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父與女
她摟緊了懷裏的歡歡，嘴唇微微開闔。
「歡歡，是不是我死了比較好？」
「活着的我只會給爸爸媽媽添麻煩。」
「可是......怎麼辦？」
「我......還是想活着。」
......
「那就活着。」
阮暖沉聲道。
女孩遽然抬眼看過去。
明明無神的雙眼毫無焦距，阮暖卻有一種被注視的感覺。
「生命是你的，只要你想活，沒有人可以剝奪你的生命。」
「而且-」
阮暖的嘴角微微翹起，聲音溫柔，「陳曦。」
「我想，你應該跟叔叔阿姨好好聊一聊。」
「而不是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越想越糟糕，甚至害怕得離家出走。」
她沒有給女孩過多思考的時間。
女孩已經走入了死胡同。
再多的時間於她，也於事無補。
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的時間已經足夠了。
她拿出手機，「叔叔也在這所學校里，我叫他過來。」
不待女孩回應，她已經撥通了電話。
她只是告知女孩這個事實，並不是徵求女孩的同意。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陳叔叔。」
「找到陳曦了。」
......
女孩無意識的伸手，似乎想要阻止。
卻因為看不見，根本無法搶過阮暖的手機。
阮暖跟電話里的爸爸講的每一句話都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想到爸爸等會就會過來，她的心甚至惶恐了起來。
她害怕爸爸生氣。
她更害怕爸爸對她失望。
本來她還有着自暴自棄的想法，與其死皮賴臉的纏着爸爸媽媽，等着他們對她愈發的冷漠厭棄，還不如她自覺點，先行離開。
現在，她完全忘記了這個想法，滿心想着等會怎麼解釋自己的夜不歸宿？
......
「陳叔叔馬上過來。」
阮暖掛掉了電話，「陳曦，就算是父母也不可能對自己孩子的想法瞭然於心。」
「叔叔阿姨都很愛你。」
「把你的想法，把你的害怕，都跟他們說說吧。」
「不要自己的每一個人憋在心裏。」
「傷人傷己。」
......
女孩把臉埋進了歡歡背上的毛里。
柔軟絲滑的觸感很舒服。
女孩卻完全沒有注意到。
她滿腦子的紛亂，讓她的頭都有了些微的抽搐之感。
......
阮暖看着女孩有些奇怪的姿勢，嘴角抽了抽。
也難怪陳父、陳母身心俱疲，頗感負擔。
陳曦不僅看不見，連舉止都有幾分的......不同尋常。
她是真的把歡歡當作存在的小貓對待。
可是女孩越認真，他們這些關心她的人就越擔心。
......
車輪碾過積雪的聲音響起。
因為這裏位置偏僻，周邊的雪沒有人掃，也沒有人來這裏玩耍，倒也保存比較完善。
蕭驍微微眯起雙眼。
有兩部警車。
......
警車停在了不遠處，車門「唰～」的一聲被打開了。
陳父第一個下了警車，面色急切的抬眼望來。
目光掃過，沒有在蕭驍幾人身上逗留，而是徑直看向了他們的身後，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那塊大石頭上坐着的......不就是他們尋尋覓覓良久的女兒？！
陳父眼睛倏然睜大。
阮老師說得沒錯，女兒的確在這裏，看上去毫髮無傷。
......
陳父先是疾走，越走越快，最後乾脆跑了起來。
「小曦！」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陳父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肩膀，面上露出了從昨天知道陳曦失蹤以來第一個舒心的笑容。
眼角卻有些泛紅了。
這孩子，真是太讓人操心了。
......
陳曦敏感得察覺到了什麼。
她看向剛才聲音傳來的方向。
「爸-爸？」
「你......怎麼了？」
她躊躇著問道。
......
「我沒事。」
陳父摸了摸女兒柔軟的發頂。
觸手一片冰涼，甚至泛著微微的濕意。
他皺起了眉頭。
這丫頭在這裏坐了多久了？
看到女兒的驚喜慢慢平復下來后，陳父心裏的疑惑一個接一個。
但是，看着女兒蒼白的臉色，陳父知道，這裏，這個時候，顯然不適合問任何問題。
當務之急，還是先帶女兒回家。
「小曦，跟我回家。」
陳父伸手抓住女兒的胳膊。
陳曦低頭，眼眶驀的一紅。
她伸出了一隻手。
「還有一隻手也給爸爸。」
陳父抓住女兒伸過來的一隻手，另一隻手也伸了出去。
「爸爸扶你下來。」
......
陳曦沉默了一會。
「歡歡，上來。」
她推著歡歡爬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有些不放心的叮囑，「歡歡，趴穩了。」
「小心別掉下來。」
「抓住我的衣服吧。」
「歡歡？」
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抓攥力道，她笑了笑，「抓穩了，歡歡。」
然後，她把還有一隻手伸向了陳父。
......
陳父看着女兒之前猶如唱獨角戲般的一言一行，面色複雜至極。
女兒這個毛病從她失明后便一直在了。
幻想出了一隻叫歡歡的貓陪着她。
女兒情況特殊，幾次三番的試探無效后他們也就順着女兒了。
可是，陳父在心裏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們願意順着女兒，其他人呢？
女兒會受到傷害的。
女兒失明已成定局。
但是，他不想再把類似於精神失常、妄想症的標籤貼在她的身上。
女兒已經活在有色眼光里了。
只是這樣的有色眼光多是同情、遺憾、可惜，或者，憐憫。
當這樣的有色眼光變成了怪異、打探、敬而遠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
「爸爸？」
陳曦一直伸着手，卻一直沒有等到爸爸握住她的手。
她突然有些不安與害怕。
怎麼了？
周邊很安靜。
她能聽見自己越來越大聲的心跳聲。
伸出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張開的五指微微彎了彎。
......
「啊。」
陳父回神，「抱歉，爸爸有些走神了。」
他雙手牢牢的抓住女孩的手，把女兒帶下了石頭。
陳父鬆開了抓住女孩的一隻手。
還有一隻手卻沒有鬆開。
他有些怕了。
怕自己鬆開手，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兒又不見了。
他看向阮暖，「阮老師，真的是謝謝你了。」
「不要謝我。」
阮暖擺擺手，「我什麼都沒有做。」
「都是蕭師傅的功勞。」
「是他帶我們找到陳曦的。」
......
「蕭師傅？」
陳父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