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5章

第1185章

聽到小孩的叫聲,又從幾個草垛里探出幾個小腦袋,個個瞪着溜圓眼睛看着駱塵鳶,目光中不掩驚懼和憤怒。

駱塵鳶腿腳不利索,再加上初來咋到,也不敢輕易呵斥惹這些小毛頭,拍乾淨身上臟土,對着草垛里那一雙雙小獸樣警惕的孩子,喊道,「我不是惡霸!我是來找人的!張阿四你們可見過?還有你們誰知道劉三泰在哪裏?」

聽到駱塵鳶的喊話,先前砸他的男孩也不跑了,一邊捏著剛撿起的石子兒,一邊站的遠遠的,歪著腦袋好奇道,「你怎麼認識我爹的?」口氣微軟了,但依舊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躲在草垛里的幾個小孩似乎也發覺什麼,光溜著屁股從草垛里閃出來,其中一個略微高挑些的男孩,沖拿石子的孩子說,「阿毛別放鬆警惕,待我們先打探再說。阿牛呢?」

旁邊跳出一個拖着鼻涕的圓臉男孩,「在。」

高挑男孩盯着駱塵鳶,熟稔的吩咐道,「跟着我通知阿爹叔伯!再有兩個人去守村口,其他人在這兒盯着她,若有不測,不要動硬,先跑再說。」說罷狠狠瞪了駱塵鳶一眼,帶着阿牛飛似地跑了。

駱塵鳶詫異的呆在原地,這些小鬼頭倒很是古靈精怪啊!不過抬眼瞄到那倒霉孩子手裏捏著的石子兒,無奈的扯著笑,還別說,那孩子一打還真一個準兒,八成打鳥打彈弓練出來的。

果不久,那個高挑男孩就引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村子深處里出來,見到那身影,駱塵鳶鬆了口氣,墊腳尖忙沖着那影子喊,「張阿四……張阿四……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啊!」

張阿四正煩躁不安,聽見那清脆如鈴的喚聲,心有一震,抬眼掃見正被群鼻涕孩子虎視眈眈的困住的駱塵鳶,不由怒紅了眼,上去先凶走劉阿毛等孩子,再瞪駱塵鳶,「怎不在村口等着我?一個姑娘家大呼小叫的,也不害臊!這群霸道孩子最是難纏,打人可不含糊,若是……」他哽住話,脖子一紅,氣呼呼地頭歪向一邊,憋住下面的話。

駱塵鳶白他一眼,沉着臉道,「三當家棄了牛車便瘋跑回來了,我能安穩的守着那麼?這倒底所謂何事?」因為一棵棗樹,那他反應也有些過了吧?

張阿四知道駱塵鳶意有所指,回頭對個高挑的男孩道,「虎子,你帶阿毛他們去把村外的牛車趕回來。再去告訴你娘,陳姑娘到了。」

虎子鄭重的點頭,歉意的對駱塵鳶笑笑,叫了聲「阿鳶姐」后,便招呼著孩子們跑了。

張阿四才回頭對駱塵鳶道,「那棵棗樹是爹他們當年一個恩人種的,只種了這一棵,平日敬它如神。鎮上的惡霸馮迎趁著爹和劉三叔不在家,帶人來收租子,村裏人交不上來,就砸了不少房子,把棗樹也砍了。」說着一指,駱塵鳶才發現剛才看見的那幾塊大土坯,確有房屋輪廓的痕迹。

不由怒從中來,「咱們離九曲鎮也不太遠,宋府官如何不管?」

張阿四嘆一聲,「地是福都駱家的,馮迎不過是代收租子的人罷了,難不成這官司要打到千萬里之外的福都去?庄稼人飽食都不足,有何能耐跟主家斗……」

駱塵鳶這才了解福都與落雁山的相距之遠,心中略穩之餘,又開始擔心。這地雖是駱家的,但錦衣玉食的駱家人何到過這裏,租子都是委託馮迎代收。這馮迎本就是鄉里一害,借得京中有人,謀得駱家收租這一肥差,橫行鄉里,稱霸一方。府官那裏每年要給貴人上繳兩成租子,馮迎便收七成,臨了還要搶走村民從山上獵來的大部分野貨。雖然現在駱家樹倒猢猻散,家業分崩,但由於相距遙遠之故,就沒能及時通知馮迎暫停收租。即便是通知了,山高皇帝遠的,那惡霸馮迎又如何甘心放棄。

「這駱家沒一個是好東西!」張阿四憤然總結了這麼一句話。

駱塵鳶也橫眉憤懟地點頭,頭點了一半,便僵住,她不就是那不是好東西的萬惡地主婆么?心有餘悸地擦擦汗,幸好沒有吐露真言,先別說在竹橋村紮根落戶,她一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單對付那惡霸馮迎就足矣令她頭疼的了。無論他們其中哪一方,若想從她手裏搶走地契,取而代之,都不費吹灰之力,而往好里想,她會被攆出青州,往壞處想,殺人滅口也不是不可能。

駱塵鳶思及至此,已滿身冷汗,只恍惚記得他說劉三泰已經被村長安頓下來,派去守糧種和家禽去了,那馮迎上次從村子裏擄走不少東西,過幾日定還會再找上門,其他的話就沒怎麼入心裏去。

直到虎子引來一位打扮素樸的****過來時,她才收回心神,迎了上去。那****便是村長的妻子,虎子的母親了,村長是個老氣橫秋的中年人,目光如炬,顯得很是幹練,說話微有呆板和生硬,因此話十分不多,多半都靠張大郎和張阿四一邊照應,他僅偶爾點頭或搖頭表達自己的意見而已。

駱塵鳶儘力跟那****寒暄客氣著,不管以後如何,現在她惡霸是要對付,自己在落雁山紮根落腳,吃穿住行一事更要對付。先擺平後者,才好養精蓄銳對付前者,好好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來,最好既能趕走惡霸,又能收回田地,在這片依山而落的土地上,耕耘一片自己的好生活。

當晚駱塵鳶在村長家落下腳,村裏人皆因幾日後的掃蕩而擔憂,對這位新搬來的鄰居,也沒有幾個掛心,來村長家問候的她的****也有,但多半家中有着個成人自立的兒子。都心道駱塵鳶怎麼說也是一個女子,雖無背景,也沒彪悍能幹的身材,但招家裏來做兒媳還成,好歹省得去村外花錢請媒婆,下聘禮再娶媳婦強,至於能幹不能幹也沒什麼可在意的,娶進家裏來,好好********不就成了。

因此駱塵鳶在竹橋村的日子,也沒想像中的落寞清閑,直到後來張阿四借蓋房子之名,形影不離的跟在她身邊后,那些村婦才略為收斂。但背後里,她們也沒少抱怨,說張阿四不像張阿四了,成日的跟在人家未出閣的姑娘身邊,也不見念叨男女授受不親了。

白日裏得閑駱塵鳶便在虎子和阿毛的帶領下,將落雁山這兩百畝地轉了個遍,順道選下一片地皮,等哪天尋張大郎等人幫忙起個小院,畢竟自己總寄居別人家,也說不過去。一來自己畢竟要久居此地,總得有個窩。二來村人蓋房極為不易,就算是村長家,也只不過兩三間土坯房,現下是一間用來屯糧種,一間飼養家禽,再有一間便是給駱塵鳶和村長妻子王氏住,村長和虎子這幾日要麼跟着村裏人擠兌睡,要麼就跑到糧種屋子裏打地鋪。

轉了半天,駱塵鳶終於在離村子不遠的地方選定了塊地皮。這地方在山和村子之間的黃金切割點,既不用擔心山石滾落砸壞房子,也不用擔心離村子過遠,自己半夜有事尋不到人,關鍵離這地不遠處是半環落雁山的那條半乾涸的水渠,夏日多雨,水渠再挖深些可以蓄水,引一條淺溪至屋門前,也方便她洗漱用度。

可喜的便是水渠旁邊長著不少翠綠的竹子,竹子的妙用可大了,撇去它那種「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的寫意之感不說,竹子吸水量大,在房前屋后種上一些竹子,不僅可美化環境,而且在夏季非常陰涼,古人也說:「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還有竹筍可以食用,可以做個竹林精舍,做啥儲水器等等,她就不多想了。因為談談吃喝還成,真還建個竹林精舍,跟那漢武帝一般造個甘泉祠宮,享受那美輪美奐的出塵之境……咳,那不是咱窮人能做的事情,就跟山野別墅和山野茅屋之間的距離差不多。她頂多算個「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歸園田居罷了。

隨着一聲「哞……吱扭吱扭……」的刺耳聲響,身後亮起虎子脆聲,「阿鳶姐,牛車我給你弄來了,車軸有些壞了,老是響呢!阿鳶姐想用它幹啥?」

駱塵鳶神遊回來,哀怨的抬眼望天,她可沒說,「而無車牛喧」……虎子一手撫著那溫順的老黃牛,一面瞧見地上被駱塵鳶畫出一道道奇奇怪怪的圖式,好奇道,「阿鳶姐姐,你一大早央我們帶你四處走走,現在為何不往前走了。這地上畫的又是什麼?」

駱塵鳶看這一片地面好,就隨手撿了根樹枝在地上簡略的畫了個房屋佈局與周遭環境的平面圖,不想這孩子看似粗野,眼睛卻甚是敏銳,於是含糊笑道,「沒什麼,瞎畫着玩兒。虎子,咱們村子裏可有會造房子的工匠?」

虎子被問得一愣,搖頭道,「咱們有木匠,魯七叔就是木匠。可沒有會造房子的,阿爹他們要造房子,多半是要去大城裏請了工匠來。」

駱塵鳶頷首應了聲「知道了」便舉目遠眺著不遠處落雁山山腰那片絨絨而茂密的綠意,山石為基,采木乏梁都可依山而作,建房的材料倒是不用費神,只是不知道請工匠要花多少錢,那日回雜院時,她已經將身上除了那塊玉之外的所有首飾都換了銀子,統共不過幾百兩銀子,雖說已經不少,但要造出個普通且稍好些的磚砌房院,那肯定是不夠的。茅屋她勉強還住的下,但十分不習慣土屋在夜露初上時的潮悶味兒。

棄了手裏樹枝,她拍拍裙裾站起來,沖着虎子,堅定道,「我想在這裏起個小院兒住。」

虎子登時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駱塵鳶,還沒開口問話,已有另一個聲音響起,「嘻!你何人哉?端的是吃了狐狸心,豹子膽,獅子腿,膽倒包了身軀也乎?嘻……竟敢在此大放厥詞!汝不知此地非無戶之田也?竟敢在此造房,一弱小女娃,可知駱家之利害乎?駱家人心之難測乎?」

駱塵鳶渾身抖了抖,這是誰啊?竟比張阿四還文縐縐,還酸氣十足!忙回頭,只見眼前是一個瘦弱的老人,頭頂着個青布巾,身着一襲發白的青色麻衣,一手捧著卷破舊的書卷,一手負於身後,眯着眼好像高度近視一般,押著脖子往駱塵鳶臉上瞄。

駱塵鳶被他看得渾身發毛,跳到虎子身前,胳膊肘捅他,小聲道,「這誰啊?怎麼這兩天沒瞧見過啊?!」

虎子聳聳小鼻尖,眼睛滴溜溜地四下轉着,似乎在尋找什麼,頗有同情的湊到駱塵鳶耳邊,耳語道,「這我們先生柳念……八成是出來背書的,他眼睛遠物看不清楚,阿鳶姐你站我前面,給我擋着些,我先躲一躲。」

「窮鄉僻壤也有教書先生?政府發配來的,還是志願者?」駱塵鳶小聲嘀咕了句,回頭便瞧見虎子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樣,鄙夷道,「你為嘛要躲?」

虎子苦皺着臉,「我逃了好幾日的課……」愣了愣,似乎也覺得自己理由不成立,又補充了句,「先生逮誰都想****成阿四哥那樣的好學生……」

駱塵鳶立馬覺悟,頗有欽佩的看了虎子一眼,手一指黃牛肚皮,小聲道,「藏那裏,趕緊躲。」

虎子也甚是機靈,貼地打了一個滾兒,便趴在了牛肚子低下,感激涕零的不斷沖駱塵鳶眨眼。

駱塵鳶乾咳一聲,迎上去,雙手一叉,向柳念行了一禮,低頭恭謹道,「先生好……」倆眼瞅着腳尖,半響沒有等到迴音,腰又深彎了些,「先生好……」

「好啊……好啊……」柳念終於發出聲音了,只是這聲音略微有些怪異,不似清高書生那種居高臨下的傲慢氣,有種謙遜讚歎之感。

駱塵鳶好奇地抬抬眼皮,嘴巴登時驚訝的半張,只見柳念側背着她,腰彎得跟蝦米似地,幾乎快把倆死氣沉沉的魚眼貼到地皮上去了。

在看啥?有螞蟻在地上打架呀?

駱塵鳶嘟起嘴吧,也躬身湊上去,一看,不由大囧,原來是自己剛剛胡亂畫的房屋平面圖啊!又一呆,難道這老書生看得懂建築平面圖?

狐疑的投過去一眼,掩住自己心頭的驚疑,面色恭謹道,「先生可知此圖畫的何物?」

老書生頗有不屑地瞥了駱塵鳶一眼,砸砸嘖著嘴,晃着腦袋道,「懂也,非懂也,懂不懂也亦若何?豈不聞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豈不聞千里之堤潰於蟻穴?雖是螻蟻之斗,然,日積月累,積少成多,必能有一日成功,立於不敗之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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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桃花笑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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