民女放到哪個營署之下?」

這鳳啟帝還沒有想,他越瞧著這個女孩子,越覺得有趣,便不回答她,而是問道:「你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這是讓她自己挑選了?

機不可失,青嵐只管這麼理解了,她立刻就想好了要去的地方:「那陛下,民女想去金吾衛可否?」

她倒是想跟着白行立的營房去過真正的軍營生活,可想也知道,白行立絕對不可能答應她。就算她憑着鳳啟帝給的特權,硬是加塞進去了,白行立一個一軍主帥,對天高皇帝遠的青嵐來個陽奉陰違,她也不可能真的跟這個舅舅翻臉啊!

其實京城裏除了金吾衛,還有近衛營和京畿大營這三大兵營,除了金吾衛是負責天子近衛的,其他兩個兵營一個負責京城治安,一個是戍衛城守的主力,如果青嵐想滿足自己的古代軍營夢,不一定非得要進金吾衛不可。

可這三大軍營里,只有金吾衛是天子直屬,也就是說,鳳啟帝才是金吾衛的最高的直接領導人,青嵐只有在金吾衛里,才有可能不被她那個護外甥女成狂,又幾乎要成大鳳朝武將第一人的舅舅抓回去。

也就是說,只有鳳啟帝才能夠「護」得住她,讓她安穩地在軍營里待下去。

鳳啟帝先是一愣,但隨即就明白了青嵐選擇金吾衛的真正原因,微笑着搖搖頭,看着她的目光也多了一分寵溺:「小丫頭,倒是鬼心眼不少。」並沒有一口否決。

青嵐還有點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她小心翼翼地確認性地問了一遍:「那陛下可是答應我了?」

鳳啟帝笑着點了點頭,突然惡趣味大起地問著青嵐:「那你準備回去了怎麼跟你舅舅交代?」

青嵐提這個要求的時候,下意識地就沒往那個後果去想,此時聽得鳳啟帝問她,不能再迴避,原本欣喜的神色中立時摻上了一絲擔憂:「這個,民女還是回去了看看情況再說吧。」反正她可以住在青家,舅舅年後就會走,如果運氣好的話,完全可以在他發現之前送走他。

她小小的臉蛋皺成了一團,鳳啟帝看着這個身上有舊人影子的女孩,那樣相似的神色讓他神色更加溫軟,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你也不必過於擔憂,你的舅舅怕是很快就沒辦法注意到你了。」

青嵐「啊?」了一聲,覺得鳳啟帝看似尋常的一句話里,信息量彷彿是有點大呢。

鳳啟帝卻無意多作解釋,青嵐得不到答案,只得問起她之前的事情:「那如果民女能進金吾衛的話,陛下能不能給我一塊隨進隨出的腰牌?」

鳳啟帝笑道:「當然,沒有腰牌的話,只怕我那金吾衛大營的門你都進不去。」頓了頓,他似是好奇地問道:「你之前就是想問朕討這個嗎?」

青嵐點頭道:「是的,陛下。如果有可能的話,民女能不能儘快拿到這塊腰牌?」

鳳啟帝卻搖頭道:「你當朕的金吾衛是那麼好進的?這腰牌每個人都有定準的數目,是不能隨便拿一塊湊數的,每一個衛士的腰牌都是獨一無二的。」

青嵐有點失望,但想着多一天晚一天,這腰牌也不會跑,只好問道:「那這腰牌打好會需要多長時間?」

鳳啟帝看向吳春,吳春會意地答道:「青大小姐,金吾衛的腰牌是由宮裏營作司統一打造,原本是每年統一徵召衛兵后再另行鑄造發放,三五天即可,但青大小姐只是單獨進營訓練的話,只怕要等一等才行了。」

「那要等多久?」青嵐沒想到還會有這個插曲,急忙問道。

吳春道:「大約十天左右。」

總是能趕在年前用上……青嵐算了一下時間,覺得不必太急,滿意地點點頭:「那也不錯。」

青嵐並不知道,還不等她跨出殿門,鳳啟帝的臉就陰了下來,原先臉上掛着的笑意再不見分毫,沉聲對着吳春道:「你去,看這小丫頭到底要做什麼。」

儘管鳳啟帝的聲音聽上去似是十分和煦,吳春的頭卻不敢抬一下,躬著身子退出了殿門之外。

青賢也不計較這個女兒一貫愛哪壺不開提哪壺,仍然是笑呵呵的:「這還不是託了嵐兒你的福,今日侍郎大人聽說你的事後,特意讓我早下衙半個時辰,讓為父早些與你見面。」

青嵐點了點頭,點點頭「哦」了一聲,端起那盞被放在一邊的熱茶,吹了吹茶沫子,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茶。

青賢臉略往下一掛,想起本次的來意,反而笑得更加開心,也不嫌棄這個女兒的冷淡了:「怎麼樣?嵐兒,陛下可有對你說過什麼?」

青嵐慢慢飲著茶,包着口中的茶水,作了個不方便答話的手勢。

金珠越來越善體人意了,見狀對青賢笑道:「老爺,大小姐在宮裏一日都沒喝上一盞茶,吃上一碗飯,如今她剛剛回來又餓又渴,且等大小姐先喝口茶暖暖肚子吧。」

青賢臉色一僵:他為人父親的,剛剛居然沒想到這一點,只一心追問她在宮內所得,不說比起別人家裏的慈父,就是比起金珠,也差得不是一般的遠。

想到這裏,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按捺住心急火燎的問題,只能坐在她對面安生地等了起來。

這一等就是一刻鐘,青嵐對着這盞茶水,好像還是在大政殿偏殿喝到的御貢好茶,品得怡然自得。

溶梨院之前位置偏,並沒有安地龍,京城的冬天一向冷得能凍掉人的鼻子。青賢坐在這裏沒一刻,臉色便青紫了一些,忍不住抱怨道:「這屋子裏怎麼連個地龍都沒有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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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妃歸來:蛇蠍小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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