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妥協

守望街舞團在寬敞的大廳中肆意綻放着自己的舞姿，然後在某一刻其其滾動，朝着不同的方向移動，有的直朝小白碾來，露在外頭的釘尖在地板上劃出深深的划痕，有的互相撞擊，甲殼與甲殼的碰撞發出沉重的聲音，還有的直接撞向牆面，再藉由高速的旋轉從而彈跳起來。

守望者騎士群魔亂舞，在大廳內佈置出了一幅天羅地網，一時間碎石紛飛，沒過一會地面便像是被犁過了一般滿目瘡痍，牆面猶如經歷了一場驚天大戰般慘不忍睹。

小白左右閃躲，根本沒有機會靠近遠處的那扇大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小白在街舞團的包圍中來回閃躲，不得存進。最後他勉強想到一個笨辦法，利用螳螂爪攀在大廳的頂端，讓守望者騎士們無法碰到自己，然後佩戴【編織者護符】、【防禦者紋章】、【蘑菇孢子】對下方的騎士們進行持續性的輸出。

當靈魂充足的時候，便來一記黑暗降臨，效果倒還十分不錯，每耗個半小時就能有一隻守望者騎士倒地。

偏偏這些騎士還不能夠離開大門的範圍，一旦這些騎士距離大門稍微遠了一些，小白就可以趁機下去嘗試開門，所以當小白選擇這樣一套應敵方式后，勝利便只不過是一個時間問題了。

當最後一隻守望者騎士氣絕而亡，大廳的大門口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索性小白可以一定程度地改變身體形態，就那樣硬擠進了屍體堆中，將門打開，要不然光這些屍體就足夠讓自己不得而入了。

這樣一想，瘟疫那瘋子的腦子也不靈光，如果夢境中和祂對上，也能夠想現在這樣勝得如此輕鬆的話，那小白簡直做夢都會笑醒，但很可惜他一個容器並不會做夢。

門的背後是一座直達頂部的電梯，小白一路上了頂層，靈魂中顯示的單眼面具就近在眼前。這一次他比在深巢赫拉的巢穴還要更加靠近守夢人，小白站在盧瑞恩的房間門前，頓了頓，然後用力地將門推開。

洞開的大門正對着一張四米余長的石床，上面躺着一位身長三米有餘，著一身白色長袍，頭戴獨眼面具的巨人。

而在石床的一旁則站立着一隻發獃的蟲子，衣着高貴，打扮精緻，瞳孔泛黃。小白的闖入並沒有驚動對方，即便他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也依舊毫無所覺。

小白看着這人，其現在的狀態簡直和米拉當初陷入感染時一模一樣。

對外界毫無所覺，靈魂和瘟疫進行着拉鋸。

「叮！~~」

「主人……太久了……」

「……我侍奉……」

「……我會照看好你的……」

「……主人……光芒在呼喚……」

這是盧瑞恩的僕人，這位守夢人身邊之人也沒能逃脫瘟疫的魔爪。

房間內除了盧瑞恩和他的這位僕人之外再沒有其他存在，小白反倒不急着進入夢境了。

他打量了一下這守夢人的房間，看見窗外十分明亮，來自上方尖塔頂部的燈柱照耀下去，點亮了雨滴，讓那雨幕顯得格外清晰。

小白走到窗前，透過窗戶看向下方的城市，卻只能看見模糊的雨幕。但好在身旁不遠立着一架望遠鏡，小白搬來一張矮凳站在其上，視線穿透了目鏡和物鏡，清晰地看見了這座城市的每一個細節。

他看見了雨幕之中排成長隊，認真巡邏的哨兵，看見了道路上那些被蟲子們精心雕刻的裝飾噴泉，看見了永恆廣場上為了紀念空洞騎士而立起的雕像，也看見了珍寶大樓二層，里姆的房間中隱約亮着的燈。

「守望者盧瑞恩，在他的尖塔上，俯瞰著城市。」

望遠鏡的旁邊是一副完成了的油畫。油畫上面所畫着的正是這個城市的一角，想必是出自於這位守夢人之手。

盧瑞恩成為守夢人的這段歲月里，淚水之城一定經過了不少的改變，以至於小白通過望遠鏡瀏覽遍了大半個淚城，也沒能找到一處和這幅油畫所畫場景吻合的地方。

不過這座城市的場景恐怕再也不會發生變化了，在漫天的雨水澆灌下，這座城市陷入了永痕的沉眠。

關於盧瑞恩，小白對其並不了解，甚至只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蒼白之王所信賴之人

他的目光移向了一旁的書桌上擺放着一本日記，正攤開的那一面短短地記錄着這麼一段話：

——

【守望者日記】

永恆的沉眠在召喚，這是我最後的話語。

雖然我不能再凝視這座城市，但我會一直保護它。

為了國王，為了蟲子，為了聖巢，現在我要開始安眠。

——

彷彿就像是一封遺書，小白看向日記的主人，走到其身邊，覺醒的夢之劍凝聚而出，劈砍在了這位沉睡之人的身上。

……

「叮！~~~」

小白出現在自己的夢境島嶼當中，這裏位於表層夢境，四周雲海染上了一層高貴的金黃，除了那不斷閃現而出的捕夢網圖案的夢境光團，這裏的一切事物都陷入了停滯的沉寂的狀態。

他四下尋找著盧瑞恩的痕迹，然後於天邊發現了一大三小的四座浮空島嶼。

最大的一個靈魂島嶼位於最中心，其餘三個島嶼則呈等邊三角形的方位各自佔據了一個角，將前者包圍。

小白懷中的夢之劍釋放出燙手的高溫，劍身微微顫慄，光芒明滅不定，彷彿那個方向有十分恐怖的東西存在。

直覺告訴小白那裏便是三位守夢人的靈魂所在了，於是他跳出島嶼，懸空的小平台在腳下凝聚，載着他一點點朝那四座島嶼靠近。

當靠近到百米範圍內后，四周的空間忽然響起了激烈的討論，嘶啞的，威嚴的，空靈的，三人的聲音似乎沒有任何衰減地傳入小白腦中，彷彿說話之人就在自己身邊進行着交流。

「陰影要來了，姐妹們，我們必須阻止它！」威嚴的聲音說道。

「銘記我們的牽絆……我們所作出的犧牲。為了王國……為了那些我們必須保護的東西。」

「銘記我們的承諾，姐妹們！我們三個曾發誓要為了保護封印奉獻上一切」

沙啞之聲道：「這或許也是一種命運，我們無法逃脫的命運。」

聲音威嚴者怒道：「這不重要。封印仍然存在。這陰影想要讓我們的努力白費……它必須被驅逐！！！」

「唉……」

一聲空靈的嘆息響起，說話之人語氣中帶着揮之不去的濃濃疲倦。

「時間流逝多久了？我們沉眠多久了？」

「永眠與死亡有什麼區別？」

「我的意志被那不幸的存在封存。但如今誰還能教導它們？誰能於我不存之處啟蒙它們的心智？」

莊嚴之人大聲強調道：「姐妹，記住我們的承諾！我們仨發誓要全力以赴保護封印。」

忽然他話鋒一轉，沉聲說道：「它來了！」

四周一下子變得安靜異常，小白知道自己的闖入驚動了三位守夢人，也意識到他們之前正在爭論，三人對於自己的態度有好有壞，但似乎反對的聲音要更弱一些。

「可笑，我們爭吵了這麼多年，最終的命運還不是被掌握在別人手中？」沙啞的聲音響起。

「赫拉，你應該知道，早在我們做出這個選擇的時候。」男人的聲音說道。

「我厭倦了……」赫拉回應道，「你我都知道，替代只不過是又一次的停滯，是時候做出選擇了。」

「盧瑞恩，做出你的決定吧。」空靈的聲音響起，對應的守夢人是教師莫諾蒙。

盧瑞恩沉默良久，喟然嘆息道：「那就最後再給它一個考驗。」

「嘶！最後一個考驗。」

隨着這沙啞的聲音一聲嘶鳴，四座島嶼的上空出現了一隻囊括天際的帶着靈魂色澤的蜘蛛紋路。

蜘蛛的的八條腿分別立於八個方位，將小白連同島嶼一齊籠罩。

外界的金黃在這蜘蛛結界的壓制下瘋狂退散，這一方面天地的雲霧也回歸了灰白的本色，一聲攝人心魄的怒吼從中心處的島嶼上傳出，令小白情不自禁地想要後退，想要逃離。

來自靈魂的恐懼！

自己要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存在么？

「讓我們看到你的勇氣，小陰影。」聲音空靈之人悠悠地說道，「你是否真的鼓起勇氣去面對這殘忍的真相？你想要知道的一切此刻就擺在你的面前，但你做好承擔一切後果的準備了么？」

「快滾吧！否則死亡將會是的唯一的結果。」聲音莊嚴的守夢人說道。

小白強壓下內心的不安和恐懼，握緊同樣震顫不已的覺醒夢之劍，堅定地邁出了步伐。

每前進一步，那來自靈魂的壓力便大上一分，同時有無數細碎的聲音在小白的耳邊回蕩。

「回去吧，這裏太危險了。」

「現在還沒到最後時刻，還有別的機會！」

「如果失敗，那就徹底死亡了……」

「你現在的實力足夠自保，即便瘟疫爆發也不需要擔心安全問題，瘟疫拿你沒有辦法的！」

「好好活着多好，為了那些不相關的蟲子拚命，你怎麼那麼傻？！」

「……」

每一句話都彷彿戳中了小白的弱點，捫心自問，這些理由和借口小白都曾產生過，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放棄。

但他不是一個人在抗爭着這該死的命運，他代表着的，是整個聖巢無數有血有肉的生靈。

每個人都在努力在災難面前存活下去，大家都是如此樂觀，如此熱愛生活，有着各自的使命並堅定不移地去追求。

為了小鎮的復甦，強忍背痛獨自守夜的蟲老頭、為了愛人和國王的回歸，守護皇家水道的騎士奧格瑞姆、那死守鋼鐵防線，誓死捍衛螳螂一族至高榮譽的驕傲部落、幾十年如一日堅守角蟲車道，為旅人提供服務的老鹿角蟲、擅長苦中作樂，以修理聖巢為己任的維修蟲、期盼著父母歸來，渴望挖出水晶的礦工米拉……

一個又一個鮮活的面孔在他的腦中一一閃過，還有他的夥伴們，伊芙，奎若，老黑，內爾……他不是一個人在抗爭，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一步又一步！

小白彷彿回到了蒼白宮殿中的那條苦痛之路，無盡的複雜的情緒一一湧現，為小白構建出一層心靈的防禦。

再一次經歷這種種複雜情緒，小白感覺自己的心靈愈發強大，透露出一股厚重之感，這道防禦將所有的怯弱，所有的退縮通通驅逐，小白腳下的步伐雖然不住顫抖，但他的意志卻越發堅定！

終於，他踏上了那座距離他最近的靈魂島嶼，蜘蛛封印的紋路轟然破碎，世界恢復成一片金黃，那無盡的低語和強大的威壓也隨之消散。

守夢人紛紛發出了各自的感慨。

「這個鬼魂……它竟然做到了……」

「看來它的確是自願的……」

「或許它真的能夠成功……」

「姐妹們，你們妥協了么？」

「如你所說……我們答應了。讓它完成吧。」

「隨它去吧。」

「……」

這座守夢人的靈魂島嶼足有上前平方，地面金碧輝煌，光可鑒人，一根根高聳入雲霄的石柱有序地排列，給人恢弘浩大之感。

小白雖然踏上了守夢人的靈魂島嶼，但卻被一層看不見的薄膜阻擋在外，只能在邊緣地帶徘徊不前。

但隨着守夢人的意見達成一致，這方夢境世界彷彿響起了玻璃破碎的聲音，那無形的阻礙隨之消失不見，小白向前一步，正式踏入了島嶼之中。

盧瑞恩帶着些傷感的聲音響起：

「姐妹們，記住我們的聯繫……我們的犧牲。為了王國的利益……為了那我們必須保護的……」

另外兩座守夢人島嶼以及那座被包圍的碩大島嶼被迷霧遮蔽，不只是處於有意，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盧瑞恩的身影隨之浮現而出，他戴着獨眼面具，身披寬大長袍，漂浮在島嶼的正中心。

這位守夢人似乎陷入了愚鈍當中，對小白的到來毫無所覺，他喃喃自語，低聲述說着心中的執著：

「……為了敬愛的國王……」

「……去沉睡，去效忠……」

「……封印必須保存……」

「……留存……」

「……留存……」

「……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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