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曾經的曾經

楊思秋想到女兒一天沒有吃飯了，心疼不已。她雖然人到中年，十分地畏冷，可是，為了林雪，卻是隱忍地坐在空調下，一邊哄一邊勸，「雪兒，媽媽做了冰糖銀耳羹，你起來喝點兒。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自己的身子最重要。你把身體弄壞了，還怎麼上班？」

聽到『上班』兩個字，林雪心裏所有的壞情緒找到了出口。她呼地掀開了毯子，沖着楊思秋喊，「媽，我不去上班了。我再不去上班了……我不要去季氏……也不要去季家了！」

「雪兒，事情有這麼嚴重嗎？」楊思秋惴惴地問。

「媽，這不是嚴重不嚴重的事。這是我……我的尊嚴的事。」林雪剛剛喊過，氣息未定，說話的時候大口地呵著氣，聲音也斷斷續續。隔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楊思秋。

第一次聽到女兒說『尊嚴』兩個字，楊思秋自己心裏也是一驚。

「雪兒，是不是季家的人欺負你了？」

「呵，欺負？媽，我在季家，一點地位也沒有。季家的人，都無視我。根本算不上什麼欺負不欺負！」林雪的話說得凄然。

楊思秋的心裏像是被尖刀狠狠地刺了一下，手揪緊了床單不放。

她就沒有想到林雪在季家竟然過得是這樣的生活。

她自己的日子雖然過得不如意，可是，卻不想自己女兒的日子也這樣憋屈。她被深深的無力感包圍着，難受得想哭。

林雪沒有注意到楊思秋的神色變化。她睡了一天，精神頭很足。而且，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她此刻的心境比任何時候都平和。本來她以為，假扮杜諾就可以得到萬眾矚目的身份，就可以得到季遠的愛，可是，事實證明，她錯了。

林雪咬咬牙，恨恨地說道，「媽，我這個季遠的未婚妻，畢竟是假扮的。剛開始的時候，季遠還對我很好。季家的人也對我可以。後來，因為我……不是真正的杜諾。我說話辦事不如她。所以，季家的人就開始冷落我。季遠也是一天比一天不喜歡我。昨天，我和季遠……我們發生了矛盾。季遠不想理我了。我覺得在季家獃著也沒有意思了，乾脆自己回來了。」

「雪兒，媽媽不知道你這樣艱難。」楊思秋的手疊放在林雪的手背上，聲音凄涼。

林雪挑眉上去，強忍着不讓自己掉淚，「媽，我這些年跟着你，雖然吃不好，穿不好，可是，我在家裏也是你的小公主。我過的日子舒坦。我在季家，那是什麼生活？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那個杜諾是什麼經濟學博士。我為了能像她，我天天晚上看書。還報了輔導班。可是，我基礎不行，勉強學了一點皮毛，根本頂不上事。我跟季遠說話的時候，就怕他跟我談工作。我到了季氏上班，每次開會，都跟個傻子一樣。我那些臨時學來的東西，根本發揮不出來。我就是頂着季遠未婚妻的名頭，在公司里混罷了！現在好了，我再也不用為難自己了。不要說季家的人嫌棄我，我還不伺候了呢！季遠不愛我，我何必腆著臉上去！」

林雪的話說得硬錚，心裏卻是一把辛酸淚。

昨晚，她本來已經騙得季遠神魂顛倒，馬上就能得到季遠了，可是，季小喬過來一鬧，季遠立即清醒了一半。他明明就是喝了葯，被折磨得渾身滾燙，眼睛都憋紅了，卻忍着沒有再碰她。她沒有辦法，只好打電話給何駿臣。何駿臣很生氣，也在電話里罵她無用。何駿臣說事情走到這一步，她能不能得到季遠，能不能得到季家的一切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自保，千萬不能把他們害杜諾的事暴露出來。所以，何駿臣讓她先離開季遠。如果季遠對她還有情，自然會找她。如果不找她，她也就把一切的心思就忍了，免得引火上身。

天下沒有的白得的東西。杜諾雖然和她容貌一樣，可是，她是林雪，不是杜諾。林雪心裏就是有萬般地不情願，也只能這樣了。一下子從高處跌落，她心裏不難受是假的。

「雪兒，湯還溫著呢。媽媽給你盛湯去。」

楊思秋抹抹眼睛出來，自己在廚房裏傷心了一會兒，才端著湯出來。客廳里，林雪一個人坐在狹小的客廳里，想到昨天還在季家的大別墅里享受着奢華和美滿，今天卻淪落到了這樣的地步，實在是人生如夢。想到這一層，林雪突然就捂著臉哭起來。

楊思秋過去勸。林雪在心裏憋了許久的委屈立即爆發了。她伏倒在楊思秋的懷裏，一邊哭一邊抽抽噎噎地說，「媽，為什麼世界就這樣不公平？那些有錢人家的女兒就能過得好，我就要過這樣低賤的生活呢？我人長得漂亮，身材也好。可是，我買不起漂亮的衣服。我只能天天眼熱別人。我……我怎麼就這樣倒霉，我怎麼就這樣不幸……媽……媽……」

說到最後，林雪跟發了瘋一樣。一個勁地搖著楊思秋。楊思秋的心都被搖碎了。剛開始她還能撐住，要過不了幾分鐘，她就改變了主意。她要把以前瞞着林雪的事說出來。

楊思秋抬手摸了摸林雪的頭髮，心裏憐惜，手都是抖的，「雪兒，媽對不起你。不能給你好的生活……」

「媽，我不怪你，我就怪我沒有一個有錢的爸爸……那個季小喬明明就是……明明就是假的，可她到了季家。因為有季銘琛護著，處處得風得雨。我為什麼就要這樣受苦呢？媽，媽，我為什麼就沒有一個有錢的爸爸……」

楊思秋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把埋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雪兒，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你爸爸他也很有錢！」

「我爸爸有錢？」林雪突然就來了精神，

「媽，你不是騙我的吧？」

林雪聽說自己爸爸有錢，立即從楊思秋的懷裏直起身來，盯着楊思秋問。

楊思秋肯定地點了點頭。

林雪又問，「媽，我爸爸他……有多少錢？」

楊思秋想了想，告訴林雪，是數不清的錢，很多。

「媽，這……你說的話是真的嗎？」關於父親的事來得太突然，林雪倒懷疑了。

楊思秋確定地說，「是真的。那天劉玫告訴我，你爸爸現在是A國的巨富。A國的經濟有多一半掌握在他手中。他的生意做得很大。最初，我也是半信半疑，後來，我關注了一下經濟新聞。確實聽到了林默笙的名字。今天電視上直播了一個什麼國際峰會，我在上面看到了你爸爸。他是第一個單獨發言的，十分地氣派。他在台上用英語說了一堆，下面有中文配譯。我看了內容，你爸爸他，確實是A國的首富，生意涉及到各方面……」

「我爸爸……真地這樣有錢？」林雪扭過身子坐好，又拿起紙巾抹了抹眼睛，擰著眉，想了一會兒，又抬起頭問楊思秋，「媽，上次你說爸爸打電話給你，他一共打過幾次電話？你有他電話號碼嗎？」

楊思秋受林雪的影響，也止住了傷心，拿出手機來，把林默笙的號碼給了林雪。林雪一邊記號碼一邊問，「媽，你說，爸爸他還會來找我們嗎？」

「他……」說起林默笙，楊思秋是不自信的。可是，她心裏意識到，這是唯一一個能夠改變女兒林雪人生的機會，她不能放過。她必須自信，「他一定會回來的。雪兒，有你在江城，你爸爸他不會不管我們的。聽說他還一直沒有結婚，你就是他的獨生女。從法律意義上講，他的一切你都會繼承。」

「媽……」林雪聽了楊思秋話，欲言又止，整個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

現在是什麼時間？

小喬睡醒后，睜開眼，後腦貼緊在枕頭上，轉着頭看了看。室內裝修奢華，確定是在A國季銘琛的公寓裏。小喬既然醒了，就躺不住了。她下床拉開緊緊閉合著的窗帘，心裏只覺得霍然開朗。看看時間是下午四點多鐘，中午沒有吃飯就睡，現在，她是真地餓了。

——「喬喬，我出去辦事。起床后找李布，讓他安排人做飯。季銘琛。」

小喬看到季銘琛留的紙條，不以為意。

她一個人吃飯，哪裏用得着找李布，再安排廚師呢？

小喬自己換了衣服，進到廚房裏，準備了一桌營養豐富的飯菜，然後，又換了衣服，重新坐下，開始吃飯。

筷子拿在手裏，小喬的目光在飯菜上掠過，心裏驀然想起了什麼。好像她的腦海里有另一幅跟這個場景一樣的畫面。也是她這樣坐在桌前，然後，桌上擺着西蘭花、小煎餅、清燉魚、還有拌著黃瓜絲的水晶米。只不過，她身邊坐着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是……季遠！

小喬的瞳仁猛然縮緊。

她的記憶中怎麼總是有季遠的影子呢？

難道真如季銘琛所說，她是和季遠一起長大的，所以，她就會想到這樣的畫面？

可是，為什麼就她和季遠呢？

她……跟季遠曾經那樣親密過嗎？

啪嗒！

飯廳外面傳來開鎖的聲音。

小喬心頭微微一凜，立即想到是季銘琛。她想，季銘琛像是聞着飯香回來的，回來的真是時候！

小喬的心被季銘琛攪亂了，什麼也不能想了。

她索性站起來，躲在飯廳的隔斷後面遠遠地望着季銘琛。季銘琛將皮包放下，脫了西裝。然後走進了洗手間里洗手。等他洗了手出來，小喬看到他兩鬢有些濕，像是剛洗過臉。季銘琛邊走，邊將袖子捲起一截，那樣利落的動作，一氣呵成。

季銘琛站到廳里，突然停下。他抽緊鼻翼嗅了嗅，像是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果然，他很快就朝飯廳里走來了。

一，二，三，四，五……小喬在心裏默念了幾聲之後，突然從隔斷里衝出來，抱住了季銘琛。季銘琛伸手將她兜起，小喬的眼睛就和季銘琛的眼睛在同一個高度了。

「季銘琛……」小喬柔軟的手指在季銘琛的臉頰上滑過，她慢慢地問，「你剛剛去哪裏了？」

「我去見林默笙了。」

「是嗎？你們談得怎麼樣？」小喬問。

「不怎麼樣。他對我充滿了敵意。我卻是雄心勃勃。」

「季銘琛，我看好你。A國的市場，一定會拿下。那個林默笙他一定不如你。」

季銘琛聽着小喬說的話，眼神一轉，問，「季小喬，你既然看好我，為什麼一直盯着林默笙看？還一直為他鼓掌？」

小喬揉揉眼睛，確定是自己沒有聽錯。

季銘琛這是在……吃醋嗎？季銘琛這樣的億萬富翁，居然會為了她，和對手吃醋？這……真有點不可思議！

小喬開口說話前，臉突然就紅了，她再一次因為季銘琛的醋意而激動不已。畢竟，他是為了她才這樣的，她不能不感動。小喬埋首沉吟了很久，才整理好了思緒，把關於林默笙的事說了出來。她和季銘琛是情侶，沒有必要瞞着他。

「季銘琛，關於那個林默笙……我如果說了，你不許笑話我。」

「嗯。」

小喬對着季銘琛的眼睛，說道，「季銘琛，我看到林默笙的時候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我們很熟悉一樣。就像，我們以前就認識，還經常在一起。」

聽了小喬的話，季銘琛長眉擰起，沉默不語。他心裏清楚，小喬說的這個『以前』，自然是她失憶以前的事。她因為摔傷了頭部，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可是，那部分記憶並不是完全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而是暫時被塵封了，總有一天，這塵封的記憶會被完全地打開。到那時，她就不是他的小喬了。

季銘琛推測不出小喬之前和林默笙有什麼關係。即使有，那也是過去了。現在小喬是阿柔的面孔，她是不會被認出的。所以，他並不擔心。只不過，他擔心天長日久，擔心以後的事。若是以後小喬恢復了記憶，想起了之前的事，她對他，又是什麼樣的態度呢？

在小喬失憶前，處處對他保持警惕，總是心事忡忡的。可是，在她失憶之後，變成了小喬之後，總是那樣可愛地毫無牽絆地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有着獨特的年輕女孩子的朝氣。這讓他不得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