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倒吊人

狂風呼嘯，吹動着分辨不出原本顏色的殘破旗幟胡亂飄舞，一顆足有十多丈高的巨型蠕蟲頭顱橫亘在山谷頂端，外表猙獰，幾十根或長或短的利齒泛著寒光，即使上千年過去也絲毫不見鈍化，不時有震天的歡呼聲從血盆大口中傳出，裏面正在舉行着一場熱鬧的戰鬥。

通過向沿途路過的幾個營地打聽，伊芙和奎若步行數日，順利抵達了位於王國邊界極北之地的愚人競技場。

仰頭看着這猙獰的巨蟲頭顱，想到這就是那位死去神靈的腦袋，而祂的身軀遍佈整個邊境，伊芙的心中就生出一股混雜了崇拜、畏懼、激動、疑惑以及一點點茫然的複雜情緒。

「真沒想到那位愚人之王竟然能夠在神靈的屍骸之中建立起一個競技場。」奎若撫摸著下巴，打量著這顆神之頭顱，「走吧，我們進去看看。不知道小白他到這了沒有。」

兩人走入其中，歡呼聲愈發明顯，穿過由巨齒組成的狂野甬道，他們來到了一個寬闊的大廳。

大廳中央是三塊高聳石碑，上面佈滿了時間的刻痕。石碑後頭是一扇鋼鐵柵欄，另一頭是幽深甬道，歡呼聲和鑼鼓聲正是從那裏傳出。而在穹頂之下，則是一具具被鐵鏈捆綁起來倒吊著的屍體，他們形容枯槁，面頰肌瘦，僅有一層皮囊包裹着軀殼，衣衫破碎，表情痛苦，死前怕是受了不小的折磨。

大廳內只有行人三兩隻，顯得有些空蕩，奎若正想找個人了解情況，就見一個倒吊著的身材矮小的年輕卵族人睜開了雙眼，用興奮又激昂的語氣說道：

「啊哈！看來又有一位，不，兩位戰士來到了我們的競技場。所有尋求試煉和激斗的人啊，這裏就是你們最終歸宿。」

伊芙上前去問道：「小傢伙，怎麼稱呼？」

「終於有人問我名字啦！可惜我沒有名字，如果一定要的話，就叫我小愚人吧。」

「小愚人，你怎麼會被吊在這裏？」

「啊哈，身為一個無所畏懼的戰士，這沒有什麼好羞恥的，而且我已經習慣了！沒錯，我就是因為逃票溜進斗獸場觀戰被人發現，然後繳了我的骨釘和面具，還把我吊在了這裏。不過沒有關係，再過兩天我就可以下來了，你們不用管我！

「……愚人之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向你證明我的力量！那群多管閑事的傢伙，等我拿回骨釘和面具，我會讓你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小愚人一副癲狂的樣子讓伊芙偷偷擦了把冷汗，她問小愚人道：「這些被吊在上面的都是因為逃票而被掛起來的嗎？」

「他們？哼！」小愚人稚嫩的臉龐上浮現了一絲嘲諷的笑容，「逃票的人只會掛幾天就完事，這些一直被掛到死的都是在戰鬥中給對手放水的卑鄙的作弊者。」

「他們是真正的愚人，為了那可笑的吉歐，結果害得自己沒了性命，還玷污了武士的榮耀。」

你還不是為了吉歐而被掛在這裏么……伊芙偷偷嘀咕到。

「小愚人，能為我們介紹一下競技場嗎？」奎若問道。

「當然！」小愚人明顯是才剛被掛上去，精神頭十足，「可以說的東西太多，我都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了！不過正好裏面的戰鬥一時半會結束不了，我們有很多時間。」

小愚人說起競技場來如數家珍，在他的一番講述下，伊芙和奎若很快就對競技場有了一個基本的了解。

人們來到競技場，可以選擇戰鬥，也可以選擇觀看別人戰鬥。進入觀眾看台，觀看比賽戰鬥需要繳納一筆吉歐用來購買門票，根據觀戰位置的不同，門票金額在一枚到五枚不等。

而戰鬥則有三種形式，一種是一對一的擂台賽，一種是幾十人同時進行的大亂斗，最後一種是只針對單獨一人展開的試煉。

擂台賽顧名思義，整個斗獸場都作為兩個人的舞台，贏了可以獲得獎勵，輸了則失去挑戰費用甚至生命。

大亂斗除了要交納一筆吉歐作為報名費用外對參與者再沒其他要求，哪怕你赤手空拳進入斗獸場也沒有人會去阻攔。而它的戰鬥機制則是需要不斷廝殺，直到場上只剩下最後一人站着，獲勝者獲得所有人的門票錢。

這種規則下的大亂斗無疑是十分殘酷的，所以很難出現一次，通常都是被人們用來訓練野獸，然後觀眾們為自己心儀的野獸下注，贏取吉歐獎勵。

奎若對於那專門為一人開啟的試煉很感興趣，便問小愚人道：「參與試煉需要什麼條件？」

「只要把自己的標記留在自己選擇的試煉之板上，競技場的大門就會敞開！」

「標記？」

「沒錯！每個人身上都有專屬於他的獨一無二的東西。你不需要知道這些，試煉板會記住你的，只需要將手按上去就行了。不過每個試煉都要付一點點費用，但我相信你這樣老練的戰士肯定不會囊中羞澀。」

說到這裏，小愚人雙眼放光地看了奎若的骨釘一眼，接着說道：

「你這把骨釘真是漂亮！我想它肯定值不少吉歐，你所擁有的財富令我驚嘆。如果可以的話，可以給我五個吉歐放我下來嗎？等我贏得勝利之後就加倍還你。」

「啊哈！當然！我本人當然也是個令人敬畏的戰士。不要因為我個頭小，或者我現在……的不方便之處就看輕我。競技場在召喚你，也在召喚我！我很快就會重返戰場！」

伊芙和奎若對視一眼，他們身上都沒有帶吉歐的習慣，只是在路上拾取到了一些。伊芙數了數，只有十七枚半。

「想要看得比較清楚大概需要多少吉歐？」伊芙問道。

小愚人的雙手被鐵鏈綁着，不過手掌倒是可以張開，他比劃了一個三的手勢，說道：「三枚吉歐就可以坐到視野良好的位置了，而且可以盡情地看到你離開為止！多花一兩枚吉歐除了有可能被斗獸場內飛來的武器砸到和失足落下去摔成重傷之外，可再沒有別的好處。」

伊芙和奎若合計了一下，他們也的確不好意思讓人家一直被吊著來給他們介紹競技場，待會指不定還要進去觀戰，這樣算下來，他們就算將小愚人「贖」下來，再買三張四吉歐的門票也還有剩餘——剩餘半枚吉歐，這可真巧，一切都彷彿被某人算好了一樣。

在小愚人的指導下，奎若在纏住小愚人腰部的鐵鏈上找到了一個小巧的盒型裝置，將一枚枚吉歐塞入其中。只聽啪的一聲，盒子一個震動，鐵鏈應聲而松收了回去，小愚人也摔在了地上。

顧不得其他，小愚人爬起身來第一件事就是沖向一堵牆壁，在上面重重地錘了幾下，一扇小窗口被推了開來，裏頭露出了一雙睡眼朦朧的眼睛。

「是我！我下來了，快把我的裝備還給我。」

「多管閑事的傢伙。」

窗口后的人聞言打量了站在遠處的伊芙和奎若一眼，忍不住暗罵了一聲，將窗口關閉，不一會兒，牆面彈出一個抽屜，裏面躺着一把簡陋的骨釘和鐵質面具。

小愚人直接抓起兩樣東西，骨釘插回腰間，又將後者戴在臉上，然後昂首挺胸氣勢十足地走回了兩人身邊。

「感謝你們把我放了下來！相信我，沒有人要比我更了解競技場了！」

這時候大廳盡頭的巨型鐵柵欄后又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小愚人看向兩人道：「你們是想要去戰鬥么？如果是的話可得抓緊了。看樣子裏面的戰鬥已經快要結束了，要是錯過了報名的時間，你們就得再等上幾個小時。」

奎若思考了一下，對於戰鬥的慾望並不是十分強烈，他現在需要的是生死之間的刺激以求突破，尋常的戰鬥對他來說意義不大。不過那試煉倒是可以考慮一下，專門為一人設置的挑戰肯定很有意思。

他走向大廳中央的三塊試鍊石碑，排在最前方的石板上面刻着一句話：

「【勇士之審判】，為了吉歐和珍寶而戰。挑戰花費100吉歐。」

小愚人在後頭說道：「交出獻金就能參加勇士的試煉。沒有獻金試煉就無法開啟，不出吉歐的吝嗇鬼是永遠不會贏得榮耀的。」

奎若這時候哪裏拿得出這麼多錢，他直接嘗試着將手貼在試鍊石碑上，小愚人見狀急忙說道：「住手！沒給獻金的人不能參加那場試煉。馬上站住，把吉歐拿出來！」

伊芙也湊了上去，奈何不認識字，在奎若的解釋下才弄清楚上面文字的意思。

她捅了捅奎若的腰，奎若摸著下巴思索道：「嗯……這件事情並不着急，我們還是先看看大家是怎麼在競技場中戰鬥的吧。」

「說的對！你是一個謹慎的戰士，觀眾通道在那邊，額……我身上沒有吉歐，不過我知道一條不用買票就能溜進去的小路，你們可以先進去等我，我會來找你們的。」

「不用了，我們給你買票。」伊芙說道。

小愚人立馬道謝：

「真是慷慨！我知道你們早晚都是要站在斗獸場裏面戰鬥的，但我不可能時刻跟在你們身邊，我不是跟班，我可是一個武士！」

「所以在你們抽出骨釘奔赴戰場之前，我要先給你一點建議。大廳下面有個武士坑，其他參與試煉和戰鬥的人都在那裏聚集等待出場，我強烈建議你在戰鬥開始前先去那裏好好休息。就在那個地方！」

「你們可以過去看看，不過千萬得小心別摔下去，否則你可得費點手腳才能再上來了。」

奎若望向小愚人所指，地面之上有着一個圓形的坑洞，奎若走過去探頭下望，發現其足有十多米深，垂直的通道內壁沒有樓梯，也沒有繩索供人攀爬，下去了的確是很難再上來。

「這就是武士坑么……」

……

「勇士啊勇士，你就老老實實待在這裏吧，再掙扎了，進了武士坑，就要好好地去戰鬥！」勞森身後跟着五六個小弟，幾人齊齊上陣，將一個人的手腳死死地限制住，然後丟進了鐵籠當中。

「噢，嘛沒嘛！你們這群無知、愚蠢、低賤的東西！知道你們都幹了些什麼嗎！」左特從籠子當中站了起來，雙手抱胸，語氣冷酷地說道，「多可悲啊，被困在這個地方，不能繼續我的任務！」

「老大，我怎麼感覺他不太對勁啊……」勞森身後的一個小弟走上來小聲說道。

勞森冷冷一笑，對一干小弟說道：「別被表象所迷惑，這傢伙一定是做了偽裝。換了骨釘和面具，然後憋著嗓子說話。那些外在的東西可以改變，但是身材一定做不了假，你看這身高，這體型，還有這體重！我五爪勞森在邊境生活了這麼多年，除了他以外哪還見到過第二個？」

「老大英明！老大英明！」一群小弟紛紛稱讚道，自己差一點就被對方給騙了，苦蕨還是老的辣，老大就是不一樣。

勞森點點頭，笑容愈發燦爛：「兄弟們，我們在這裏等了這麼多天，總算是把他給等到了。他有多厲害不用我多說，大夥在營地里都見識過，巨釘愚人你們都知道么？那傢伙是他師叔！你說他該有多厲害？！」

「我敢說競技場里能夠正面擊敗他的一定沒幾個！而我們作為提供人，他贏就相當於我們贏，有吉歐大家一起賺，這一次不用我說你們應該都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明白明白！」

「喂，你們這群人嘀嘀咕咕地在說些什麼？我勸你們最好把我放出去，要不然等我自己脫困之日，就是你們的死期。」

左特的吼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聽到這句話后，周圍的一群等待戰鬥的武士紛紛笑了起來。

「嗯？你們是在嘲笑我嗎？」

「蠢貨！難道你們就沒想過也許我就是想被關在籠子裏嗎？！沒錯，你們一定要讓我去競技場！我就是偉大的左特！聲名卓著的騎士！只要我抽出骨釘『生命終結者』，你們的笑聲就會變成恐懼的悲鳴！」

「你們應該聽聽我五十七條戒律！戒律二：『永不讓別的蟲子嘲笑你』傻瓜什麼都嘲笑，甚至嘲笑比它們更優秀的。」

「你們這群傻瓜！注意了，笑也是會傷人的！嘲笑會像疾病一樣散播，很快所有蟲子都會嘲笑你。你們最好迅速撲滅這種惡劣的歡愉，免得它散佈開來。」

「就像這樣！滾開，卑劣的蠕蟲！我要為決戰好好休息。祈禱不要在競技場遇見我吧……」

嘲笑聲成功地傳染了出去，眾人笑得愈發狂熱，就連在瞌睡的蟲子也沒了隨意，左特已然成為了武士坑內所有人的快樂源泉。

「我征戰一生，手刃仇敵過百，不，上千。」

「這些蠢貨想和我對戰？瘋子！看來他們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好吧，偉大的左特滿足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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