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客棧
長河兩岸白雪皚皚的遠山連綿起伏,猶如一條長長的白色綢緞伸向遠方。
天空中的片片雲朵駕着北風急速地行駛着。
從塞外歸來的大雁在高高的天上一字排開,宛如一條細細的銀線。
萬物都在隨風走向南方。
只有這駕馬車,迎著北風,不知不覺間走了十幾天。
他們偶爾還能遇到城鎮,在客棧歇腳補充給養,可是越往北走,越是地廣人稀,很快四面都被茫茫的大雪覆蓋,連個鬼影子都看不着了。
李泰迷迷糊糊,牽動韁繩的手早已被凍的失去知覺,馬兒在一尺多深的積雪中吃力地行走着,似乎隨時都會摔倒。
唐玉拉開車簾鑽出車廂坐在李泰身側,「你冷不冷?我來替你吧…」
李泰轉過臉,看着唐玉被凍的紅撲撲的小臉,「我沒事…!你進去吧!風太大了…!」
「我不冷…」唐玉說着抬起兩隻小手,捂在李泰的臉上。
李泰的耳朵帽被她擠的生疼,卻開心不已,「好啦好啦…!這裏風口…別鬧了…」
唐玉縮了手,「飛哥說,過了這個山口,前面就是漢水鎮…我們能在那裏歇歇…」
李泰高興起來,「太好了…再這麼走下去…我擔心這匹馬快不行了…」
唐玉靠在他的身邊,帽子上的絨毛蹭著李泰的鼻孔,惹得他打了個噴嚏。
鼻涕流下來,瞬間就結了冰。
李泰偷偷掰斷了冰珠,將它丟在風裏。
馬車走得很慢,直到傍晚十分,他們才進去了那個期盼已久的漢水鎮。
這個地方是一個山谷,兩面是平穩的斜坡,路基如同筆直地向前伸出去,直到最遠的一座山脊上。
這城鎮沒有籬笆,也沒有樹木,大路緊貼著廣袤的,佈滿大雪的田地,像波動的衣服上的一個褶皺。
與其說是一個城鎮,到不如說是一個村落。
路旁小屋被厚厚的積雪壓着,顯出衰朽的景象。
許多屋頂都帶着窟窿,似乎被積雪壓塌了。
有些除了椽子之外,看不見屋蓋,其間有幾枝橫檔,彷彿骨架上的肋骨一樣。
廢紙破書塞著窗洞,檐下的牆面破爛,連牆皮也剝落得乾乾淨淨。
無數隻眼睛,透過無數個孔洞縫隙,偷偷觀瞧著馬車和車上的不速之客。
馬車彎進一條窄小的曲巷,在一所房屋前站住了。
李泰抬頭一看,房屋匾額上寫着四個大字,「悅來客棧。」
這是一所只有四扇窗寬,二層樓高的宅子。
二層樓比第一層更凹向街面,像個大號的陽台。
整所的房屋由大木搭成,泥坯做牆,它那下面的兩根大柱子,它那尖尖的瓦屋,沉悶的外形,像極了一座死寂的陵墓。
「吱呀呀…!」門扇被推開,小夥計笑吟吟地跳了出來,「哎呦!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
「你等一下…」李泰掀開車簾看見歐若飛,「我們到悅來客棧了…」
歐若飛點了點頭,躬身跳下馬車。
李泰把韁繩遞給小夥計,「照看一下我們的馬車…」
「您放心!我拉到後院去,草料管飽…」小夥計熱情地答應着。
唐玉趴在李泰的後背,一個勁地伸懶腰,像極了一隻打着瞌睡的貓咪,「哎呀…!終於能站在地上了,我都快累死了…」
唐雲一語不發,扛上行李跟在歐若飛身後。
「別鬧了,我們進去吧…」李泰拉住她的手,扛着她走入了客棧大門。
雖然是白天,客棧的一層卻昏暗的緊。
李泰藉著門口射入的微光環視四周,這客棧沒有窗戶,只有房樑上垂下的鐵鎖掛着的大號鐵盤裏燃燒着木柴炭火,為整個空間,提供微弱的光亮。
掌柜的噼里啪啦打着算盤,對進門的幾人視而不見。
歐若飛:「還有沒有空房?」
「有…」掌柜的愛答不理地回話。
「來四間…」歐若飛並不惱怒。
「只有兩間了…」掌柜的依舊不抬頭。
歐若飛:「那就來兩間…」
「噼里啪啦…!」掌柜的手上不停,「上房兩間!房錢十兩,押金二十兩…!」
「那麼貴!你不如去搶啊!」唐玉跳了起來。
掌柜的終於抬起頭,「怎麼?嫌貴?!您大可去別處…有的是便宜的地方…」
「你…!」唐玉還想爭辯。
歐若飛抬手止住她,「誰不知道這方圓五十里只有這一家客棧…」
掌柜的哼了一聲,「到底住不住?!」
「住!當然住…!」歐若飛說着拿出一張銀票。
「只收現銀…」掌柜的補充道。
歐若飛緩緩收起銀票,掏出一個布包拍在桌面上。
「五十兩…只多不少…多了的…存在柜上…」
「好說…!」掌柜的拾起包袱掂了掂,「二子!帶他們上樓!」
「哎!」小夥計早就在門口等候了,他殷勤的走上前,「幾位客官樓上請…!」
他們摸著黑走上二樓。
「呃…啊啊啊……」
一個房間傳出慘叫聲。
李泰在那房門前站住了。
歐若飛回過頭,「不要多管閑事…」
李泰猶豫了一下,跟了過去。
「幾位客官…裏面請…」小二顛顛地打開了兩個相鄰的房間的房門。
幾個人步入了兩丈見方的陰沉沉的房間,屋子裏有一扇小小的窗戶,窗戶紙早就破了,冷風嗖嗖地往裏灌。
「我的天?!你們這是客棧還是牢房啊?!」唐玉看着黑漆麻烏的房間,一個勁地抱怨。
「哎呦!客官!這已經是我們店裏天字一號房啦!您要是來的再晚一點,連這兩間都沒啦!」小夥計笑的跟要咬人似的。
「不錯…還可以…」歐若飛環視四周連連點頭,「趕緊的給我們加兩個碳盆子,幾個湯婆子…熟的熱的,也全都送上來…」
「好嘞…!」小夥計答應得清脆,卻站着不動。
歐若飛微微一笑,甩過一錠銀子,「不許撒尿,不許吐口水…!」
「哪能啊?!您瞧您說的,我們能幹那種事兒嗎?您稍微一等,馬上給您送來…」小夥計收起銀子,歡天喜地地走了。
唐玉不耐煩地在那搖搖晃晃的破桌子前坐了,抬手抓起冰涼的水壺,水壺空蕩蕩的,一滴水也倒不出來。
「啪…!」唐玉氣得抓起水壺摔得粉碎,「這什麼鬼地方呀,連水都沒得喝!」
歐若飛嗤笑一聲,「得了…二十兩銀子讓你摔沒了…」
「收費還那麼貴?!他們這是搶劫嗎?!這種鬼地方一個月要十兩?!」唐玉歇斯底里。
「誰跟你說的一個月十兩銀子?」歐若飛樂了。
「什麼意思?」李泰有點懵。
歐若飛笑了,「是一天十兩銀子…」
「什麼?!」李泰唐玉異口同聲地大叫了。
李泰:「這…宰客也太狠了…!」
歐若飛借過唐雲身上的包袱丟在床上,「這有什麼的…像這種極寒之地的邊陲小鎮,山高皇帝遠,三不管的地方,有錢你就是神…沒錢…等待你的只有死…!你們運氣不錯…」
李泰:「怎麼說?」
歐若飛微微一笑:「因為我湊巧就是一個很有錢的人…」
「呵呵…」李泰氣笑了,「花那麼多錢你不心疼嗎?」
歐若飛:「錢這種東西,該花的時候就必須要花,一個人若是連命都沒了,有再多的錢又有什麼用,只要人活着,自然能掙回來…」
「他們…什麼時候…只收現銀了?」唐雲露出不安的神色。
「這倒是個問題…」歐若飛抱起下巴,「我們的現銀已經用完了,一天之內如果拿不到銀子,我們就要露宿街頭了…這種地方,露宿街頭,跟自殺沒有什麼區別…」
「我們獃著不走!他們還能趕我們出去嗎?!」唐玉滿臉的不服氣。
歐若飛嘆了口氣,「他們根本不用趕我們走,只要他們推倒門前的柱子,整個客棧都會倒塌…到時候,整個鎮子的人都會是我們的敵人…」
「這鎮上的人,似乎很怪…」李泰喃喃道,「感覺很不對勁…」
歐若飛的笑容意味深長,「你的眼力不錯,這裏人大部分都不是人,是鬼…是名義上已經死了卻還活着的鬼…」
「來啦…!」小夥計挑着兩個籮筐推門闖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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