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同仇敵愾（七）
一.
沒有應答，唯有槍影連綿不斷。
連續的攻擊沒有斬殺這位靈器之主令巴赫稍感意外，不過憑他的眼力自然能夠看出對方體內的元氣將近枯竭，不過是強弩之末。
兩者交手不斷有氣流激起，騎槍與長劍的每一次碰撞都是火光四濺，旋開的火星落在地上仍有驚人的熱量，讓褐色的泥土瞬間變得焦黑。
又是一槍刺出，巴赫已經將蘇墨白逼到絕境，如果不是套著防禦驚人的鎧甲，恐怕落敗之局早已呈現。有幾次如鬼神莫測的槍影已經貼近了蘇墨白的喉嚨，少年已經能感覺隔空傳來的寒氣。
蘇墨白幾乎是強撐著展開了護體元氣，不似往日的厚重，此刻唯有薄薄的一層，看起來吹彈可破。可就是這樣如紙一般的防禦竟然讓他慢慢從措手不及的狀態調整過來，不再是一昧的被動防禦。
元氣依舊如流水般消耗，可巴赫騎槍上附帶的深淵氣息已經不能幹擾到蘇墨白，仍是落於下風，可在不斷的後退中少年也找到了進攻的機會，有幾次險些讓巴赫受了重傷。
這令巴赫驚怒，胸前那張面孔上的雙瞳處亮起了幽幽的綠光，他不再像是「人」，更符合民間傳說中的惡鬼形象。令人戰慄的深淵氣息從他的每一寸身體中爆發而出，黑霧飄蕩遊離整個身軀，出手的速度與狠辣提升了一倍有餘。
猛然間他手中那柄巨大的騎槍也被黑霧鍍上一層熠熠的流光，直接撕裂空間來到蘇墨白的近前。蘇墨白全身戰慄，大驚失色，背後凝結的氣勢已經令他無路可退，在這一槍下他甚至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一槍落下，護體元氣被擊碎，可這一槍的威勢不減，直直衝着喉嚨而來。蘇墨白已經來不及舉劍格擋在身前，只能以最大的力度向上揮劍，強行用蠻力抵住騎槍的頂端，這暴力的一挑掀飛槍身，才讓自己免除一難。
不過巴赫沒有追擊，而是猛然牽動馬韁轉身，只是輕輕一揮，綠色的夢魘之影只在空中留下殘影，一左一右。目標正是後方的周行達與沈簡，此時兩人好不容易起身，正在繪製巨大的符印。
夢魘之影的衝鋒令他們始料不及，他們已經是儘可能將星輝的波動將到最低，不成想沒有出手就被察覺。匆忙間只能放棄手中秘術的準備，轉而升起了玄固結界。
幾乎是同一時間，夢魘之影的衝鋒降臨，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遭遇爆炸，風浪瞬間清退兩人。倒載出去的兩人氣息萎靡，面如死灰，強行中斷威力強大的秘術會遭到反噬，何況又受到深淵之力的餘波。
要不是兩人施展了玄固結界，恐怕已經屍骨無存。
現在所有人都對夢魘之影的衝鋒有了新的認識，哪怕是秘術大師與武者在這裏也不過是肉體凡胎，除卻精通「金」之秘術可以強化身體的超然者，被命中者必然重傷垂死。
蜂擁而上的暗裔立刻將這兩人包圍。
蘇墨白只能壓下心中的擔憂，把其餘的情緒拋在腦後，巴赫轉身發動夢魘之影是一個破綻，竟然敢把後背暴露在他面前！
他把剩餘的所有元氣注入在滄海劍中。
藍色的光芒亮起，旋即盡數內斂，蘇墨白揮劍向前，毅然是逐浪劍法第七式——海天一色！
那是極細的一道白線，浪花自天際而來，快到令人不可思議，只有鄰近之人才能察覺那極細的一道白線中蘊含着何等恐怖的劍意。
巴赫慢慢調轉身軀，他轉過身的時候蘇墨白能看見他的半個側臉，在雙方靠近未曾交手的這個空隙里，第三聖靈臉上是猙獰而又殘忍的笑容。似乎是早就預料到，背後會有突襲！
蘇墨白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覺，但此時已經來不及出手。巴赫猛然手持騎槍中部，整個人借力凌空而起，正好閃過了那白茫茫的一線！雙方交錯，兩人幾乎是背貼著背閃身，巴赫如同閃電般扭轉身體，從大地中抽出騎槍猛地刺向蘇墨白后心！
千鈞一髮之際，蘇墨白刻意絆倒自己，以一個極其不雅的滾姿閃了過去，轉了好幾圈才堪堪躲過餘波。在他原先的地方，騎槍的落處出現了巨大的深坑，不詳的黑霧瀰漫，這片土地立刻變得荒蕪了。
巴赫正欲追擊，可突然瀰漫的大霧阻隔了他的視線，甚至降低了他的感知。帶着熱量的霧珠落在他的鎧甲上，他這才明白這是所謂的蒸汽。可這從何而來呢？
只是略微思索他就想到了來源。周行達與沈簡都是精通水火兩種秘術的超然者，卓越的天賦甚至令他們可以做到二者完美相融。但單一的火焰遇上與其乃是天敵的水牆，撞在一起不就是霧氣？
這樣新穎的戰法他還是第一次見，想着第一暗月紀元的記載，人族這種突如其來的智慧可謂是貫穿古今。
不過也正是他的一分神，本已經重傷倒地的蘇墨白竟然無聲無息地隱在霧氣中，竟然消失不見。
「有些意思。」巴赫搜尋一陣后便放棄了，「偷襲元氣近乎枯竭的一個人，我竟然沒有殺了他，竟然還被逃脫了。」
他能夠判斷出與自己交手的乃是精通水系劍法，霧氣也是水，在博古塵倫西潮相助下他在這片霧氣中簡直就是如魚得水，很難被人發現。如果北月關外有一條護城河，哪怕是力竭也不會落得倉惶狼狽出逃的下場。
巴赫稍稍有些後悔，後方傳來水與火兩種秘術的波動他早就察覺，可那時他的一心所想乃是如何迅速除掉博古塵倫西潮之主，就無視了對他來說微不足道的力量。可就是這樣算不上大意的大意，竟然放虎歸山。
不多時，霧氣中有魁梧的身影走向巴赫，他恭敬地跪在馬下，「大人，屬下無能，無法搜尋到這些敵人。還令他們斬殺了軍團中的巨獸，請聖靈大人降罪。」
「無妨。」巴赫的聲音幽幽，「他們並不是等閑之輩，就連我也失手。這瀰漫的霧氣乃是他們精心準備的退路，怪不得你。」
「可是大人……就這樣讓他們脫身，屬下不甘！」霧氣中是低低的怒吼，明顯積攢著不菲的怒氣。
巴赫用騎槍輕觸地面，胸甲雙目上迸發的綠光在霧氣中更加攝人，「放心，他們終究要進入結界，等他們聚在一起之時，我們再一網打盡！」
他的目光落在幾百步之外，那裏是周行散、周行伍、周至期用秘術拖延暗裔攻勢的地點。
茫茫大霧中，匯合的三人飛速前進。
蘇墨白手中的滄海劍已經入鞘，湛藍的光澤若隱若現。
「大叔叔，沈姨，你們的傷勢沒有波及到肺腑吧？」蘇墨白低聲問。
雖然他的傷勢看起來最重，與巴赫的交手可以說一度被壓制，險死還生。可水火相斥造成的霧氣對他來說如魚得水，滄海劍正在不斷汲取天地間的水汽轉為元氣回贈主人體內，竟然讓蘇墨白的面色漸漸紅潤起來。
「有勞殿下擔憂了，還算無恙。」說完周行達忍不住捂嘴重重咳了幾聲，鮮血順着指縫濺了出去。
沈簡同樣面色蒼白，這時完全是蘇墨白拉着他們兩個奔行，「我和大哥受到都是衝擊的傷害，沒有波及肺腑，請殿下放心。」
他們兩人看起來弱不禁風，但也沒有撒謊。尋常湧上來的暗裔對他們來說隨意施展一個符印就能驅散，傷勢的來源主要是巴赫的夢魘之影與最後用盡全力分別施展秘術讓霧氣蔓延。
這算得上搏命之舉，巨大的火牆與水壁雖然將各處南北兩端將兩人分開的暗裔大軍剿滅，可他們是連黑曜石戒指中貯存用來保命的星輝都用盡了，一旦蘇墨白沒有及時趕到，暗裔用人海戰術就可以將他們撕碎。
「多虧了你。」蘇墨白在心中默念，用柔和的目光掃了一眼腰中佩劍。
片刻后他們來到了暗裔大軍的邊緣，在這裏他們壓力驟增，這裏的每一寸土地幾乎都被暗裔擠滿，再也不能向方才那樣憑藉霧氣的遮掩躲閃。正當蘇墨白準備拔劍掃平路障時，已經有人替他動手。
熟悉的三道氣息飛速靠近，正是曾施展「三才劍陣」圍困巴赫的黑天三人。劍陣被破令他們受了不輕的傷，隨後又被暗裔團團圍住，難以脫身。
當然如果三人全力倒也不是不能抽身，他們留守這裏一方面是替維持秘術·土濤的三人減輕壓力，另一方則是接應功成的蘇墨白。這都是臨時起意，不過憑十幾年的朝夕相處，這些已經不言而喻。
「殿下，大哥，小妹，你們都沒事吧？」黑天眼中閃過喜色。
這位守衛蘇墨白的武者之首風度不再，髮絲凌亂，臉上滿是血污，黑色的夜行衣被撕開了大大小小十數個口子，彷彿逃難之人。
「無妨。」蘇墨白的語速極快，「我們馬上脫身，我察覺到三叔叔他們體內的星輝近乎枯竭了。」
玄固結界內。
周行散、周行伍、周至期已經近乎神志不清，滴落的汗水完全打濕了衣衫，甚至溻了地面。他們的臉上全無半點血色，蒼白到臉上似是結了一層霜，就連意志都慢慢的渙散了，多少次想要放下對符印的維持。
他們已經記不清為什麼身處此地，看向蔚藍結界外的視線有些模糊，勉強能看出一團又一團被牽制的黑影。
這是過度使用星輝帶來的後遺症，雖然這是秉天地而生的超然力量，但並不是為人族準備的，透支力量往往會帶來更嚴重的狀況。尤其三人都精通土之秘術，他們是用星輝勾勒符印來驅動腳下的大地，不同於水、火要憑藉特殊地勢才能借力，他們腳下踩着的土地無處不在。
其實他們三人體內的星輝早就應該枯竭，但為了拖延暗裔，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借勢」，汲取大地中的星輝維持秘術符印，令他們處於枯而不死的狀態。可連續不斷維持星輝給他們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負荷，他們要在龐大的星輝中迷失自我了，一旦沉淪就會變成沒有理智的行屍走肉。
離得近了，以周行伍的毒辣眼力馬上看出了三人狀態不對，定睛一看大地的星輝正源源不斷地流入他們體內，經由身體的周轉又運輸至符印上擴散，立馬醒悟。
「我們全力清出一條路來，必須喚醒他們！沒有外力，他們三個是不會輕易醒來了。」他低聲說。
這一刻他們不再掩飾，除卻趕路的力氣，眾人把恢復的力量全部注入在自己如今能施展的最強攻擊中，四道劍氣與兩道秘術縱橫，寬一丈、長二十丈的巨大光柱撕裂了一切，甚至擊中了北月關結界。
城樓上的眾人因為瀰漫的霧氣再也看不清場中局勢，欲派出的超然者們也無法在這樣霧氣中施展救援，一時間北月關上下將士心中都懷着悲念。此刻動蕩得超然力量無疑是希望的曙光，一掃陰霾。
「看來他們成功了。」墨尊總算鬆了一口氣。
「實屬不易。」燕封由衷地拍起掌來。
衛曲臉上的神色到沒有太多變化，畢竟他的嘴角總是噙著一抹笑意。只有熟知他的人才會發現，唇角微微翹起，這才是他真正的喜悅。
而在暗裔中央，巴赫的嘴角同樣露出了獰笑，他無法感知到被博古塵倫西潮庇佑的幾人，但現在他們的全力一擊如同暗中的炬火，立馬無所遁形。
他坐下戰馬前蹄策動，綠色的夢魘之影與人馬融在一起，他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四周的暗裔似乎感知到了什麼，自動讓出了一條路。
周行達等人此刻距玄固結界不過十步之遙，他們榨乾力量點亮了掌中印記。可此刻蘇墨白腰間滄海劍在鞘中不安地震動，甚至自動亮出一抹銀光！
這是極其罕見的預警。
蘇墨白不安地轉頭，以他的眼力只能看見極快的一抹綠色在空中穿梭，鋒利的騎槍橫掃，下一瞬並排的幾人全部都會葬身在玄固結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