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神國

「安息之地……旅客們會來這裏為逝者舉行葬禮……」

不願意說話的老鹿角蟲本想直接載着小白離開，但在小白的再三請求之下，安息之地的往事還是從老鹿角蟲的口中娓娓道出。

「並不是所有的蟲子死後都能夠有地方安葬，但如果要指定一個地方的話，安息之地將會是他們的第一選擇。」

小白心中估算了一下，整個安息之地，大致躺着幾萬口棺材。看上去數量很多，可是在聖巢動輒過億數量級的蟲子面前，還是顯得少得可憐。

「可是……外面的棺材好像並不算非常多。」

「是的，想要安葬在安息之地，需要繳納一筆為數不小的吉歐，這筆錢足夠一個正常家庭幾代人的開銷……誰都想死後被埋在這裏，只是絕大多數蟲子都沒這個能力。安息之地，只是少數人的歸宿。」

「可就算是這樣，外面的棺材數量還是太少了……」

以聖巢當年的繁榮程度來看，有錢的蟲子肯定不會少，而且死去之後，便會佔用一口棺材，幾萬個位置明顯還是不夠用。

「少嗎？一點都不少。」老鹿角蟲搖頭道，「至少我從沒聽說過位置不夠的情況，他們總有辦法解決這些問……」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說多了，老鹿角蟲止住了後面的話。

安息之地伴隨着聖巢度過了無數歲月，在這漫長的時間長河中，死去的蟲子足以將這片並不算大的區域填滿，可如今這裏依舊空蕩，這讓小白不由地去思索那些被埋葬者的去向。

他說出了內心的疑惑，老鹿角蟲卻沉默不語，小白便趁機用夢之劍嘗試讀取對方此刻的想法。

「叮！~~」

「……這可是保密條例……這個不能說……」

這個老傢伙……小白內心無奈道，真是一個既敬業又有原則的鹿角蟲。

「聖巢已經沒了，有些秘密也就沒有保守的必要了吧……」

「唔……也許你說的對，聖巢早已經不在了。」老鹿角蟲失落地說道。

「喵？」

老黑一臉狐疑地上下打量著小白，他先是拿着沒有劍的劍柄對着人亂揮，然後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實在是令貓奇怪。

更古怪的是，老鹿角蟲竟然聽進去了！這小白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了？

老鹿角蟲組織好語言，問小白道：「你應該看見過外面那些石頭棺材了吧？」

小白點頭。

「在聖巢，大多數蟲子的壽命是十分短暫的，十幾年後，這些死者的孩子估計都死了，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意味着什麼？」

原來蟲子們的壽命這麼的短，小白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回事，在他的觀念里，好像大家活得都挺久的。

獵人在聖巢沒衰弱的時候就活着了，老歐德經歷過德特茅斯的從繁榮到衰敗，也活了不知道多少個十年。

至於斯萊他們……作為老歐德的老朋友應該也活了挺久的吧，對了還有面前這個老鹿角蟲，經歷過聖巢衰落和滅亡，到現在起碼也活了幾百年。

老鹿角蟲呵呵一笑，苦澀地說道：「這就意味着這些十幾年之前裝進棺材裏的蟲子就可以把位置空出來讓給別的蟲子了，而事實上，這個時間還會縮短許多，在最忙的時候，安息之地的工作人員甚至每隔半年就會將埋葬的死者清理一遍。」

小白「什麼？！」

老黑：！！！

「雖然聽起來很荒唐，但若不這樣做的話，安息之地的墳位一定是供應不上來的，要不然為什麼那些石棺都沒有配上墓碑呢？」

老鹿角蟲所說的事情實在是過於顛覆，他感覺自己幼小純潔的心靈受到了玷污。

「可是……可那些遺體最後都去哪了？」

老鹿角蟲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事實上，我也只是在這條線路上跑過一小段時間，從沒有過機會離開角蟲車道去親眼看一看那外頭的場景。那些遺體最後都去了哪呢？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

「……好吧，我還看到了一些十分華麗的神龕。」

「那些神龕都是貴族老爺的……其實我不太清楚那邊的情況，畢竟貴族們不會選擇乘坐我們來到安息之地。他們有更加舒適和快捷的電車……不知道你見過那種可怕的大機器沒有，我覺得不是什麼好東西，它們搶走了本應屬於我們鹿角蟲的榮譽。」

……我見過，我甚至還親自開過呢……小白心裏暗笑，同時也感慨聖巢那些奢侈的貴族階層，連死後的遺體也要用電車拉送，甚至說，西邊那個電車站，是專門建立，用來拉載屍體的。

而且看情況，貴族的墓自然是不會被人清理，他們有着更為悠長的壽命，更加龐大的財富，更加穩定的地位，他們生前享有着絕大部分的資源，這種情況直到它們死後也沒有改變。

「這些事情……」小白糾結道，「難道就沒別的蟲子泄露出去過嗎？」

「也許有吧，但誰都無法證實，或者說大家都心照不宣。多少人渴望自己時候能被安葬在這裏！要是前面的蟲子不把位置騰出來，自己死後又怎麼能葬進去呢？」老鹿角蟲呵呵一笑，「甚至有的人為了奪得一個位置，在自己還剩下口氣的時候就早早地躺了進去，至於以後會發生什麼，那也是後事了，棺材一合，天人兩隔。」

「他們都瘋了吧！」

「瘋了又怎樣，那些沒死的人還不是也瘋了。相比之下，這些死者死後還有進入神國的機會。」

「神國！」小白再度聽到老鹿角蟲說出這個詞，不由好奇問道：「這裏的神國指的是什麼？」

老鹿角蟲回答道：「聖巢曾經流傳著這麼一句話：一個人死後如果安葬在安息之地，他靈魂就會得到神的救贖，生前犯下的錯誤都會得到神的寬恕。」

感覺和老蛞蝓念叨的烏恩神國差不多，不知道蟲子們崇拜的是哪一位神靈。但他覺得聖巢的蟲子們信仰也許並不堅強，不像那些苔蘚族一樣整天把『自然之神』掛在嘴邊。

「神？聖巢的子民也有自己所信仰的神靈嗎？他是哪位？」

「其實……聖巢的子民只信仰他們的國王，但我並不能確定他是不是一位神靈。」不知是不是為了讓自己說出這些秘密來更加沒有負罪感，老鹿角蟲的語境中，把自己的位置放在了聖巢成員之外，「可我從沒聽說過有誰真的被寬恕了……」

蒼白之王？好熟悉的一個詞……小白在腦海中搜索了一圈，發現並沒有這個人的形象。也許是其中帶了「蒼白」二字，才讓他感到極為熟悉吧……

但是來到這個國度這麼久了，這還是自己第一次聽見這個辭彙，聖巢的國王叫做蒼白之王，但卻很少出現在社會的記載中，為什麼會這樣？

這個疑惑被小白記在了心底，也許回去問問別人會有所收穫。

「後來這個車站也徹底封閉了，安息之地的死者也真的得到了安息……」猶豫了一下，老鹿角蟲眼睛偷偷地朝天上看了看，「我想大概神已經死了吧。」

小白也沉默不語，腦中地想像著幾百年前出現在這個地方的，老鹿角蟲口中描述的那些場景。

「……這些專門干這些事情的蟲子就不擔心死後被神給拋棄嗎？」

「怎麼可能呢？在它們的概念里，它們讓每一個付得起錢的蟲子都得到了進入神國的機會，功德無量！死後必定會受到神的厚待。」

「真是……太荒唐了……」

「是啊，太荒唐了。更荒唐的是，這樣荒唐的秘密我竟然還憋了這麼多年。」

能聽出老鹿角蟲話語中的惆悵，小白和老鹿角蟲對視一眼，紛紛笑了出來。

「哼哧！」通了通鼻子，感覺休息得也差不多了，老鹿角蟲點了點頭表示該出發了，「這次打算去哪？」

「去德額……還是去蒼綠之徑吧。」

「嗯……這趟行程有一點遠，跑完這次我需要休息一下，到時候可能不會回應你的呼喚。」

喂！說罷工就罷工，你的敬業精神到哪裏去了！小白很想說出這句話，但最多也只是當作是個玩笑。

心態有了明顯變化的老鹿角蟲載着小白駛離車站，隧道中的小白回頭看向身後的站台，顛簸之中，好像看見了無數霧氣如靈魂一般，凝聚出蒼白的面孔，然後緩緩消散。

「……

被銘記的死者？受到尊崇的夢境？

這就是，安息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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