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子將離·要打可以

第一章 公子將離·要打可以

窗下磚土灶上架著的那一大鍋熱水,咕嚕咕嚕已經開了很久,滾起的沸水撲出鍋沿,順着鍋壁淌進下面的炭火中,滋滋冒出蒸汽。

一秒清醒!

桶里的人馬上警覺起來,迅速撥弄了一下身周的水,沒發現蔥姜蒜八角茴香之類的作料,才稍稍安心,看來那鍋只是普通洗澡用的熱水,自己應該不會被人煮了吃掉。

沒看錯的話,自己正坐在一個大浴桶中,只在腰間圍了一塊素色的……不是浴巾,而是手感粗糙的一塊葛布,將將遮住膝蓋。

不是自己的身體,還算結實,坐在浴桶里有點憋屈。

房裏悶悶的,混雜了一股綿軟的腥味兒,臉上也分不清是洗澡水還是汗水。

擦擦臉,又順着腦袋向上摸到一個高高束起的髮髻,有些鬆散,拖拉下幾縷髮絲,濕漉漉地貼在頸后。

從浴桶中站起身,想出房門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弄不好是穿越了,不過因為睡得太沉,出現了短暫失憶也說不定。

視角隨着身體的站立而慢慢升高,立即發現了屏風下的一大灘血跡,等完全站定后,才知道這浴室里不只自己一個人,還另有……

一個剛剛成為屍體的人。

就倒在浴桶旁邊的地上,怪不得剛才沒有發現。

目測是個男性,頭頂盤發,也是個髻,插了根木釵,穿着布衣短衫,臉朝下趴在地上,看起來像是被抹了脖子。

兇手下手狠絕,一刀斃命,那血仍在緩慢流淌,小腿還抽動了兩下,應該是剛死不久。

嘖嘖,報警吧。

習慣性地在腰間摸索手機,想起自己其實沒穿衣服,也想起自己是……一個卧底。

好像是腦門上中了一槍,然後……然後就到這裏了……

「……」

唉,先把現場保護起來。

這麼想着便要跨出浴盆。

「噌——」

一股令人汗毛倒豎的寒意直直抵在男人頸后。

感覺不是槍,是刀么?

他立即停住,在腦子裏飛快梳理這起詭異事件的來龍去脈,卻怎麼都理不清頭緒。

被人發現身份了?仇家來尋仇了?剛才幹嘛不把我也直接幹掉呢?

「嬴將離。」

一個女聲,乾脆清冷。

「什麼玩意兒?」

「是不是嬴將離?」她以同樣的語氣又問一遍。

這人搖搖頭:「不是不是。」

然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也變了,變得清亮了許多,聽起來很年輕。

看來她也不認識自己……

眼下的形式對這人十分不利,光着上身赤着腳,站在裝了大半桶水的浴桶里,活動空間非常局限,如要制敵,必須一招成功。

手掌微微發熱,五指抓握一下,手臂正在蓄力,他已經開始預想對手可能出現的反應,並在腦中模擬演練制敵招數。

「那你為何會在這裏?」

「為何?」

他皺了皺眉,那可不就是魂穿了么,便應情應景地反問:「我也想知道為何,姑娘告訴我可好?」

身後沒了聲音,不過那股寒意搭上了男人的右肩,緊緊貼住脖子側面。

他稍稍低頭往下瞥了瞥,那不是刀,是劍。

劍尖泛著森然青光,劍刃鋒利,離大動脈只有半寸。

一句話,只要她再說一句,便能趁她不備,反手奪劍,那就比比看誰更快了,但願這副身體能夠跟得上節奏。

「若不是嬴將離,那你——」

話音未落,這把劍便已經落到了突然轉身的男人手中……

……

至於剛才那一瞬間發生的事,半蹲、右轉和上身後仰是同時發生的,為了讓開抵在頸邊的劍尖。

自己若有了動作,女子必會向前刺劍,而原本半米外那隻拿劍的手也就會離得更近,進入自己的抓程範圍。

而後立出左手猛抓對方腕部壓下,震得她稍稍鬆開,同時再使右手鉗住劍柄,雙手順勢朝兩邊剝離,這劍就奪過來了。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連他自己也不能用清晰的語言描述出來,大概就是依賴肌肉記憶所形成的條件反射吧。

但這肌肉又不是自己習慣的那副,轉動生硬,關節乍響了兩聲,在力量上也有差距,相比以往空手奪白刃和反手奪槍的速度,方才的動作他很不滿意,桶底很滑,還崴了下腿,有些慢了。

剛剛是反手奪劍,那劍被他順手收在了背後,還沒細看,有些沉,不是普通鐵劍,更不是公園大爺練的太極劍。

女子被突如其來的反制動作帶得向前欠身,腹部抵上桶沿,卻立刻剎住傾勢,膝蓋頂着桶壁向後退去一步,當即側身站定。

來人一席黑衣,傲然挺立,身形一瞧便知是個女子。

以黑絹蒙面,只露出一雙冷如秋水的眼睛,高高束起的披肩馬尾讓這姑娘看起來英姿颯爽。

女子站在屋中明暗交界的地方,腰帶上的青玉被晃動的燭火照得恍恍惚惚。

她微微蹙眉,眼中有些驚訝的神色,桶里這人招數着實古怪,還從來沒人能從她手中奪劍,而當今天下,也沒有人會奪去別人手裏的劍。

女子現在兩手空空地站在那裏,卻並不慌張,只是目不轉睛盯着自己,往腰間伸去手。

她還有一把短劍……

此刻又對準了站在浴桶中的人,因是短劍,距面門離了有二三十公分。

「等一下。」

他輕抬起左手制止道,在身後握劍的右手緊了緊:「那個……我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她沉默片刻,手中短劍往前送了三寸:「你到底是不是將離?」

「你怎麼只會說這句?」

「是,或者不是。」

這人思索著,她幹嘛老問自己是不是那個什麼將離的?就像死刑犯在行刑前被確認姓名那樣。

首先他不知道魂穿過來的自己到底叫什麼,如果答是,那眼前的劍應該會毫不猶豫地被送進喉嚨。

看來這是一道單選的送命題。

「不是跟你說過了么,我不是什麼離。」

「……」

屋內陷入一種令人抓狂的安靜,滾滾騰升的蒸汽充斥在梁下,灶中柴火還在不知趣地噼啪冒響,浴桶里的人汗流浹背,臉上的汗水順着下巴啪嗒兩聲落進桶里。

可那女子好像並不為熱氣所影響,連汗也沒流,只是微微眨眼,顯得有些意外。

「公子?」

門口傳來梆梆兩響叩門聲,桶里桶外的兩人都沒有分神,毫釐的偏差,便是死生的距離。

「請問將離公子,沐浴完畢了么?」

呃,看來自己還真是叫將離。

不由分說地,女子劍鋒突進,直朝將離咽喉刺來。

以前在受訓的時候,他曾緊盯對準自己眉心半米外的槍口,通過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來感知手指扣動扳機的細微動作,幾乎能在子彈出膛的瞬間以疾速側頭避開,相比之下,劍要慢得太多,更是不在話下。

可這副身體的條件有限,行為速度跟不上意識,腳底又打滑,右腿向下彎了半截,撞在桶壁。

而女子又使劍極快,硬是在將離左臉劃開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直刺之後順勢左揮,一招便可結果了這人性命。

將離登時右傾過身,抬起右腳,踩上桶沿,用力下壓,使整個浴桶向右傾斜過去,那揮來的一劍從耳邊急掠而過,劍嘯凜凜,削去一縷頭髮。

這麼一大桶水活生生地翻倒,嘩啦巨響,水淹浴室,效果誇張,但半人高的桶身確實擋住了女子迅猛的攻勢,她沒能立即進招。

將離隨着整桶洗澡水一齊落到地上,落到那具屍體身上,正光腳踩着他的頭,沾了黏糊糊的一腳血。

水把地上的稠血沖刷開來,現在整間屋子都浸滿了血水,充斥着血腥,變成紅色的淺灘,推著血浪從門縫漫了出去。

死人的衣服有些漂浮起來,但屍體又不會被水沖走,只能是煩人地繞在將離腳邊,動來動去。

門外又傳來加重的拍門聲和急切的問話:「公子,何事啊?我可進來了。」

將離把翻了的水桶擋在自己與那女子之間,算是持平了局面,但堅持不了太久。

光着腳,怎麼都是不方便的。

「要打可以,能不能讓我先穿好衣服?」

女子立下揮劍,朝浴桶斜劈,生生削去桶底一截突出的木沿,留下的斷面非常整齊,劍速之快,如電光閃過。

「你這叫趁人之危,一個姑娘家家的,打打殺殺像什麼樣子——」

又是一劍劈下,落在桶壁上,直把浴桶砍出一道大裂縫,這次飆出了木頭碎片,將離偏頭躲過,怕是她再這麼劈下去,多大的木桶都得玩完。

雖右手持劍,可如果真要以劍交戰,應該沒有勝算,自己更慣用槍、匕首或近身搏鬥,如果能再次打掉女子手中短劍,使她赤手上陣,那才有制敵的可能。

而聽門外那人叫自己公子,又能有條件修建浴室洗熱水澡,家境看來不錯,所以應有些護院,最次也該是家丁。

「快去叫人來!很多人!」

「何事啊公子?」那人還在喊問。

「別問!快去!」

「呃,唯、唯。」門外匆匆的跑步聲漸遠。

喂?是在打電話的嗎,所以自己到底是穿越到了哪朝哪代?

將離用單手稍顯費力地控著躺倒的木桶,這麼淺的水對大木桶根本就談不上有什麼浮力,不過卻稍稍減小了與地面的摩擦,滾動還算靈活。

對方想從哪邊過來,他就將桶滾到哪邊,讓她左右不能靠近。

女子眼露嗔色,一腳踏上木桶輕輕縱起,身形輕捷靈動,又舉劍向將離面門劈來,勢若驚雷。

乒——

他終於橫劍格擋,兩劍拼撞出高昂清脆的一響,劍鳴共振發出嚶嚶吟嘯,餘音陣陣,聽得人頭皮發麻。

那女子並不收招,而是穩穩站在傾倒的浴桶上俯過身,死死向下壓制住將離的格擋,兩人此時呈僵持之態。

「嚯,你這傢伙……」

將離感嘆,很快就沒有說話的閑勁兒了。

想不到她身材看似纖細,力道卻極大,相交的兩劍已經逼至眼前,格擋大有被破的趨勢,而將離單手已然難以堅持,兩手並用才能稍稍抵回。

擋下這一劍竟覺右手虎口生疼,瞥了一眼,居然已經裂開,鮮血溢出,很快染滿雙手。

相對力量很大,兩人手中的劍也開始微微晃動,而那女子眼色冷峻,目光堅決,似是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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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世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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