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這便意味着，水南天將永遠活着，並且永遠不會忘記今日所受苦難，不會忘記自己給他的痛快報復，活到永遠，活到虛無，他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永生，只不過是一個靈魂的狀態，一個永遠不能超生，時時刻刻受着煎熬的狀態。

這種痛苦將始終伴隨着他，不會被消弱，不會被習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止不息。

蕭黛從光柱中下來，看着沈玥璃，疑惑地問道：「你這樣做，值得嗎？」

沈玥璃只是笑：「值得啊，他當然值得。

「我為鳳兒有你這樣的朋友而自豪，也為我之後的異人是你這樣的女子而驕傲，沈玥璃，你是一個了不起的孩子。」蕭黛的模樣很年輕，可是當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卻總是透著老成，莫名令人信服，或許，她才是一個異人真正該有的樣子，她的氣質是這樣出塵，容貌是這樣溫婉，而不是沈玥璃這般，處處都透厲殺。

沈玥璃笑着沒有說話，只是看着朝她走來的宇文鈺燁，他中毒未愈又來這裏與水南天惡戰了一場，還要時時掛心沈玥璃怎麼樣，早已神色憔悴，看到沈玥璃一頭長發終轉黑色時，也沒有多問什麼，異人之秘如此奇怪，他知道他問了也沒有什麼必要，只要她回來了就好。

他握起沈玥璃的手：「塵埃落定了。」

「是啊，塵埃落定了。」沈玥璃只是笑，痴痴地望着他，卻邁不動步子。

「怎麼了？」宇文鈺燁回頭看她。

沈玥璃不說話，只是久久地凝視着他。

這個人的眉眼可真好看啊，沒有那些殘酷的厲色時，當真可以入畫，雖不溫潤，也不風流，卻是剛毅堅定，就好像他認定了某件事，某個人，便是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這個人的嘴唇可真好看啊，他不會說那些漂亮動人的情話，後來學來了些臭不要臉，他一張嘴可定國之生死，一聲厲喝可定軍心，他還會有親吻自己額頭，笑罵着就多操心，活該受累，卻總不捨得自己受累。

這個人的手指可真好看啊，雖不是修長細膩，總是有着厚厚的老繭，可是他握著自己的手時，好像可以把一切都交付給他，只要他牽着自己，刀山火海去闖一闖也無所畏懼。

這個人，他可真好啊。

好到都捨不得離開他。

宇文鈺燁看出她異樣，壓着內心的不安，擦盡她臉上的淚水，溫柔的聲音里有壓抑不住的顫抖：「你怎麼了？」

「宇文鈺燁，此生得你，是我大幸。」

「你在說些什麼胡話，別犯傻了，我們回家了，好不好？」

「好，我們回家了……」

她邁了一步，只一步，便軟倒下來，宇文鈺燁一把抱過她，打橫在懷中，慢慢邁著步子往前走，眼前的路很模糊，他看不清，還笑着說：「累著了吧，讓你在屋裏好好躺着還不聽，我帶你回家。」

懷中的人沒有回應，只是不舍地看着他，嘴角的笑容越來越稀薄，最後終於沒有，手一垂，掉落去。

宇文鈺燁的步子仍不停，也不低頭看她，一直抱着她往前走，他希望回去的路遠一些，再遠一些，不要太快，讓他多相信一會兒，沈玥璃只是睡著了，等到家了，她就能醒過來。

荊伊哭得跑倒在地，不管蒙嘉怎麼拉也拉不起來，她伏在蒙嘉的懷裏，哭得好似要肝腸寸斷。冰靈望着少主的背景，難以站直，捂著嘴卻攔不住眼中的淚，黎錦抱着他，沉默著紅着眼眶

蕭黛看着這些人，也覺傷感，她是唯一一個知道沈玥璃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知情人，她也是異人，能感受得到異人神墓里的異樣，那些天崩地裂，那些倒轉陰陽，那些萬魂來歸，她知道，沈玥璃做了什麼。

她這樣做的後果是，異人神墓徹底毀去不復存在，無異人神墓，世間便再無異人。並且用盡沈玥璃所有的異人之力，也就意味着，沈玥璃生死難料。

如果非要說將異人神墓毀去的好處，大概只有一樣，那就是宇文鈺燁因為異人而折去的那四十年壽命可以還回來，畢竟沈玥璃都不再是異人了，只是一個普通人，宇文鈺燁又怎會再折壽命？

蕭黛甚至懷疑，沈玥璃將異人神墓毀得這般徹底，是不是也有這個原因，她不再做異人，也不想再讓宇文鈺燁為了她折損壽命。

異人與國師一樣，有一些禁術不可輕易動用，否則縱使她們是異人，也逃不過上天的懲罰，沈玥璃先前已將異人神墓毀得差不多，本就有損異人本源，後來又動用禁術，生生將一個已消散在天地萬物間的靈魂聚來，讓他可以投胎轉世。

這個人，是楚殤。

楚殤化璃之後，靈魂不能歸聚，無法投胎轉世，未有輪迴，不見來生，這一直是沈玥璃的心頭之痛，那樣好一個人，縱使他死去，也不該是這樣的結局，所以她一直在想盡辦法，至少要將楚殤消散在世間萬物中的靈魂重新找回來，送他可以安然入輪迴，哪怕這樣做，也不可以使楚殤復活，但總是要做的啊。

而異人秘術千萬種，其中有一種便是這樣的禁術，沈玥璃沒有絲毫的猶豫與多想，她欠楚殤太多太多，他為了自己用過那麼多次的禁術，一次次的折損陽壽，一次次的白髮朱痣，到最後變成一尊琉璃消散也要瞞着自己，怕自己傷心，他是這樣善良的人啊，沈玥璃做不到忘記，也做不到就這樣放任他從此消散。

那麼，楚殤，你為我做過許多許多的事，這一回，換我來為你做點什麼吧。

蕭黛問她，值得嗎？只是為了一個死去的人，要將自己一身異人之力耗盡，跟上天作對，跟命運作對，逆轉他星盤，聚來他魂魄，只為了讓他能投胎轉世，不至於消失於天地中靈魂永寂，這樣做，值得嗎？

她回答得很輕鬆自然，值得的。

另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是百轉，她****觀天象，掐命盤，楚殤的星象陡然出現時，她幾乎從輪椅上滾了下來，想去問一下沈玥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發現沈玥璃是被宇文鈺燁抱回來的，她再算沈玥璃，星象全無。

她的手指幾乎被她掐斷，怎麼也算不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只是看着大家哭得連呼吸都困難，她連問話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