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0章 日含峰
諸葛雄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趴在地上的蕭鎖寒,眉頭微皺,寒聲道:「看來留你性命也是無用,你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歸順色窟!」
「你…殺了我,殺了我吧!」蕭鎖寒掙扎著說道。
諸葛雄臉上顯出輕蔑的笑意,一步步逼近他,一副手握乾坤的架勢,道:「既然你這麼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諸葛雄拔出腰間的佩劍,朝趴在地上的蕭鎖寒急速刺去。
利劍出鞘,劍刃閃爍出艷麗璀璨的金光。
月光里,那一簇簇黃芒交織凝結在一起,猶如一個縮小的太陽,照耀着的方圓數丈的地方。一粒粒沙子也好像金子一般,迸射出刺目的光芒。
諸葛雄眼中滿是陰狠之色。
他這一出手真是迅如疾風,快似閃電,竟然沒有半句廢話。
那散發着劇烈金光的長劍,彷彿能在一息間擊穿山岩大川、鐵壁銅牆。
這勢大力沉蘊含着無數真氣的一擊,若是落到蕭鎖寒身上,必會令其一命嗚呼!儘管蕭鎖寒沒有抬頭去看,但他已經從這呼嘯而至的勁風中感受到了這一劍的厲害。
蕭鎖寒身子抖個不停,他使出全身力氣,意欲掙紮起身!
「唰!」
就在這時,一條白紗,在夜空下,自遠處伸展過來,筆直如松。
似乎有一股怪力將白紗拉拽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那撒落向沙漠之上的月光,也被這緞舒展平整的白紗給憑空截去了。
絲絛煞白如雪,「嗖」的一聲,將幾乎快要點在蕭鎖寒背上的長劍給緊緊的纏住了。
「唰唰唰!」
眨眼之間,劍芒消失不見。
只因那條白色絲絛,已將金劍給繞了數十圈,把金劍包裹成一個「哭喪棒」。白影一閃,自鐵船上空飄然飛來一道倩影,影子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輕似鴻毛的落在沙子上。
「諸葛雄,你們色窟壞事做盡,蘭陵蕭氏的族人雖然也很可惡,但今夜你若要殺他,卻是不能。」
這女子身姿玲瓏,腰身纖細如柳,白紗下的朱唇微微顫動,一聲聲嫣然笑語,在空曠寂靜的沙漠中久久飄蕩。
諸葛雄臉色一變,雙目中殺光閃動,低喝道:「玉生煙!你莫要以為小主青睞愛慕於你,就不會對你下狠手,如果你再這樣破壞我色窟之事……」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一串銀鈴似的笑聲給打斷,「我說了,今夜你不能殺他。」
諸葛雄冷冷的道:「也不知你這隻狐妖用了什麼邪法,竟會使得小主如此垂青你!只不過,萍海之心一事,是紅塵主吩咐示下的,小主也無權干涉我。」狐妖,天生魅惑,勾人心神。
民間的故事中,有着太多熟耳能聞的傳說了。
夜漸漸深了,天空上的圓月,也緩緩缺失了一角。
無論哪個季節,沙漠中的深夜,都會有着刺骨的寒風,冰冷的寒意。
蕭鎖寒單薄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寒冷、飢餓、傷痛,齊齊湧來,折磨着他的身體與心神。
可他依舊是那副冷漠的面龐,眼中迸發着灼人的殺意。
他目光緊緊盯着諸葛雄,沉默不言。
玉生煙思慮半晌,篤定道:「我要帶走此人。」
空寂的沙漠中,四下無聲。
烈烈寒風,使得這裏更是冷意侵人。
白衣女子忽然向前踏出一步,一步便已站在諸葛雄面前一尺的地方。
她空靈柔美的眼睛中流溢出冷冽逼人的寒光,整個人氣勢倏然一變,向四周逸散出森森冷意,宛若冰封的流水。
被這個女子無情冷漠的眼神給盯着,諸葛雄全身一陣顫慄。
他心裏緊張的發毛,情不自禁的向後退了半步。
「回去告訴紅塵主,萍海之心,我錦瑟宮要定了!」玉生煙步步緊逼,再度向前跨出一步,全身氣勢驟然暴漲。夜越深,沙漠裏的風就越大。
蕭鎖寒冷得不住發抖,走了很久,玉生煙才找到一個可以避風的沙丘。
「你救我也沒用。」蕭鎖寒突然冷聲說道。
玉生煙怔了怔,笑道:「你能在諸葛雄的折磨下,堅持數十天不開口,我也知道你絕不會說出萍海之心的下落。」
蕭鎖寒道:「那你為什麼還要救我?」
玉生煙淡淡笑道:「凡是能讓色窟不高興的事,我都會去做。」
蕭鎖寒沉默了會兒,低聲說道:「你們錦瑟宮雖說在西秦勢力不弱,但若想霸佔萍海之心,那是無異於痴人說夢。」
玉生煙像是嘆了口氣,然後接着道:「這些事情我又怎會不知?但萍海之心的誘惑對於修真者來說,實在是太大太大了。天地大劫將臨,我們雖是螻蟻,但也總得掙扎一番吧?」
蕭鎖寒怔住,他自然想不通玉生煙的這番話,只得默默的嘆了口氣,喃喃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只是不明白為何到了今時今日,修真者還是不能齊心協力,共同抵禦天劫。」
玉生煙靠在沙丘的一角,微閉雙眸,像是已睡著了,此刻卻忽然冷冷道:「修真者慾壑難填,自私自利,難道你連這點都不明白嗎?」
蕭鎖寒苦笑道:「我明白。也正是因為我明白這些,所以三年前我才會被蕭家選中,成為了萍海之心的守護人。」
玉生煙眼眸生輝,在夜色下閃爍出動人的光澤,回首盯着他,輕聲道:「這麼說來,你的確是知道萍海之心的下落?」
蕭鎖寒點了點頭。
玉生煙沉思片刻,饒有興趣的問道:「你是怎麼被諸葛雄他們給抓到的?蕭氏一族的大本營遠在蘭陵郡城,就算借給諸葛雄十個膽子,只怕他也不敢去你蕭家的地盤亂來吧?」
蕭鎖寒板着臉道:「你何必明知故問?」
玉生煙微微頷首道:「原來你也是來參加品玉大會的。」
蕭鎖寒不置可否,冷眸看向她,挑眉問道:「難道你不是嗎?」
玉生煙落落大方的承認道:「我當然也是。世所罕見的千年墨玉出世,我錦瑟宮又怎能缺席?」
蕭鎖寒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承認的如此痛快。
玉生煙笑道:「據說千年墨玉是上古時代道派墨門的鎮派之寶,不僅能溫養道人的神念,其內更是空間廣袤,已然不亞於傳說中的洞天福地。沒想到這等奇寶,竟會被西秦侯給尋到,真是老天無眼。」
蕭鎖寒面露感慨,悠悠說道:「西秦侯得此異寶,想來對抗大周朝廷的決心,也會變得更加堅定。這實在不是西秦子民之福啊。」
就在這時,突聽一陣急驟的風聲傳了過來。
玉生煙—驚,猛地站起身來。
沙丘前,一艘白色的靈舟出現在她眼帘里。
漫天飛舞的黃沙中,呂光和藍上蝶等人從船上走了下來。
玉生煙面色沉重得可怕,道:「你們是何人?」
呂光不答,卻直向她走來。
石上松在一旁說道:「剛才聽你們提起千年墨玉,我等想向二位打聽一下此事。」
玉生煙挑了挑眉,卻沒有說什麼,倒是蕭鎖寒如臨大敵的說道:「你們不是西秦人士。」
經過三年修行,如今呂光的心境已被打磨的靜若平湖,無論遇到何事,都不會心生波瀾,然則聽到這人的話后,他不禁有些意外,愣了一下,而後溫和開口:「你是怎麼瞧出來的?」
蕭鎖寒看着他,眼神微冷的道:「在京城觀星台上我曾見過你。」
呂光神情微凜,心想在這等荒蕪偏遠的大漠之中,竟還有人認得自己,聽此人話里的意思,似乎對方也參加了三年之前的春龍節。
玉生煙站在沙丘前,眯着眼睛看着呂光,沉思良久,忽然目中放射出燦燦光華,失聲道:「莫非你是……」
她後半句話還未說出口,便已被呂光打斷,「不錯,是我。」
玉生煙嬌軀一顫,蕭鎖寒卻沒有絲毫反應。
呂光問道:「先前你們所說的品玉大會,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蕭鎖寒突然開口,冷笑道:「傳聞三年前你被太陰真人打的魂飛魄散,死於虛空亂流之中,沒想到你竟然還尚在人世。」
「如果你不會說話,那麼最好就閉嘴當個啞巴。」
藍上蝶的話一貫不多,但每每所說之言,總是一針見血的至理真言,就像這個時候,當她聽到蕭鎖寒的這句無禮之話后,便很合時宜的警告了他一句。
藍上蝶看着他的眼神很淡漠。
蕭鎖寒忽然覺得有些寒冷,然後他才想起來,站在呂光旁邊的這位藍衣麗人,便是當年名動天下的蝴蝶釵。
月光照亮沙漠,也照亮了玉生煙的眼睛。
她摘掉覆在面上的薄紗,露出一張顛倒眾生的臉龐。
她沉默了許久,忽地向前一步,神情鄭重的朝呂光斂衽一禮。
玉生煙本就是一等一的美人兒,腮邊兩縷髮絲隨風拂動,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一雙靈活慧黠地眼眸微微轉動,一身白裙,潔白如雪,腰身纖細,不盈一握。
呂光愣住了,過了會才回過神來,道:「姑娘為何向我施禮?」
時光緩慢流淌,月光落在大漠上,隨風而動,變幻著模樣。
玉生煙靜靜站在他面前,隻字不發。
呂光目含不解的望着她,低聲喚道:「姑娘?」
玉生煙終於開口,她只說了三個字。
「錦瑟宮。」
呂光看了她一眼,很認真的瞧着她。
直到聽到這句話,他才第一次正視對方。現在世上已很少有事能讓令他動容,恰巧玉生煙所說的這三個字,便是其中之一。
玉生煙緊接着又補了一句,「家父玉藍田。」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抬頭看呂光。
這並不意味着不禮貌,因為她的眼中已溢出淚水,她只有低下頭,才能讓眼淚快點兒滴到乾旱的大漠裏。
她自小就是一個倔強而又獨立的女子。
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哪怕這個人是她父親的恩人。
沒有錯,玉生煙自然就是玉藍田的女兒。
呂光盯着她白皙的面龐,似乎想從這張臉上看到玉藍田的風采。
可惜,她是女兒身,並無玉藍田那等雄霸英姿的霸氣。
沙漠裏的風帶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玉生煙身上的味道。
這味道彷彿跟玉藍田送給他的酒一樣,淡雅而馥郁,味香且不濃。呂光想起了在摘星樓里跟玉藍田一起所渡過的那段時光,也想起了那罈子老酒。
很難想像,像玉藍田那樣的粗人,竟也會生出這麼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兒。
世人皆知,如今錦瑟宮的宮主,便是玉藍田的結髮妻子,可卻鮮有人知道,那位被武后囚禁在摘星樓數十年之久的亂國狐妖,就是當年在十九州叱吒風雲的玉藍田。
這個秘密,玉生煙當然知道。
冷風吹拂,四下安靜無聲,靜謐源自於呂光的沉默。
呂光有些意外,居然會在這裏見到玉藍田口中所說的那個寶貝女兒。
玉生煙神情真摯的說道:「您和我父親的事情,家母都已告知了我。無論如何,您都是我錦瑟宮的恩人!」
再一次長時間的安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呂光才重重的嘆了口氣,「可惜…可惜,我沒能把你父親從虛空亂流里給帶出來。」悲傷的氣氛瀰漫在夜色里。
玉生煙搖了搖頭,想都沒想一下,脫口說道:「不!生死在天,是我父親的命不好。這怪不了您。」
呂光幽幽嘆道:「你的父親當時就死在我面前,我不喜歡那種感覺。」
玉生煙目中的淚水不禁又奪眶而出。
她已壓抑不住心裏的悲慟。
媚兒站在農青梅身後,探頭向玉生煙望去。
在人們心目中,狐狸一直以來,都是世上最聰明狡猾的動物,而且極度自私,很少會重視親情友情。
她也是狐族,所以她才這麼好奇。
她自然也聽說了玉藍田的事情。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身穿白衣與她乃是同類的女子,竟會如此重情重義,知恩圖報。她確認玉生煙是真真切切的把呂光當作恩人來對待。
玉生煙無聲的哭泣著,沙丘前的氣氛越加沉重。
玉生煙聞言,反手拭去面龐上的淚水,趕緊應道:「是。西秦侯近來正在籌備品玉大會,召集侯國境內大大小小的修真宗派,共賞此寶。」
石上松和呂光相視一眼,均是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些許疑惑。
西秦侯又是從哪裏尋到此寶的呢?
玉生煙趕忙道:「此事說來話長,這裏終究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恩公和我一道去黃金城稍作歇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