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零六章 生氣的蠹

不知不覺中，蠹已經習慣了跟老人一起的生活。

可是有一天，明明時間已經到了，老人卻沒有來。

蠹盯着店門，很久很久。

從旭日初升到日落黃昏，那扇早該被推開的門卻一直毫無動靜。

老人......沒有來。

店裏很昏暗，也很安靜。

封閉的環境讓書頁紙張的氣味愈發的醇厚瀰漫。

很好聞。

本該勾得蠹垂涎三尺。

蠹卻發現，它有些想念蜂蜜水甜甜的味道了。

......

蠹趴在收銀台上，這裏離門口最近。

它通過門隙透過的光判斷時間。

……

第二天下午，有些懨懨的蠹聽到了門口傳來的動靜。

它立即豎起了身子，眼睛發光。

可是，等了半晌，蠹發現，門口的人離開了。

而且，它才反應過來，不是的。

那不是老人的腳步聲。

幾年的相處下來，對於老人，它遠比自己想像的了解。

……

後面幾天，門口再沒有了動靜。

蠹聽到的，只有隔着門板透出幾分朦朧的車水馬龍的聲音。

外面行人來來往往，卻沒有一人是它等的人。

……

「嘩啦~」

外面的卷門被拉起。

驟然響起的聲音嚇了蠹一跳，隨即傾灑進來的陽光讓它微微眯起了眼睛。

新鮮的空氣洶湧而入，帶來的……是陌生人的味道。

蠹睜大了眼睛。

不認識的人。

但是……有些像老人。

是老人的孩子嗎？

雖然總是待在書店裏，但是這幾年，老人也教了它不少人類的知識。

老人告訴過它，他有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這個……是他的兒子嗎？

真的跟老人長得挺像的。

但是，只是長得像而已。

不一樣的。

氣息不一樣。

老人呢？

蠹向男子的身後探頭看去，隨即面色一怔。

沒有人了。

「爺爺呢？」

蠹不由得有幾分焦躁的看向男子，大聲問道。

這個稱呼是老人用蜂蜜水哄着它叫着。

蠹其實不是很明白這個稱呼的意義。

只是彼時的它被甜甜的蜂蜜水俘虜了，便也就順了老人的意。

它感覺得出來，這不是一個糟糕的稱呼。

又見老人那麼期待的看着它，它也不介意滿足老人的要求。

……

可是，它沒有得到回應。

男子隨手把一個信封放在了收銀台上。

「喂！」

「爺爺呢？」

蠹深吸了一口氣，又加大了幾分音量。

男子向排列的書架走去。

空氣中還回蕩着它的聲音。

只覺得怒氣上涌的蠹卻驀的愣住了。

它……忘記了。

這個人不是老人。

老人看得到它。

可是這個人……看不到它。

……

蠹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期待的落空讓它覺得煩躁的想做些什麼，又懶懶的一動不想動。

它等了這麼多天。

眼睛都瞪酸了。

好不容易門開了，它等的人卻仍舊沒有出現。

這算什麼？

明明那天跟之前的無數天一樣，老人笑着跟它說-

「明天見。」

……

「騙子。」

蠹低聲嘟囔。

這都第幾個明天了。

它生氣了。

它討厭不守信用的人類。

除非老人給它喝三小碟的蜂蜜水，還要書頁的一角，它才會原諒他。

老人總是說甜的東西吃太多不好，控制着它喝蜂蜜水的量。

它不屑一顧。

它又不是那麼脆弱的人類。

雖然……它的力量不是很強。

但是，它的身子還是強大的。

多吃點甜的東西怎麼了？

完全一點問題都沒有。

奈何它怎麼抗議，老人卻很堅決。

它氣得把老人看的報紙咬得亂七八糟的。

看着老人苦惱的神色，它覺得出了一些氣。

……

老人也曾問過它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家。

它拒絕了。

它喜歡書店裏的味道。

即使不吃書了，聞聞味道也是好的。

老人也明白這點。

當時老人摸了摸它的頭，「我下次拿我孫子、孫女不要的練習冊給你吃？」

它表示嫌棄。

它喜歡吃舊書。

有年代感的書。

新書的油墨味它不喜歡。

老人疑惑，「那報紙？」

蠹一愣，隨即扭過身子，「你還不走？天都要黑了。」

「再見。」

第二天，老人給它拿來了舊報紙。

……

看着坐在老人位置上的男子，蠹有些氣惱。

那是老人的位置。

見男子拿起邊上的報紙，對於報紙的「凄慘」模樣一臉吃驚，蠹莫名有些解氣的感覺。

哼哼。

......

男子放下報紙。

他拿起了收銀台上的信封。

那是剛進來的時候他放在收銀台上的。

他取出裏面的信紙、攤開。

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奇怪。

「什麼東西？」

「爸不是老糊塗了吧？」

男子低聲念叨了幾句，就把信紙胡亂塞進了信封里。

又把信封放進了抽屜里。

他起身，走到了店門口。

櫥窗外面已經被他貼上了論斤賣書的標語。

外面的路人或行色匆匆，或言笑晏晏，卻沒有什麼人注意到這裏有家要清倉關門的書店。

果然，書店的甩賣標語哪有商場的甩賣標語吸引眼球？

男子苦笑的搖搖頭。

轉身走回了店裏。

又坐在了收銀台後面。

慢慢來吧。

能賣出多少是多少。

剩下的就統一賣給收廢品的吧。

……

嗯？

看着又一個人拿了好幾本書走出店裏，蠹眨了眨眼睛。

這幾天來的人很多。

書也賣出去的很多。

可是，老人一直沒有出現。

蠹知道老人對這些書的愛護。

這些是老人的書。

就算這個人類是老人的兒子也不可以這麼隨便的就把老人的書賣出去。

看着一本又一本少下去的書，蠹着急起來。

可是沒有人聽得到它的聲音。

力量薄弱的它什麼也做不了。

它突然就很生氣。

老人究竟去哪裏了？

明明之前連給它咬一小口的書頁都不願意，現在他的書都要被他兒子賣光了！

他為什麼還不出現？

既然書要被賣走了，那也不是老人的書了。

它就不客氣了。

蠹狠狠的咬下了一塊書頁。

久違的味道一如記憶中的美味。

卻又好像有了些不一樣。

它不知道。

……

蠹吃了很多很多書頁。

東咬一口，西咬一口。

換著書吃。

越吃越多。

明明早就已經飽了，心裏卻有一股氣促使着它不斷的吃着。

肚子越來越鼓。

它幾乎再也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